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他夏了夏天》   作者: 折冬   简介:   陈年有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她暗恋同校理科学霸陈延白。   还为他做了十七年来,最疯狂的事——   放弃了文科转进了理科班。   所有人都觉得惊讶,就连陈延白也不例外。   灼灼夏日的午后,他坐在她身旁,头顶的电风扇高速旋转着,一室燥热,唯独男生干净润朗的嗓音被风卷进她的耳朵里,带着点玩笑意思。   “好好的文科不学,来理科班干什么?”   陈年笔尖一顿,心跳震耳欲聋,手心里的汗洇湿卷面,字迹模糊不清。她扭过头来故作平静的对他笑了笑,用同样带点玩笑意味的声音说道:“大概是想看看,理科学霸是什么样子。”   一语双关的回答让陈年颇如被狂风巨浪卷起的桅杆,似乎陈延白的一点微妙表情都能成为她崩解的理由。   但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让陈延白开始注意旁边卑若尘埃的她。清明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他勾了一股笑,意味不明的朝她发出邀请:“学霸就在你身边,你想怎么看?”   陈年偷偷红了耳朵。   ……   高中时期的陈延白天资卓越,有一身让人羡慕的本事,更是能让同年龄段的女孩儿芳心暗许。   周围的朋友都打趣他为“行走的芳心收割机”,就没有不喜欢他的女生。   然而陈延白不以为然,双手手指交叉垫在脑后,姿态闲懒的靠着后桌,目光勾着不远处那道纤细的身影,笑道:“哪能啊,那儿不就有一个不喜欢我的。”   ……   陈年将对陈延白的喜欢隐藏的很好。   心酸与甜都字字句句往日记本里填,不敢让任何人知晓。   黄昏的秋,天边漫着霞光,白鸽扑翅,她拿着日记本赴了陈延白的约,晚风卷起书页,页尾坠着一行英文,字体熟悉:   “I love you thousands of times.”   她下意识抬头,霞光灿灿,茫茫人海里,一眼就看到了那人熟悉的背影。   一如当年。   *滚烫泛滥的爱意,是我对你的所有虔诚   *倔强淡定&恣意潇洒   *暗恋文/甜/SC/HE   *未成年期间没有任何感情和亲密描写   *文案写于2022.6.11已存图   *[I love you thousands of times.]译为:我爱你千千万万遍——摘自网络*侵删   *注:女主文理科都很优秀,弃文选理不是愚蠢行为,别误会。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微博@折了个冬,欢迎来找我玩   一句话简介:等一个夏天,等一个你   立意:暗恋使人成长 第1章 相遇   “When I was young,If you fall in love with someone,Please be gentle with her,No matter how long or short your love……”   白色耳机里,标准美式英语温和舒缓。陈年颤了颤眼睫,一双沉静淡然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试卷。听力还没有念完,陈年就在那道题末尾的括号里划上了“C”,动作快而利落。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浅色灰影落在她的课桌上,缓缓地移动,直到遮住了落在试卷上的光线,陈年才抬起头来,看见是班里的一位女同学。   “陈年,班主任找你。”   女同学简而言之,将话带到后就离开了。   视线暗了又亮。   初晨日曦微薄,阳光浅淡跳跃进窗户,落在女孩儿削瘦的肩膀上,金辉四散,拢她一身。   她白皙脸庞透净,像是羊脂瓷玉,一双眸里温和。陈年关了耳机放下笔,起身出了教室。   班主任的办公室距离教室不远,就在走廊尽头。陈年站在门口先是敲了敲门,很清脆的两声,吴秀婷的办公桌就在门口,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一眼,见是她,立马抬手招了招:“陈年,你来。”   陈年走进去,门口角落立着一台立式空调,冷气呼啦啦的吹来,有些微弱的凉。   她走到吴秀婷的办公桌前,“老师,您叫我。”   吴秀婷看着面前的女孩儿,心里欢喜。他们这个班里,就属陈年最争气,成绩稳定不讲,就连性格也淡定内敛,学习与玩乐规矩的被她划分成两个区域,不融合也互不干涉。   作为老师,他们一向喜欢这样乖巧的孩子。   “老师找你来是想和你聊聊文理分科的事。”她说着,从旁边的蓝色文件夹里抽出一叠名单,手指指过去看,一边跟她讲:“这次期中考试你的成绩稳定靠前,但从文理划分来看,文科要优于理科,目前选择文科是你最好的选择。”   说着,她又抬眼去看她,“你怎么看呢?”   一切决定都交由她做。   陈年还没开口,话茬就被旁边的老师接过去了,“吴老师,这就是你们班的小秀才啊?”   接话的老师姓王,理科(1)班的班主任。能被他赐名“小秀才”原因不得一二,只是因为期中考的那篇赞不绝口的作文,只扣了一分,是可以直接往校报刊登的作品,全年级只有她一个人。   事实上,校方也这么做了,语文成绩一出来,语文老师就笑眯眯的拿着试卷找她商量刊登作文的事情。   “这还用问?老王,你多长长心眼吧,陈年同学这学期可没少来办公室。”又一位老师往后伸着脖子笑着搭话。   办公室里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其乐融融。   这学期没少来是因为陈年是英语课代表,时常会来这儿收发作业帮老师登成绩表,一来二往的,办公室里的老师也就对她有了印象。   被旁边人这么一提,王老师后知后觉的一拍脑袋,乐呵呵的笑道:“瞧我这记性。”   陈年一边听着,心里也一直在思考吴秀婷的问题,见话语渐止,她才开口说话,声音沉静淡然,却十分坚定,“老师,我打算学文科。”   这是吴秀婷想听到的最佳答案。   听她这么一说,那颗悬在空中的心脏瞬间落了地,吴秀婷脸上露出笑容来,“那简直是太好了,你学文科,两年后有很大机率能进明澜的保送行列,这不仅是为明澜保优添了机率,更多的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老师相信你。”   陈年回以淡淡的笑容。   这个问题谈过后,吴秀婷便没再说其他事,陈年跟她说要回教室准备上课了,吴秀婷点头放她走。   走到一半,吴秀婷又叫住了她。   陈年折回来,漆黑的瞳孔里澄澈分明,“老师,您还有什么事吗?”   吴秀婷将桌旁的英语作业本抱过来,递到她手中,“这是昨天的英语作业,我已经批改完了,你抱回去发一下。”   “好。”陈年接过,将作业本抱在怀里,后又听见吴秀婷说,“还有成绩单,你一并拿到班上去。”   吴秀婷将那张成绩单放在作业本上方,拍了拍陈年的肩膀,这才让她离开。   身边唠着磕的老师并没有因陈年的离开而停下,反倒越聊越烈。   “吴老师班上有这么一个好学生,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学习成绩好平时又听话,跟我们班上那群小子比,完全绰绰有余!”   吴秀婷听见,笑了两声,接话安慰:“话也不能这么讲,你们班那群小子疯是疯了点,但他们也不都没落下名次吗?王老师,您该知足了。”   王老师的全名叫王国胜,是理科一班的班主任,听见这话,不着急的慢哼笑一声。装满茶水的水杯被他拧开盖子,他吹了吹向上冒腾的热气,对嘴喝了一口。   不多时,又有其他老师接话,赞同吴秀婷的观点:“话确实不能这么讲,看看你们班的陈延白,就这号人物,这完全不给我们其他班的同学一条活路啊。”   王国胜笑了笑,脸上这才多了些满意的神色,可也依旧说着反话:“好什么好,他可劲儿烦。”   一席欢声笑语在办公室里荡漾开来,落在刚出办公室的陈年的耳朵里。她默默的拉上办公室的门,明晰的欢声笑语仿佛被蒙了一层厚厚的膜,沉灼模糊。   可依旧让她听清楚了所有。   令各老师都骄傲夸赞的人物,她不可能不知道。   年级第一的陈延白。   明澜一中的半壁江山,不可忽视的存在。   陈年是从高一进校就开始注意这个名字的,那时明澜一中设了开学入门考试,题型难度大,创新优题很多,可即便这样,也还是会有人做题跟玩儿似的,一举拿了个满分。不仅如此,在之后的每次考试中,那人次次稳夺第一,成绩优秀到让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那便是陈延白。   优秀到让人不可攀,也让众人心悦诚服。   这样的人,也易得上天的偏爱。   他长了一张过分清绝的脸,每学期都会有不同的女生上赶着给他递情书,叠起来能塞满整个桌肚。   明澜所有女生的梦中情人,能优秀得过分,倒也不奇怪。   光是老师们口中的夸赞,也不免让陈年神思走偏,在脑海里将这个人的印象重新回忆了一番。   可心有别思总是不好的。   走廊里奔跑着打闹的男生叫她做人!   她怀里抱着英语作业心不在焉的走,迎面被两个奔跑着打闹的男生无意撞到肩膀。   陈年受惊,一个趔趄,手一松怀里的作业悉数掉在地上,人也差点跌倒。那两个男生并没有因此停下,哄笑着打闹离开,陈年稳了心神,扭头皱眉看着那两个背影逐渐消失,蹲下身来捡地上的作业本。   作业本被摔得七零八落,一些被摊开,一些书页被折皱,陈年蹲着身,一一将它们理好。薄薄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晨风轻吹,卷着灼又凉的空气。   俶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本作业递过来,陈年目光一顿,又下意识抬头一看。   一张过分清越的脸落进她的眼眶里,搅拌她的呼吸与心跳。   他眉眼深邃干净,头发在阳光的虚影下看着有些像金色,风拂过,头顶还不安分的翘起一两根发丝,下颌线清隽利落。但他穿着明澜一中的蓝白色短袖校服,下面是蓝色带白杠的运动裤,脚上踩着一双浅口运动鞋,拿著作业本的手伸到她面前,双眼静静的看着她。   那双眼很深,墨色很足,瞳孔里似点漆。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看的眼睛。   陈年也呆住了,和他对上视线后忘了反应,她没接他伸过来的作业本。   男生略有疑惑的挑了挑眉,喊道:“同学,你的作业本。”   声音干净透彻,像空谷流淌的细细泉流。   那根心弦仿佛就这样隔空被拨动了一瞬,之后便是前所未有的一种慌感,陈年眨眼镇定,后知后觉的伸出手,接过了他手里的作业本,轻声一句:“谢谢。”   低声里带着一丝抖,陈年不敢再继续看他,慢慢收拢视线,可却没发现,男生根本没注意她这微妙的举动,直了身子绕过她,往办公室里去了。   回到教室,陈年将作业本放到讲台上,视线定格在最上面的那个本子上。   是刚刚那个男生帮她捡起来的。   本子上姓名那一行写着陈年两个字,字迹清秀,笔画很干净。   她目光顿了顿,将自己的本子拿到一旁,便抱着其他作业本,依次分发了下去。   之后早读铃敲响,清脆愉悦。陈年发完作业本,就回到了座位上坐下,拿出语文书来读。四十分钟的早读课被她安排的很满,一章英语单词被她顺利的准确记在了脑袋里。   一个上午都是重点课程,她没有放松自己,那张恬静的小脸上尽显认真,直到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敲响,她才一口浊气吐尽,松缓了紧绷的心弦。   周围的同学一窝蜂的快跑出教室往食堂走,陈年也没多耽搁,合上书起身,慢慢的混进了嘈杂的人群。   中午的阳光变得炙热,落在人的皮肤上,灼烫滚热。才走一小段路,陈年的脸上就冒了些细密的汗液。她抬手用手背抹了抹,加快了步伐。   明澜一中的食堂很大,有十二个打饭窗口,陈年去最后的窗口打了一荤一素,从排着队的队列里出来时,看见个熟悉的人影,她目光一顿,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一群少年勾肩搭背的从食堂外面走进来,太阳光影从他们身上划过,一明一暗。他们的身上,沾染着阳光最炽烈的盛意,热烈而盛大。但唯有一人很是特殊,即使也从一明一暗的光线里穿过,也灿烂得一干二净,不被燥意沾染。   他很高,被他们围在中央,穿着和她身上同款的校服,眉眼间含笑,歪头勾唇,闲散又松懒。   似乎就只是这么一眼,就攫取了她所有的心跳。   食堂里人声嘈杂,人影绰绰,可在此时,也能自动虚浮幻化沦为背景。   或许只是无意的一眼,他扭头朝这边看来,少年干净清越的面前猝不及防撞进她的视野里,润朗带笑的眉眼,向上翘起的嘴唇,哪里都是她心跳厉害的理由。   滚烫的风吹过脸颊,满腹少女心事似乎也跟着起飞,窗外的香樟树叶摇晃。陈年蓦地转过身不再看,托着餐盘的手心里冒了汗,抬脚离开似乎都变得艰难。   说说笑笑的声音逐渐在耳旁放大,迎合着那阵强烈的心跳,陈年屏住呼吸,瘦弱的肩背僵直着。直到那群人从她侧面经过,她才缓慢抬眼,小心翼翼又轻轻的将视线放在那道颀长的背影上。   一眼又一眼。   仔细而炽烈。   作者有话说:   PS:开头的英语翻译为:“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她,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多长或多短。”   摘自席慕容,侵删。   ——   啦啦啦我带着陈家人的故事来啦,这次是暗恋文,希望大家追的开心!   夏天虽然过去了,但明澜中学的夏季才正开始,大家一起去感受明澜一中那年最热烈的夏天叭!   下面的预收文轻各位宝子把他们带走叭!灰常感谢!   ……   预收文《霓虹光影》,文案如下~   薛霓工作失意,独自一个人去云南旅游散心,她在那里遇见一个男人。   男人身材颀长,身上只穿了件短袖背心,裸露在外的臂膀肌肉结实有力,光影掩着他的眉眼,看不清情绪。   那是薛霓第一次见到顾韫。   第二次见,是在南城。   他是她的租客,那天雨夜潮湿,他风尘仆仆,风衣肩头被雨水打湿,眉眼湿润,指着门口的租房单问她:“能租吗?”   他的影子在昏黄暗淡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颓,薛霓答应了。   顾韫只在那里租了三个月,离别前夕,他跟薛霓躺在一起看傍晚黄昏的霓虹,临别前他问她:“如果我就这么走了,你会记得我吗?”   薛霓想都没想:“不会。”   顾韫扯唇嗤笑一声,“真没良心。”   四个字说得模棱两可,不知道是指她还是指自己。   顾韫第二天就离开了,那天南城下了很大的暴雨,就跟他当初开始一样。   本以为他们此生不会再见,却没想到两年后的一场私人宴会上,男人身穿名贵贴身西服,手执酒杯,神色淡漠,淡定从容的应付资本家的浮华名利场。   宴会结束,薛霓准备离开,却不料被人从身后拽住手,重力一拉,她被人按在墙上。   男人熟悉的气息压上来,磁沉又蒙上危险的侵略嗓音落在她的耳边:“跟我装不认识?嗯?”   薛霓顽固,没忘记之前自己的话:“我本来就不认识。”   男人用手指重力掰过她的脸,逼迫着她与自己对上目光,下一秒,他俯身重重吻下去,“晚了,我认识。”   “暴雨夜来临的前夜,他们躺在一起,看了一场盛大的霓虹。”   *摄影师&商界大佬   *伪破镜重圆|久别重逢|甜文   *文案写于2022.7.17已存图   ……   预收文《钻石星》,文案如下~   A大天文系温时礼,一个拥有神仙颜值的顶级学霸,做事永远细致到纯粹。完美这个词放在他身上,再恰当不过。   学霸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   不近女色。   系里搞活动,一堆人坐在一起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周故抽到大冒险卡牌,被要求去找温时礼要微信号。   周故有些害怕不太敢上前,在众人起哄下,还是扭扭捏捏的走到他面前。   紧捏着手机出汗的手还没伸过去,一只拿着手机的手便出现在她的眼里。   温时礼:“加个微信吧。”   ……   周故要到了温时礼的微信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系,使得她一夜之间成为了所有女生羡慕的对象。   身边朋友打趣:“传言不近女色的学霸男神就这么被你轻轻松松的搞到手了,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周故不敢往那方面想,“怎么可能呢?”   然后又一个人喃喃自语:“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在她身后的温时礼听见这话气笑了,“谁说不喜欢了?”   ……   温时礼暗恋周故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A大,学霸男神不近女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传言也不攻自破。   在一起后的某一天,周故突然想到那些关于温时礼的奇葩传言,便忍不住打趣:“以前你对我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温时礼挑眉,朝她走近,“那现在呢?”   他捧起她的脸,温柔吻她的唇。   “对你够不够热情?”   文案已截图,写于2021.4.15   天文系高颜值学霸男神&岁月宁静甜美小仙女   #他像钻石星,不可靠近却又触不及# 第2章 三米   傍晚五点是放学时间,教室里一片哄闹声,陈年在座位上收拾书包,置若罔闻。   谈笑大闹的声音交错叠加,重合在一起,听不出来具体的聊天内容,陈年也懒得听,不是她不愿意听,而是她不喜欢。   没一会儿,教室里的人渐少,闹哄哄的声音也慢慢小了许多,只剩下零星几个留班做扫除的同学。拿着扫帚扫地的,拿板刷擦黑板的,以及在一旁什么事都不做和同学聊天的。   “欸,你这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吴老师真这么说?”   “这还有假,我亲耳听到的。”女生坚信的挑了挑眉,“千真万确。”   “下周的信息课我们真的要跟一班一起上啊……那这也太幸福了吧,一班耶,陈延白的班!”另外一个女生高兴的眼睛冒星星,恨不得立马原地蹦跶两三米。   这还只是试想就落空了,她身旁的女生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往下按住,用残忍的声音打破她的幻想:“你激动个什么劲儿,陈延白又看不上你,再说了,易瑶还没激动呢,轮得到你吗。”   一群人就这么笑了起来,不多时,那边三四个同学里面,冒出一道自信又傲慢的声音,她长相纯净又明艳,扎着高马尾,“你们就别拿我们说笑了,这会让人误会的,再说了,不就是和陈延白一起上堂课吗,有什么好幸福的。”   “你当然不用感到幸福啦,人家就住你家旁边,天天能见面,”其中一个女生听见胡侃她,托腮苦思道:“我们可不一样,见帅哥一面比登天还难。”   被她苦丧又委屈的模样逗笑,易瑶安慰她,“那到时候你们就跟着我坐,我坐他旁边,让你们近距离接触帅哥?”   “好欸!!”   三四个女生背着包说说笑笑的离开了教室,直到连她们的衣摆都看不见,陈年才拉好书包的拉链,将书包背好往外走。   盛夏黄昏的空气里浮着一层闷燥,风吹过来也不减凉爽。   虽如此,光线倒是比午间柔和许多,穿过绿树枝叶,落一地的浅浅灰影,陈年在校门口的小商铺买了瓶水,咕咚咕咚喝掉只剩下一半时,她人也来到了公交车站。   她出来的晚,车站牌前只站寥寥几人,她双手捏着矿泉水瓶站在一旁,指尖扣动着水瓶的凹陷处,很细微的一声又一声。   街道马路上的汽车也不减,飞驰而过,只留一道灼热尾气随风而散。   就很莫名的,她突然想起了刚刚易瑶那群人在教室里聊天的话。   高傲的,自信的,坚定的。   每个字都是闪着光带着笑的。   她能这样说话,也是有一定原因的。   易瑶和陈延白两家是世交,本质上就是比较亲密的关系。高一刚开学时,这件事情就被传遍了,明澜一中公认的美女帅哥是青梅竹马,只是这一个消息就足以羡煞旁人,更何况两人又足够优秀,一个学术界造诣高深,一个艺术界无人媲美,两人合在一起就是雌雄双煞。   明澜一中再也找不出来第二对。   这样完美的两个人,大众很是自然而然的将他们放在了一起。   舌尖干的发苦,陈年拧开瓶盖又喝了一小口。   日影绰绰也不减燥热,陈年抬起头看没有一丝白云的蓝天,秀眉皱了皱,竟有些想要埋怨。可就在她这么想的同时,她的余光瞥见一个虚浮模糊的人影,扭头往旁边一看,目光瞬的怔住。   那人身姿高挺,黑色书包被他单肩挎着,和她同样的蓝白款校服被他穿得周正,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懒的倚靠在站牌旁。黄昏的光线将他的侧脸线条勾勒得柔和,从额间眉角到下颌颈线,流畅又富有线条美感,像画家笔下的作品。   许是一个姿势站太久了,陈延白直了直身,换了个姿势继续靠,地上的影子也跟着随之移动。   小幅度的举动很不合时宜的在陈年的眼睛里放大,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飞速收回自己的视线,微垂着脑袋盯着地上的某个虚无的点。矿泉水瓶壁因为少了水而变软,指腹往下按,竟凹下去一小块。   她无从察觉,仿佛他在时,她就顾不得其他。   陈年谨小慎微的站在离他三米远的“身边”,黄昏的热风早已吹烫了她的脸颊,不远却安全的距离,让她一次一次心思漂浮。   地上的人影在动,她看着他的头顶落在她脚边,间隔三十厘米的宽度,比三米短,又比三米长。莫名的,她想多靠近一点点,目光怯怯的盯住那道灰影,然后她小心翼翼的挪着脚靠近,一厘米,两厘米,就在她以为自己能顺利靠近时,少年突然晃动身影,灰影落在她白色帆布鞋面上,又离开,随之渐行渐远。   陈延白离开了,但他依旧手插着兜,迎着那片灿烂的夕阳,背影潇洒。日梭穿流如织,在他看不见的身后,陈年终于能将目光放得大胆开来,一寸一寸,瞧得认真。   谁都不知道她与陈延白,也有过这样细微的照面,也不知道她也有,那些大胆又刺激的想法。陈年偷偷将这件事藏进了心里,第二天上学,又恢复成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学生样子。   即便这样,也总是有人在背后偷偷讽她,那人叫叶明棠,易瑶最好的朋友,这会儿她远远站在陈年身后斜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没忍住说道:“陈年每次都这样,一点不热爱集体活动……”   她说的集体活动,便是女生围坐一起嗑瓜子聊天讲鬼故事,陈年当然没有兴趣。   何况这学期期末考离得不远,她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些闲情逸致的事情上。   浪费时间就是在浪费生命,她一直谨记鲁迅前辈的话。   “她跟我们这些不学无术的人又比不了,读一脑袋圣贤书,分科了可是要当文科年级第一的。”接话的人接着叶明棠的话酸,“当然不会跟我们比。”   “年级第一说的就有点早了吧,咱瑶瑶的成绩也不耐啊,谁第一还说不定呢。”   被围在她们中间的女孩儿勾了勾唇,笑容明媚,两根葱白食指细细摩挲精致的下颌,“你们少来,又开始笑话我了。”   “不过,谁第一还真说不定呢,”易瑶笑着说着,眼角细长,目光陡然绕过去落在斜前方的那人削瘦的背影上,声音提高放大了些,像是故意的,“毕竟,年级第一的位置谁都想争取。”   叶明棠又笑话她,“是是是,谁不知道你是想和陈延白一起并排着,到时候排名榜上就排你们两个人的照片,让明澜里的同学老师都看看你们俩有多夫妻相。”   周围的女生哄笑一团,易瑶也被她说的脸红了,捂脸羞涩的说她乱讲。   教室就这么一点大,尖酸热讽的话语被她听得完全,笔尖不知什么时候顿在纸上长久没挪开,草稿纸页上洇了些墨迹,漆黑难看。心底像是被细细的丝线缠紧,有些透不过气。   她颤了颤眼睫,淡定的将手松开,撕掉那张纸揉成一团,起身到前面讲台的角落,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一向不爱管这些事,更何况,那人还是易瑶,倒不是说她畏惧,而是有些不必要的事情,也就不必要管了。   中午大课间的时候,陈年又一次去了办公室,吴秀婷喊她去拿复习的英语卷子,顺便给她推荐了其他的复习资料。陈年一一记下那些资料的名字,打算放学之后去看看。   或许老天爷就喜欢玩开玩笑的游戏,在那家她常去的老旧书吧里,她又一次看见了那个热烈耀眼的背影。   老旧书吧的名字取为拾光,译在拾起光阴。   这是陈年常待的地方。   这天放学她走进这里,径直往她熟悉的区域走去。   书店里的人不少,大多都是明澜一中的学生,三人结伴四人成群的逛着,书店里的气氛也瞬时其乐融融。   这家书吧很大,分为上下两层,陈年去了第二层,一排排书架上的书籍整整齐齐,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沉木香气,她走到最末的那排书架,抬手指尖拂动,书脊硬,她闭眼感受。   粗粗的选了两本习题,她抱着资料准备结账离开,却不曾想到,门口的白色珠帘突然被人一手撩开,清脆的声响,夏风卷着滚烫落进屋里,一个高挑的身影从外面明亮的光影里走进来。   陈年的脚步瞬的顿住,停在原地不知所措,目光直直落在那人身上,却又轻轻的,害怕被发现。   他穿了件白棉短衬,领口松两颗扣子,两根锁骨微凸着,露在外面。身形高挑又瘦,手臂露在外面,白皙又结实。   珠帘外灿烂的阳光泻进来浸润着他颀长的身影,在书店里留下一道浅灰痕迹。   似乎连呼吸声都轻慢了许多,陈年手指捏着怀里资料的边缘,心绪沉沉浮浮。   男生并没有发现她,进了书店就直接找了门口戴着老花眼镜算账本的老板问:“老板,今年最新的全国模拟卷还有吗?”   他的嗓音很干净,像泠然润透的泉水,又似磁玉的撞击声,穿透在阳光空气里的细微浮尘落进她的耳朵里。   清晰明了。   原来,他也是来买资料的。   陈年在心里细细的想。   “模拟卷啊……”老板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抬头看了他一眼,见是常来书店买书的这个小伙子,心下不豫,“有的吧,你自己找找。”   得到答案,他抬步准备朝里走,却又在这时,目光又随意的落到这边来。   好在陈年反应及时,在他看过来的前一秒,快速退步躲到一旁的书架后。她死死的攥着怀里的那两本资料,攥出皱褶也没有松开,秉着呼吸,心跳一下子就被提到了嗓子眼,像是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陈延白确实是随意的,目光简单一扫就收回,并没有多想,然后就抬脚朝里面走去。   等陈年平复好不稳的心跳后,她才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然后抱著书,不紧不慢的信步从书架后走出去。   她做好了等会儿可能会遇见他,然后需要抬手跟他打招呼的准备,可幻想终究只是幻想,那个从光里走来的少年,并没有停在她身边。   作者有话说:   今日第二更~ 第3章 暗恋   陈年也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好比无故从树上掉落的苹果,精准的砸到人的头。陈延白亦如此,每次无意的出现,都能准确抓取她的心跳。   那时的陈年,无从知晓原因,直到一周以后,她的内心深处,才有了一个坚定又强烈的答案。   时过境迁,陈年依旧置身事外的将自己与那些爱聊各种八卦的女生们分开,她的目标很明确,这学期的期末分班考试,她要拿到最优班的资格。没时间和人闲聊,她也不愿。   可并不是事事都能如她愿的。   比如一直看不太惯她的易瑶,总喜欢在她耳边冷嘲热讽一阵,顺便带上几个帮腔的,一唱一和,热闹的都快赶上戏台子了。可陈年一直未理,倒不是她沉默寡言无助弱小,而是她清醒得能分清谁主谁次,回怼固然很痛快,但比它更痛快的,是用实力说话。   见人不理睬,冷嘲热讽也瞬间没趣,易瑶那群人白眼一翻就各自散了。   其实她和易瑶,并没有什么直接仇怨,那些仇怨,一直停留在她们上一代。   那是大人之间的事情。   小孩子无权插手。   她一直这么认为。   又认真学习了一整天,陈年感觉自己筋疲力竭,她坐在座位上抻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绯红烂漫的晚霞弥漫在天际,纤光折射,细窄光柱顺着窗沿落进了略显空荡的教室里,明晃晃的。班里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有一个女同学经过她身边,多嘴问了一句:“陈年,你怎么还不走?”   陈年眨了眨倦然的眼,回道:“我等会儿再走。”   女同学热情的跟她挥挥手:“那我先走了,拜拜。”   陈年也挥手一句:“拜拜。”   除她之外的最后一个人离开,教室里安静又空荡,心情逐渐放松起来。她手撑着脑袋看着窗外,夏天滚烫的风卷着绿枝树梢,摇摆缠绕着纠缠。热风里,她闻见芳香,清淡的一种,也裹着夏季的热,被她呼进鼻尖。   恍然让她想起前不久那股扑来的热,脑海里逐渐印出一个人的影子,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惆怅,但她只用脑袋一想,那股前所未有的莫名情绪顿时缠绕了她心房的每一处,寸寸都是,一丝一厘都未幸免。   离开学校后,陈年没有回家,黄昏稍暗,街道两旁亮起不算明亮的路灯,她去了临东路街角的好吃来面馆。临近晚暮,街道两旁的店铺也亮了灯,一片热闹的灯火千顶万盏,迎接着黑夜。   上一步阶梯,陈年撩开面馆门前的透明塑料遮布,模糊光影瞬间亮澈,面馆空间窄小,一眼望过去,里面有几桌正吃面的客人。墙顶角落的风扇飞速旋转着,吹来的是热风,一丝凉意也没有。闷热又带着呛鼻的气味冒进她的鼻子里,陈年捂嘴低声咳了咳,抬步朝里面走。   却没想到江吟率先撩开前厅与后堂隔绝的那块透明帘布,看过来,惊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可也只有一瞬,便恢复以往的淡然样子,“你怎么过来了?”   陈年想也没想,就答:“过来帮你。”   可江吟也没想,也回:“这里不需要你帮,你回去。”   话音刚落,某桌客人扯着浑粗嗓音来了一句:“老板,结账。”   江吟没空多管陈年,只是多看她一眼,双手在腰间围裙擦了擦,起身走过去,“来了。”   习以为常江吟这样,陈年也没多说什么,她将书包放进了墙角的小柜子里,去面馆后厨取了一条围裙,系在自己身上,然后出来,帮江吟收拾桌上的剩菜残羹。   母女俩没说话,一个收钱一个收桌,脾气倒统一。   这样统一到了深夜,九点四十八分,江吟和陈年目送走最后一桌客人。   这家面馆是江吟向亲戚借钱开起来的,自从陈年的父亲陈卫华去世后,家里的经济来源立马大幅度往下跌,江吟没办法,也没能力,只能在安葬完陈卫华后,勉强凭着自己的一双手支撑家庭的收入,这几年的经营不算太好,但足以还清各路亲戚好友的借款,也能基本维持生活的开支。   面馆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俩,安静的气氛尚未被打破。墙顶角落的电风扇依旧呼啦啦吹着风,陈年的几根发丝被吹起,她抬手将它们抚平。   江吟看她,瘦窄的身上还穿着明德一中的校服,袖沿衣领都是蓝色的,其余地方都被深红色的围裙盖住,由于陈年又是低着头,站在她面前身量显小。   她瞧着多了些别的情绪,别开眼对她说:“以后别来这儿了,放学后直接回家。”   陈年闻声抬头,没接住江吟的视线,只看见她一半张侧脸,被头顶暗黄的灯光照着,略有几分岁月的痕迹。她背手过去边解围裙系带,一边执拗道:“今天放学没事,我就过来看看,以后也一样。”   “你来这儿帮不上忙,不用来。”她声音淡的像是没使劲儿,陈年轻轻的捏了捏手心,正张嘴还想再说什么时,江吟已经往面馆里堂走了。   她一贯这样,不爱与她多说话,陈年早已习惯。抬手将围裙取下,她也朝面馆里堂走去。   这个面馆不大,里堂更是狭窄。   锅碗瓢盆被堆在一起,窄小厨台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调味料,以及旁边的分隔的方形铁盆里,盛着各种小菜以及吃食。那是江吟花一晚上的时间准备的,此时被塑料膜蒙着。   其实陈年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可每次当她看见这个空间狭小的地方时,她总会难受一阵。   “围裙给我。”江吟的声音传来,将她此刻的难受搅得一片混乱。   她抬眼,对上她的目光,攥着围裙的手伸过去。   江吟接过挂到一旁,边跟她说:“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明早还要上学。”   “你呢?”   江吟收回的手一顿,“还要准备明天的东西,会晚点回。”   陈年没再说话,转身朝外走。江吟看过来一眼,又淡定的收回视线,没追上去。   陈年拿了书包就离开了面馆,此时已是深夜,气温退凉,丝丝缕缕吹来的风扑在她的脸上,舒缓着她心里的那股浊闷之气。江吟总是这样,至少每次陈年放学来面馆找她想和她一起回家时,她总是以各种理由避开。陈年搞不懂,她明明是自己的母亲,最应该和自己亲近的人,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格外的长。   她一边想着一边走,头顶微凉的月光与路灯融合着落下,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街上已经没多少人,有的也只是零星几家还亮着灯的店铺,空又冷清。她撇着嘴看着前面地上自己斜长的黑影,将脚抬高着走,影子也跟着学。自己找来的乐趣,怎么也能让她的心里好受些。   一个人绕过一条一条街道,孤身只影,只有夜晚的灯与她作伴。   她到一小节人烟稀少的路上,没有店铺与人,有的只是满腔的爬山虎与一盏又一盏的路灯。夜晚安静的可怕,夜风吹拂着满墙的爬山虎叶,叶片与叶片之间相互摩挲,发出细细的声响,在这样安静的夜晚里略显几分诡异。   尽管读了许多的圣贤书,鬼神蛇马这类玄象之物她是从不亲信的,可身处这静谧幽深的黑夜里,她的脑袋里也不免联想到些什么。   心下一紧,陈年双手捏紧了衣角,脚步在不受控制的加快,像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   目光一瞥,她忽见地面上多了两道黑影,那些不真实的猜测与胡思乱想在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陈年头皮有些发麻,没敢回头看。她继又加快了步伐,到最后甚至小跑了起来,耳边有细微的风声,带着凉夏夜里不同寻常的浊闷热气。   脚边那两道黑影跟得很紧,尽管她已经开始跑起来,黑影也始终没有离她稍远。   怎么甩也甩不掉,她快,它们就快;她慢,它们就慢。   一种可怕的猜测袭上心头,陈年极可能的让自己保持镇定,伸手想往裤兜摸去。可就在她有此动作的后一秒,旁边突然窜过来一道力,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那道力拴住了她的手,驱使着她跟他一起跑。   昏沉得只看得见人影的巷道里,她被人拉着奔跑。手腕上传来的触感微凉,她顾不得其他,神色轻颤得看着拉着自己还不知是好是坏得人影。耳旁得风呼呼吹着,夜风微凉,卷几股不知名得味道香气在她鼻尖。   奔跑的少年带着少女躲进了巷道里窄窄的拐角处,两个人的身影快速溜进去,俶尔,几道黑影嗖的蹿过,有交头接耳的声音传过来,悉数落进了少年少女的耳朵里,“刚刚那小姑娘呢?操!跟丢了!”   “日!她跑的太快了,老子追不上!”   “……”   “……”   污言秽语落在了两人的耳朵里,陈年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她躲在陈延白身后,目光微怯的落在挡住她的高大背影上。虽看不太真切,但陈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男生是谁。借着微弱的光,她依稀模糊的看出了他身上的校服,和她是同一个夏季款的。   心里的那股恐惧感瞬间被少年的气息抚平,她颤了颤眼睫,悄悄的打量他。巷道里年久失修的壁灯落下昏暗的光,影影绰绰间,她看见少年侧下颌硬朗的轮廓线,半张脸的角度,落在她眼里只有二分之一的部分,从眉梢到眼睛,再从脸弧到下巴,以及平直流畅的肩线,即使暗光微弱到不能再模糊的地步,但她却在此刻,一一都瞧的真切。   “走走走,这他妈这么黑怎么找。”   “狗日的,到嘴的鸭子又飞了,滚……”   “……”   “……”   一群人又骂骂咧咧的离开。   挡在她身前的少年小幅度动了动,她看着他往前伸了伸脑袋,似乎是在确认那帮人的动静,小心翼翼又高度警觉,直到他确认完那帮人没留下一丝踪影,才暗自松口气,微幅度侧过脑袋,跟她说:“安全了,快回家吧。”   他的嗓音依旧那样润朗干净,带着被凉风裹来的凉,稳稳地落进陈年的耳朵里,搅乱她的心跳。   她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这个少年。   陈年心里盛着股巨大的慌措感,目光怔怔的看着陈延白宽阔的背影,不知所措。   有人说,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在今天,陈年似乎明白了这个道理,少年甚至没回头就离开,越走越远的影子坦然自若。这样的潇洒恣意,被她局促又紧张的收进眼底,陈年的心像是被提着,犹如过山车一般,在抵达一个最高点之后,又急速落下。   她望着他的背影,呼吸急又重,沉沉浮浮,落不到底。   月明星稀,夜晚的风裹着残凉吹着那股久不能平息的燥热,墙角不知名的小花散着香气,陈年垂落眼睫,看向了刚刚陈延白攥着自己奔跑的那截手腕,上面似乎还带着他指尖的余热。   夏夜的凉风久久未歇,吹不走她心里的云翻覆雨。   暗恋的种子被在无意间播下,一瞬间肆意滋长,藤蔓馥绿,缠满了她的心间。   也从此刻,她心里,头一次多了一件与学习无关的心事。   叫做暗恋。   作者有话说:   PS:“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出自《暗恋·橘生淮南》侵删。   ……   今日三更~ 第4章 西桂   晚上回到家洗漱好躺在床上,陈年回想着在小巷里的那一幕,真实又虚幻,让她有些分不清真假。可少年沉冽干净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她闭上眼,细细品味着他在安静夜里说出来的每个字的音。   唇角不受控制的上翘,她竟从那几个字品味到一丝从未有过的糖果般的甜味。陈年翻了个身,伸手抱住身边的薄被,将唇角掩于被间,一遍又一遍的忍不住回想。   那天晚上她险些失眠,起了个大早用热毛巾敷了很久的眼,眼周的紧致感才舒缓上几分。   江吟每天都走得早,每次她早上醒来,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出门上学时,她从冰箱里拿了块面包,又去楼下的拐角小摊买了杯甜豆浆,边吃便往学校走。因为起得早,陈年打算走路上学,晨间露曦晖,越过街道两旁高大的香樟树枝头树梢。树林间有晨鸟啾鸣,枝叶嫩绿,一片生机盎然。   陈年吃着早餐慢慢走,越是靠近学校,街道两旁走路上学的学生就越多,大家都穿着统一的明澜校服,三两人结伴而行。   她混在人群中央,慢慢的踱步。   早晨的阳光浅,和煦的晨风吹来,掺着淡淡的不知名的野花香气。陈年轻轻的将其嗅进鼻腔里,再沉沉吐出,仿佛全身都在此刻放松了下来。   “陈延白,你大爷……”   正吐气放松的陈年敏觉的抓住那句话里得前三个字,她微一怔忪,清浅目光忍不住去寻。   街道两旁高大茂密的香樟树盛着灼日,在斑驳地面投射阴凉,初晨的阳光光线被掩密的树枝绿叶切割成细碎的小块,一点点投射到地面上。   人群里,那道肆意的身影一眼就被她的眼球抓住,那人单肩挎着背包,手臂揽着身旁少年的肩,侧头勾唇笑,细碎的光落在他头顶,又隐密在发间。   光是叫她看一眼那道颀长的背影,她的心尖就烫得不得了。那种滚烫,不同于夏季的闷灼,能让人着迷,也能让人心跳加速。   似乎那一刻,夏天也没那么热了。   有风拂过耳旁,擦过她淡晕绯红的脸颊,她抬手碰了碰,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跟不受控制似的,她抬脚,小跑着碎步过去,在距离陈延白身后三米远的地方停下,然后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亦步亦趋。   那段路,陈年走了很久。也是她头一次想,希望能走得再久一点。   进教室时刚过八点,教室里没来多少人,但也叽叽喳喳。陈年微垂着眼盖过眼里还未散去的窃喜,自顾自的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她才刚走近,叶明棠就拿着一盒糕点到她身边来,手一伸,想把糕点给她。   陈年不明其意的看她一眼,没接。   叶明棠也愣,又伸了伸手,十分豪爽,“拿着呀。”   对于她突然的友好,陈年不知其解,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问:“这是什么?”   “西桂糕。”叶明棠说:“易瑶让我给你的。”   这回答还真是让陈年大吃一惊,她下意识扭头看了眼斜后方的易瑶,她脸上挂着明艳灿烂的笑,友好热情的在给周围的同学分发糕点。   陈年收回视线,落到叶明棠的脸上,好一会儿,她伸手推拒,“谢谢,我不用。”   叶明棠脸色一下就变了,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陈年你什么意思啊!”   教室空旷,经叶明棠这样一喊,声音放大,吸引了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易瑶专门从家里拿来给你们尝尝的,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叶明棠脸上显露一丝狰裂,双眼紧紧的盯着她,好一会儿,她似是明白,眼里又浮现一丝轻蔑,“也对,咱们班,就你一个人不合群,总爱搞什么特立独行,这糕点贵着呢,你不吃我吃。”   嘲讽完,叶明棠就仰着下巴离开了陈年的桌前,回到了易瑶那一堆人的身边。   陈年耳根子终于清净,她坐下身去整理书桌,身后隐隐约约传来悉悉窣窣的声音。   “她怎么那样啊,一点也不领情。”   “西桂糕这么贵,还是瑶瑶免费给我们吃的,她也太那个了吧……”   “陈年一直都这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整天就看那破书,一副清高的样子,看着就烦!”   “……”   那些小声交谈的声音最终被她湮没在耳机的听力里,她对置于她的那些恶意评价刻意不理,就这样度过了一个上午的时光。   午休时分,班长去了一趟办公室,回来时她脸上挂着笑,十分激动的把从老师那里得知的消息迫不及待的转述给班上同学。   “吴老师说,今天下午的信息课,咱们班跟一班一起上!大家到时候不要走错教室了啊,还有,信息课别忘了带鞋套。”   “啊啊啊传言是真的!!!”   “一班!陈延白的班啊!!!!”   “啊太好了,有幸能与陈延白同上一堂课,简直就是我修来的福气!”   “呆在一个教室里,四舍五入那不就是同居了!!!”   教室里顿时沸反盈天,在此刻炸开锅。   站在讲台上的班长重力拍了拍讲桌,朝下面喊道:“安静安静!都别吵了!!”   “你们都注意点,也别太激动了,等会儿引来教导主任,我看你们一个两个还这么开心不。”   被讲台上的班长这么一恐吓,教室里的声音渐小,慢慢的减至无声。   教室里又恢复成之前的安静模样,午间的阳光炽盛,跳跃进窗户落到陈年的书桌上,头顶有高速旋转的电扇,呼啦啦的风声混着正盛的热气,吹拂着陈年久久不能平息的翻涌情绪。   她手握着笔,笔尖停在书页上打括号的空白处,神思早已飞的老远。   她在想刚刚班里同学因激动忍不住冒出的那几句话。   传言是真的。   真的是陈延白的班。   和陈延白一起上课,也是她不可多得的幸运。   甚至是那个四舍五入,她也曾在心里大胆设想。   和陈延白同上一节信息课,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即使这样,中午午休,陈年依旧没睡着。午休铃声一响,陈年就出了教室,她去了小卖部,重新买了一双鞋套。其实她从家里带了的,只是那鞋套质量十分不可观,甚至是轻轻一摩擦,薄薄一层就破掉了。   可当她一想到这节信息课即将要和陈延白同上时,自尊心作祟,她还是选择了重买一双质量好的厚鞋套,甚至在面对选择鞋套颜色时,她也会静静的猜想,陈延白会喜欢哪个颜色。   信息课在下午第二节 课,上第一节课时,陈年前所未有的感到了如坐针毡,老师口中念着学科术语,落在她脑海里密密麻麻一大片,她没心思听课了,满脑子想的都是陈延白。   不遑想到《小王子》里的那段话——   “比如说,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就会发现幸福的代价。”   她也如此。   时间越临近,她就感到越幸福。   墙上的挂钟分针秒针一格一格的跳动着,陈年总会时不时抬头看两眼,越是临近下课,心房里的那颗心脏就越是跳的疯狂。   疯狂到,似乎是下一秒,就快要跳出来。   这是坐立不安,也是幸福的代价。   那节课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一般的长,下课铃声一响,教室里瞬间哄闹起来,待任课老师离开,班上的同学也都一窝蜂的起身朝信息楼去了。   陈年没耽搁时间,承受着胸腔里那强有力的心跳,起身也往信息楼走。   只是每靠近一点,她似乎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更重一点。   她以为自己的承受能力一向很好,甚至是在路上,就已经想到了如果到时候要是遇见了,她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可当她走到信息课教室门前时,她突然产生怯意,竟有些不敢踏进去。   片刻的慌乱似乎已经将她不平的心绪展露出来,她蜷了蜷手指,将手心里的鞋套展开,套在鞋上,磕磕绊绊的动作不足以说明什么。   但她也要勇敢地去迎接属于她的那片刻幸福,于是她深吸了口气,抬脚走进去。   因为是两个班一起上,这间教室格外的大,窗边的窗帘都被束了起来,阳光明晃晃的照进了室内,一片明亮。两个班的位置是被分好了的,一班在讲台右边,陈年他们班在讲台左边,此时距离上课已经没多少时间,教室里的人很多。   陈年站在讲台边,盈满整个胸腔的心跳声让她的脚底也不由得发软起来,目光忍不住下意识逡巡,找寻那道让她心动又局促的身影。   她的动作很笨拙,既想找,又不敢大胆。   直到她的胆怯目光落在靠近门口这列最后的角落处,整个人就下意识顿住了。   盛满心动爱意的胸腔轻盈,又有些空的发痒,她虚浮的吸了口气,脚后跟似踮非踮的离地,手指都在那一刻,蜷缩着抓紧。   目光放在他身上挪不开。   他懒洋洋的靠着墙,眼皮倦懒的轻搭着,双手交叉着抱臂揽在胸前,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外头太阳折射进来的纤光晕了他一身,柔和又温淡。   教室里声音吵闹,但他坐在位置上,像是跟局外人一样,仿佛一点也没有受打扰。   陈延白垂着脑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刚想直起身,坐他旁边的许嘉述就凑过来,和他一样靠在墙上,摆着脑袋“啧啧啧”的点评道:“这个班女生颜值普遍都不高,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他的话,陈延白置之未理,眼皮耷拉着直起腰身,双手放在面前的电脑桌上,低着头再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见他一副“我没睡醒”的样子,许嘉述没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然后也直起腰身,手掌重重拍在他肩膀上:“你昨晚没睡好吗,精神看起来不太好。”   陈延白揉眼,声音里掺了几分哑,“没有。”   “那你这样可不行啊,这节课可是我们班第一次和别的班一起上课,你光打瞌睡去了,这多对不起别的班的美女。”   “你刚不是还说这个班女生颜值普遍都不高?”陈延白笑了声,唇角松懒,“还看什么看?”   许嘉述“嗐”了声,“颜值高不高是一回事,看不看又是一回事,再说了……”他目光再次全教室的逡巡着,寻到半途中,他眼睛发亮,嘴里的话陡变,“也不是没有好看的……”   他正要跟陈延白说自己看到了个与众不同的姑娘时,视线就突然被人一挡,嘴里的话也被人横空截了去。   “延白哥!”   一道明媚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易瑶嘴角漾着笑意,澄澈双目弯着,直勾勾的看着许嘉述身旁的那个人。   陈延白听见有人叫他,抬头对上易瑶的视线。   下一秒,易瑶出声,声音浅甜温柔,“你原来坐这儿啊,我刚刚找了你好久。”   陈延白.精神实在不佳,淡淡的“嗯”了声,没说其他的话。   话题一下空下来,易瑶踌躇的看了他两秒,瞧见他一脸的倦然,没忍住关心了句:“你是不是昨晚又熬夜了?”   陈年就是在易瑶走到陈延白面前挡住她的视线时回神的,她愣愣地看着那道身影,心里涌起万千情绪,她竟也不知是何滋味,那种感觉麻麻的,涩涩的,像是蜂蜜罐里掺了黄连。   她就该想到,和陈延白一起同上一课的代价,就是能看见他和易瑶能落落大方的有说有笑。   黄连的苦像是融化了蜜糖的甜,她掩了掩眼底的苦涩,抬脚走过去,一步一步的靠近,他们的谈话也一声一声的在陈年的耳朵里放大。   “阿姨买的西桂糕真的很好吃,你回家的时候记得帮我谢谢阿姨……”易瑶的声音里裹着清甜,似是满腔的喜悦都奉了出去,突然目光一瞥,她瞧见陈延白未戴鞋套的白净的鞋,眉心一皱,“你怎么没戴鞋套啊?”   许嘉述帮忙陈延白接话,挑着眉,脸上是不可多得的悠闲,“带那玩意儿干嘛,带套带套,这多不雅。”   话音刚落,陈延白就突然瞥眼过来,慵懒倦意的眸子里盛着一记冷光,似是在警告他,“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感觉就像是被人护着,易瑶心思在开花,她害羞地抿了抿唇,从裤兜里摸出一双鞋套来,递给陈延白,“延白哥,我这里有,给你。”   明蓝色的鞋套在浅淡的阳光里显得格外明亮,也格外的刺眼。   陈年步子轻慢的从他们身旁走过,眼角余光飘忽不定,最后瞧见一只修长的手,在阳光的氤氲里,接过了那双和她脚上的,一模一样的鞋套。   随之响起的是陈延白琮净好听的声音:“谢谢。”   而她此刻只是路过人,没得到陈延白一丝转来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PS:“比如说,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就会发现幸福的代价。”——《小王子》,侵删。 第5章 朋友   那节课,陈年过得浑浑噩噩,甚至走神了好多次,险些错过那节课的重点知识,没完成老师上课布置的任务。   信息课的时间一向都过的很快,四十分钟,只在弹指一挥间。   一教室的人都在唉声叹气,有人在可惜时间过的快电脑没玩儿够,也有人在可惜和陈延白“同居”的日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指缝间溜走。   陈年属于后者。   她也觉得可惜。   可下课时间就那么十分钟,她要是再不离开,下节课她就别指望能坐着上课了。   视线往那边淡淡一瞥,她想在最后偷偷看他一眼。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陈延白的视线也恰巧在这时落过来,隔着细微尘埃的空气里,他们不约而同的对上了彼此的视线。   他的目光清明透彻,里面似乎盛着泠泠泉流,那种叫人一看便就要急速沉沦的下坠感,干净又使人向往。   可她却躲开了。   她按捺住那颗狂跳的心脏,深深吐气平复不稳的气息。   还坐在位置上,她有点慌,甚至不敢确定,刚刚的对视,是否真实。他们的座位隔得很远,光凭他猝然落过来的视线,她不敢肯定他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别人,她也没那个本事。   信息教室里的同学渐渐的变少,悉悉窣窣的声音一阵响,搅得陈年心里一阵乱麻。她也起身朝外走,路过陈延白的桌前时,她尽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低着脑袋不想被他发现,脚底似乎都发虚,像是踩在绵绒绒的棉花上,又软又虚浮。   她脑袋里的胡思乱想太多,连走路都不专心,心思分神让她在下一秒,丑态原形毕露。   宋林菲一下课就跑到信息教室外面的饮水机前接了一杯子的烫水,回教室本打算叫上那两人一起回班,目光才刚落过去还没喊,迎面就撞来一个女同学。   手里的水杯颠簸摇晃,宋林菲一时间没拿稳,整个水杯劈里啪啦的向前倒去,里面的烫水荡出来,洒在了撞到自己的那个女孩儿身上。   热辣辣的开水湿了她的衣服,但更多一层面,是开水烫人。   伴随着水杯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面前的女孩儿轻“啊”了声,细秀的眉皱着。   宋林菲自觉自己闯了大祸,也皱着眉急切的关心道:“同学,你没事吧?”   似是她的心思已经快要昭然若揭,陈年将脑袋埋得更深,她现在已经顾不得身上被烫水包裹的疼意,她只期望这个小插曲能赶紧结束。   因为她实在是不敢想象,她这副鬼样子落在自己身后的陈延白眼里,会是什么样子。   邋遢的?难堪的?   总归不是好的。   那个女生拉着她手臂一脸急切的关怀,“你真的没事吗?身上都湿了,你要不要先擦一擦?”   陈年从头到尾都一直不敢抬眼瞧她,只淡淡一句,很仓促:“我没事。”   她想快速逃离这个地方,奈何宋林菲手劲儿太大,拽得她挣脱不了。   可也是在这个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串脚步声,步履稳健,沉沉的一声声往陈年得耳朵里钻。   陈年小幅度挣脱的手蓦地顿住,任由宋林菲抓着,她脊背绷得很紧,衣衫里的薄背上,竟细细的冒了些密汗。   他像是一阵风刮来的,几步路就到了陈年身后,身上清淡的味道清晰可闻。倏尔,他的手从她身后伸过来,骨节分明的食指和中指夹着卫生纸,精准的落在她的视线里。   随着,一句话落在她的头顶,“擦擦吧。”   那张纸是他对同上一节课的同学友好地表示,除了这,陈年不敢有多余的想法。   因此,她也就当是同上一节课的同学对她的施以援手,抬手接过,背着他说了声谢谢。   之后打破这僵局的,是猝不及防响起来的上课铃声。陈年心弦紧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这里呆的时间过长。   她从来都不是上课迟到的那类学生,铃声想得急又切,陈年也心慌,拨开宋林菲,抬脚就往外面跑去。   宋林菲被陈年这一出搞懵了脑袋,一时手忙脚乱也顾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瘦削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口,“欸你……”   “别喊了,人都走了。”   许嘉述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站在陈延白身边,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眉间挑着笑意看站在原地一副无措表情的宋林菲。   那是吃瓜看戏的表情,宋林菲飞快地白了他一眼,“许嘉述,你别这么看着我,你知不知道你这吊儿郎当的表情真的看起来很烦!”   许嘉述平白无故的被宋林菲当了枪子儿使,但陈延白也没好到哪里去,“还有你,陈延白,刚刚你肯定吓到那个女同学了,人才跟兔子一样跑得飞快,下次想帮忙,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突然一下,搞得人瘆得慌。”   两兄弟白白被宋林菲唬了一顿,觉得冤屈,一人轻笑着没出声,一人却极力地为自己洗刷冤屈,“我这表情怎么了,那也没陈延白更吊儿郎当了吧,刚刚他不是还吓着那同学了么。”   呵。   真是人在教室坐,锅从天上来。   陈延白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俩唱双簧,完全没有刚刚那女同学是因为上课铃声响才飞快逃走的觉悟。   当然,这种事情他也懒得解释。   也就任由着他们去了,双手闲闲地插进裤兜里,抬步离开教室。   陈年跑回教室门口时,吴秀婷刚好手捧英语书,在讲台前教班里的同学读英语单词。陈年的一声“报告”让教室里原本整齐划一的读书声停了下来。   全班几十双视线都放到了她的身上,吴秀婷也不例外。   她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片,脸上也淌着细密的汗液。   从信息楼到教学楼,她跑得有些急,胸口沉沉上下起伏着。   见她一身狼狈,吴秀婷眼里盛着惊讶,目光在她湿漉漉的衣服上逡巡而过,“陈年?你这是怎么了?”   陈年不敢表现太多,手心揪着衣摆,没下细说:“没怎么,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陈年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平时在老师眼里攒足了好感。   吴秀婷没怎么多刁难她,让她进来,反倒还关心了一句:“快拿纸擦擦吧。”   陈年在教室里众人的目光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吴秀婷在讲台上拍了拍收回了班级里看戏同学们的注意力,继续带领着大家读书起来。   唯独陈年,悄悄的摊开了左手手心,那张卫生纸已经被她手心的汗液洇湿。她静静的看着,回想起刚刚少年从她背后给他递纸的场景。   脑海里似乎又想起他那道朝她走来的步履稳健的声音,与她不稳的心跳声逐渐重合。   一声比一声浓烈。   ……   在陈年还未有所察觉之下,她似乎已经开始与陈延白的轨迹有了相交的痕迹,那痕迹浅得不显,但却是推着她一步步向他靠近的勇气。   那天她去走廊楼梯口墙角的饮水处接水,在那里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那人和她一样留着短发,但头发很卷,被扎成两个小麻花辫,垂落在两边。她也看见了她,一两步就走到她的面前,笑弯眼睛跟她热情地打着招呼:“嗨,你还记得我吗?”   陈年对她有印象,笑着点头,“记得。”   人家一说记得,这就让宋林菲想起了上次在信息教室里的祸端,她还差人一句道歉的话,有些窘迫的看着她,“上次的事情真是对不起,当时你应该很疼的吧?”   陈年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说起来,自己也有责任。但当时被泼了一身的烫水,疼也是真疼。但这都过去很久了,烫到的地方也不疼了。   于是陈年摇摇头,说道:“没关系,上次的事情我也有责任,而且现在已经不疼了。”   这话让宋林菲一下就对陈年产生了强烈的好感,她弯着眼伸出一只手去,跟她介绍自己,“上次走的急,还没跟你做自我介绍呢,我叫宋林菲,树林的林,芳菲的菲,很高兴认识你。”   陈年顿了顿,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正式的跟她介绍自己,她也笑着回握住她的手,“我叫陈年,耳东陈,年年有余的年。”   两个人相互介绍着自己,距离感一下就被打破。   宋林菲走近了些挽住陈年的手,“那都这么说了,我们以后就算是朋友了吧?”   陈年一怔,没想到她能这么心直口快,也对她所说的算是朋友这几个字产生了格外的震惊感。因为在他们班上,好像没有谁愿意跟她玩儿,大家都觉得她太闷了,眼里只有书。   虽然觉得她这交朋友交的有些草率,但为了不打击宋林菲那颗热情似火的心,陈年还是稳重的点了点脑袋,“嗯”一声,有点不太肯定的敷衍。   宋林菲很单纯,见人一点头,脸上立马就笑开了花,“那可太好了!!!”   这件事还没完,命运的轨迹似乎真是要将她推进他们的世界里。   一点也不给她留后路。   傍晚五点四十,放学铃声准时被敲响。   天边燃着大片的火烧云,弥漫着散开,像打翻的颜料桶,橘黄色的微光在此泄露开来。   黄昏的空气里明显还浮着热,陈年收拾好书包离开教室回家,刚走到校门口,她听见背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一回头,发现是宋林菲。   还有被她埋在心脏最深处的秘密,陈延白。   宋林菲飞奔着向她跑来,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两个少年。   陈年将视线稍稍放远了一瞬,只在那人身上停半秒,后就收回,目光落在宋林菲笑容灿烂的脸上。   “还真是巧,真的是你啊。”宋林菲亲昵的过去搂她的胳膊,见她孤身一人,她向四周张望,又说:“你怎么一个人啊?”   这话陈年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害怕告诉她其实自己在这个班上没有朋友的真相,会让她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很好相处。她在脑海里思考着答案,却在她实在找不到头绪时,横空插进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哟,这不是……信息课那小美女嘛?”   宋林菲的手比陈年转头还要快,她重力拍了下许嘉述的背,“啪”的一声,声音很大。许嘉述也因此五官扭曲,皱着眉喊疼。   “你一天天能不能正经一点,整天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子!”宋林菲大声对许嘉述叫喊,之后跟他们介绍:“她叫陈年,我新认识的朋友,你们都给我放尊重点。”   面前的女生他们都有印象,上次在信息教室里,宋林菲泼了人家一身的热开水。许嘉述不再跟宋林菲闹腾,反倒还真正经几分起来,当着他们的面,表演了一个自报家门:“小美女,你好,我叫许嘉述,一班的。”   陈年不怎么擅长交流,她目光略有些温吞,点头表示已和他打过照面,“你好。”   等陈年和许嘉述打过招呼后,那三人还没介绍的,便只剩下陈延白一个人了。一想到这个名字,陈年的心脏就扑通扑通的狂跳,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正面面对他,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现有一丝的差错,尽管心底已经波涛汹涌,但她也还是淡定的转过头,抬眼,目光清明的与他对上视线。 第6章 介绍   他的眼睛漆黑幽亮,瞳孔深邃干净,眼型稍偏狭长,是那种比桃花眼更细长一些的眼,笑起来时眼尾会随之上翘,勾人又慵懒。   陈年在他面前呆怔片刻,是随着他眼里逐渐有了笑意才回神的。   她目光抖了抖,虚虚的将视线往旁边挪了一点,与他勾人又炽热的目光错开。   耳根偷偷红了一片,一直烧到后颈,延进衣领里。   面对陈延白,她有种莫名的慌张感,陈年抿抿唇,一时之间竟丧失了语言功能。   殊不知,面前的人突然开口,让她又掉进了另外一个混沌失措的世界里,“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就这么突然的被他轻松自然的提起,陈年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在下坠,她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视线重新落在陈延白的脸上。   少年的脸弧轮廓英挺,黄昏里细碎的霞光落在他的脸上,映在他的眉眼里,深邃得能让她刻骨铭心得记一辈子。利落干净的发盖住了他光洁的额头,往下便是高挺的鼻梁和菲薄的唇瓣,无一处不勾她的魂。   气氛就这样凝着,陈年一时之间也忘了开口。好在身旁的宋林菲好心帮腔了一句:“可不认识吗,信息课那天,你还助人为乐给了年年一张卫生纸呢。”   年年。   宋林菲的那句话里,他就只注意到这两个字。   莫名的,他微勾了勾唇,唇畔却没有笑意。   叫的真亲。   他似乎认同了宋林菲话里,他们的“眼熟”。目光由探究变为恍然大悟,也没再继续追问另外的一种可能。   陈年有些失落,在那之前,她甚至期待陈延白能认出,她就是那天在乌漆嘛黑的巷子里,被他解救的女孩子。   可始终没有。   他没有认出她。   那天的记忆,只留在了她一个人的脑海里。   但她也没有重提,反而对他淡淡的笑了下,为那天他随手借她的纸巾道谢:“谢谢你的卫生纸。”   “不谢。”   多轻的一句话,却如同一把重锤落在陈年的心上。陈年压着气息吐了口气,宋林菲挽着她的手,突然横空插进来一句:“哎呀好啦好啦,这画风怎么就突然变成挨个道谢的画风了,我们今天是来互相认识新朋友的。”   “陈延白,都怪你,刚刚是喊你做自我介绍,你提什么眼熟,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   陈延白又平白无故的被宋林菲嘴了一顿,他一口气没提上来,双眼惊讶的看着她。本想怼来着,许嘉述却慢悠悠的搭上他的肩膀,叫他平心静气似的拍了拍,脑袋凑过去一点,两人说着那里的每个人都能听见的悄悄话,“都叫你别惹这位姑奶奶了,人脾气暴着呢……”   话还没说完,宋林菲的大力拳重重的落到了许嘉述的手臂上,许嘉述吃痛用手捂,“许嘉述,我耳朵没聋,你说谁暴力呢!!!”   两人闹做一团,陈延白不阻拦,只是看着他们轻笑了声。   不知怎么的,他视线轻微的转了转,落在了宋林菲身旁的那个女生身上。   女生留着短发,发尾与下巴齐平。额头被厚重的刘海儿盖着,也盖住了眉毛。明亮沉静的眼睛里藏着淡定,两瓣唇淡淡的。她穿着明澜一中的短袖校服,身材纤细瘦弱,似是一阵风刮来就能将她吹倒的样子。   他不免想到上次上信息技术课时他眼睛里她的模样。   当时的她侧斜着身子,背对他而站,纤细单薄的脊背微弯着,脆弱又伶仃。头顶的白炽灯光落一些在她身上,让她身上的伶仃易碎感上又添了股不可多得的柔和,却莫名让人觉得,更脆弱了起来。   心思漂浮的有些远,陈延白不动声色的收回深思。   及时叫停那两人的打闹:“差不多行了。”   简言意骇的五个字,让宋林菲和许嘉述都停了下来,两人恶狠狠得瞪对方两眼,谁也不饶谁。手却规规矩矩得停下了。   恰在这时,陈延白的手机铃声响起,他转过头接了个电话,不到三分钟就挂了。他转过身先是看了宋林菲和陈年一眼,最后才看向许嘉述,对他说:“网吧,要去吗?”   许嘉述没多想就答应下来,“去啊,还等什么。”   说着马上就要走。   见惯了许嘉述这狗腿模样,宋林菲扯了扯嘴角,到最后也不放过数落他的机会,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真狗腿。”   “……”许嘉述又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怒目圆睁,警告她一般,却又什么也没说,推搡着陈延白,想要走。   宋林菲也不是个吃素的,知道陈延白和许嘉述是要去网吧里,临走前她也特意“关心”了一句:“陈延白,记得多关照关照许嘉述,他这人就是太欠关照了,你可一定要多看着人家一点!”   知道宋林菲话里的隐含意思,陈延白不戳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行。”   “哎走了走了走了……”许嘉述推着陈延白的肩膀催促着他走,陈延白脚步轻幅度往后退了一步,视线竟落到宋林菲身旁的陈年身上。   女生的脸上没流露出什么太过明显的情绪,平平的,淡淡的,像是将自己置身在事外一样。倒是第一次见这样将自己与他们分的清透的人,陈延白挑了挑眉头。   架不住许嘉述的催促,陈延白只好先离开了。   陈延白前脚离开,陈年的眼珠才慢慢活动,她转眼,静静地将视线落在那个离她越来越远的人影身上。   天边漫着的霞光火红一片,少年的背影浸在天际的那抹光里,肆意张扬。   ……   身旁的宋林菲比她先收回视线,见她还一直看着陈延白和许嘉述离去的那个方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陈年心跳“咯噔”一声,她慌乱的收回了视线,转眼去看身旁的宋林菲。   宋林菲眼睛亮亮的,“你怎么走神啦?”   她的心思还陷在少年的背影里,眨了眨晦明的眼,又重新望过去,那条路上早已没了陈延白的影子。   目光被她慢吞吞的收回,陈年笑着摇了摇脑袋。   两个小姑娘手挽手走着,街道两旁的香樟树被夏天的暑气蒸热,绿叶蔽日,却很阴凉。宋林菲一边走一边跟陈年打着商量:“年年,今天咱俩一起回家呗?”   陈年向来对人友好,对与自己合眼缘的宋林菲更是如此,她笑着回答:“好呀。”   宋林菲高兴,“那你家住哪儿?”   “阳光大道那边。”   “哇!”宋林菲惊喜,“那我们离得挺近的。”   陈年也因此高兴。   宋林菲家住澜观国际,那里是明澜市的富人居住区,与陈年口中的阳光大道更是天壤之别,但两个地方也只隔一条马路和一个巷子,走路只需要十五分钟。不仅宋林菲的家住在那儿,陈延白,许嘉述的家也住在那儿。   话题不知怎得,就聊到了陈延白的身上。   宋林菲突然想到陈延白还没和陈年正式介绍自己的事情,她突然就说:“年年,刚刚陈延白大概不是故意不跟你打招呼的,你千万别多想啊。”   像是真害怕她误会一般,宋林菲又接着说:“其实他这个人很好的,对朋友特别好,真的。”   “嗯。”   她知道。   她知道他叫陈延白。   和她一样的耳东陈,千里绵延的延,干干净净的白。   她也知道他很好。   帮她捡书,带她逃跑,递她卫生纸。   每次小小的举动,都在陈年的内心深处里,烙下了一个巨大的烙印。   可此时,她却将这份心事偷偷藏进了心里,装成一点不知情的样子,满不在意的问道:“你们跟陈延白很熟吗?”   “嗯。”宋林菲没有她心思那么多,只把这个问题当作聊天的一种开始,“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   说完,宋林菲又皱了皱眉,改道:“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四个。”   陈年怔愣。   还没回过神来时,宋林菲又说:“第四个是你们班上的,就那个最作的。”   她像是故意跟她打着哑谜,但即便宋林菲不说她也知道。   她口中的那第四个人,就是易瑶。   陈年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毕竟那个时候,学校里的闲言碎语,到处都是易瑶和陈延白的名字。说他们是颜值最高的青梅竹马,才华横溢,优秀到独一无二。   酸涩到难以言喻的情绪突然铺天盖地的袭来,陈年无动于衷的承受着这份酸腐气,听宋林菲在耳旁继续跟她科普:“易瑶就是那第四个,我们四个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至少,我们从小都读一样的学校,一样的班级,一样的老师与同学。”   陈年并不知道宋林菲他们和陈延白的关系居然这么亲密,此时她清澈的瞳孔里,已经装满了惊讶。但宋林菲却毫不意外,很平静的笑了笑,“你很意外吧?”   意外是真的。   陈年点了点头。   宋林菲有猜到,“以前我对别人这么说的时候,他们也和你现在这个表情一样。”   “傻乎乎的。”   陈年呆怔的转了转眼珠,轻轻的捏了捏宋林菲的手,似是极不情愿,“怎么说着说着,话题就变了。”   宋林菲咯咯咯的笑着。   两个女生作伴着回家,一直到观澜路的分岔路口,才挥手作别。   那个分岔路口通往的是两个方向,是穷人和富人的分叉区,也是陈年和陈延白的。   晚上洗漱好,陈年就躺在了床上。   她把屋里的灯全都关了,房间里黑漆漆一片。窗户半开着,夏夜凉爽的风吹了进来,参杂着泥土与清新的花香味道。   陈年翻了个身侧躺着,她抱住身旁的薄被,弓着身子卷成一团。   脑海里不断想起下午放学时,宋林菲热情又好心的给她科普的有关于陈延白的那些琐事。   从她的口中,她知道了陈延白的家境优渥,爷爷是很有名的中医,父亲是驰骋商场的大亨企业家,母亲也是富贵人家里的千金小姐。总之,他们一家人过得很幸福。   一想到这里,陈年心尖甜软。指尖抓了抓薄被,她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上帝只爱优秀的人。   偏爱到了极点。   而陈延白,就是被上帝偏爱的那一个。   那天晚上,陈年失眠到夜里三点,后面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做了个梦。   她梦见了陈延白。   他依旧那么耀眼的站在她面前,人潮汹涌,她看见他的眼睛里,只装下了她一人。   乌发亮眼,他将手伸到她面前,嘴角勾笑的跟她介绍着自己。   “你好,我叫陈延白。”   “耳东陈,千里绵延的延,干净的白。” 第7章 书吧   第二天一上午都是重点课,昨晚陈年睡得晚,上课时她都强撑着精神,上下眼皮总爱打架。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她感觉什么都没听明白。   好不容易熬到头,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陈年慢吞吞的合上书,起身准备朝食堂走,却在教室门口见到了宋林菲。   她一颗脑袋探出来,笑靥如花的对着她笑,招手喊她:“年年!”   陈年惊喜,忙加快了步伐过去,眼睛里全是笑意,“你怎么来我们班门口了?”   “来找你吃饭呀。”宋林菲从门后走出来,拉住陈年的手。   目光一瞥,她突然看见了她一点都不想看见的人。   易瑶和叶明棠正巧从教室里出来,少女五官明艳,脸上亦是一贯如常的傲慢。路过陈年和宋林菲时,硬是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她们。   宋林菲也没好到哪里去,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也没想着要去搭理,反而拉紧了陈年的手,对她说:“年年,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陈年点头,“好。”   两人到食堂里排队打了饭,找了空座坐下来面对着吃饭。吃到一半,宋林菲突然抬起脑袋看她,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年年,你以后千万别跟易瑶这种傲慢的女生玩儿,会带坏你的。”   面前的女孩儿神色认真,尽管嘴角粘着一粒米,也毫不遮去她一脸认真的颜色。   “我们四个当中,我最讨厌她了,总爱黏着陈延白,不就是他家和陈延白家的关系好一点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听到这里,陈年掩了掩眼底复杂的情绪,往嘴里塞了一口饭慢慢嚼,饭有些硬,陈年咀嚼着,味同嚼蜡。   恍而,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问她,轻缓,又似随意,“她家……为什么跟陈延白家好一点啊?”   “当然是陈延白他爷爷那辈的故事咯。”宋林菲认真的回忆,手搭着筷子戳进餐盘里的米饭里,“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陈延白他爷爷是个老中医嘛,其实在陈爷爷成为中医之前,他是部队里的军医,易瑶的爷爷是军人,要不是全靠陈爷爷当初的妙手回春,可能易爷爷早就死了。”   “易爷爷因为陈爷爷捡回来一条命,更在之后,陈爷爷不幸被敌人俘虏,是易爷爷拼命把他救回来的,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在战火中结成了兄弟也拜了把子,这样的情分一直维持到现在。”   陈年一字一句听得很认真,仿佛是有关于他的一点细枝末节,她都不会放过。尽管,这个内容她不是很想听,但她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更了解他一点。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一点点,也是关于他的。   她听完了宋林菲口中关于陈延白的所有,也顿时恍然大悟,那天信息课上,易瑶笑靥如花的跟他亲昵的说桂花糕很好吃,递他蓝色鞋套,他能想都不想就伸手接过。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有理由可追溯的。   “年年?”   陈年“噌”的一下收回神思,呆怔的目光稍变得灵活了许多,她看她,眼里未醒的迷茫遮了复杂情绪大半。   “你怎么还走神了呀?”   陈年抿了抿唇,沉默着调整情绪,好一会儿才回宋林菲的话:“没……”   “没有”两个字只说了一半,宋林菲突然就放了筷子,木制细筷敲击铁餐盘,发出细微的声响。女孩儿双肘撑到桌子上,俯身靠前,双眼认真的盯着她看,“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也吓了陈年一跳,但幸好宋林菲并没有发现她偷藏的心思。   “啊是。”陈年扑闪了闪睫毛,飞快的回答:“昨天晚上很晚才睡。”   “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啊?”   “我们?”   宋林菲用手托着脸,看她,“对啊,今天听许嘉述吹牛,说昨晚他跟陈延白一起驰骋峡谷,还说什么有陈延白在他就敢在峡谷横着走。”   “那不还是有陈延白在嘛,没有陈延白,峡谷里草堆躲着吧。”   宋林菲怼许嘉述已经成了习惯,可在陈年看来,却觉得她跟许嘉述,似乎更亲密一点。   隐隐淡淡的露了点笑,陈年小心开口:“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并不讨厌许嘉述?”   “胡说。”宋林菲一顿,反驳道:“才不是呢!”   “年年,你肯定是感觉错了,我和许嘉述从小就结了梁子,要不是看着他还有些人模狗样,姑奶奶我早就把他摁在地板上摩擦起火了!!!”   宋林菲夸张的描述逗得陈年噗嗤一笑,女孩儿弯唇笑起来,眉毛眼睛被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浸润着,无比暖润。脸颊两旁乌黑的秀发荡了荡,她笑得灿烂。   两个人吃完饭又结伴回.教学楼,到分别的地方后,宋林菲松开她的手腕,临别前说:“晚上放学的时候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回家啊。”   “今晚不行。”陈年及时出声。   宋林菲笑容僵在脸上,“啊,为什么?”   “放学后我要去书吧写作业。”   “那我们一起!”   还没明白宋林菲为什么要这么说时,午间铃声清脆的响起,阻断了她们的对话。   她们不得不离开。   中午午休时,陈年充分利用时间,将课堂作业完成。她中午睡觉睡得少,大部分的时间都拿来刷题和背书,期末分班考试在即,她必须抓紧每一分一秒。   下午的时候,她们班开了一节课班会,与往常不同的是,吴秀婷这次拿了很厚的一沓白纸,那是文理分科志愿表。   吴秀婷一到教室里,就让班长将志愿表发了下来,每个人都有一张。   陈年拿到表静静的扫了眼,上面涵盖了个人信息,以及文理选择的问题。   一教室的人都因此悉悉窣窣的小声讨论起来,前后左右都开始交头接耳,声音嗡嗡的像是飞进来了一群小蜜蜂。这样的小声喧闹没维持多久,吴秀婷站在讲台上拍了拍讲桌,“安静!!!”   一教室的小闹声又在此刻逐渐安静下来。   吴秀婷端庄的站在讲台上,脸颊上别着小蜜蜂,“这节课是我们班的班会课,重要的重点就是大家手里的文理分科志愿表,这学期距离期末考试也不远了,大家也该好好想想自己今后是想学理还是学文了,这关系到大家今后的前途,希望你们都把这份志愿表带回去跟爸爸妈妈好好商量商量再做决定,时间期限为一周。”   “……”   “……”   陈年一边听着班主任的话,一边提笔在那张志愿表上写,她一笔一划的写完了自己的基本信息,最后笔尖落到文理的选择题上。   她意外的停了笔。   文理科的决定一旦被确定,就代表着她今后的人生也被确定了一小部分,这是刚刚吴秀婷跟他们说的,学理有学理的好,学文也有学文的好,可这也是两条不同的路,他们现在正处于这样的一个分岔路口,而选择权被交到他们手中,第一次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   耳边似乎又有悉悉窣窣的声音传来,还越来越大。   陈年抬起眼,发现吴秀婷已经没在教室了。   “我肯定要选理科,我以后想读建筑系。”   “我要选文科,只是单纯的觉得文科比理科简单。”   “放屁吧你,明明文科比理科难好吧,你看看历年高考分数,哪年不是文科比理科高。”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就觉得理科简单啊,而且文科还能走艺体,理科能吗?”   “……”   “……”   “欸欸欸,陈年,你打算选文还是选理啊?”   坐她前面的段小颜和同桌争论了一会儿,猛转过头来眼巴巴的看着陈年。   还没等到陈年的回答,段小颜的同桌哼笑一声,似在嘲笑她的傻,“你这还用说吗,陈年文科成绩这么好,人家当然选文科啊。”   段小颜扭头反驳:“可陈年理科成绩也不赖啊,在我们学校排名也很靠前的。”   段小颜这话是实话,陈年的成绩很好,文理科成绩都很不赖,在年级排名都很靠前。她这种成绩,选哪一科都不成问题。   因此,也惹人羡慕。   段小颜眼花花的看着陈年,一脸的羡慕:“要是我能有你成绩一半好就好了,遇到选择题的时候也就不会犹豫犹豫再犹豫了。”   话里都是夸赞,陈年经不起别人夸,耳后根红了一片。她坦然的笑了笑,安慰她,“你也不赖啊,这学期进步很大。”   段小颜一听,眼睛瞬的一亮,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吗?陈年你真的觉得我进步很大?”   陈年肯定的点头。   段小颜高兴极了,眼睛里都是克制不住的激动:“那你选文还是选理,我跟你选!”   就坐陈年斜后面的易瑶恰好看见了这一幕,眼里目光傲慢,嘴角轻扯,嗤笑一声。   似是段小颜这样的举动,一点也入不了她的眼。   叶明棠坐她前面,很随意的填好志愿表后,她转过身叫易瑶:“瑶瑶,我决定了,我要跟你一起选文科。”   叶明棠的声音打断易瑶的视线,易瑶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皱眉:“你怎么这么随意,还是拿回去和你爸妈好好商量商量吧。”   “我才不呢。”叶明棠哼一声,下巴抬得老高,“他们肯定让我选理科,我才不要学理。”   “让你学理肯定有学理的好处呗。”易瑶一边回她的话,一边拿笔填志愿表,“你就听他们一次。”   “我才不要听他们的呢,又不是她们帮我上学,再说了,学文学理是我自己的事,我要自己做主,这样,我以后才不会后悔。”   易瑶边听着,一边在文科两个字后面的小方框里画上勾,“嗯……真不愧是你叶明棠,有骨气。”   叶明棠一阵笑嘻嘻,然后凑近看她的志愿表:“所以快让我抄抄。”   她们两个人都决定好选文,就在叶明棠准备转回身去时,视线猝不及防的放远,落到了陈年的身上。   她和她前面的同学聊得正欢,头顶的电风扇吹拂着她的头发,她将头发别在耳后,露出半张笑容明灿的侧脸。   叶明棠又转回身去,她看了看易瑶,视线又往陈年那边放,轻声说:“你说陈年是不是也会选文?”   “她选不选文关我什么事,”易瑶的语气冷淡,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课本书页,“反正她也赢不了我。”   这话有待商榷正确性,但易瑶却像是认定了陈年一定会输在她头上,自信与高傲同时盈满她的整个内心。   她觉得她自在必得。   “欸,我问个题外话。”叶明棠突然想起另外的事情来,“你选文科,是不是为了陈延白?”   易瑶慢条斯理的抬起眼皮看她一眼,眼里盈满一丝惊愕的光。   叶明棠就像是看懂了她眼里的疑惑,没等易瑶问,她就自己答了出来,“你是不是想成文文科班第一名,就跟陈延白一样,月考之后会放到光荣榜上,和他站一排?”   易瑶没回是与否,眼里蕴藏起来的笑容确是真实。   “我就说你肯定是这么想的,瑶瑶,没想到你这么浪漫啊,那到时候,你是不是会告诉陈延白,给他一个惊喜。”   班里讨论的声音闹做一团,乱成麻一般的往陈年耳朵里钻,可又在她听见陈延白的名字后,自动缩减。   叶明棠跟易瑶说的那些话,陈年都精准无误的听进了耳朵里。   只因那话里有陈延白。   陈年泄气的看着自己桌上那份还没有填写完整的志愿表,三秒后她沉沉呼气,拿起黑色签字笔,在文科后面的小方框里,打了个勾。   放学后她一个人去了拾光书吧,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木制楼梯被踩得咯吱作响,陈年绕过几个书架,到自己以往会待的地方。   那里是窗边,玻璃窗户擦得明净,此时正大大的开着,一眼望出去,能看见火红的明霞漫烂于天际,裹着滚热的风刮进来,吹起陈年耳旁的颊发。   她将书包取下放在桌上,拉开拉链从里面翻出手机,给江吟打了个电话。电话没通,她挂断重新拨了一遍,还是没通。   想着她可能在忙,陈年只好打消给她打电话的念头,改发短信了。   一条短信发过去也宛如大海沉石,陈年发完就不再管,从书包里拿出作业,专心致志的做了起来。其实以前很多次的放学后,陈年总喜欢一个人来这里做作业,倒不是因为她特别喜欢,只是觉得,这里书多,在书海里畅游,她很自在,也很放松。   她每次来就坐窗边这一个位置,窗外的阳光总喜欢透过香樟绿叶枝头,斑斑点点的洒进来,落在她白净的书页上,灰影一片。   那是大自然于她的馈赠和恩惠,她喜于言表,笑着厚收。   作业刚写到一半,桌子就被人用手拍了拍。   陈年扭头抬眼,看见了宋林菲,还有她身后站着的许嘉述和陈延白。   陈年的视线在她身后的某个人身上一晃而过,目光微动,惊讶的看着她,“你们怎么来了?”   “我放学后去找你,你怎么都走了?”宋林菲一边说着,到她对面的空位上坐下,并将肩上的书包拿下来,拉开拉链从里面翻出书本,“中午的时候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来这儿学习的?”   “我……”陈年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宋林菲的这句话,中午的时候,宋林菲确实有跟她说过这句话,但自己放学后一个人离开也是事实,在某种程度上,这种行为叫做放人鸽子,是一种很不好的行为,“对不起……”   此时她想到的,只有真诚的道歉。   “跟她道什么歉啊,”伴随着椅子被拉开,人坐下时椅子发出得声响,宋林菲身旁传来懒洋洋的声音,那人叫她,“陈年,你这鸽子放得好!”   许嘉述刚说完,宋林菲一个横眼瞪过去,咬牙切齿,“许嘉述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嘴的低声开骂,陈年就坐对面看着,竟有种莫名的忍俊不禁。   直到……   她自己的身旁也传来椅子拉动的声音,椅脚与木质地板摩擦,一点都不刺耳,却一点点让她的心忍不住颤栗。   少年在她身旁坐下,书包被他放在大腿上。陈年小心翼翼的偷偷挪过视线看他,她看见陈延白慢条斯理的拉开书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本练习册。他身上穿着和她一样的蓝白色短袖衫,侧脸被柔和的光线勾勒线条,从眉眼到鼻尖,再从鼻尖到下颌,每一处,似乎都在此刻,悉数印进了她的脑子里。   难以挥之而去。   她就坐在他身边,这是他们有史以来离得最近的一次,近到,她能隐约的闻见他身上的那股好闻的洗衣粉味道。   夏风滚烫的扑进来,卷起陈年面前的书页。   陈延白余光瞥见,视线慢慢的转过来,和此刻有些呆怔的陈年对上了目光。   女孩儿的眉眼细秀,乌黑明亮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削瘦的脸颊被耳旁的黑发遮住。窗外明灿灿的晚霞在天边漫开,温热的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从他这个角度看,她就像是被嵌在黄昏晚霞的风景画里。   柔和而安静。 第8章 眼熟   就连看他也是柔和而安静的。   轻的像风。   有那么一瞬间,陈延白竟有些不想扰乱这份淡淡的柔和。   可并不代表别人。   “嗷呜——痛痛痛……姑奶奶你快放手……耳朵要掉了……”   就在他们对面的那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纠缠着闹在了一起,宋林菲毫不客气地揪着许嘉述的耳朵,许嘉述拽着她的手腕,两人谁也不放过谁。   “谁让你惹我的,许嘉述,你就是太欠收拾,出门在外,妈妈还是给你留足了面子,不然我就打的你满地找牙!”   宋林菲恶狠狠的瞪着许嘉述,说完这话,她果然就放了手。   而许嘉述则是手捂着耳朵揉啊揉,一边痛呼着出声:“你这个人也太暴力了,宋林菲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样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宋林菲扭头轻哼,并没有将他嘴里的话当一回事,“那也用不着你操心,又不用你娶。”   还真是让人忍俊不禁的一对活宝。   早在许嘉述痛呼出声时,陈年就慌乱的收回了视线。   她的视线慌乱,心更慌乱。扑朔迷离之下,她不知道陈延白会不会因此多想,明明只是想偷偷看一眼,却没想到,这一眼,就看了这么久。   脸颊有些微微发烫,陈年还在脑袋里胡思乱想的猜测着,身旁的人就出声了,声音润净又不失玩笑,“你俩差不多得了,尽让别人看笑话。”   他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笔,食指用力一拨,笔身轻盈的旋转,稳妥又迅速。   懒散的姿态里嵌着一抹戏谑,陈年没忍住又悄悄撇过来一眼,目光稍顿片刻,又悄悄挪开了。   她实在是不敢在与他有对视的机会,那股浓烈的情绪会在身体里猛烈滋长,猛烈的让她后怕。   手心里都出了一层汗。   “就是!尽让别人看笑话!”   宋林菲出其不意的跟着陈延白说了一句,最后还做鬼脸挑衅他。   撒完气后,宋林菲就不再理会旁边那人,翻著书页跟坐在她对面的陈年说:“我要和年年一起学习了。”   陈年笑笑,只觉得她可爱。   闹完之后,四个人就安静下来,写了会儿作业,笔尖摩擦白纸“嚓嚓嚓”的声响细微弱小,陈年专注于面前的练习题,完全沉浸在问题海洋里了。   她的双目沉静干净,读完一道题目之后会认真思考一会儿,等脑袋里有了确切的思路后,她才会提笔在草稿纸上开始演算,整个过程井井有条,也十分干净。   可并不是所有题目都能顺利的被她思考出来的,这道题她卡了很久,换了很多种方法依旧没有头绪,脑袋里的思路也被她搅得一团糟。   她有些烦。   俶尔。   坐在她对面的宋林菲开口对她说话,“年年,你是遇到难题了吗?”   陈年没掩饰,点头。   视线却依旧放在那道题上,她没挪开。   “哪道啊,要不让陈延白帮你看看?”   听见这个名字,陈年的心一紧,她若无其事的盯着面前的题目,心思却越飘越远。就在她准备要说不用了三个字时,视线里就突然多出来一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拿过她的练习册,与此同时,耳旁响起一道润而琮净好听的声线:“哪道?”   顺着声音看过去,陈延白手里拿着她的练习册,双睫轻垂着,边看边问她。   他的眼睛里透着认真,一只手拿过她的练习册,认真的看。   许久没得到回应,陈延白扭头看过来,不偏不倚的对上她明净下暗藏着灼灼之气的目光,声音从鼻尖里发出来,“嗯?”   只这一个字,就足以让她的心脏疯狂跳动到喉咙口,怔愣的目光里,似乎都透露着她毫不掩饰的紧张感。   那人的视线也灼灼,黑瞳干净,她甚至能在那双眼睛里看见窗外弥散的晚霞和被缩减的她。陈年目光柔和的微动了动,身体却像是听话一般的,她倾身靠过去,离他一厘米一厘米的近,最后停在一个合适的距离,手指指过去,落在练习册的某道题目上。   然后,她听见自己故作镇定自若的说:“这道。”   陈延白顺着她的细白指尖看,一道数学题被他收进眼底,稍作思考几秒,他脑袋里有了思路,拿着笔在草稿本上一边演算一边讲给陈年听。   他讲的很细,每个步骤与思路都很清楚,修长的手指握住的笔在草稿纸上不停的动,他的声音也没停,目光在题目与草稿纸之间来回移动,更是专注。   黄昏又暗了几分,书吧里亮起了灯。柔淡光晕落在陈延白的头顶,也落在他身上,他微垂着脑袋,脖颈修长,说话间喉结轻滚。   眼睛却是没看她。   陈延白就是这样逐渐让陈年迷失心智的。   那道题讲下来只花了十分钟,陈延白讲完后扭头问她懂了没,陈年不敢说不懂,视线慌里慌张的乱飘。   她从他手里接过了练习册后,就主动挪了位,离他好远。   这莫名的举动让陈延白瞬间摸不着头脑,又顿时回想自己刚刚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才让这人在讲题结束后一点也不想与他亲近。   所有的过程都在他脑海里回放。   一遍过后,他顿悟。   哦。   光自己讲自己的了,没与她互动。   该死。   陈延白习惯了,每次他做题时,他都习惯于自己一个人解,旁人一般都扰乱不了他的心。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给一个人讲题,他还有些没适应过来。   想跟她说声抱歉来着,可又始终找不到机会。   说话的机会被宋林菲抢了过去。   “欸,年年,你们老师应该讲了这学期末考试关系着文理分科吧?”宋林菲见陈延白结束了给陈年讲题,便兴致勃勃的出声问她。   陈年还处于那顿慌感中,听见宋林菲的声音,她迟疑了两秒,抬起眼皮,目光清明的看过去,“嗯,说了。”   “那你打算选文科还是选理科啊?”   “我选的文科。”陈年微阖着眼,遮住清明目光里,那一丝无法捕捉的情绪。   坐她身旁的陈延白也因她的这句话轻挑了挑眉,淡淡瞥眼看她。女孩儿半阖着眼皮,眼睫轻颤,一时之间看不清情绪。   “文科啊……”宋林菲眼里的期待稍减,但也支持好友的选择:“文科也挺不错的。”   “我们三个都打算读理科。”   她口中的我们,自是指的陈延白,许嘉述和她自己。   “嗯。”   对于宋林菲的这个结果,陈年不好评价什么,只能一声“嗯”,认同那句话。   答完后,陈年又认真的将自己埋进了书本里,宋林菲本还想在说些什么,许嘉述就在一旁打岔:“宋林菲,我怀疑你来这儿就是专门找陈年说话聊天来了吧,这里是书吧,学习的地方,你不想学你就赶紧离开。”   “别打扰人家好同学学习。”   “……”宋林菲活活的被许嘉述噎了话,她恶狠狠的瞪他,手捏成拳头想要揍他,但想到他这话说的也有道理,便忍一时,不与他动手动脚。   话题就这样被歇了下来。   一直到七点半。   黄昏渐渐沉下,天边的晚霞也逐渐被风吹散。   薄暮冥冥,街道两旁的路灯逐渐亮起,陈年依旧心无旁骛的写着习题,中途宋林菲接到母亲催促回家的电话,她本还想在那儿陪陈年多待一会儿,可奈何不了母亲大人的言行逼迫,只好灰溜溜地收拾书包提前先走。   挂断电话后,宋林菲多少有些不情不愿,深表歉意的看着对面的陈年,“年年,我可能不能陪你学习了,我妈妈刚刚打电话来催我回家。”   陈年这才发现在这儿已经待到了晚上七点,她弯唇笑了笑,体谅宽容的说:“没关系呀,时间有点晚了,你们先回去吧。”   她还想在这里留一会儿,想着八点左右的时候,直接往江吟的面馆去。   坐她对面的两个人在收拾书包,只两三下,桌面上的东西就被他们收拾的干干净净。倒是坐她身边的陈延白,一动没动。   许嘉述问他,“延哥,你不走吗?”   “等会儿,”陈延白甚至连头都没抬,手里握着笔,认真的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有道题还没算明白。”   这方的灯源明亮,暖黄色的光辉倾洒而下,圈了少年一整个身子。   陈年也扭过头看他,一时惊讶之后又恍然明白。   另外那两个人也没觉得这话有任何的不妥,敷衍应了声后,便挥手跟他们作别。   他们离开后,那里就只剩下了陈年和陈延白两个人。   周围的座位上都是空的,那一个区域里,就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跟单独共处一室没有区别。   陈年不由得有些紧张,手心里的笔被她握的很紧,紧到,都有一股湿润感。耳边笔尖摩挲纸页的声音细微,落在她耳朵里,一点点挑拨她的耳膜神经。   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她尝试着重新聚拢心思,重新开始做题,却在陈延白出声叫她名字时而失败。   “陈年?”   少年的嗓音像是被夜风拂过一般的清润,陈年的神经霎时间被绷紧,她有些机械的扭过头看他,眼睛又纯又亮,“嗯?”   很轻的一声,掩藏着未露喜色的颤抖。   她大胆的和他对视,即使胸腔里的心脏不止的疯狂跳动,她也依旧不挪眼,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想看到永远。   “我总觉得,你很眼熟。”   作者有话说:   PS:陈大哥,你终于想起年年了吗?你最好是想起了,不然我可不敢保证年年会不会记你一辈子。   陈延白:哦,那我没想起,记我一辈子吧,一辈子不行就两辈子?   陈年:你走开,我要罢工![超凶.jpg] 第9章 面馆   或许是第一次遇见的办公室前的走廊,又或许是第二次遇见的黑夜小巷,总有那么两个依稀的画面,让他对面前的女孩儿有了熟悉感。   熟悉感却不深。   他在试探的问她。   之前也问过,但她没有回答。   而对于他的这个问题,陈年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问自己,是因为他忘了吗?   还是,他根本就没记。   稍顿片刻,她忽然出声。   声音里带着飘渺的不确定,“眼熟吗?”   这回换陈延白怔住了。   暖黄的柔光下,女孩儿皮肤白皙,一双沉静淡然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她好像忘的比他还快。   陈延白稍作反应,低声笑了笑,嘴角轻扯,“不好意思,我记混了。”   “没关系。”   她与他对完话,就故作平静的转过头去,笔尖顿在纸上不知道多少次,紧抿着唇,完全跌进了深渊里。   不知道该如何告诉陈延白其实他们见过的,早在那个走廊,又在那条小巷。他们早早就认识,足足已经见过了两面。   也只是因为那两面,似乎就让之后的她,频繁的开始注意他。   她想要说的。   可是她害怕了。   没了宋林菲和许嘉述这两个带动氛围的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话少得可怜,甚至是根本没话。   低着脑袋各做各的。   一道清脆的铃声突兀的响起。   陈年睫毛颤了颤,她听见身旁的人接了电话。   只寥寥几个字,那人就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收拾好桌面上的书,装进了书包里,书包拉链被他一道力拉到底。   “你要走吗?”陈延白在问她话。   陈年扭过头看他,少年的脸上露有一丝急切。猜想着他应该是有急事,陈年摇头,“我还不想走。”   陈延白也没跟她多说什么,他站起身来,将书包单肩挎着,“那行,我还有点急事,就先走了。”   “嗯,好。”   几乎是下一秒,陈延白就转过身去,走得飞快。   快到,都忘了跟她说再见。   陈年痴痴地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风从窗外吹进来,晃动几分光影,少年的身影在尽头的那座书架前消失不见,她轻轻又不舍的跟他说:“陈延白,再见。”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陈年和陈延白,在两个小时后真的又再见面了。   陈延白走后没多久,陈年也收拾书包离开了。   她去了江吟的面馆。   八.九点左右,已是过了面馆人多的时段。陈年从外面走进来,只瞧得见那里面零散坐着的几个人,电风扇呼啦啦的吹着,一屋子的油烟气被吹拂得沉沉浊浊,丝毫不减燥热。   陈年穿过那几张桌子,径直走到了面馆的后厨里去。江吟背对着她正在捞面,漏勺里的面熟透,有点像牛奶白。   她微佝偻着背,将面捞进面盒里后又去忙其他的,根本没注意到她身后的陈年。   脸颊两旁贴着一缕垂落的发丝,尽管后厨里也有排气管和风扇,但借着灯光,陈年还是看见了江吟脸上细密的汗珠。   莫名的让她觉得很不是滋味。   陈年将书包放下挂在墙边的挂钩上,在她身后轻声叫一句:“妈。”   江吟转过头来,看见了陈年。   淡定的脸上浮露一丝皱,“你怎么又来了?”   她每次都是这样,苦头一个人吃,甜头全给她。陈年觉得不公平,每次都跟她唱反调。这次也不例外。   尽管江吟很不喜欢她接下来的这句话,但陈年还是云淡风轻的说了出来,她从一旁扯下一张抹布拽在手里,“我来帮你啊。”   江吟脸色果然变了,沉沉的,看她的眼睛里有点生气。   但陈年也不怕,抢在她面前说:“明天是周末,不会耽搁学习时间。”   所以你赶不走我。   说完那句话,陈年就拿着抹布出去了。江吟看着她坚定的背影,眼底情绪晦明,没忍住叹了口气。她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倔了点,和她很像。   因为陈年的到来,江吟一下就轻松了很多,她只管忙后厨,前台结账,端茶倒水,全部都交给了陈年来做。来这儿就是想为江吟分担一些事情,陈年也不恼事情繁琐杂乱,一件一件的闷头做着。   她知道江吟是故意的,故意交给她一大半琐碎又繁杂的事情,好让她厌烦,好断了她放学后来这儿的心思。可她聪明,她从来不会上当。   送走了一桌客人,陈年拿着抹布上前清理桌上的污渍。她背对着门口而站,手里擦拭桌子的动作未停。   没注意到身后门口进来的那道身影,直到一道熟悉的的嗓音落过来,“老板,要一碗阳春面。”   陈年擦拭桌子的手一顿,她扭头往后看,男生颀长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他身形高挑的站在门口,面馆里不算太明亮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朦胧光晕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膜,像是老旧相机里画质不好的滤镜,莫名的昏黄暗淡。   刻意的视线总是灼人的,陈延白挪眼看过来,与陈年僵直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他看见了她面前木桌上重叠在一起的碗筷,也看见了她手里攥着的抹布。   他有些意外,但又不免猜到些什么。   大跨步朝她走过去,陈延白站在她面前,他身量很高,挡住了一部分光,光影绰绰,灰影罩住了她一身。   “你在这儿做兼职?”   这是陈延白在这个面馆里看见她,脑袋里蹦出来的唯一想法。   全身上下似乎都僵住了,陈年就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抹布,盈盈目光落进了他的眼睛里,看见了那双黑瞳里有些狼狈的自己。   她气息有些不稳,抿了抿唇,“没。”   一时没理解陈年的这个字,不等他再问,陈年就主动跟他开口说:“这个面馆是我家开的。”   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说不出口,但陈年还是选择了对他全盘托出。   她不喜欢骗人。   尽管这个真相,可能会让他觉得,原来她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好。   只跟他说了这句话,陈年就被一旁需要结账的客人喊走了。   她去了那个客人的身边,仰头看了看墙上贴着的价格表,然后跟他说要多少钱。陈延白看见那个客人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很窄的小皮包,他的手指从里面抽搐了一张二十递过去,陈年在兜里找钱,很认真的清点好递过去并跟他说了一句慢走。   陈延白就坐在陈年刚刚擦试过的那张桌子上,看她忙里又忙外。过了一会儿,她才匆忙的跑到他桌前来,脸颊绯红,呼吸都变急促了些,真把他当成客人一样招待,“不好意思啊,刚刚有点忙不过来,你要吃什么?”   女孩儿脸颊被汗湿润,额头上的几缕发丝黏在脸上,看起来很狼狈。   “一碗阳春面就行了。”陈延白一双眼睛看着她,纹丝不动的情绪却像是一把钩子一样,勾的陈年的心跟猫抓一样,很空又很痒。   她不敢与他久久对视,撇过眼与他错开视线,嘴里答着好。   转身就朝厨房里走去,跟江吟说:“外面来了一个客人,他要阳春面。”   停顿一秒,没等江吟应,陈年又补了一句:“少放点葱。”   江吟忙个不停,嘴里却没停,“知道了。”   陈年退出厨房,到靠近墙角的小吧台坐下。这会儿得了空,她浅浅休息了一下,视线猝不及防的被放远,一直远到了陈延白的身上去。   他坐在那里等着他的阳春面,手里却捏着手机在玩,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滑动手机屏幕,像是在看什么信息。脑袋微垂着,额发挡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情绪。   陈年一下就晃了神。   她突然想起之前宋林菲在她耳边普及的那些关于陈延白的知识。   “陈延白这个人啊,有时候真的很稀奇古怪,比如说他从来不喜欢吃葱,每次我们去外面聚餐的时候,总能一边吃饭一边看陈延白认真挑葱,真不知道他这特殊的癖好到底是怎么有的……”   那次宋林菲说了很多旁外话,可陈年就记住了这一个东西。   陈延白不喜欢吃葱。   可又害怕他会发现,她才只好让江吟给他碗里少放点。   起码,让他挑葱不那么难。   阳春面很快就做好了,热乎乎的顺着碗壁传至陈年手心里,陈年双手端着,小心翼翼的走到陈延白面前去,将阳春面放在他面前。   面来了,陈延白不再看手机,直接落了锁揣进兜里,然后抬起眼皮看她一眼,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被那一眼瞧着,陈年紧张得心里在发泡。   她小幅度抬了抬视线看他,男生拿着筷子,果然在那一碗阳春面里,挑着葱。   原来是真的。   陈年嘴角小幅度上翘,第一次窃喜于自己自作主张的决定。   她没打扰他,默默的离开了。   时间渐晚,面馆里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只剩下陈延白,还有他旁桌一个大腹便便的络腮胡男人。男人脚边有很多空掉的啤酒瓶,桌上也狼狈不堪。   陈年默着在陈延白前面的那张桌旁收拾碗筷。   忽然,陈延白叫她,“你一个人在这里干活吗?”   “不是,还有我妈妈。”陈年回答他的话。   一问一答之后又是一段冗长的沉默,陈年视线扫过来一点,看见那碗阳春面已经被他吃干净了。   她收拾好那桌的残骸,又拿着抹布走到她面前的那张桌子收拾,看见空碗一旁摊着的白净卫生纸上的细碎葱花,她神思一动,努力找着话题,“你不喜欢吃葱吗?”   “不是很喜欢。”   “哦。”   聊天内容过于干瘪,陈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就在她准备继续寻找些话题的时候,旁边桌的那个络腮胡男人“哐当”一下踹了桌腿。   屋里发出巨大的声响。   陈年被吓了一跳,扭头看过去,男人醉的不省人事,摇摇晃晃的起来想走。   可他还没有付钱。   陈年冲过去拦住了他,“先生,您还没付钱。”   络腮胡男人一身酒气,酒气夹杂着汗液的味道,熏得陈年胃里在翻滚。即使陈年难受,她也要拦住她,因为这是江吟熬了无数个夜晚准备好的食物,以及那些横七竖八躺在地面上的啤酒瓶,那是江吟去到很远的批发市场,一件一件搬回来的。   那是她妈妈的幸苦,她不想被别人轻视浪费。   “先生,您还没付钱。”   陈年挡住他的去路,纤细的身子在他面前显得柔弱渺小。   络腮胡喝醉了酒,双眼迷迷瞪瞪,见有人拦自己的路,火气一秒就窜上了头顶,“给老子滚开,小娘们儿!”   络腮胡用手推着陈年,陈年一个趔趄,整个人往旁边倒去。   但她没有屈服,在络腮胡快要跨出面馆的门口时,陈年葱他背后拽住了他的衣服,倔强又气急败坏,“你不能走,你还没付钱!”   “啊——”   络腮胡力气大,面目狰狞的直接上手拽住陈年的衣领,陈年力气小,和他根本就不能抗衡。   “你给老子滚远一点,信不信老子neng死你!”   突然,一道疾厉的风从背后刮过来,陈延白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旁边。他手抓住那个络腮胡男人的手,用力一点一点的掰开。   陈年惊恐的目光落在落在陈延白的手臂上。   她看见他手臂上青筋暴起,指骨根根分明,硬是将她从那个络腮胡男人的桎梏中扯开,然后以绝对占有的姿态,将她护在身后。   陈年被他拦在身后,惊吓多余的深思还未完全收拢,视线却不受控制的向上探去,越过他的肩膀,以及他紧绷的下颌线条,最后停在那锐利又具有攻击性的眼睛上。   视线恍惚一瞬,她听见他稍沉又危险的嗓音响起,“干嘛呢?”   作者有话说:   陈延白:想干嘛想干嘛,摸挨老子媳妇儿,滚!   第一次参加比赛,祝我成功!快给陈延白和他媳妇儿安排起来! 第10章 理科   那个场景一直定格在陈年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一只兔子玩偶,脑袋里的神思在乱飞。   她在想刚刚在面馆里的时候,陈延白一个箭步到她身边,将她从络腮胡的手里扯回到他的身边。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陈年翻了个身,将兔子玩偶的一只腿压在自己的腿下。   横想竖想她都想不明白。   当时的陈延白为什么要那样做。   但她唯一能想明白的事是,当时的那股不为人知的心动,比任何东西都来得猛烈。   夜半三点。   陈年失眠,从床上坐起来,脑袋里乱嗡嗡一片,想的全都是陈延白。   脑袋上散乱的头发被她撩开,露出一张素白干净的小脸。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陈年掀开被子起身,静悄悄的去外面给自己倒了杯水。   回到房间,她坐在了书桌前,打开了台灯。   台灯光源明亮,照得她小脸更加的素白。   桌上摊着的,是她这次的文理分科志愿表。选择框内文科的那一栏,被她用黑色签字笔打了个勾,笔势峻峭干脆。   她记得当时是下了决心的。   可她现在,竟然有些后悔。   她有点,不想学文科了。   这样的想法一旦产生,陈年的心里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鼓,空前高涨的情绪让她异常的心绪不平。   而那一切,好像都来自那个人。   她三缄其口都不敢说的秘密。   秘密是需要被藏起来的,她弯下腰,从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粉蓝色的磁扣本,翻开第一页,静静的在上面写下了关于他的两句话:   “好像大家的青春里,都有那么一两个姓陈的。”   “我的青春里也有,他叫陈延白。”   ……   陈年打算学理的这件事情,最终在她写完那个秘密后被毅然定了下来,她从未有过这种疯狂的渴望之心。   疯狂的渴望到,她现在立马就想考试。   考虑文理科志愿的一周飞速而过,周一一早,班长就利用早自习的前五分钟,将班里同学的志愿表收集好,交到了吴秀婷的办公室里去。   班长一走,教室里叽叽喳喳闹作一团,悉悉窣窣讨论的,还是文理科的事情。   “这下可是改都不能改的了,大家各奔东西了吧。”   “这又不是高考,瞧你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真无语。”   “切——这有什么好忧伤的,不就文理分科嘛,说的跟上战场一样,放轻松……”   “我反正跟陈年选的一样,保证没错!”   “……”   “……”   “反正我听陈年的,选文科就对了。”   坐她前面的段小颜一脸笑嘻嘻的转过身来冲陈年笑了笑,陈年抬起视线,与她开心的模样撞了个正着。   她有些心虚,心虚自己先斩后奏,中途改变策略改选理科。   陈年抿了抿唇,看着她的笑脸,突然开口说:“对不起啊,我改选理科了。”   “什么?!!”   段小颜果然很惊讶。   不仅是她,坐在陈年周围的同学听见她这么说,也都惊讶的看了过来。   “陈年,你说你要选理科?”段小颜的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成绩和陈年不相上下,听见她这番话,也实在惊讶。   陈年不想欺骗他们,点头。   段小颜心碎了一地,“你怎么想的啊,你文科这么好,为什么要选理科?理科多难啊,你选理科不是活受罪嘛?”   可能她就喜欢活受罪吧。   “对不起,之前你说你想跟我选,我改了主意。”   段小颜倒不是关注的这个,语气轻松,“没关系,本来我也打算选文科的,就我这成绩去理科班,只适合被别人碾压。”   “不过你到底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要选理科啊?”   为什么?   早在想做这个决定的时候,陈年就已经问过了自己为什么。   大概是那个炙热如火的少年,又或许是那份久违又难以平息的心动。   光想着那份答案,陈年就觉得自己的心尖似火。   “你选了理科,你就不怕吴老师生气吗?”   问题是段小颜的同桌提出来的。   陈年没有答案。   殊不知真被他猜中,早自习一下课,吴秀婷就怒气冲冲的来到了教室里,面色严肃的站到陈年的桌旁,用手敲了敲她的桌子,声音冷得像冰,“跟我来趟办公室。”   陈年在教室里所有同学的眼皮子底下被带走,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教室门口,班里的讨论八卦声一窝蜂的炸开。   大家都在讨论陈年为什么被吴秀婷带走。   易瑶和叶明棠也不例外。   叶明棠转过身来跟易瑶分享她刚刚从同桌那儿听来的消息,脸色震惊,“我的天,瑶瑶,陈年要学理。”   “什么?”   “陈年,她要学理科。”   易瑶脸上,是同样的震惊。   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但想到刚刚吴秀婷从教室外面色铁青的走进来径直到陈年座位旁时,她又不敢不相信。   学理科,她是疯了吧。   陈年跟在吴秀婷身后默默的走着,纤瘦身子在走廊的地板上落下影子,风刮过来,她脸颊两旁的头发晃了晃。   她抬手,将头发别在耳后。   早在几十分钟前,吴秀婷收到班长收好送来的文理科志愿表,她一张一张地翻看,那份心满意足与赞许就算是不说话也从眼里跑了出来。   直到她看见了陈年的志愿表。   那个选择框里,打勾的地方落在了理科后面。   吴秀婷眉头一皱,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等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后,她才发现,这就是陈年的志愿表,她也没有花眼。   而是陈年,真的选了理科。   “我想让你跟我解释一下,志愿表是怎么回事?”   吴秀婷的声音很硬,手掌拍了拍摊放在桌上的那张志愿表。   面容严肃。   陈年站在吴秀婷的办公桌前,视线淡淡的落在志愿表上,视野从模糊朦胧逐渐变得清晰,她看见了理科两个字后面的方框里打着的勾。   她很平静的抬起眼,与吴秀婷的视线对上,正色说:“吴老师,我想学理科。”   “你说什么?”   吴秀婷有些不敢相信,声音颤抖,胸口上下起伏着,明显被她这话气得不轻。   “我说我想学理科。”陈年也执拗,硬着嘴巴,“我想的很清楚。”   “陈年,你是不是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吴秀婷看着面前文文秀秀的小姑娘,一时竟有些不舍说重话,她柔下声音来,轻声跟她说:“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你可以跟老师讲的,老师会帮助你。”   “没有,吴老师。”陈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最近我过得很好,也没遇见任何困难。”   “那你为什么改变想法想学理科呢?”   “报告。”   和吴秀婷一同响起的,是办公室门口一道润朗的男声。   吴秀婷被门口的声音吸引过去,陈年也不例外,扭头一看,发现是陈延白。   他今天没穿校服,穿了件简单的白色体恤和一条黑色长裤,衬托出他颀长挺拔的身影。一头黑发被办公室外的阳光照着,染了些金色。前额的碎发有些长,盖住了额头到眉眼的位置,往下便是那双深邃黑漆的眼睛。   似黑洞而不见底。   阳光明净,他的皮肤白的本就偏冷感,但此时被阳光一照,却更清冷了些。   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那种干净气质很容易勾人的眼睛。   至少那个时候,陈年被勾去了。   陈延白也看了过来,那是两个人匆忙之间的对视。   陈年心尖一颤,率先慌忙的挪开了眼。   吴秀婷没注意到陈年的小举动,嘴里还在不明不白的问她,“你为什么就非要学理呢?”   好像没有非常确切的答案,若要真问个所以然出来,陈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站在吴秀婷的办公桌面前,微垂着脑袋不做声。   陈延白是来交分科志愿表的,他路过陈年,径直大步走到王国胜的办公桌面前,把志愿表交给了他。   王国胜正在批改作业,见他来交表,脱下了鼻梁上的眼镜,伸手接过。   他手里拿着三份志愿表。   除他之外,还有许嘉述和宋林菲的。   王国胜拿过看了看。   三个人跟孪生兄弟妹一样,都选了理科。   他心里舒畅,抬眼瞅他,语气慢悠悠的打趣,“你这臭小子啊,期末考试给我好好考,别一天吊儿郎当的跟许嘉述那臭小子一个样。”   “千万别给我掉链子咯。”   陈延白笑笑,唇微勾,漫不经心的回答:“知道了。”   视线却不由得往旁边的女生身上瞟,她规矩的穿着夏季校服,露出来的手臂纤细,耳旁自然垂落的黑发遮住了她的侧脸,陈延白只看得见她的一小截挺翘的鼻尖。   站在她面前的老师眉头紧皱。   看样子是在训话。   只是下意识这样想,陈延白眉头轻佻,想着没想到看起来一个挺文静的姑娘竟也能被老师训话。   他就多注意了几秒。   直到那边的老师苦口婆心的劝导,他才知道那个似乎都不怎么敢看他的女生犯下了什么错误。   “陈年,你听老师一句劝,你不适合学理科,文科才是你的长项,对你之后上大学更有好处,这是一条捷径,老师还是希望你回去仔细想想。”   “不了,吴老师。”女孩儿平静的没有波澜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眼神却坚定,“我已经想好了,我想读理科。”   “我是不会改的。”   作者有话说:   PS:“好像大家的青春里都有那么一两个姓陈的。”这句话来自抖.音的某个文案馆,侵删。 第11章 考试   陈年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上课了。   她站在门口喊了报告,阳光将她的身形勾勒,纤细的影落在碎石花纹的瓷砖上。   任课老师见是她没刁难,点头让她进教室。   陈年回到座位上,刚从桌肚里抽出教科书,坐她前面的段小颜拿起书本挡住一半的脸,整个人向后靠来,“陈年,你没事吧?”   陈年摇头。   “吴老师都说了些什么?”段小颜一边警惕的看着讲台上任课老师的动向,一边忍不住好奇,拉着陈年问东问西。   “没说什么。”陈年回答的敷衍,“上课好好听讲。”   段小颜自知问不出个什么,撇撇嘴也没再缠着她,直了直身子坐正,将好奇心收回放到了课堂上。   这节课过得飞快,几乎是在眨眼的瞬间。   陈年又走了一节课的神。   教室里有同学在追逐打闹,也有三个四围坐在一起八卦的,欢声笑语一片。   陈年脑袋里还想着在办公室里,吴秀婷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说她不适合学理科。   但她不信。   这正是下课时间,她坐在位置上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再一次去办公室,找吴秀婷说清楚。   她能学理科,也适合学理科。   就在她正准备这样做时,易瑶和叶明棠却从前面的讲台绕到了她的位置前面。两个人排着站,过道窄小,一下子就挡住了陈年的路。   易瑶双眼紧紧凝着她,双手抱着胸,下巴微抬,姿态高傲。   陈年没空离她,想绕过她走。却被叶明棠抬脚一拦。   她走不掉。   不知道她们拦住她是想干什么,但陈年这会儿真的不想理着无聊的拦人游戏。   她秀眉轻皱,拿出十分的礼貌跟他们说:“同学,请让一下。”   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纹丝不动。   陈年眉头皱深。   “听他们说,你要选理科?”   说话的是易瑶,从小骄纵高傲惯了的人,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是慢慢的高傲感。   陈年目光静静的看她,不置可否,“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语气平平淡而冷,像是从天而泼下来的水,浇得易瑶一身透湿。   易瑶被噎了一瞬,她有些不高兴,“作为你的同班同学我好心关心你一下,陈年,你对我的态度也太差了点吧,难怪明棠她们说你不合群,没想到是真的,就你这冷淡态度,去了理科班,别人一样会讨厌你。”   昭然若揭的话语里藏了太多的含沙射影,陈年听得懂,也不会装无知,“可合群的人,也没多少人喜欢啊。”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陈年反将一军,气得易瑶一时间竟说不出来话,脸红脖子粗。   “你……”   “陈年,你也太多分了吧,阴阳怪气给谁看啊。”叶明棠自是帮易瑶的忙,见好朋友受委屈了,她第一个站出来回怼:“易瑶只是想多关心关心你,有你这么想的吗?”   “没我这么想的,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   说着,陈年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从她们两个人之间的缝隙用力挤过去,想头也不回的走掉。   教室里依旧闹哄哄一片,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   直到——   易瑶转过身,朝陈年快要走出教室的背影大喊:“你不会是怕了才故意选理的吧。”   陈年脚步一顿。   教室里的欢声笑语也因为易瑶的这句话逐渐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往这边转。   越是这样想,易瑶目光变得狡黠,也多了些得意。   热烈地风吹进教室里,扑了陈年一脸,热腾腾的。   陈年转过身,目光越过教室里几十双看热闹好戏的眼睛,直直落到易瑶身上。   她站在阳光里,眼里的情绪依旧淡淡的,像是无论风吹的有多大,那眼里的海面,依旧纹丝不动。下垂的手指轻蜷了蜷,陈年静静的看着易瑶,薄薄的唇瓣轻动:“是吗?”   “好像无论我选哪一科,你都比不过我吧。”   这话倒不是陈年自我吹嘘,是她的实力就本该如此。其实她的理科并不差,但大家又会认为她理科学不好,这原因只是因为陈年整个人的精神气质。   她长得秀气,身材又纤瘦。   平时人也安安静静的,该学习学习,该玩耍玩耍,很少给老师惹祸端。   整个人看上去,就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   所以旁人就当然觉得,她是学文科的料。   陈年十分淡定的说完那句话,没给易瑶多给一丝眼色就离开了。   被易瑶和叶明棠搞了那么一出,她就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找吴秀婷了。课间时间并不多,她只在外面走廊简单的转了转就回了教室。   刚进教室门就打了上课铃,陈年从讲台前走过,步子不慌不忙,可也依旧能感觉到,那道从侧面远处射过来的逼人视线。   她无动于衷的将它无视掉,只加快了回座位的步伐。   “欸,陈年,你刚刚没事吧?”   陈年刚坐下来,段小颜就转过身来,神色担忧的看着她。   接触到段小颜的视线,陈年摇摇头,睫毛颤了颤,“我没事。”   易瑶在这个班级里,高傲自持惯了。不仅是对陈年一个人摆臭脸色,班里的其他女生也难逃此劫,段小颜就是其中一个。   于是她深有同感的安慰陈年,“你别太在意易瑶的话,她那人就那样,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当惯了,看谁都一个样。”   陈年自是知道的。   段小颜没跟她说太久的话,在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转过身去了。   那天陈年依旧安安静静的过完了一整天,回到家里时,她意外的看见了在家的江吟。   陈年的眼睛几乎亮了一瞬,脱鞋换鞋的速度加快,进屋把门带上,“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里裹藏着一丝喜悦。   江吟神色淡淡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温白开。听见门口的动静,她抬眼看过去,陈年亮亮的眼睛正看着她,她拉上门快步走到她跟前,坐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所有的举止投入,一切都是喜色。   知道江吟不会回答她的问题,陈年也不追问。她脱下肩膀上的书包带,抬手揉了揉肩,舒展着身体伸了个懒腰。   在自己的家里,她的行为举止变得大方起来。   伸完懒腰,她也没规矩的坐着。   侧着身,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跟江吟说:“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可以好好休息……”   “为什么要选理科?”   陈年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吟一句话堵住了。   她神色错愕的看着面色极淡的江吟,一种不知名的畏惧感浮上心头,好久都没说上来话。   于是江吟又问了第二遍:“为什么要选理科?”   她的目光直愣愣的射过来,射进陈年惊愕的瞳孔里。   喉咙口堵着一团无形的棉花,陈年抿了抿唇。   她没想到,她们母女本该能好好呆在家里吃上一顿开心的晚餐的气氛,就这么莫名的变得僵硬起来。   江吟的面色看起来很平静,但陈年却没来由的感觉到,她此刻是一点都不开心的。   客厅里很安静,安静到陈年能够听见自己飞快跳动的心跳。   舌头似乎都在打结,她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你们班主任给我打了电话。”江吟看着她,目光肃然,“她让我好好劝劝你。”   “您不用劝我了。”陈年手指揪着衣服边缘,在江吟说完后几乎没犹豫就开了口:“我不会学文。”   自家女儿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一旦做好了选择,她就不会再变。   这一点像极了她。   所以她并不打算再劝,“真的想好了?”   陈年点头,“嗯。”   “好。”江吟没反驳,她望着陈年略带惊喜的目光,认真的说:“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我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你要知道,这个决定之后的任何后果,自己负责。”   高一下册的最后一段时光里,陈年将自己完全埋在了知识的海洋里。那段时间,她也很少见到陈延白,只是偶尔,少年会盛满盛夏热烈的光,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有的时候是一个人,有的时候又是一群人。   但却一点都不妨碍,陈年的眼睛抓住他。   只在望过去的一秒钟里,就抓住了他。   她在赌。   赌他们这两条平行线,会不会有相交的可能。   期末考试在七月初举行。   考试的前一天晚上,陈年为自己准备好考试用具,用手机查看了自己的考室后,就早早地上了床休息。   她闭着眼躺在床上,整个人却丝毫没有睡意。   安静的房间里,女孩儿的呼吸声匀净。她平躺在床上,双手搭在腹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她在想明天的期末考试。   在想明天会不会在考场遇见陈延白。   或者,要是他们遇见了,陈延白会不会因为在理科考室里看见她而惊讶。   或者又是,他们会不会打招呼。   任何她能想到有关于陈延白的可能性,陈年都挨个想了一遍。   这种概率很小很小的想法,本来只要想一想就够了。可荒谬的是,陈年不对能在考场遇见陈延白,并跟他一个考试的想法抱期待时,上天却安排了他们遇见。   陈年的考室设在多媒体教学楼里,考试当天她去的很早。   晨曦微露,阳光薄薄一片洒落在教学楼的地面上,陈年今天穿了一条淡黄色的泡泡袖长裙,裙摆遮住膝盖。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纤细身姿温柔可人。   推开考室的门,陈年抬脚走进去。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很安静,不忍打扰此刻的平宁,陈年甚至放缓了呼吸。   明澜一中的多媒体教室和他们上课的教室有些不同。   窗叶玻璃明净,两旁的蓝色窗帘被束成马尾。窗户大敞着,薄薄的阳光光线丝丝缕缕的落进来,照得整个教室透亮。桌子是连体的,一排有三张,一张长桌能坐三个人。   讲台前的黑板也很高级,经常被他们叫做智能黑板。原因是这间教室里的黑板是可以移动的,主要分为三个部分,中间的那块儿是白色的,两边的块儿是黑色的。   陈年不是第一次来这个教室,但还是会被这里面干净的环境所吸引。   脚步都放缓的很轻。   陈年根据自己的考号找到了座位。   刚坐下将自己的考试用具放好在桌上,门外就走进来了一个人。   光影斑驳的地面落下的薄薄灰影像是浅笔勾勒,门外的光线暗了一瞬,又在顷刻间明亮。陈年就是在这一暗一亮的环境里,猝然抬眼的。   看清来人的脸庞时,她呼吸一滞,几乎沉重到快要停止。   他身上依旧穿了件白T恤,袖沿只遮住上臂。那张脸轮廓利落干净,满是坦荡蓬勃的少年朝气。黑发间盛着被切割得细碎的日光,他轻装上阵,大跨步子得朝她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似乎他每靠近一步,陈年的心跳似乎就跳得更加的疯狂。   陈年看着他走近自己,整个身子都僵住了。直到他笔挺颀长的身子到他前面的位置旁停下,然后转身,坐下去。陈年似乎,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声。   他前,她后。   周围满是他的味道。   干净清冽,像夏天午后暴雨初晴的新鲜青草味,让人清醒又沉醉。   前面的人突然躬身低咳,沉沉的气息吐着灼热,锋利分明的手指骨节蜷着,他抵在唇边,低声咳得身子轻颤。   陈年看着他后颈微凸的棘,瘦窄,又在不经意间撩人。   后颈线条流畅的延至被衣服遮住的背脊里,勾人的蝴蝶骨微撑着衣衫。   陈年红了脸,垂眼挪开视线。   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晨风薄浅的吹进来。少女微红着面颊,难掩心事。   如梭的光阴似乎都在此刻微止,陈年平缓好自己的呼吸声,如花瓣一般的两瓣唇一张一合。   突然在某一瞬间,她想做个大胆的囚徒。   正抬眼大胆去看时。   前面的男生正好转过身来。   两个人猝不及防的撞上了视线,干净深邃与炽烈灼热相互融合,分不清你我。   他依旧是那般清风模样,让她沉醉着迷。   桌面被他用蜷曲的两根手指敲了敲,很清脆的两声,连同他净冽的嗓音,一起到了她的心里。   “同学,能借我一张卫生纸吗?” 第12章 同班   陈年慢半拍反应过来时,陈延白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她慌了一瞬,微低着脑袋一边给他找卫生纸,一边遮掩自己烧得滚烫的脸颊。   连话都应的磕磕巴巴:“好……好的。”   陈年很快的翻著书包,手指却是颤抖的。仿佛应了墨菲定理,越怕在关键时刻出事,就越会出事,她着急忙慌的一通翻,等了好一会儿才翻到她今天唯一带着的那包还未拆封的纸巾。   清风牌的包装绿色纸巾。   却在她准备递给他时,犹豫了。   陈年怕他用不惯。   递纸巾递得磕磕绊绊。   满腹的少女心思却只在几秒的时间,融化在男生的那句“谢谢”里。   他收了纸巾。   指尖与他交错的瞬间,皮肤与其摩挲,那种暧昧的酥痒,一掠而过却窜遍了她全身的神经。   她记住了和他不到一秒钟的“肌肤相亲”,甜蜜了一整天。   甚至连考试题,她都觉得奇特简单。   考完便是暑假。   香樟的绿荫底下跑过一个两个的热烈少年,有骑自行车的,也有在阳光下肆意奔跑的,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喜悦与兴奋。   那是在欢迎盛夏的暑假来临。   陈年却不这样想,她想时间过快一点。   再快一点。   她为陈延白压下的赌注,会在这个暑假结束后,一一揭开。   ……   高二的第一个学期,在紧张和期待中来临。   金秋九月,天高地阔,早晨的风依旧滚热,街道两旁的香樟绿意盎然,树叶沙沙。落一地的碎金摇晃。   陈年心不在焉的从家里出门往学校走。   开学第一天,江吟没去面馆做生意,在家给她做了早餐。   陈年心里装着别的事,早餐吃得马马虎虎,她只吃了一个鸡蛋一杯豆浆,就匆匆忙背著书包出了门。   她在想分班的事。   也在想那个人。   做梦做得久了,一切都开始不切实际了起来。   脑海里那股荒唐的想法刚冒出来,就被陈年扼杀了。   她竟然想和陈延白一个班。   可这也,太过天方夜谭。   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燥热的光线穿透绿叶照落到她的身上,身形纤瘦,皮肤白的能发光。   到学校是八点整。   校园里已经有了不少同学的欢声笑语,两三个相互追逐着从陈年的身边跑过。少年少女的衣摆都灌满了风,拂过来的,是叫青春的气息。   分班情况被贴在公告栏上,陈年到时,公告栏的面前已经围满了人,各自悉悉窣窣的声音密密麻麻的窜来。   陈年挤过人群,站在人群中稍空出来的地方,她仰头向上看,在公告栏被贴着的名单页面上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一张,两张,三张……   密密麻麻的人名让陈年眼花,可却在某张名单上看到她一直想找的某个名字时,眉目放缓得幽净,像是酸涩的眼周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   眼睛都登时睁得浑圆。   那两个字被排在某张名单的中间部位,旁边标着“25”,黑色的楷体正字,方方正正的落到陈年的眼睛里,与心里正叫嚣不停的声音碰撞又碎裂。   25 陈年。   她考进了一班。   心里忽然涌起强烈浮动的情绪,像试后核对答案,就差撕掉标签纸。那份答案呼之欲出,心跳轰鸣,倒先让她品尝一番何为疯狂。   要知道,明澜一中设置班级一贯喜欢按照数字顺序排列,也就是越好的班级就会被排在越前面,譬如他们这届的理科班级顺序,一二三班属于火箭班,四五六属于实验班,而七□□便是明澜一中吊车尾的班级。   而此刻,她在明澜一中的火箭班级班级里,见到了自己的名字。   陈年有些不敢相信,立马怪罪肯定是自己看花了眼的缘故。可她揉了会儿眼再次看过去时,那个方方正正的楷体字并没有因为陈年的再次睁眼而改变。   而此刻,周围响起悉悉窣窣的议论声,顺着热风灌进陈年的耳朵里,烫得耳朵通红。   “陈延白果然进了一班,我就说嘛,人京北的苗子,随便考考都能进。”   “亏我还一直好好努力学习,就是为了和他呆在一个班呜呜呜我考砸了,又错过和陈延白一个班的机会了呜呜呜……”   旁边有安慰她的人,“哎呀,你已经够努力了,你看你这次的成绩也进步了不少呀……”   “可我好伤心………呜呜呜…”   想要的答案落幕敲定,陈年就算不看不听,她也知道,他肯定会进一班。   他本就是天资卓越的人,随便考考都能进这种话,用在他身上,再好不过。陈年微弯了弯唇角,恍然想到上学期的期末考试。   男生就坐在她的前面,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做题累了,她就会抬起眼,看男生微躬着脊背的身影。她会看他时而后仰的脑勺,时而又舒缓后颈,修长指骨搭上去时,她总会联想到她与他那微小短暂的触碰。   那种酥麻穿破时间的光阴又一次落到她的心里。   激起无端暧昧的颤。   “嘿!”   肩膀被人重重一拍。   浓满爱意的满腔情绪在此刻挥之而散。   陈年被吓了一跳,颤着肩膀回头看,宋林菲得意又窃喜的笑脸落在她的眼里。   陈年眼睛眨了眨,声音发虚,明显被吓得不轻,“你怎么在这儿?”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宋林菲从她身后站到她身边去,双手被在背后,歪头笑她,“跟我家的小猫一样。”   一个暑假没见,宋林菲似乎又变好看了许多,自来卷的小短发,机灵明亮的乌溜眼睛,皙白泛粉的圆脸蛋儿,怎么看怎么娇俏可人。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她没穿校服,一身粉嫩嫩的小长裙,无不透露着她全身上下的蓬勃朝气。   陈年朝她弯了弯眼,目光陡然又一次落到陈延白的名字上,唇角轻扯了点笑意,“你也是来看分班情况的吗?”   “嗯。”宋林菲点头回应,下一秒,她想到什么,疑惑的看着陈年,“年年,你不是学文科的吗?你怎么跑来看理科的分班表了?”   陈年顿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宋林菲并不知道自己弃文择理的决定。   她突然开口说:“我改选理科了。”   声音里静静的,完全听不出来改选理科背后藏着的那件疯狂想法的慌张。   “真的假的啊,那也太棒了吧!”宋林菲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激动的拉着陈年的手两个人一起找,“那我盲猜一波我们能在一个班!”   目光一晃似的扫过去。   三四五秒的过,俶尔,宋林菲激动开心的声音响起:“我去!我嘴今天是开过光吗,我们还真在一个班?”   陈年一愣,目光也晃过去,忙去找她的名字,视线扫过那张名单的第一排第一列时,她目光一顿。宋林菲还以为她还没看见自己的新班级,于是眉飞色舞的跟她说:“不用看啦。”   “我们都在一班。”   这个结果对于宋林菲来说其实很惊讶,她的成绩其实并不算好,在班级里也只有中等偏上的排名,上学期临近期末的那段时间,她为自己的成绩感到发愁。但好在有陈延白和许嘉述的帮助,才让她勉勉强强踏进了一班的门槛。   宋林菲的话,就是最后确定的答案。   那件让她惴惴不安的事情,仿佛从此刻开始,便不再缠绕她心头。她打开了上帝交予她的盲盒,中了有陈延白的头彩。   错杂慌乱的窃喜涌来,像偷开了一瓶气泡水,密密匝匝的在陈年心里冒着小泡。   陈年完全沉浸在这种甜蜜的窃喜里,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又听见宋林菲说:“嚯,那这也太好了吧,咱四个都在一个班,是不是可以凑桌麻将了?”   窃喜的话惹得陈年也开心了起来,她的目光重新定格在那张分班名单上,“陈延白”三个字,占据了她眼睛里的所有位置。   她在脑海里,又偷偷把他想了一遍。   优秀卓越,越想她越觉得欢喜。   陈年多看了那个名字一会儿,旁边传来宋林菲催促的声音。   “哎呀,先别看了,咱们先去教室报道吧。”   说着,宋林菲也不等陈年应话,忙拉着她朝教学楼跑去。   理科班级和文科班级同在一栋楼,上两层楼是理科班,下两层楼是文科班,而在文理班级的中间那层楼,便是文理所有班级教师的办公室。   绿树轻晃着薄碎阳光落在地上,被女孩儿脚印轻踩。   宋林菲拉着陈年到理科一班的教室门前停下,陈年抬头。   视线落到班级门口侧旁的黑色烫金名牌上,阳光落至,烫金边框折射细光线,晃了陈年的眼。   教室里细细碎碎的传来热闹的声音,宋林菲先她一步走进教室,陈年落在她身后,看教室里的欢欣闹腾。   宋林菲一走进教室,视线往里面一扫,目光精准的许嘉述的背影,然后背著书包大跨步的朝那边走去,到他跟前,出其不意的在他背上重重一拍。   “哎呦我的好大儿啊,新学期想不想妈妈呀!”   后背重重一道力劈下,许嘉述被吓了一跳,他止住和陈延白的玩笑话,脑袋往旁边一扭,见到宋林菲那张狡黠又娇俏的脸。   许嘉述瞬间垮下脸来,“宋林菲你有病啊草……”   而后又惊讶:“我居然在这个班里见到了你?”   宋林菲一副你摆脱不了我的样子,扭着腰肢,“那还不是因为陈延白厉害…”   懒洋洋靠坐在位置上的陈延白看着两个人幼稚的拌嘴话,唇间不受控制的溢出一声哼笑。   他瞳孔漆黑,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逡巡。   肆意的阳光跳动着跃进窗棂,碎在他的黑发间。   陈年就是在陈延白勾唇淡笑的时候看见他的,少年染一身恣意的阳光,姿态闲闲,手肘后搭在桌上,身上的白色短衬衫微有些凌乱,他看着在他面前拌嘴的两个人,唇畔牵起的笑意暴露出他此刻悠闲的心情。   让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   但那股前所未有的紧张,却还是久久不下。   陈年收回视线,微垂着脑袋站在教室门前,她想努力保持镇定,压下那股跳动强烈的心跳,可又在宋林菲的呼唤声里,她抬眼过去,视线撞上那人的目光后,猛烈的心跳声,又卷土重来。   作者有话说:   我们年年还是有点实力的!   PS:还是想要说一下,这个故事可能有点慢热向,也可能会有点长,我个人很喜欢这种懵懂少女在暗恋里所表现出来的所有情绪,一边开心又一边失落,暗恋何尝不是这样,总喜欢瞎想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好的坏的都照单全收。年年对延白哥哥亦是如此,所以我想把他们之间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想写出来,细枝末节都想写,哈哈哈哈当然也不会太细枝末节了。   这本书我想了很久很久,最开始的灵感在20年,所以就特别特别想把它写好写满意,当然也希望你们能看得满意啦。这本书我也分了一下卷,上卷大概就是他们的高中生活,下卷是大学加都市。其实就是想跟你们说慢热长的事情,一不小心唠多了,所以你们也不要着急,该来的他绝对会来,该甜的地方,咱们也会使劲甜。   就先说这么多啦,希望你们看得开心呀,也希望你们能继续支持我们年宝宝和延白哥哥! 第13章 发空   理科班的教室很宽,一张教室里摆放的桌子也少,宽敞明亮。   而此时落在她视线里的那个位置,在整间教室偏后的地方,最右边的两列,也摆在没靠近窗户的地方,最右列留了一个过道,方便同学行走。厚蓝布窗帘里有一层薄纱,风一吹,薄纱晃动,飘进来的,满是阳光的味道。   陈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又怎么大胆的坐在陈延白的身边的。   她的脑袋里,装满的全是刚刚和陈延白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的瞳孔幽深清澈,像是不见潭底的深渊,却又不遮少年恣意热烈的炽热盛气。   心跳得让人发空。   陈年努力将自己摆回正位,屏息凝神好一阵,却还是会被身旁的人吸引全部的注意力。   男生身上穿着最简单的圆领T恤,黑裤裹着两条长腿,挤挤塞塞的放在课桌下。结实有力的手臂被晨光金丝依附,皮肤白皙。他胸前放著书包,两根手指扯动拉链,将书包里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动静声不小,却闹得陈年紧张兮兮。   空气中浮动着金桂花香,风一吹,悉数被陈年吸进了鼻腔里。   她微垂着脑袋,却是一点都不敢往旁边看。   “欸,你怎么来理科班了啊?”   斜前方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陈年下意识抬眼去看,撞进一道轻佻视线里,懒洋洋的。   那人是许嘉述。   陈延白的好哥们,宋林菲的竹马。   他穿着和陈延白一样的简单白T,眉眼里盛着浮气与轻佻,嘴角也顽劣的勾着,和陈延白同样的年龄,却给她不同于陈延白的那身朗正风骨气质。   “我记得之前听宋林菲说,你不是打算读文科的嘛?”   无意的一句问候,总能让陈年陷入两难的处境,除了想靠近陈延白,他还没想过别的原因。   可这个原因,是她的秘密。   “许嘉述,你是不是闲的慌,还管起别人来了?”坐许嘉述旁边的宋林菲叽叽喳喳的跟他吵,到后面上手拧着他胳膊上的肉,咬牙切齿的提醒:“知不知道你一大男生这样很不礼貌啊!”   “啊疼疼疼……姑奶奶放手放手……痛啊……”   许嘉述被宋林菲拧着转回身去。   看他一副狰狞模样,宋林菲放了手。她手里拿着一只笔,对着他警告:“我告诉你啊,你少招惹人家陈年,也别欺负人家,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宋林菲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对着他,默两秒,又转过身,看垂脑勾笑的陈延白,于是也一同警告:“还有你啊,陈延白,要是被我知道陈年受欺负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陈延白松松懒懒一个模样,唇角始终勾着,他背靠在后桌上,慢条斯理的抬起眼看宋林菲心急如焚母鸡护崽的模样,懒懒的答应:“行,你说了算。”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宋林菲松下警铃,却让陈年如坐针毡。   刚开学,教室里一片热闹欢腾,有之前就同处一个班的学生相互围在一起寻找归属感,也有不认识的陌生同学在一一认识新朋友,他们口中的话题多种多样迥异不同,但绝大多数的,是对陈延白出现在这个班上跟他们坐同班同学的不理解与惊讶。   用其中某一个同学的话来说。   就是踩到狗屎运了。   陈年恍顿,在一片嘈杂闹腾的声音里,她听见了男生低低的气音,短促又挠心。   她把陈延白的这句话记了很久,这种间接式和他产生关系的感觉,像是被人推至了最高顶,然后承受重力缓缓向下落。   怯意的局促下,只剩下赤.裸裸的欢欣。   早读铃一打,新班主任就慢悠悠的来了教室。皮鞋摩擦地板的声音,让陈年不由得拾起视线,讲台前慢悠悠走来一名老师。   他的身体微胖,穿一身花格子衬衫,衬衫衣摆被全部扎进裤子里,用一支皮带勒紧,大腹便便。脑袋上顶着不算茂密的头发,像是被发胶特意梳过,被阳光一照,有些亮眼,短粗眉三角眼,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他手里拿着一个水杯,里面泡了养生茶,而另外一只手手臂微屈着,腋下夹着一个牛皮包装的本子。   气质与满腹经纶的老者差了半截。   陈年高一的时候经常能在办公室里见到他。   以前高一一班的班主任,王国胜。   之前因为他赠予的“小秀才”这一昵称,让她火遍了那个办公室。每次去吴秀婷那里抱英语作业时,她总会被不同的老师打趣。   王国胜走到讲台上,将水杯往讲桌上一放,底下的同学们热闹的嘈杂声逐渐转小,全班四十几双眼睛全部投落到王国胜的身上。   他清嗓般的咳了咳,浑厚的粗嗓又接着响起,莫名的正经:“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王国胜。”   底下有之前他带过的学生,嬉皮笑脸得一阵笑,没忍住打趣:“老王,你要不要这么正经。”   靠言语撑起来得正经在此刻破碎一地,知道自己以前班上的孩子混惯了,王国胜不恼也不计较,只是眼睛锁过去,用眼神教育那几个臭小子,“你几个,栽我手里,倒挺乐的。”   后排的混小子嘴角乐着,少年身上带着青春洋溢的气息,笑回道:“这怎么能说栽呢,老王,怎么说咱也算第二次交道了,我可成天都盼着呢。”   男生津津乐道的说个不停,惹得全班人哄堂大笑。   王国胜也不例外,嘴角咧开混着笑。   视线在讲台底下虚晃一扫,最终在教室右侧后半段停下,不可置信的神情露于水面,王国胜眨了眨眼。在之前他拿到新班级的学生名单,在看到那个名字时,也闪过一丝的错愕,但他始终不相信。最后事实胜于雄辩,陈延白果真在他的班上。   那张堆满浅褶皱的脸上,短粗的黑眉稍过舒展,他脸上溢着笑,念出他的名字:“陈延白。”   正是阳光惬意之时,陈延白听见王国胜惊讶的叫自己的名字,他掀眼皮看去,王国胜露一脸的满意笑容。   他也露笑,和王国胜打了个照面,最后润朗懒惫的嗓音在教室里响起,陈年就坐在他旁边,收音效果极好,“又见面了,老王。”   和那群混小子一个德行。   但他不恼,短粗黑眉舒展,和他胡侃起来,“你怎么又到我班上了?”   “当然是过来看你的啊。”男生一脸的轻松笑容,阳光明净的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出利落的弧度。   陈年就坐在他身旁,听他跟王国胜胡侃,唇角也不由自主勾起笑容。   她微侧着脸用余光瞟他,胆怯的目光里盛着明如炽火的热意。   陈延白后靠在桌上,后颈线条连着脊骨,瘦窄纤长。他微歪着脑袋,碎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黑发间,一只手里拿着笔,笔身被他用修长的手指夹着,指尖一拨,铅笔旋转。骨节分明的手指也在拨动,那笔听话,硬是稳稳地,也不掉下来。   她虚虚的收回余光,耳边教室里因陈延白一句话的哄堂大笑也渐渐小了起来。   早自习的下课铃声也在响,王国胜简短的又说了些别的,就又拿着水杯别著书,垂头垂脑的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瞬间又炸开锅。   许嘉述微转身,手掌后撑着脑袋,目光狡黠得意的看着他身后的陈延白。   嘴里轻“啧”一声,陈延白抬眼看来,目光淡淡。   许嘉述唇角勾着,笑他,“陈延白,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爽?”   “爽什么?”他手指不紧不慢的翻过手里书籍的一页,没多大心思的回他。   “调戏老王啊……”许嘉述来劲儿了,“你刚刚看没看见老王多想收拾你但又拿你没办法哈哈哈哈……”   “人家可是盼着你师承他德,可你倒好,偏不听劝,背道而驰,别说是老王了,我就想骂你这个逆子。”   书页翻动的声音停下,陈延白重新掀起眼皮看过去,黑瞳犀利藏着的一抹危险间,带几丝笑意,他话语幽幽,是叫人将心提到顶的耐磨感,“注意点,别以下犯上啊……”   两人都一个德行,许嘉述好着脾气没跟他计较,整个身子完全转过来,双肘交叉着放在他的桌上,笑他:“你还真是不辱师命,一击就中。”   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一出,王国胜就在群里将成绩发了出来,陈延白总分725,是明澜一中全校排名第一,分班按照择优排列的原则,陈延白自然被排在了一班的第一位。   精准无误,毫无偏差。   “啪嗒”细微的声音响起,陈年看着铅笔头断在白纸上,灰墨色的几根狰狞的线条横七竖八的交叉着映在上面。   像灰色的毛线团。   她听着他们的聊天谈话,下意识抿了抿唇。   陈延白轻笑了声。   他整个人的姿态始终闲懒,不是很正经的模样,倒正经的跟许嘉述一言一句的胡侃起来。   影子在桌面晃动,陈年分了些心神。眼睫轻阖着,指尖一松,铅笔落在桌上,笔身呈圆柱形,咕噜咕噜滚到地上。   于是心不在焉的弯腰去捡笔。   可她没料到的是,身旁懒散坐着的那人,也在这个时候弯身下来,纤长结实的手臂没入她的眼里,可她那时已经无法收回手,两人指尖相触上笔身。   一小点的肌肤相亲。   却燎烧了她整个荒原。 第14章 烫耳   陈年心里发慌,手比他快一步捡起地上的断芯铅笔。   耳侧的发遮住脸廓,她不敢乱动,捏着铅笔身的手指还残留着男生皮肤的余热,那种微妙涤荡在心里的欢欣情愫,裹着燥热,又裹着她无法忽视的怦然心动。   一下一下的,轻撞她心间。   陈延白一直从旁边看着她,耳边的短发遮住了她大半的脸廓,从他的视角看,女孩儿纤细的睫尖颤动着,像脆弱的蝶翅,鼻梁尖头也莹润圆挺,唇瓣被她抿紧,细细的一条线,易碎的尖瘦下巴,下颌线紧绷着。   全身上下都有一种僵硬感,却又被她刻意保持平静。   她这副样子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陈延白不禁开始扪心自问,他也没这么可怕吧?   但他并没有多想,收回那几丝分出的神思,桌下的脚一抬,越过横杆,踹了许嘉述一脚,笑音里带着气息:“要你管?”   许嘉述当然管不着陈延白,毕竟这位哥的优秀,算得上能在明澜一中里,一骑绝尘了。   连王国胜都拿他没办法。   “行,您是老大您说了算,您爱怎么着怎么着。”许嘉述懒散着身子轻笑,突然画风一转,视线也往陈延白身边的那人转,话题陡然变向朝陈年去,“你倒是挺让我惊讶的啊。”   余光瞥见斜前方的许嘉述正看着自己,陈年视线抖了抖,稍有些僵硬的转过视线去看,声线稍僵硬,“什么?”   后话许嘉述没再说,不过他身子稍往后仰了瞬,双臂交叉着环在胸前,眼神有意又似无意的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来回打量。   或许是因为自己寡淡的性格,陈年有些不适应他这故意的眼神。细眉在他没察觉的情况下皱了皱,饶是身旁的人也与她感同身受,旁边桌下传来动静。   陈延白又抬脚对着许嘉述一顿乱踹,嘴上不友善的提醒:“你够了啊。”   清冷的嗓音里夹藏着细微的警告。   可许嘉述没听,眼神依旧幽幽往他们俩身上挪,最后连宋林菲也转过来,两人一起看。看完两人还一起讨论:“宋林菲,你有没有觉得,咱后面这两人都一个德行。”   宋林菲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什么德行?”   “喜欢虐菜。”   “……”   倒是真的。   陈延白的成绩就不用多说了,明澜一中的老师学生,没人不认识他,成绩优秀不说,才华横溢,一身的满点技能,让人艳羡。   相比起来,陈年就相对次一点,但放在整个明澜一中的学生堆里来说,也没几个人能赶上她。她也优秀,本也是颗耀眼的星,可明澜一中,有比她更耀眼的星星,再加上她本人性格沉闷,喜欢独处,也不太爱与人说话,久而久之,大家对她的印象也都中规中矩,并无记忆犹新。   星星的星星,是更耀眼的星星。   许嘉述的话,宋林菲很是赞同,脑袋一点一点,甚至还跟了一句:“很适合坐同桌。”   陈年腼腆,连忙摆着手,嘴唇发笑,眼睛也弯弯的,“我没你们说的那么好,你们说的也太夸张了。”   今天是开学来一中报道的第一天,学习氛围较为轻松。基本没有主课程,大多都是自习课,因此,时间也难混了些。但好在陈年身旁有宋林菲和许嘉述,两个人时不时就会拌嘴,也能给枯燥无聊的时间里,增加一些乐趣。   夏季的燥热似乎还未完全褪去,头顶呼啦啦的电扇高速旋转,陈年的发丝被风吹起,她抬手勾住,将其别到耳后。   削瘦的脸颊就此露了出来。   陈延白不经意瞥眼看去,女孩儿安静的侧脸落入眼里,细细的柔眉,沉静淡然的眼睛,纤细的睫毛轻扇,眼里透露着认真。削瘦的脸廓弧线从耳根延至下巴,唇色红润。   完全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模样,恍若自得其乐。   陈延白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也安静的看着自己手里的课外书。   自习了一会儿,门口有隔壁班的同学来喊可以去崇德楼的地下车库领书了,一教室的人稀稀拉拉的开始动。   课桌课椅不小心被人撞到,在地板上摩擦,刺耳的声音七想八想。   宋林菲转过身忙喊陈年:“年年,我们也快走吧。”   陈年没拒绝,将桌上的书盒上准备起身和宋林菲走,却不料被许嘉述喊住“欸,宋林菲,记得帮我领一份。”   语气大爷的不行。   宋林菲朝他翻了个白眼,“我凭什么帮你领,自己好手好脚,非要当残疾人,你脑子有病吧。”   说完也不等许嘉述说什么,宋林菲就拉着陈年往外走了。   给他留下的,只是两抹俏丽的身影。   许嘉述眼睁睁看着宋林菲和陈年手挽手走出了教室,闷气无处可发,扭头朝陈延白看去,意图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丝安慰:“哇,你看看宋林菲,越来越不把人放眼里了。”   陈延白不紧不慢的收拾着桌面,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撩过书页合上,然后将书装进书包里。他身上的白色T恤整洁干净,被窗外的阳光一照,零碎光丝落在他脸上,皮肤衬得更加的白皙清冷。   他并没有给予许嘉述想要的安慰,而是拖着个调子,语不成器的多加了一句:“人家说的是事实啊……”陈延白起身,高挑的身姿颀长,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位置上反应的许嘉述,坏笑着勾唇,“你好手好脚的,硬要当残疾人,确实有病。”   “……”   留给他的,依旧是不解风情的背影。   陈年被宋林菲拉着快步走,她们穿过蜂拥的人群,快步朝崇德楼的地下车库走去。天气干燥炎热,滚烫的风吹到人的皮肤上,金灿灿的光芒照得人睁不开眼。   陈年用手臂挡着太阳,另一只手被宋林菲拉着走。   人群混散,她往后看了一眼。   颇有心思的对宋林菲说:“他们人呢?”   宋林菲知道陈年说的是许嘉述和陈延白,随口回了一句:“别管他们俩。”   “那他们会来吗?”   “陈延白会,许嘉述那个逆子就说不定了。”   陈年心下一阵窃喜,嘴角抿着微浅的弧度,和宋林菲穿梭在人海里。   七拐八拐,两个人来到地下车库时,那里已经排了好长的队,陈年和她混在个高体壮来搬书的男生堆里,格外的显眼。   汗液洇湿了她的面颊,鼻尖也冒了些薄汗,陈年抬手用手背擦了擦,一双乌溜转的眼睛盛着灿烂,似玻璃般明净。   好在并没有排多久的队,陈年在领书处领好自己的书,总共七本,摞在一起有些厚。正想要准备离开,陈年脚步一顿,视线往身后望了望。   排队的人很多,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她迟迟没看见陈延白的身影。   心里猜想着某种可能,想法大胆落定,她突然对面前发放新书的同学说:“我可不可以,再领一份?”   许是天气炎热,那个同学并没有与她细细沟通再领一份书籍的原因。   只是手里摇着扇子,懒腔懒调的开口:“可以,但要签字。”   陈年应声说好,弯腰在领书处的名单上签字。她匍匐着身躯,一手按住白纸,笔尖落在陈延白那一行,领书人那一列的空格处。   她一笔一划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强崩着平静的脸色下,藏匿着无尽的汹涌。   签完字后,陈年的怀里又多了一摞书。   两份新书摞在一起,高度到了陈年的下巴下方,也重了些。   她抱著书走到一边等宋林菲,身边皆是嘈杂的闹声。   温度在这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更为燥热,没一会儿,宋林菲也抱着和她同样的一大摞新书从人堆里走出来。   两份书摞在一起很重,宋林菲力气小抱得吃力,到陈年身边,她哼哧哼哧吐着气。   “真累死我了,这怎么这么重啊……”   宋林菲一边抱怨一边抬眼看陈年,她的怀里也抱着和她一样多的书。   “你这是……”   陈年没掩饰,清澈的目光里全是坦白,“帮陈延白领的。”   念他的名字时,舌尖都紧张得打颤,托著书得手指扣著书页外籍,陈年强装着镇定,怕她误会,特意解释:“领书的人太多了。”   宋林菲赞同,她脸颊淌着汗,一边点头,整个人被热得声音发软,“是啊。”   下一秒,她又振作几分精神,对着怀里得那摞书咬牙切齿道:“都怪许嘉述!懒惰之人必有报应!!”   陈年被宋林菲咬牙切齿咒骂许嘉述的话语逗笑,莫名的,她忍不住想戳穿她,“你刚刚不是说不打算帮他领的嘛。”   “我就说说而已,”宋林菲扭扭捏捏,气势比刚才弱了几分,“你听听就好了,不当真的。”   “毕竟许嘉述对我还是挺好的,我这也只是发发善心而已。”   宋林菲嘴硬,陈年也不戳穿她,只忍俊不禁的抿了抿向上仰的唇线。   她自个儿怀里还抱着两个人的书,时间久了,手臂有些开始发麻。   到后面会越来越吃力,陈年紧了紧隐隐发酸的手臂,赶紧对她说道:“那我们快走吧。”   宋林菲点头。   于是两个人运着四个人的书,吃力的往回走。   回程的路仿佛更艰难,两个人顶着大太阳,一步一步的爬着石阶梯。日影灼灼地落在她们头顶,不减半分燥热。   陈年的手很酸,两摞书重合着被她抱在怀里,书籍歪歪扭扭,欲欲下坠。   她不敢乱动,只能轻轻的挪动手臂,将那些快要掉下去的书堪堪抵住。   就在她快到抵不住,那些书快要掉在地上时,前方不远处响起许嘉述的声音:“宋林菲。”   叫的虽然不是她的名字,但陈年也下意识的抬眼过去,往声音的源头看。   金灿灿的阳光下,她率先看到的,是陈延白。他身姿高挑的站在离她还有七八步阶梯之远的地方,穿着白T黑裤,双手闲懒的插进裤兜里,脸上看不清情绪。   阳光有些晃眼,陈年颤了颤眼睫,立在光里的男生一尘不染。   她有些怔,静静的看着他朝她走来。   时间都仿佛开始变慢了,他一步阶梯一步阶梯的下,视线也从别处落进她的眼睛里,幽墨深邃。他的每一步靠近,似乎都在她绷到极致的心弦上拨动。   本是不慌不乱的一下又一下,却搅得陈年心思一盘散沙。   她微微张唇呼吸灼热的空气,直到陈延白的影子完全将她笼罩,视线里的光影暗下来。   陈延白站在比她高一个阶梯上,他看着女孩儿微热绯红的脸颊,额前的刘海已经被汗完全打湿,那双眼里似乎也多了夏天还未散去的灼热。   她身子骨细瘦纤弱,抱著书的手臂也细细的,脆弱却又显得倔强,那是当时陈延白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想法。   也让他觉得,有些愧疚。   于是他弯腰下去,逐渐又缓缓的逼近呆怔发愣的女孩儿,手臂一捞,她怀里的那些书,全都被他捞了过去。   逼近的浅淡气息在一瞬间又弥弥散去,怀里的重力减轻至无。陈年回神,陈延白英俊的脸落在她的眼睛里,他眉眼带笑,嘴角浅浅勾着微弯的弧度,笑容是比阳光还灿烂的耀眼。   陈年的心跳不遑遑的漏掉了一拍。   紧接着,她听见男生带着懒散劲儿的声线混杂着阳光的灼气,慢慢悠悠的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辛苦你了,同桌。”   真烫耳朵。   作者有话说:   陈年:不辛苦,把你自己奖励给我就可以啦[开心.jpg]   说个题外话,今天提早更,下一章就要入V啦,到时候有万字在零点更新,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们陈家人,多多支持年宝宝和延白哥哥,入V之后会多更的,我之后会努力把每一章都写肥一点,也希望大家不要养肥我TVT,多多评论我才有动力码字,之后有你们很想看的剧情,绝对让你们满意!!!大家多多订阅呀!   下本写《霓虹光影》或者《钻石星》,冬某人卑微求个收藏!!!   《霓虹光影》文案:   薛霓工作失意,独自一个人去云南旅游散心,她在那里遇见一个男人。   男人身材颀长,身上只穿了件短袖背心,裸露在外的臂膀肌肉结实有力,光影掩着他的眉眼,看不清情绪。   那是薛霓第一次见到顾韫。   第二次见,是在南城。   他是她的租客,那天雨夜潮湿,他风尘仆仆,风衣肩头被雨水打湿,眉眼湿润,指着门口的租房单问她:“能租吗?”   他的影子在昏黄暗淡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颓,薛霓答应了。   顾韫只在那里租了三个月,离别前夕,他跟薛霓躺在一起看傍晚黄昏的霓虹,临别前他问她:“如果我就这么走了,你会记得我吗?”   薛霓想都没想:“不会。”   顾韫扯唇嗤笑一声,“真没良心。”   四个字说得模棱两可,不知道是指她还是指自己。   顾韫第二天就离开了,那天南城下了很大的暴雨,就跟他当初开始一样。   本以为他们此生不会再见,却没想到两年后的一场私人宴会上,男人身穿名贵贴身西服,手执酒杯,神色淡漠,淡定从容的应付资本家的浮华名利场。   宴会结束,薛霓准备离开,却不料被人从身后拽住手,重力一拉,她被人按在墙上。   男人熟悉的气息压上来,磁沉又蒙上危险的侵略嗓音落在她的耳边:“跟我装不认识?嗯?”   薛霓顽固,没忘记之前自己的话:“我本来就不认识。”   男人用手指重力掰过她的脸,逼迫着她与自己对上目光,下一秒,他俯身重重吻下去,“晚了,我认识。”   “暴雨夜来临的前夜,他们躺在一起,看了一场盛大的霓虹。”   *摄影师&商界大佬   *伪破镜重圆|久别重逢|甜文   *文案写于2022.7.17已存图   ……   《钻石星》文案:   A大天文系温时礼,一个拥有神仙颜值的顶级学霸,做事永远细致到纯粹。完美这个词放在他身上,再恰当不过。   学霸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   不近女色。   系里搞活动,一堆人坐在一起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周故抽到大冒险卡牌,被要求去找温时礼要微信号。   周故有些害怕不太敢上前,在众人起哄下,还是扭扭捏捏的走到他面前。   紧捏着手机出汗的手还没伸过去,一只拿着手机的手便出现在她的眼里。   温时礼:“加个微信吧。”   ……   周故要到了温时礼的微信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系,使得她一夜之间成为了所有女生羡慕的对象。   身边朋友打趣:“传言不近女色的学霸男神就这么被你轻轻松松的搞到手了,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周故不敢往那方面想,“怎么可能呢?”   然后又一个人喃喃自语:“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在她身后的温时礼听见这话气笑了,“谁说不喜欢了?”   ……   温时礼暗恋周故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A大,学霸男神不近女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传言也不攻自破。   在一起后的某一天,周故突然想到那些关于温时礼的奇葩传言,便忍不住打趣:“以前你对我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温时礼挑眉,朝她走近,“那现在呢?”   他捧起她的脸,温柔吻她的唇。   “对你够不够热情?”   文案已截图,写于2021.4.15   天文系高颜值学霸男神&岁月宁静甜美小仙女   #他像钻石星,不可靠近却又触不及# 第15章 呆呆   陈延白连着她的书也一起抱回了教室, 男生走在她前面,步子轻快,落地无声。他怀里抱着两个人的书, 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其托起, 轻而易举。   陈年跟在他身后故意落后几步,视线全被他挺拔颀长的背影攫去。   少年身姿英挺, 白T黑裤的一身休闲打扮。阳光被切得薄碎,散散的落在他的身上,也落在他乌黑的发丝间, 酒旗风暖, 少年一身凌气正盛。   那是她怎么看都看不腻的模样,陈年在他看不见的身后深深的弯了弯唇, 炽热的目光里也藏匿几分明晰的笑。骄阳尚好, 地面上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少年少女的发丝都被风吹起。   她突然想让时间走慢点,越慢越好。   回到教室,陈延白把手里一半的书放到她的桌子上, 他的手臂横过来,白皙皮肤上的青筋脉络明显, 手掌微松。陈年看见被他抱过来放桌上的书, 目光顿了顿, 跟他说了句谢谢。   陈延白淡淡的回以没事。   他们俩走得快, 回到教室里时没几个人,窗边蓝色的窗帘被拉到两边, 大片阳光照进来, 将整间教室都照得透净。两个人都规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书页翻动沙沙作响, 谁都没有说话。   宋林菲和许嘉述小打小闹回到教室时,陈年刚好在所有新书的扉页上写好了自己的名字。   教室门口传来动静,宋林菲暴躁蛮横的声音响起。   “许嘉述,我看你就是故意走慢的,你想让太阳晒死我是不是!”宋林菲气喘吁吁,面红耳赤,她抬手抹了抹额上细密的汗珠,两道秀眉轻皱着,“都怪你走这么慢,都怪你都怪你!”   许嘉述将怀里的书一股脑儿放到桌上,歪歪扭扭的书散成一滩。   外面的太阳毒辣,怀里两个人的书显重,从车库走回教室,也花了他不少力气,此时他也胸口上下起伏,衣领被脖颈的汗液打湿。   “姑奶奶,我抱着这么大一坨书呢!”他像看白痴一样看她,“你怎么不自己走快点。”   宋林菲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只会怪他,“那你怎么不跟陈延白学学,你看看人家,不同样抱两个人的书?”   “陈延白体力好。”   “哦,那你就是说你肾虚咯?”   “……”   宋林菲脸上染了几分故意的笑,抱着手臂看他,还故意说:“那下次去陈延白家里玩时,让陈爷爷给你看看病,看看吃什么牌子的肾宝片好。”   “……”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言,也从不顾忌话里的尺度大小。   但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进了陈年的耳朵里,就从“陈延白体力好”开始,藏在发间的耳朵发红,她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开始浮想联翩。   体力好。   做什么都轻松。   她莫名其妙的联想到盛夏骄阳的午后,少年追着光奔跑,汗液顺着额间鼻梁往下滑,滑过下巴,又滑过上下滑动的喉结,最后顺进衣领里。   眉眼都被温热的汗水打湿,每一寸都刻骨铭心的往她心里钻,从一点点,扩散到她心房的每一处。   这样热血又充满荷尔蒙气息的少年,也该是被人珍惜铭记的。   “年年?”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她从浮想联翩里拉了出来。   陈年眨眼,发现身旁的陈延白已不见踪影。   她声音慢顿,嗓音里夹着虚浮,“什么?”   “你怎么走神啦?”宋林菲笑着看她。   旁边的人不在,太阳光线向教室里面延申,落一半在她的身上。阳光靡靡薄薄,将女孩儿纤瘦的身形勾勒,她呆怔又错愕的表情落进宋林菲的眼睛里。风也吹进来,卷起旁边桌上随意摆着的书籍,扉页上走势陡峭的笔锋姓名没被任何一人看见。   宋林菲嘴角笑意加深,没忍住伸手轻捏了捏陈年的脸,“年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像我的呆呆企鹅玩偶。”   宋林菲和陈年相对而坐,双臂都放在她桌上,认真打量起来。   巴掌大一块儿的脸,脸阔削瘦,但她肤色白皙,不知是被窗外的阳光照的还是被她的打趣笑的,此刻透着淡淡的粉,一双眼睛明亮沉静。齐耳短发,额间被厚重的刘海儿盖住,看起来斯文又安静。   明明是乖巧的一副长相,宋林菲却在陈年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利落韧劲。   两种本是站在对立面的感觉此时却存集于一人身上,还一点都不违和。   宋林菲是第一次见。   她没忍住感叹了一声:“年年,有没有人夸过你长得好看?”   不是那种光有外表的好看,而是从里到外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干净又带着一股韧劲,再配上那张清秀安静的脸庞,让人总能觉得,这个姑娘表不露才。   这话来的意外突然,陈年脸颊上的绯红还未完全散去,此刻又加深了些。她弯着眼腼腆的笑,诚实的说:“夸我好看的人,你是第一个。”   确实是第一个。   在以前那个班上的时候,陈年将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加上她本人又不是很外向的性格,除了优秀的学习成绩,并没有人注意到她身上的其他地方。   和其他成绩优秀的学生一样,一样的普通。   “真的吗?”   陈年点点头。   “那他们眼光也太差了吧。”   顺着她的话,陈年不禁想到了某个人,她阖了阖眼,诚实的说:“可能,以前在他们眼里,易瑶才算漂亮的吧。”   “那他们眼光就更差了。”   “……”   “你别不信,你稍微打扮一下,肯定比易瑶好看。”宋林菲手托着脸颊,认真的端详陈年的脸,更认真的给出评价,“你脸小,而且你额头上的刘海儿太厚了,感觉都快把你的脸遮完了都。”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陈年忍俊不禁,下意识抬手顺了顺刘海儿,“我只是觉得,剪短发方便打理。”   现在正是她学习的年纪,她没有太多心思想其他方面。   只想好好学习,熬过高考,去到一所好的大学。   “但短发也不赖啊。”宋林菲说着,头一歪,“我觉得短发也好看。”   这就太让她觉得,宋林菲是在拍马屁了。陈年捂着嘴笑,也笑她,“菲菲,你现在,好像一个马屁精哦。”   “……”   两个人小打小闹了一会儿。   下午的时候,陈年和宋林菲去了超市,在那里遇见了买水的陈延白。   男生刚打过篮球,汗湿的白T贴身,额间脖颈皆浮着密密麻麻的汗珠,一身的燥热,却盖不住满腔盛气。他一只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骨节分明的手指张开,虚握着瓶身,盛着燥气的黝黑目光落过来,视线好不巧合的放在了陈年的身上。   陈年一愣,忘记要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倒是她身旁的宋林菲,熟练自然的拉着她走过去,拉着她跟他打招呼:“陈延白!”   超市里有很多学生,陈年被宋林菲拉到陈延白面前时,他已经将自己面前放冰水的冰柜门合上了,凉气隔绝,他侧过身来面对她们而站。   外面的阳光斜射进来,落在他毛茸茸的发顶,显得柔软又蓬松。   宋林菲友好的问他,“你们篮球赛结束了吗?”   陈延白的目光被太阳光照的黝亮,从陈年的脸上划过,落到她身旁的宋林菲身旁。   他“嗯”了声,声音里也藏有几分少年盛气,“结束了。”   宋林菲:“哦。”   后又接着问他,“许嘉述呢,怎么不见他人?”   “你想找他?”陈延白挑着眉看他,眼里早已洞察一切,语调惺忪慵懒,“去篮球场啊。”   宋林菲果真去了,还是抛下陈年去的。   陈年手里被猝不及防的塞进一瓶饮料,她抬眼看宋林菲时,人已经走了老远,背影看起来气急败坏。   她来不及叫住她。   宋林菲走后,陈年一个人独自面对陈延白,被强行压制在心底的那股慌张劲儿一瞬间的涌了上来,她颤了颤眼睫,试图缓解紧张。   实则不然,陈延白专挑她还没准备好时跟她搭话,“你选好了吗?”   “……选好了。”陈年听见自己温吞的声音慢了一步。   但好在男生并没过多注意,而是说:“那就去结账吧。”   “好。”   两个人在收银台前排队,他前她后。   陈年瞧着他不算宽厚的肩膀,目光小心翼翼,不敢多扰。   她没靠他很近,但却能闻见少年身上灼热雄盛的气息。一淌热意,拂过她的鼻,又撩住她的耳。   微热的赤红偷偷爬上耳尖。   队排了五分钟,轮到他时,陈延白将手里的两瓶水放到收银台上,他一手在裤兜里摸着手机,另一只手向她摊来。   腕骨微凸,白皙的手掌上,每一根手指都修长得无比好看,指腹圆润,甚至细腻。   见旁边的人盯着自己的手掌没有反应,陈延白屈了屈手指,头转过来看她一眼,简单的跟她说:“拿来。”   陈年目光从他的手掌向上挪,最后定在他的脸上,又落进他的眼睛里。   她问:“什么?”   “水。”   “我一起付了。”   第二天才是正式的上学日。   陈年依旧起了个大早,她换上了明澜一中的蓝白校服,怀着让人好憧憬的心情,去赴一个和她穿一样校服的人的邂逅。   九月桑落,本该是入秋的季节,气温却不低,空气粘腻闷燥,人稍微在外站久一点,皮肤上就能渗出一点点细汗。   日曦在天边逐渐明朗,晨风卷着树梢,沙沙晃动,也落几片树叶到地上,青绿中带着淡黄。被从此刻路过的学生踩在脚底,沾一身的泥灰。   陈年在阳光大道和澜观国际的分岔路口站了很久,甚至是在她突然看见一个酷似陈延白的背影时,手无足措的慌里慌张蹲下身系鞋带。等到那人越过她离开,她才颤巍巍抬头小心翼翼地看去。   但她并不幸运。   那个背影微侧过头,她恍然。   自己看错了人。   那根本就不是陈延白。   胆小又紧张的心情如同被细针戳破的胀鼓气球,心里空落落的。   那天想在上学的路上与他相遇的想法落了空。   陈年从家走到学校时,教室里熙熙攘攘没来几个人。明净的玻璃窗户半开着,斜斜的阳光照射进来,刚好落在她和陈延白的桌子上。   教室里的电风扇呼啦啦的高速旋转着,陈年穿过书桌过道到自己的位置上,她刚想坐下,视线却被她旁边那桌上摊开的书页吸引。   浅浅光影落在其中,上面写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一共三个字,字字遒劲,每个字的笔锋都凌厉有力,瘦劲清峻。   她突然想到那个人。   清瘦又高挑的身姿,凌厉又清俊的侧脸,还有那一双她总能义无反顾跌落进去的双眸,引诱她去寻找深底隐秘的星河。   陈延白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上课了,他今天穿着和她身上一样的蓝白校服,额间碎发浅浅的盖住眉眼,整个人散发着青春干净的少年气。   他在陈年身边坐下时,陈年刚好听完英语听力。刚将耳机摘下,陈延白的一只手臂就伸了过来,他的手掌宽大,手心里拿着一杯奶茶。   视线里的那只手让她无法忽视,心跳恍然间漏了一拍,陈年愣愣的转头抬眼,目光落到男生干净的脸廓上。   他独得上天恩厚,就连阳光也偏爱。陈延白的脸廓被阳光照得浅,一双眼睛却漆黑。   与他对上视线时,她差点忘了将那几份慌张藏好,也差点在他面前露了马脚。   “你不要?”   他突然出声,嗓音是被晨风抚慰过的清朗。   “要。”陈年赶忙伸手,拿过他手里的奶茶。奶茶的温热隔着塑料壁身到她的手心里,将她的心也烘的暖暖的。   她以为是他买给她的,于是贪婪得不计任何后果。   浅阖着眼皮,陈年轻柔的对他说了句谢谢。   却不料陈延白的下一句,又让她的少女幻想落了个空。   “这是宋林菲让我带给你的。”   好像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不管他做什么,都认为是他的心甘情愿。   陈延白却用一句话将她的梦摧毁。   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宋林菲在陈延白到教室后的十分钟赶到,早自习的上课铃正好被敲响。   清脆铃叮,似在提醒陈年,该将这些琐事收起来了。   陈年将早自习要看的书拿出来摆好,正翻到第一页,宋林菲就后仰着身子,后背抵到她的桌沿上。   用书当着嘴,打掩护,悄声跟陈年说:“年年,奶茶你喝了吗?”   她已经喝完了。   陈年点点头,“好喝。”   “谢谢你的奶茶。”   宋林菲弯了弯眼角,“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呀。”   陈年也松了松眼角,想再回点她什么的时候,身旁的人突然出声,声音低沉。   他叫的是宋林菲的名字,嗓音低低的,有种压迫感,“宋林菲。”   被叫名字,宋林菲有些困惑的转眼看过去,陈延白桌上摊着一本书,他指尖捻起一页,目光淡淡的,颇不近人情似的看过来,“转过去。”   宋林菲:“……?”   “你很吵。”   “……”   好的,她被嫌弃了。   宋林菲下一秒闭紧了嘴巴,脑袋缓缓扭回正位,直身端坐。   陈延白的突然出声将陈年吓了一跳,早晨日曦微薄,陈年看见窗外浅浅淡淡的光影落在陈延白的侧脸轮廓上,勾勒出一条明晰的线。   他神情淡淡的,乌黑的眉眼垂落着,嘴唇微抿,看起来有些严肃。   刚刚他控诉宋林菲太吵的话顿时涌进她的脑海里。   就很十分奇妙的,陈年心中有股罪恶感在横生肆虐,她有些愧疚,愧疚自己刚刚说话,不小心吵到了她。   陈年小心翼翼的抿唇,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小。   周围都是朗朗的读书声,而陈年脑袋里却乱成麻。   直到一阵清脆的敲击声在一片读书声中响起,陈年抬眼,瞳孔亮光里映着陈延白看向她的脸。   陈年呼吸重重跌落,像铁球滚进深渊。   嘈杂的读书声里,独他嗓音最为干净,似泠泠细泉敲击悬崖绝壁,声音琮净好听,正经,又带着玩笑感,“再看着我,老师可能会认为我误人子弟了。”   陈年的脸颊以可见速度变红,但庆幸的是她转眼扭头得快,耳旁发丝垂落,将那不怎么见得光的绯红遮盖。   之后的一整个早自习,陈年都在坐立不安中度过。   这样做不好,那样做也不好。   想要强制自己背一点东西,可她怎么做,都难以记住。   那是陈年度过的,最难熬的一个早自习。   好不容易等到了自习下课,陈年将自己从紧张的氛围里拖出来。她起身想要去外面松口气,却不料被宋林菲叫住。   “你去哪儿呀?”   陈年回头,视线的虚光里映着陈延白的虚影,她定了定神,跟宋林菲说:“去教室外面。”   正好。   宋林菲眼睛亮了,“那你陪我去上个厕所吧。”   “好。”   两个人说好后手拉着手往外走。   宋林菲和陈年走后的后一秒,许嘉述飞快地转过身去,双脚搭在陈延白的书桌底下的横杆上,腿微抖着,他双手搭在陈延白的桌上,嬉皮笑脸的跟他聊天,“欸,你看看宋林菲幼不幼稚,上个厕所还要人陪。”   “那也没有你幼稚。”陈延白声音闲懒,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出声,“这么大人了,腿还抖。”   “……”沉浸在抖腿欢乐中的许嘉述顿时停下,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他看着陈延白,伸手过去捣乱,将他的书合上,说:“喂,你小子到底站哪边的?!”   许嘉述气急败坏,陈延白却幸灾乐祸,他淡淡说:“反正不站你这边。”   “……”许嘉述翻了个白眼,他没有将此话题进行下去,而是问了他另外一件事,“听老王说这次开学典礼,你要上台讲话啊?”   陈延白只顾着看手里面的课外书,只敷衍的点了个头,他的视线垂落在书页上绚丽宏大的星系图上,鸦羽睫毛在眼下落一片清影。   点头的那个动作很轻,却让许嘉述感到意外,“真的假的?”   许嘉述感到这么意外,是因为在高一的时候,陈延白因为进校测试一举夺魁,也得到老师的青睐,他也因此,成为了老师同学眼中的天才少年。   人成绩优秀不说,长得也俊秀好看,简直就是明澜一中的门面。   当时教导主任就有想让陈延白代表新生在主席台上讲话,只可惜陈延白拒绝了,但也丝毫不影响教导主任每学期都向他发出邀请。   次次邀请,他次次拒绝。   “这不像你啊,你之前不都对上台讲话很排斥的吗?”许嘉述狐疑的看着他,脑袋里闪过一些想法,他眼睛瞬的一亮,“你想表现自己?”   “说说,是不是想谈恋爱了。”许嘉述眉飞色舞,一脸吃瓜聊八卦的表情。   但却遭受了陈延白的漠然。   陈延白轻描淡写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扫过,语调漫不经心,“你真无聊。”   这怎么能算无聊呢?   这多刺激啊!   陈延白越不说,许嘉述就越好奇。   他将腿伸进他的桌子下面,碰一碰他,“你说说嘛,延哥哥。”   “……”陈延白依旧漠然,对许嘉述突然叫出来的昵称感到不适,他皱眉,简短一字,“滚。”   许嘉述脸皮厚,依旧赖着他,“你不说我就不滚。”   “……”   陈延白依旧不说,但困不住许嘉述胡乱猜,他手搭在陈延白的桌上,突然想到某个人,他出声:“不会是因为易瑶吧。”   星系移动轨迹在他的脑袋里断掉,陈延白抬眼看了过来,一双黑曈,里面藏着凌厉与防备,清冷的,生着无形的距离感。   意识到自己太过多嘴,许嘉述赶紧闭了嘴,可正是在这时,宋林菲的声音又横插了进来,“什么因为易瑶啊?”   她身后还跟着陈年,女孩儿面庞清丽,耳边的发丝被窗外吹进来的风吹起。她身上穿着略有些不合身材的校服,看起来更加的瘦弱伶仃。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织一瞬。   陈延白就先挪开,他将手里的书合上,放进了书桌里。又从书桌里面,掏出马上要上课的书,然后慵懒的坐着,俨然一副云淡风轻又放松的姿态。听宋林菲和许嘉述闲聊。   “许嘉述,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啊,什么因为易瑶?你提她干嘛?”   宋林菲问得急,一张俏脸染了些急色。   从小到大,她和易瑶就不对付。易瑶被家里人养的很娇气,又爱哭又爱闹,而且总喜欢黏着陈延白,她一点也不喜欢黏着男生的女孩子,所以两个人从小长到大,每见一面就会大吵一架。   许嘉述知道这小祖宗忌讳这个名字,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想打马虎眼,“没有……”   “你少骗我了,我刚刚都听见了。”宋林菲用眼睛瞪着他,害怕死无对证,还把身后的陈年拉出来,“不止我听见了,年年也听见了。”   “对叭,年年?”   陈年也好奇他们在说什么,更何况,她刚刚确实听见了易瑶的名字。   于是点头,很轻的一句,“嗯。”   许嘉述逃无可逃,面对两个女生的逼迫,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嗐,还不是因为陈延白。”   话音一落,陈年像是自动感应一般,将视线落到了那个人的脸上。   她只敢淡淡的,也只敢小心翼翼的落过去。   阳光虚染着他的轮廓。   他嘴角勾着有些坏的笑,漫不经心又闲散,只叫人为他沉醉。   而那一刻,她却觉得。   她似乎见到了神明,被光偏爱的,只属于她的神明。 第二节 课下课后是大课间,明澜一中全体学生去了操场,参加每学期开学都会举办的开学典礼。   太阳冒出厚白的云层,阳光灼烈,丝丝缕缕金色的光线落到人的皮肤上,汗涔涔一片。   今天是明澜一中正式开学的第一天,按照惯例要求,这么重要的一天,大家都是会被要求穿校服的。   明澜一中的夏季校服是以蓝白为主调颜色,穿在学生们的身上,尽显青春活力的气息。此时操场上已经站满了人,每个班级按两列依次序站好,男生一列,女生一列,站在最高处远远望去,像一片蓝白色的汪洋大海。   每个班级的学生都按照要求穿好了校服,整齐划一的干净让主席台上的教导主任很是满意,他眯着眼睛笑,眼里满是赞许。   陈年站在自己班级方队的后半截,脑袋顶着日头晒意,眯着眼睛抬头向主席台看。   她远远的看到了站在主席台旁边,树荫底下的男生,他身材颀长,穿着整洁干净的蓝白校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肆意慵懒的气质。他手里拿着一张白纸,斑驳光影穿透树枝绿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视线始终垂落着,似对外界的声音一概充耳不闻。   陈年大胆猜测,那是他等会儿上台准备的演讲稿。   周围都吵吵闹闹,陈年目光独放在他身上,越过蓝白海洋,穿过密集人群。   她只看得到他。   耳边的预备音乐还在响,主席台前整顿秩序的老师也拿着话筒挥手催促,一操场的人跟着他稀稀拉拉的移动,陈年也往右,站到正对着陈延白的地方。   她目光灼热大胆的落过去,看见陈延白正跟老师说笑,一身干净优越的少年气质,嘴角眉梢都染着笑。心跳都跟着快了几分。   “陈延白终于代表学生讲话了!!难熬的日子终于有了点盼头。”   “呜呜呜他好帅啊,简直就是一中的大门面,要是一中以后要拍广告,陈延白一张脸顶千万个优美校园镜头,一中门槛都会被踩破!!!”   “简直就是疯狂心动,陈延白真少女杀手,一个动作都能成为斩女利器!”   “……”   “……”   周围都是议论陈延白的,陈年心里窃喜,窃喜她喜欢的少年在别人眼里也那般美好;同时又失落,失落她们和她有一样的贪婪私心。   音乐声在周围人的小声议论中渐止,开学典礼即将开始。   陈年失掉的神思又重新集中起来。   她看着那道颀长瘦劲的身影从树荫下走上主席台,接过主持典礼学生手里的话筒,脚步笔挺的走到主席台正中央。   隔着人山人海,她与他面对面而站。   微风拂过,鲜艳的红旗旗帜随风扬动,少年站在国旗下,身板挺得笔直,眉目神情肃然。   他目光看着远处,骨节分明的手掌里捏着话筒。他没看演讲稿,在所有学生老师领导的瞩目期待下,镇定自若的开口:“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上午好……”   此时阳光正好,风中卷着花香,拂一片滚烫绿意过来,在片刻灼热中,她与他正对上视线。   少年站在光里,比光还耀眼。   他清冽沉静的嗓音荡在微风里,经由话筒扩大,回荡在校园里的每个角落。   干净似泉。   那一刻,她无法遏制由内而外涌生的爱意,用视线将他包围。   很快,开学典礼就结束了。   各个班级的队伍在原地解散,同学们向四周散开来。   陈年找到宋林菲和许嘉述,准备和他们一起回教室。宋林菲拉着陈年刚准备走,陈年就想到陈延白,脚步微顿,等宋林菲转过头来,她才踌躇开口,“不等等陈延白吗?”   说那三个字的时候,陈年的心尖像是滚过热意,她无处可挡,却又要装作毫不在意。   捏着宋林菲衣角的指尖似乎都窜了热,她害怕被人猜出小心思,只能干巴巴的解释:“我只是觉得应该等等他比较好。”   毕竟,他是他们的朋友,也是她的朋友。   “等不了咯……”   许嘉述目光放远,在一片小空地发现了陈延白的身影,他闲闲的抄着手,一副看戏的模样,“人家桃花都来不及挡,咱们就先不去搞破坏了。”   这话一出,陈年和宋林菲的视线也随着落过去。   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少年少女面对面而站,周围都是嘈杂闹腾的声音,陈年看见他面前的女孩儿笑得弯了眉眼,她身上同样穿着校服,长长的头发被高高的束成马尾扎在脑后,她的目光里荡漾着一片柔意,在看向他时,万顷泄落。   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颗青涩柠檬,酸涩苦汁蔓延,吞噬着她心间如潮涨般凶猛的爱意。   “又是易瑶?她又缠着陈延白?!”宋林菲睁大了眼睛,嘴上没对易瑶客气,“她怎么这么讨厌啊。”   说着,宋林菲作势撸了撸手臂上无形的衣袖,正准备冲过去找易瑶麻烦,却被许嘉述拉住,“你干嘛去?”   宋林菲说的理直气壮,“把陈延白抢回来啊。”   许嘉述哭笑不得,眉眼里都沾了笑,突然想逗她,“你这么激动干嘛?”   “莫非你喜欢人家?”   “……”宋林菲被噎了一瞬,但反应过来时也没忘记跳起来打了许嘉述一拳,“我喜欢个屁,许嘉述,你少拿我开玩笑话。”   “我就是看不惯易瑶黏着陈延白罢了,你不觉得她很烦吗,一个女孩子天天黏着一个男孩子,我真够无语的。”宋林菲说着,还翻了白眼,明显对易瑶这种行为感到下头。   许嘉述揉了揉被宋林菲重力出击的肩膀,微撇着眉,“那这也是别人的事,你瞎操什么心,宋林菲,你不会是嫉妒易瑶吧。”   “我嫉妒她?”宋林菲极不可思议,连音调都不知觉的高了几分,“这辈子都别想!”   说完,也不等许嘉述有任何反应,宋林菲拉着陈年就离开了。   陈年完全被宋林菲拉着走,脚步虚浮,渐渐融入人群。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宋林菲突然转过头来跟她说话,像是自顾自抱怨,又像是在发泄情绪,“年年,你刚刚看见没有,那个易瑶有多缠陈延白,我也真是醉了。”   她当然看见了。   看见了女生眼里惬意温柔的目光,深藏着爱意。   “我真的搞不懂,当初进校时大家口中相传的那些流言蜚语还真一个个被她坐实了,真以为自己跟陈延白配一脸了?她以为她是谁啊她,就喜欢摆高姿态,狐狸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   “她也太自以为是了一点吧。”宋林菲咬牙切齿的抱怨,“陈延白才不会喜欢她呢。”   陈年只在旁边静静的听着没插话,目光发虚的跟着宋林菲回教室,走楼梯的学生很多,声音嘈杂,宋林菲的话,她只听见了半句。   陈延白最后是跟许嘉述一起回教室的,他绕过桌椅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身旁动静大,熟悉的清新甘冽的气息扑来,陈年下意识扭头抬眼,正好与陈延白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的身后便是弥弥灼日,斜射进来的阳光笼罩着他的整个身子,他背对着受光面与她对视。   跌进昏暗的目光比窗外的光线还灼人。   心弦被人轻轻用指尖一勾。   陈年有些慌。   她淡定挪开视线,低头去整理桌面上的书籍。   宋林菲见他们俩回来了,便猛一个转身过来,皱着眉不悦的看着陈延白,大大咧咧的说:“陈延白,易瑶她怎么老喜欢找你,你不觉得烦吗?”   “她从小烦你烦到大,也就你有耐心,换做我我早就烦了。”   “那你去跟她说说,让她别再来烦我。”陈延白一边耍贫着接话,一边轻笑起来,浅浅的气息薄热,他的唇角勾起,整一个闲散玩家。   “我跟她说有什么用,要说也是你自己去说,亲自给她一记重击,岂不是更爽?”   “女人,你好有心机哦。”许嘉述适时将话插进来,一脸揶揄的看着身旁的宋林菲,“你也太坏了吧,怎么说易瑶也跟我们一起长大,也算时一起的青梅竹马。”   “谁跟她青梅竹马……”   “陈延白啊……这竹马不当的好好的。”他说着,又把乐子往陈延白身上引,朝他的方向微抬下巴,连神色里,都是不可忽视的张扬得意。   “你可拉倒吧,谁不知道易瑶就是一个高调姿态的大小姐,”宋林菲继续吐槽,“你还真别不信,这个谁都没有陈年更清楚。”   话题不知怎么的又引到了陈年的身上来,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时,陈年弱弱的抬起头来。   她发现许嘉述和宋林菲都在看着她。   两个人的眼神都饱含深意,陈年不习惯被别人这么盯着,她抿了抿唇,故作镇定的躲闪开他们有意的视线,“怎么了?”   宋林菲率先说:“年年,你评评理,你和易瑶以前一个班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她太高傲了,而且还挺目中无人的。”   心思游离到现在才被拉扯回来,她连宋林菲问的什么问题都没怎么听明白,手里攥着笔,敷衍又小心的拖长音调“嗯……”一声。   叫陈延白和许嘉述连连意外。   但她目前还并不知道她在陈延白和许嘉述心里早已变了形象。   宋林菲又劈里啪啦说一大堆,陈年以轻声附和为妙计,连连赞同宋林菲说的话。   她说易瑶讨厌她赞同,说易瑶高傲她也赞同。   就没一个不赞同。   举动过于诡异,让陈延白一秒就发现了端倪。   目光在她脸上怔怔地表情上简单扫过,他突然伸过手来,手心朝上,指骨弯曲,不紧不慢的敲上两声。   沉闷的声音打断宋林菲的话,她抬眼过去看他。   陈年也小心翼翼的侧头,她看见男生漂亮的脸廓被金色的光勾成线,额间细碎的发贴近眉骨。   他勾着唇,笑容肆意又懒,却又不减优越矜贵。   薄唇一张,她听见他说:“欸,别带坏我同桌啊。”   作者有话说:   “酒旗风暖,少年一身凌气正盛。”——改编自《灵隐寺前》首联中“酒旗风暖正少年”侵删。 第16章 对峙   虽然陈年知道, 这只是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玩笑话,但她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同桌……   好像是他给她的特殊昵称。   她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一笔一划都不放过, 心里像是抹了蜜。   后来,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坐他们前面的两个人转过身去。   周围的声音也都安静了下来。   清脆的第二道铃声响, 任课老师拿著书走进教室,开始在黑板上写板书。   不知怎的,陈年突然扭过头去, 安静又认真的看陈延白的侧脸。   他刚刚和她对视的时候, 眼里似乎藏着其他意思,带着探究与打量。她心思敏感细腻, 很难不猜想到可能是因为易瑶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可她说了些什么呢?   他会信吗?   光线将他的脸颊轮廓晕染得柔和, 从发梢到眉角,从鼻尖到下颌,她的视线一一扫过。   又淡又安静,轻得叫人无从察觉。   可陈延白就是陈延白,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也突然转眼看来, 抓住陈年因为慌张而逃跑的视线。   夏天的温度不低, 头顶有呼啦啦的电扇正高速旋转着, 可只要一触碰到少年清冽黝深的视线, 那股灼热似乎就无法散去。   烫红了她的耳朵尖。   他被嵌进细碎的光晕画里,让她瞬时间挪不开眼。   有那么一刻, 她恍了瞬, 分不清他是在画中还是画外。   直到他故意压低的声音传过来, 混着男生独特的气息, “同桌,上课专心点。”   “唰”的一下,她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中午。   四个人约在一起吃午饭。   明澜一中的食堂很大,菜品也丰富。打饭窗口一连排过去,满是排队的学生。   男生手揣兜里跟在女孩儿的身后,两男两女,很是吸睛,足足赚够了回头率。   跟他一起走,好像本应该如此。   宋林菲拉着陈年到了自己经常卖饭的窗口,这个窗口很受欢迎,排队买饭的学生比其他的窗口多。   宋林菲跟陈年解释:“是因为这个窗口的辣子鸡和红烧排骨啦,味道真的太绝了!”她说着竖一个大拇指,一双圆圆的眼睛睁得老大。   这个窗口,陈年不会经常来,对她话里所说的辣子鸡和红烧排骨的了解也很少,不过听她跟自己强烈推荐,想必味道应该也很好。   “对啊,在吃的这一方面,宋林菲从来都没输过。”站在身后的许嘉述突然出声,“是吧,宋林菲。”   宋林菲眉飞色舞的接受许嘉述的肯定,还跟陈年说:“在一中,就没有我不知道的美食!”   陈年被她逗笑,弯了弯眼。   四个人打好饭,选了一个有电扇的空位坐下,两男两女相对而坐。   陈年对面就坐着陈延白,一身朗正身骨端正,微垂着脑袋。乌黑额发遮住他的眉与眼,他手里拿着筷子,嘴唇微抿。   莫名的,陈年竟有些紧张。   害怕被旁边人看出些什么,陈年也手捏着筷子,尽量少说话的吃起午饭来。   于是四个人,倒像是分成了两个组:埋头干饭组与空口吹牛组。   两个人的吹牛也只是你来我往,许嘉述感到无聊,他看向陈年,视线落到她面前的餐盘里,“欸,陈年,你怎么吃这么少?”   许嘉述的话让另外的两个人也一同看了过来,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她面前的餐盘里,宋林菲先开口:“年年,你怎么不加鸡腿啊?”   陈年依旧只打了一荤一素,菜量少,看起来像是一只小猫一顿的食量。   “你只吃这么一点,能饱肚子吗?”   陈年扭头看她,“能吃饱的。”   “我胃口小。”   “陈年,你这么说,你旁边这位姐姐可就要不开心了,谁不知道她胃口最大。”许嘉述突然贱兮兮的开口。   “又笑我?”宋林菲瞪眼看许嘉述,一筷子插进饭里,力道极大,“许嘉述,你是不是想死。”   许嘉述赶紧打哈哈,“我哪儿敢啊,我这不是夸你能吃是福嘛。”   两个人吵吵闹闹个不停,陈年在一旁看着他们笑,嘴角沾了一粒米也未从察觉。   倒是一直埋头吃饭的陈延白,对他们两个无脑的打闹见怪不怪。他闷头吃着饭,视线一抬,目光落到与他对坐的女孩儿身上。   女孩儿微侧着身,嘴角浮起一点笑容,看着旁边正吵得热闹的两个人,薄薄的金辉漏进窗里,拢她一身。乌黑的齐耳短发乖顺的垂在两边,睫毛轻轻扇动,像慢蝶舞翅。   明明是很常见的一个笑容,此时却出现在她的脸上,让陈延白莫名有些挪不开眼。   淡淡的,却又不失真。   她的嘴角越咧越开,到最后眼睛也开始弯成了月牙。   真的有这么好笑?   陈延白顺着陈年的视线看向旁边这两个幼稚高中生,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就差揭竿起义了。   “勾引别人的视线”,实属罪不容诛。   陈延白突然出声咳了咳,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警示感。   旁边打得正欢的两个人一起扭头看过来,陈延白的视线淡淡的,往他们身上一撂,薄眼皮压着警告,淡然从容的声音却是不容人忽略的警告:“好好吃饭。”   宋林菲和许嘉述立马乖了几分,陈延白淡漠气息逼来,宋林菲偷偷抬眼看了眼对面的许嘉述,努嘴用眼睛瞪他,恨不得就用眼神将他杀死。   身边的人不再打闹,安静了几分。但这份安静,却让陈年拘束了很多。她小幅度的侧过头埋头继续准备干饭,视线刚落,却不料被一只刚伸过来的手截住。   那只手白皙干净,指骨修长,指壳饱满圆润。   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   手里捏着一张纸巾。   陈年视线一顿,转而蓦地抬眼,改对上对面人的视线。   午后的灼热将他的视线浸得深,灼灼粘腻,像是贴在她身上。   这样急势逼人的目光,叫她心中生了一份怯,可她却无法退后。   两瓣薄唇小心翼翼的相互摩挲,不难看出她此时已经陷入了紧张的危险境地,目光呆呆地,圆睁着眼看他,那副无知无措的样子,莫名显得很可爱。   他突然开始明白,宋林菲为什么偏偏喜欢她了。   唇角一勾,眉目都似上扬了几分。他把纸巾递近了一点,声音很淡,琮净如泉的清冽润嗓,完全没有刚刚低沉的警示感,反而轻得,比风还温柔。   “擦嘴。”   陈年恍然,脸颊立马浮起一小块儿浅浅的红云。   她伸手接过纸巾,慌忙无措的擦嘴。   神思慌动,纸巾的清新香气顺势进入了她的鼻腔里。   还是那股味道。   这是他第二次递她纸巾了。   陈年一边窃喜一边埋怨自己在他面前毁了形象,嗓音微虚,“谢谢。”   一顿饭并没有吃得这么和谐。   中途来了个不速之客。   他们坐下的地方是一个长桌,陈年愣愣地看着容貌娇丽的易瑶从旁边走过来,大胆自信的坐在陈延白身边,然后眼神一点都没往她身上放,转过头去,笑容娇俏的看着陈延白。   “延白哥哥。”   这不是陈年第一次听见易瑶这么喊他,语气里自来熟的亲昵无时无刻不在提醒陈年,她与陈延白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喉咙干涩,她吞了口泛苦的饭团。   低眉顺眼,也不再去看。   “你怎么吃饭都不叫上我?”   话间有娇柔的嗔怪。   陈年低着脑袋扒饭,筷子被她捏得紧,指腹一压,连指甲壳都泛了白。   刚刚他为她递纸巾的那一幕像是黄粱一梦,那望着她沉灼得能烧她的心的眼亦是。   她跌进梦里,再无法脱身。   陈延白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怎么过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吃饭的呀。”易瑶笑,“我已经很久没跟你一起吃过饭了。”   陈延白没说什么。   倒是宋林菲有些坐不住了,她放下筷子,双手环胸,一脸不屑的看着对陈延白示好的易瑶,冷哼了声:“到底是来吃饭的,还是别的意思,你自己心里应该最清楚吧。”   “整天就喜欢黏着陈延白装清高,明澜一中谁不知道你家和他家是世交关系。”   易瑶被宋林菲莫名怼了一嘴,更何况对面还坐着陈年,她并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吃瘪的瞬间,脸色有些不太好,但也依旧一副高傲劲儿,微抬着下巴,语言犀利的回道:“宋林菲,我招你惹你了,我来找的是延白哥哥又没来找你,你就这么看不惯啊?”   “我有什么看不惯的……”宋林菲语气幽幽,慢条斯理的用筷子夹起一丝菜叶,慢悠悠的往嘴里塞,像是无聊之余才抽出一丝精力回:“就是觉得吧,你这行为挺舔狗的。”   “噗……”   宋林菲一语惊人,不小心逗笑了对面的许嘉述,他紧抿着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场,用无声的眼神与宋林菲交流。   然而宋林菲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易瑶被宋林菲这句话气得脸红脖子粗,但看在食堂里这么多人,有她喜欢的,也有她讨厌的,她不好在这里与宋林菲斗个你死我活。   硬吞吞咽下那口气,视线一转,目光落到一直安静得没有任何参与感的陈年身上。   女孩儿一直垂着脑袋,柔眉和眼睛始终落在自己的那块儿领地里,不越任何一条线。   她身上的校服干净,骨形纤瘦,肩背都薄,看起来很容易碎。   也很容易欺负。   易瑶碎掉的胜负心在陈年身上立刻又被重建了起来,她微抬着下巴,眼皮往下压,似高贵的白天鹅,睥睨看她。   她跟以前一样,总是一个人,闷闷的,沉沉的。   不管周围发生了多大多热闹的事,她总不会去管,也不会去看。   就像现在这样。   易瑶觉得,自己摆出的高傲姿态是对着一团空气棉花。   很重的出击,却扑了空。   易瑶心里不好受,于是拿她开刷。她像是才看见陈年的样子,友好地跟她打招呼,语气讶然:“陈年?”   陈年安静抬眼,眼里并无她语气里的那般讶然。   “还真是你啊。”   她眼里流露着友好神情,像是看见某位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   但陈年并不知道她做出此番举动用意所在。   她没动,也没回,只静静的看着她。   果然不出她所料,下一句,易瑶就在他们面前,显露了拿她当玩笑话的尾巴:“听别人说,你在理一排名不怎么样,可当时是你自己改了志愿,要是你当初不改,这会儿应该是文一第一了吧。”   这话多多少少都带了些私人情绪,嘲讽,贬低,像巨浪一般涌来。   陈年岿然不动,也处事不惊。   她始终淡定自若的看着她,没露出一丝败者姿态。   “抱歉啊,我不喜欢做我擅长的事,况且我不是用事实证明,我也能学好理科的吗,如果换作是你,你能进理一吗。”   她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扎心的话。   一针见血。   一点面子也没给她留。   易瑶惊了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旁边三人也都惊讶,目光全放在她身上。看着她手起刀落,杀了个易瑶片甲不留。   各人的目光里,都藏着对她的不同看法。   倒是宋林菲,反应快接话也快,顺着陈年的话继续嘲讽:“就是啊,易瑶,你在这儿高傲个什么劲儿,你有我们年年胆子大吗?”   “还有,不是我脆弱怕你,是我根本不想理你,你一直想争取的位置,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陈年声音不高,却有十足底气。   坐她对面的陈延白看着女孩儿平淡无波的脸颊,眉头一挑,眼里藏匿几分趣味,他黝黑的瞳孔里映着她的脸颊,目光沉定,一点不露怯。   谁都没发现,他轻勾了勾唇角。   硝烟无声,最终易瑶丢不开脸面,筷子一撂,气呼呼的端着餐盘离开了。   饭后,四个人出了饭堂。   午间阳光灼意融融,晒在人的皮肤上,又干又热。   宋林菲在陈年身边蹦蹦跳跳着走,对于陈年把易瑶怼得无地自容的离开这件事,她还是抱着惊讶的态度。   她扭过身倒退着走,“年年,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会怼人,简直一针见血,你看没看见刚刚易瑶那张气得发绿的脸?”   “太爽了!!!”   她倒退着跳着,竟手舞足蹈起来,还跟后面两个大男生说:“诶!你们说是不是,陈年是不是超会怼?”   身后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让陈年微滞脚步。   “是呢。”   “简直就是学到了你宋林菲的精髓。”   作者有话说:   年宝宝还是很凶的!!! 第17章 YAN   陈延白懒洋洋的声音落进陈年的耳朵里, 陈年耳根发烫。   她快速的颤了颤眼睫,掩盖那层不该有的慌张。下垂的手捏了捏裤缝,心一狠, 她转过身来, 跟他们胡侃:“难道不是吗,我只是用事实击破她看任何一个人所产生的幻象罢了。”   “干得漂亮!年年, 你简直就是我的女侠,易瑶那种自大的人,就是欠怼。”   宋林菲在她旁边吹耳边风。   就连许嘉述也看不惯了, 附和道:“就是啊, 易瑶这次,确实太过了。”   易瑶一直都看不惯她, 在以前的那个班上, 他们总会给她使一些小绊子,陈年没精力跟他们闹,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她和她已经不在一个班上了,也仍然给她使绊子, 还是在陈延白的面前。   她无法对她无限宽容。   下午有化学课,念在今天是刚开学第一天, 老师没让大家去实验室里做实验。火箭班的学习进度紧凑又快, 一节课下来, 老师讲了很多的东西, 陈年有些不适应。   她还在疯狂抄写黑板上的笔记时,值日生就已经拿起了黑板擦, 将笔记擦了个一干二净。   根本来不及阻止。   陈年抿了抿唇, 看着教科书上自己只抄写了一半的笔记, 莫名开始头疼。   虽然她理科成绩也不赖, 但学习理科,对她来说并不像文科那般轻松。   就正在自己焦头烂额时,余光忽然瞟见坐自己身旁的那人。他半翘着二郎腿,整个身姿半靠在后桌弦上,一只手搭在腿上,懒洋洋的。手里拿了本书,大概一分钟就翻一页,频率很快。   陈年的视角看不清书上的文字,只依稀能瞧见几幅图片,黑漆漆的,看不清是什么。   她淡定自若的收回视线,眼皮压低隐去眼里的那抹自卑。突然想到昨天在公告栏前听到的那几句话,陈延白是所有人眼里的天才少年,分班考试也是随便考考就进明澜一中最好的班级的,他能将学习成绩做到精准。   不像她。   在上学期临近期末的那些日子里,不知道熬了多少夜,拼命复习理科知识,才考进了有他的班级里。   好像自己的那些努力,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下午放学。   因为同段路,所以四个人一起走。   宋林菲手挽着陈年,摇摇晃晃,边走边跟她聊天,“年年,你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你的电话号码。”   街道两旁绿树成荫,落地也成影。风一吹,香樟晃动,也吹过陈年耳鬓软发。   她笑笑,欣喜答应,“好呀。”   说着,陈年就脱掉书包,从侧面的小包里拿出笔和纸,写了一串号码,递给了宋林菲。   宋林菲拿过便折好,塞进裤兜里。   正打算将笔和纸收起来时,许嘉述突然出声叫住了她,“陈年,给我也写一份呗,我也没有你的电话。”   陈年收手,照做。   笔头在粉色便利贴上利落摩挲,一串号码写完,陈年慷慨将那页撕下,伸手把它递给了许嘉述。   许嘉述接过看,夸她字好,还说了声谢谢,并打趣儿似地说,回家就麻利存上。   陈年弯眼跟他笑了笑,很是明亮的一双眼睛,像蕴进了潺潺星河。   陈延白的目光始终放在她的身上,少女身影窈窕,白净的脸颊袒露几分笑意,天边霞光灿烂,树影婆娑落金。   片刻的昏色,弥漫着静然美好。   他迟迟等不来那份她的电话号码,见她要将笔和纸收进书包里,就像是下意识的,陈延白适时出声。   清朗的一声咳落进她的耳朵里。   陈年转眼看他,目光纯净,夹杂着懵然与疑惑。   直到陈延白摊手,好听的声音里,携带着能让她飘起来的欢欣,“我的呢,同桌?”   他好看的眉眼都浸在大片大片的晚霞里,少年单肩挎着包,手臂伸出来,手掌落到她的面前。树叶被风卷着晃动,光影都落在他的脸上,黝黑深邃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她,像是一切美景,都只为她这片刻。   捏着便利贴的手指紧了几分。   她的脑袋有些乱,飞驰而过的汽笛,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欢声笑语,似乎都逐渐离她远去。   她的眼里,只有浴着光的少年。   干涩的喉咙虚虚发声,她似一个傀儡,手捏着笔,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并列排写,页脚被捏住撕下,她怯怯的递过去。   一秒两秒的时间在此刻被延长,像几个世纪那般长。   陈年按捺着心跳,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捏住便利贴的另一端,只是轻轻一扯,便利贴被他扯去,她的心也一同随去。   风也轻动,在陈年的心上,吹起了阵阵涟漪。   晚上九点的时候,陈年跟宋林菲通了电话,宋林菲跟她要了企鹅联系方式,两个人挂掉电话没几分钟,陈年就发现自己的企鹅里,发来了一条加好友的验证消息。   陈年点了通过。   下一秒,宋林菲就发来了消息。   [宋林菲:嗨!年年!]   陈年发了个中规中矩的打招呼表情包过去。   宋林菲没再发信息过来,倒是把她拉进了一个群里。   群很小,小到只有四个人。   除她和宋林菲之外,陈年猜测另外的那两个人是许嘉述和陈延白。   群里来了新成员,身为群主的宋林菲带头打招呼欢迎撒花,紧接着许嘉述也出来撒了一波花,排场搞得热闹。   被他们幼稚的举动逗笑,陈年将手机放到一旁,重新拿起笔开始做题起来。   半途中,江吟端了杯牛奶进来。   她将牛奶放在桌上时,目光正好瞥见亮着的手机。   视线寡淡一晃,最后停在陈年身上,提醒她,“做作业不要玩手机。”   陈年这才意识到手机还亮着,她连忙关掉收好,闷声点头对江吟说知道了。   最后江吟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了句睡觉前把牛奶喝完就离开了。   她走到门口时,陈年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江吟回头,目光平淡看她。   陈年开口,声音里藏有几抹得意,“我考进理科一班了,我们学校最好的理科班级。”   她在向她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也能把理科学好,如果再得寸进尺一些,她想得到江吟的夸奖。   可并没有,江吟从始至终的目光都很淡,甚至连说话语气都一如既往,“嗯。”   溅不起任何水花。   陈年看着她走出门,听着关门声响起又落下,她叹了口气,视线落在桌旁的那杯牛奶上面。   寂静的夜晚,少女思绪繁多。   在她的记忆里,江吟好像总是这样,平时对她冷冷淡淡的,这让陈年很难不怀疑她到底爱不爱她。可每当她认为江吟不爱她的时候,她又总是会给予她一丝来之不易的关心,“不爱她”的坚壳破碎一地,她又相信她爱她。   她永远猜不透江吟的心思。   牛奶还温热,她捧在手心里,小小的抿一口。   手机震动。   陈年将牛奶放下,就手拿过一旁熄掉的手机,点开,发现是群里的消息。   一分钟前,宋林菲在群里转发了一条链接,并且在群里艾特了全体成员。   [宋林菲:你们都快帮我砍一刀!@全体成员]   [宋林菲:游乐园豪华一日游呢!]   [许嘉述:宋林菲,你又整这些幺蛾子,知不知道哥哥时间很宝贵。]   [宋林菲:哎呀砍嘛砍嘛,我都看好了,四张票呢!到时候国庆节,咱们刚好出去玩儿啊!]   [宋林菲:你们都快来砍砍。@许嘉述@陈延白@陈年]   看着宋林菲发的文字,陈年淡淡的弯了弯嘴角,点进她发的链接里,慷慨果断砍了一刀。   并且发信息告诉她:[陈年:砍了。]   宋林菲开心,[宋林菲:还是年年好,开心.jpg]   并且催促另外两个人,[宋林菲:你们俩快点!都是大老爷们儿,砍一刀怎么了?]   两个大老爷们儿耐不住宋林菲的疯狂催促,一前一后点进去砍了砍。   宋林菲心满意足,到最后也没忘提醒他们,[宋林菲:你们记住啊,之后每一天都砍砍,这个算刀数的,我可提醒你们了啊,务必拿下游乐园一日游!]   慷慨激昂的气势倒像是宋林菲能说出口的,陈年已经在脑海里联想到女孩儿激动的样子,她抿唇笑了笑。   正要放下手机时,企鹅信息“叮咚”一声。   陈年点进加好友的页面看,上面显示着一条信息:   陈延白通过群聊申请加为好友…   呼吸一窒,她误触屏幕点了通过,页面一下就变成了发送。   只一秒的时间。   她和陈延白正式成为了网友。   心悸如潮起潮落,强烈的心跳声像是快要冲破那层薄薄的灰膜,她难以控制。   陈年的视线落在他的好友名片上,他的头像如他的名字一样,一片白色,纯洁无瑕。   名字是由简单的三个字母组成——YAN。   延。   陈延白的延。   她难以述说此刻的心情,像久旱逢甘霖,心窝里漾着甜,一圈一圈泛起涟漪。   和陈延白加上联系方式后,陈年手指都在颤抖,她看着和他的聊天框内,出现的那行小字——   你与YAN正式成为了好友,快来聊天吧。   心跳声激烈晃荡在耳边。   要不要跟他打着招呼?   她有些踌躇不安。   就在她左右为难无法抉择时,陈延白率先发来了一条信息:   [陈延白:同桌?]   两个字,让陈年呼吸一窒。   指尖颤抖着在屏幕上打字,[陈年:嗯。]   之后他就没再发新消息过来,陈年双手捧着手机,目不转睛的等得急,到最后忍不住问,[陈年:你有什么事吗?]   陈年心里紧促,她看着自己发送过去得那条信息,心里像是被一只手攥紧,松不了气。   消息过去后两分钟,陈延白的消息才缓慢过来。   “叮咚”的声音,让陈年像是踩进了云端。   紧张又小心翼翼的视线落在陈延白发来的那两条消息上,陈年唇瓣轻抿,台灯暖黄的柔光照她的侧脸,安静又柔和。   [陈延白:没事儿啊。]   [陈延白:确定一下,看看是不是我同桌。]   连信息都透一股慵懒散漫。   陈年心情极好。   静谧的夜晚,只有一盏暖黄小灯与她作伴,她听着自己狂跳而久久不能平息的心跳声,不能自已。初秋的夜晚并不凉爽,闷燥的夜风吹进窗户里,卷着她的心绪不平。   她捏着笔,在日记本的最新一页写上了一句话。   [和他成为了企鹅好友。] 第18章 少葱   陈年和陈延白就这样算是有了浅浅的交集, 这一切都全靠宋林菲。   所以为了表示感谢,陈年每天放学做作业前,都会帮宋林菲点进链接砍刀。   每一天都没落下。   也正因为如此, 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 也越来越亲密。   星期五下午放学,陈年依旧和之前一样, 准备待到很晚再走。放学钟声一敲响,教室里的同学就开始蠢蠢欲动,等到老师走出教室, 他们叽叽喳喳的吵闹, 人影散得混乱,开始往校外赶。   宋林菲收拾好书包往后看一眼, 见陈年埋头做题, 并没有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得念头。   她诧异,提醒道:“年年,放学啦。”   陈年停笔,抬眼看她。   宋林菲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怀里抱着包,是在等她。   这段时间, 她们俩都一起回家。   但今天不能, 她要去饭店帮江吟。   于是陈年说:“抱歉啊, 我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宋林菲眼里闪过失落, “啊,你是有什么事吗?”   陈年点头, 但没说是什么事。   宋林菲也不多问, 只是说:“那好吧, 那我今天就和许嘉述他们走。”   “你一个人回家注意安全。”   陈年点头应好,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转头又开始做起作业来,窗户外的天际是一片疏散的霞云,火红烂漫。   云卷云舒,风也缓过,陈年的几缕发丝被吹起,她只胡乱别耳后,目光安静的落在练习题上。   风在此刻变得温柔,风里的人也是。   待到快要关校门的时间,陈年才收拾书包离开。   她去了江吟的饭店里帮忙。   每一周她都会过来一次,选在时间充裕的时候。   江吟劝不动她,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陈年每周一次的造访,她帮她收钱扫地抹桌,什么苦差事她都干,也从不喊一句累。   有时候江吟就躲在后面看,前厅与后堂只用一块儿透明的塑料帘布隔开,陈年的纤细身影被映得模糊,落进江吟的眼睛里,化作无奈。   母女俩一里一外配合得相当默契,陈年从堂里端出客人点的餐,她刚端过去,余光就瞥见从饭店外面走进来的人。   她转过头,视线落在那人的身上时,却怔愣片刻。   陈延白单肩挎着包,单手插兜的站在她面前。他还穿着明澜一中的校服,墙顶的灯拂落而下,将他的身影在不算太干净的地面上拉长,高挑的身姿,即使在闷燥裹热的夜晚里,也依旧明朗出尘。   “还有座位吗?”   他率先开口,敲碎陈年的片刻游离。   “有的。”陈年飞快的缓过神,她听见自己不算平静的声线回答。   陈延白的视线从她的身上掠过,步子一跨,越过她松松自然的走进店里。   倒是陈年,热风卷着他身上的气息落进她鼻子里时,她下意识抿了抿嘴唇,指尖揪紧,挪了步子往旁边一点,给他让道。   陈延白到一张空桌前坐下,陈年跟在他身后,走到桌边,她问他,“你想吃点什么?”   “阳春面还有吗?”   “有的。”   “那就一碗阳春面。”   “好。”   陈年快速走近内堂里,跟正忙活的江吟说:“妈妈,外面有客人要一碗阳春面。”   江吟回答知道了。   话音停顿的后一秒,陈年又出声:“少葱。”   江吟微侧头看了过来。   陈年抿唇,莫名心虚,手往身后指:“客人的要求。”   阳春面上的慢,陈年生怕陈延白会半途反悔离开,每隔几分钟就往内堂里面看一眼,心里不安。相反,陈延白就镇定多了,他坐在座位上,淡定的刷着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下滑动,手机屏幕的光照着他的眉眼。   黝深润净。   她一不小心就迷了眼。   像是沼泽,她越陷越深。   过了好一阵,阳春面才做好。陈年从里堂端它出来,朝陈延白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面放在他桌子上,推到他面前。   陈延白锁了手机,这才抬头看她一眼。   视线里安静柔和的小脸素净削瘦,陈延白目光顿了顿,跟她说了声谢谢。   陈年对他笑了笑,说不用谢。   然后走到与他保持着妥当距离的地方,偷偷用余光瞧他。   干净凌厉的侧脸,脸弧利阔,他双睫都垂落着,半盖着黑黝深眼。墙角的一把电扇呼啦啦的吹着风,他发丝轻曳,暗黄灯光沉下,在他身周围拓落一层橘黄余晖。   饱了眼福。   陈年利落收回视线,一桌客人吃完结账,她拿着账本过去,加着餐费,然后报账:“20。”   客人给了钱就离开。   陈年把钱塞进口袋里,就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   人影缭乱,光影绰约。   陈延白边挑着碗里的葱边抬眼,目光落至前一桌前,那人纤瘦单薄的背影。   她麻利收拾桌面上的残骸,手里捡着空碗,重在一起,然后步伐轻快的抱进了里堂里。   一点也不多耽搁时间。   倒是一个称职的小服务员。   陈延白唇角有淡淡的弧度,那抹身影在眼睛里消失时,他才重新专注于自己的挑葱行为。   浓汤里浮着的几根葱,他挑得轻松,但想来也觉得奇怪,这家店里的阳春面,是他吃过的葱最少的阳春面,两次都是。   但也不难猜测,大概是时间渐晚,食材快没了,厨师少放了点。这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关系。甚至,还让他的心情好上几分。   一碗挑葱不难的阳春面,让他直接饱腹。   陈延白吃得很舒服。   他舒懒的伸了伸长腿,目光延远了些,正看见陈年撩布出来。   纤妙身影从模糊到清晰,又从远到近。   她纤细手臂伸来,递他一瓶水,瘦白骨节的手指落入他眸间,陈延白转瞬又瞧她去。   目光透着几分疑惑。   陈年不敢与他对视太久,虚虚将视线移了些位置。   “这个给你。”   陈延白眉头一挑,不接反问:“给我这个干什么?”   “请你喝。”她的声音淡而轻,见他长时间沉默,陈年颤了颤眼皮,又说:“上次,你也请我喝过的。”   “这次换我请你。”   被她这么一提醒,陈延白倒是想起这桩小事来。   他眼皮向上抬,目光撩过去,在她柔静的小脸上流转,细秀的眉眼,巧鼻朱唇,生得秀气。   夜晚的饭店里,只两三人影散乱,夜风也偷混进来,拂着热气。   少年的眉色被夜晚染一层昏靡,嘴角勾一股意味的笑,声音也在昏烫的夜晚里显得沙哑:   “跟我算这么清呢?”   这哪能叫清呢。   被曲解了意思,陈年瞳孔扩大,猛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像是逼她非要给一个答案。   陈年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模样呆怔。   陈延白不禁失笑,嘴角的浅浅笑意让陈年抿了抿唇,她指尖轻揪,听见他语气轻快的说:“逗你玩儿呢。”   伸手接过那瓶水,瓶身冰凉。陈延白拿在手里掂了掂,嘴角仍挂着松闲笑意,“谢了。”   他心情看起来是极好的,陈年的心情也跟着好,这会儿她闲,到他桌对面的长凳上坐下,想跟他聊,“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她视线瞥见他放一旁的黑色背包,只一眼就小心翼翼的收回。   独自面对他的时候,她总会拘束几分。   “刚去了网吧。”   陈年吃惊,“好学生也去网吧?”   可陈延白却只觉得好笑,“好学生怎么不能去网吧?”   被他反问得恍然,陈年突然明白,自己理解层面上的好学生,大概不能包括他。   他是好学生中的例外。   但这个话题,就像是打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话匣子。   陈延白也有问题问她:“这店,是你家开的?”   陈年点头,目光在灯光下,格外柔软。   “面很好吃。”   他给出一份很认真的评价。   陈年惊喜,“谢谢。”   她甚至叫贪心开始作祟,“以后,可以常来呀。”   缓慢的语声的,那几个字她咬得很轻。   但也被陈延白听了全部,他唇边有浅浅弧度,又似没有。   饭店里客人一个一个的离开,四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寂静无声。陈延白双肘撑在木桌上,峻挺身子微倾,一双黑眼看她。   待到她神思乱飞,飘至云端时,他才像是故意开口:“你好像,很期待我来这儿。”   那抹故意的口吻,随着陈年的心思,被带进了深夜的梦乡里。   她睡得安稳。   周六下午,陈年去了一趟拾光书吧。   灼阳轻盈跳跃进窗棂,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静静翻看。   窗外的绿叶被风吹得轻晃,树叶沙沙,落下几缕绿影婆娑。   她安静的畅游在自己的世界里,指尖捻著书页翻,脆页声响,她的视线也随同挪去。   额前的厚刘海儿盖住了她的眉,细睫轻颤,目光认真而温柔。   陈延白站在离她几米之外的地方,他手里拿着宇宙星系的书,视线伸过去。   女孩儿沐浴在阳光里,身上的鹅黄吊带裙与窗外的阳光一个颜色,薄瘦柔润的肩头,纤细窈窕的身影,在窗外的阳光照耀下,都显得格外美好。   她娴静似画,袅娜身姿都浸在画里。   陈延白下意识的,咽了咽嗓。   作者有话说:   年年,用美色勾引他!他咽嗓了咽嗓了!   陈延白:我只是吞个口水,淡定。   年妈:孩子你别装了,你就是开始对我们年宝宝有了非分之想。 第19章 温热   他们四个人的小群里, 砍刀挣票的活动还在继续,宋林菲的积极全用在这里,她甚至是转发链接到了以前的初中的姐妹花小群里, 监督着每个塑料姐妹砍刀。   刚开始塑料姐妹们还不乐意, 砍刀费神费力,她们也没有义务要砍。   可不知是谁突然在群里冒了一句, 讲了条件:[让我们砍刀可以,十张陈延白的照片。]   众姐妹欢腾,更是有人直接在聊天界面上打Call。   宋林菲心里顿时隐生一架天平, 游乐园和陈延白, 她毫不犹豫的选了前者。   卖朋友卖得干净。   她从许嘉述那里,要了很多张陈延白的生图。   有闭眼睡觉的, 有拿手机打游戏的, 还有私下里,他们在台球馆里打台球的。   应有尽有。   照片发到群里,群里立马跟炸了锅一样,塑料姐妹们个个激动不止, 消息一连串的被他们发出来,全是没营养没内涵的啊啊啊啊啊, 手机不停的振动。等那阵劲儿过了, 宋林菲才孤零零冒了个头, 提醒她们不要忘记砍票活动。   几个小姐妹立马好声好气的发来语音消息, 语气皆似飞上云端的惬意。   “你就放心吧,菲菲, 咱们好歹也是朋友, 不就是砍几张票嘛, 包在我们身上。”   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   宋林菲瘪了瘪嘴, 很讨厌这种利益化友谊,隔着手机她将她们在心里骂了个遍,指尖却与她情绪相反的在手机上点:[宋林菲:那你们一定要记得哦。]   打完字她都觉得恶心。   这种感觉一层一层的深入,宋林菲在床上翻了个身,四仰八叉的躺在自己的粉色公主床上。她身上穿着薄丝简绒的吊带睡衣,藕臂白嫩纤细,望着天花板盯了几秒,无聊至极,给陈年拨了一个电话。   陈年刚洗完澡出来,她用毛巾擦着湿发,听见房间里的手机响,一边擦头一边回了房间。   冰凉的湿水顺着纤细的脖颈滑落,洇湿薄薄的睡衣。   陈年腾出一只手来,接听宋林菲打来的电话。   “喂?”   电话被接通,里面传来宋林菲的声音:“你在干嘛呀,年年?”   “刚洗完澡。”陈年一只手不好擦头发,索性将毛巾搭在了椅背上,跟她通电话起来,“都这么晚了,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宋林菲翘着脚,舒懒着整个身体,翻了个身笑着答:“想跟你煲电话粥。”   “好呀。”陈年心情舒悦,坐在书桌旁,“你想跟我聊什么?”   具体聊什么,宋林菲倒说不出来。她是属于聊天没重点,什么话都能说的那种人,心灵纯洁,人也大大咧咧,没一点坏心思。   于是两人聊着聊着,从姐妹花砍票到那些爱恨语录,又从爱恨语录到了陈延白身上。   “陈延白还真的是招女孩儿喜欢,就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个砍刀姐妹团,当初可迷恋陈延白了,你都不知道他们为了陈延白都干了些什么!”   宋林菲说得激情热切,电话这头的陈年干巴巴的听着,唇皮干涩,她抿了抿,手握着手机,声音虚浮得有些抖:“干了些什么啊……”   “堵人,跟踪,表白,怎么疯狂怎么来。”音质穿透了有磁力的电波,有点刺耳朵,“你甚至都不会料到,他们现在都还对陈延白念念不忘呢,为了让他们砍票,我还贡献了陈延白的几张照片,说是当作报酬……”   “贡献照片?”   “对呀,她们说砍票要用陈延白的帅照交换。”宋林菲越说越心虚,声音渐小,“……我就换了。”   出卖朋友,她宋林菲第一名。   但她又很快解释,解释自己不是要故意出卖朋友的,“其实我也是为了我们四个人国庆能一起出去玩儿啦,陈延白的照片贡献也在这上面,这样一想其实也不亏啊。”   “是不算亏。”陈年细细品味着宋林菲的这句话,寂静的夜晚叫人连胆子也大了几分,她的发丝还滴着水,冰凉晶体顺着纤细脖颈滑进身体里,她踌躇片刻,听见自己的声音里,也沾了一层湿润,缓慢又润净,“那你要不要……”   话只说了一半,后半截她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把照片也发给我。   多简单的几个字,到她这儿却难以启齿。   “要什么?”   陈年一怔,回:“没什么。”   语气有些闷闷的,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正当电话里的宋林菲又问自己为什么时,门外传来了江吟的声音:“陈年,头发擦干了吗?”   陈年捂着手机听筒扬声回答江吟的话:“还没有。”   “那你快点,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好。”   母女俩的对话简单,甚至不带任何一丝的情绪。但陈年已经习以为常,只好重新将手机放在耳朵旁,跟电话那头的宋林菲抱歉,“时候不早了菲菲,我等会儿就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   宋林菲听见了刚刚陈年和母亲的对话,只好作罢,放她去了,“那好吧,那就明天再见咯。”   两人互道晚安,然后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陈年踏着晨阳落地浅浅的影,走路去学校。道路两旁的香樟绿叶葱茏繁茂,细碎光影在此之间流动。   拂来的晨间风里裹着一层不知名的花香。   清新的空气让心情都跟着舒畅几分,陈年皱着小巧的鼻子嗅了嗅,目光突然定格至前面不远处的少年。   颀长的身姿挺拔,他站在路边似乎在等人,头顶戴着一款白色的鸭舌帽。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腕上的金盘腕表,眉宇间有颇多不耐。   陈年见是认识的人,加快了步伐走过去,离他近了她才喊:“许嘉述?”   听见自己的名字,许嘉述扭头看来,眉宇间的不耐之色在看到陈年时瞬间松软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明朗灿烂的笑容。   他看见她很惊讶,“陈年?”   陈年对他笑了笑,看他周围,“你在这儿干什么?你不去上学吗?”   许嘉述直接因陈年的后半句话笑了,他抬手挠了挠后颈,跟她开玩笑,“这我哪敢啊,老王不骂死我。”   之后,他又回答陈年的第一个问题:“待在这儿呢当然是等人啊。”   他眉色熠熠,唇边的笑难以抹去。   陈年打算还问一句是在等谁,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他视线往她身后去,黑眉一挑,“来了。”   光阴斑驳,陈年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却在下一秒就怔了神。   来人身姿挺拔修长,阳光婆娑拂过他的影,碎金落在黑发与眉宇间,像是融进了一层金色。他身上穿着常规校服,蓝白套装青春洋溢,单手插进裤兜里的慵懒,从他的周身各个角落散开而来。陈年下意识屏住呼吸,指尖都紧缩了几分。   陈延白走近才发现,不止一个人在等他。熟悉的面庞让他下意识挑了挑眉,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而过,最后落到她身旁的许嘉述身上。   “等多久了?”   许嘉述耸肩,“没多久。”   “你呢?”他忽然转眼看过来,陈年有些猝不及防。   他的目光慵懒,仿似一身的随意气质都从眼睛里体现。   “也没多久。”在他目光看不见的地方,陈年小幅度的摩挲着衣料边角,风吹来,树叶落下的光影在她脸上晃动,光晕有点刺眼,连带着面前的人影也跟着模糊了几帧。   后来,就变成了他们三个人一起走路上学。   这是陈年第一次和陈延白一起去上学,她走在他右侧,落后一步,偷偷转眼瞧他。   她以为这是她偷看的最佳角度。   可在下一秒,那人的右手猝不及防的朝她伸来,陈年避之不及,任由他的手越过她后背,最后提住书包把手,往里一拽,她人也不稳的踉跄。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汽笛声,夹杂着滚烫燥意。   等到她人站稳,陈延白才松开了她的书包。少年不紧不慢的悠悠松开手,然后插进兜里。他的眉皱着,后又松开。   陈年扭头看了他一眼,跟他说了声谢谢。   陈延白说没事。   之后的话题就被许嘉述抢了去,“刚刚那一幕好危险啊,还好阿延反应快,陈年你怎么走着走着走外边儿去了,你走里面……”   他说着,伸手便去拉她,将她拉到最里面后才松手,“走里面才对了嘛,你一个小女生,很容易被飞速驶来的汽车吓到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但陈年还是没忍住开口,为自己正名:“我不会被吓到。”   她的目光顺过去,有一部分落在许嘉述身旁的陈延白脸上,但只虚晃一眼,他抬眼瞧来的下一秒,陈年挪开了视线。   清明似水的眼睛里,盛着肯定。   她说:“我没那么脆弱。”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到学校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陈年放下书包,收拾了一下桌子,后就从书包里翻出随声听,塞进了耳朵里。   大概是从初中开始,她就有在早晨听随声听的习惯,有的时候是英文,有的时候是中文,也有其他一些杂文见事,很不统一。   今天听的是英文。   流利轻熟的女音在耳朵里想起,陈年往桌面上拿书的手一顿。   眼皮轻耷,她在想那些英文的意思。   坐她身边的陈延白恰巧在这时抬眼过来,瞧见身旁女孩儿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她耳朵里塞着耳机,白色的耳机线从发间穿插而过,模样安静又认真。细软的眉轻皱着,像是在想什么。   她手里还拿著书没放。   这样有意思的一幕毫无阻碍的落进了陈延白的眼睛里,黝亮深黑的眸间,夹着一层别意。他单挑了挑眉,注意力本就全在女孩儿身上,这会儿更是聚精会神起来。   陈年的小表情全都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苦闷的,舒展的,满意的,喜悦的。   速度变化之快,倒像是看了一场个人微表情展览。   陈延白懒懒的靠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抄在胸前,嘴角勾弧的静静看她。   窗外的风拂进来,花香混过,他看她往耳后别发,露出一大半张侧脸,小巧纤瘦,纯白洁皙。   倒没有和他们学校其他女生一样,胭脂粉水糊了一脸。   他突然想起今早和她一起上学时,她跟许嘉述说的那句话。   当时他的余光正好瞥见她往他身上放的视线,却在他扭头看去时,悄然消失无迹。   女孩儿的脸颊也干净,他细细的品味她说的那几个字。   别的没品出来,品出几分情绪。   啧。   有点倔。   教室里的同学越来越多,周围嘈杂一片。   但陈年只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杂音,像是根本扰不乱她的心。   同桌都这么努力,陈延白自然也不会落下脚步。他慢条斯理的从桌肚里翻出课外书,慢条斯理的翻页看。   却在下一秒,因为一句惊吼而抬起眼来。   “小心!”   声音大得盖过了陈年耳机里的女音,她下意识抬起头,还未来得及向声源方向看去,一只温热的手,反应极快的从她发间擦过。   陈年转身看向手的方向,动作太大,耳机被扯掉。   身旁的人影猝不及防的朝她扑来,陈年瑟缩着肩膀后退。他的气息逼近,陈年来不及躲藏。   陈延白注意力全在刚刚朝陈年飞过来的那本大部头的书,他什么也没想就倾身而起,身子向她那边靠近,终是在那本书快要砸到女孩儿时接住了它。   但是他却忘记了另外一件事。   等接住了书他才收回注意力,发现女孩儿两只手环抱在胸前,瑟缩着肩膀,离自己的怀很近。   她微怔的一双眼睛里似有惊吓,呆呆地,像是陷在了自己怀里。   陈年的鼻尖里,全是陈延白的气息,那种特属于少年身上才独有的清浅味道,一股脑儿的往她鼻子里钻,太过强烈。   恰逢耳机里正念着一句话——   “Can you invite me to be your summer?”   塞进右耳的单只耳机声音小了一个音阶,陈年眼睫扑闪,在那句话念完之后,她静静的抬眼看去,盈盈目光里藏满盛大爱意。   在那个末夏的早晨,她的目光小心翼翼,越过他利落的下颌线,一一往上,最后落到他阖眼朝下看来的视线里。窗外的晨鸟在树荫里啾鸣,陈年掉进属于他的深渊里,一脚一个深陷。   那天晚上,日记本里又多了一条关于陈延白的话。   [日记:他的手穿过了我的发,很痒,却又温热。]   作者有话说:   注:文中的那句英文翻译为:可以邀请你成为我的夏季吗? 第20章 点赞   开学后的国庆长假往往是最让人期待的, 距离假期只剩下一周,同学们就已经开始坐不住了。宋林菲也算坐不住同学堆里的一员。   她开心的转过身对陈年说:“年年,国庆假期你可要空出时间来啊, 砍票活动马上就结束了, 到时候我们就能领到票啦。”   听她这肯定的语气,大概就能知道游乐园的票百分之一百能被她搞定。   陈年脸上也笑嘻嘻的, 回道:“好呀。”   两姐妹花感情交好,言语都隐在明媚的笑容里。   宋林菲没有只顾着提醒陈年,转头又跟她身旁的陈延白说:“陈延白, 你也一样啊, 国庆那天记得空出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抢到四张团购票的, 你一定不能浪费我的心血。”   说这话时, 宋林菲特地加重了些语气,平时陈延白不太喜欢出门,就算是朋友组的局他也一贯懒得去,这人只爱在家捣鼓他那些别人看都看不懂的玩意儿, 无趣极了。   这强调好似架着把刀放在他的脖子上逼迫,陈延白无奈笑了声, 他靠在桌弦上单手拧着魔方, 姿态闲懒轻松, 话音一起, 他将六面完整的魔方放到桌上,“行, 这次不浪费你的心血, 跟你们去玩儿。”   宋林菲一听这话, 严肃的面庞立刻染上笑意, 还附和说:“这就对了嘛,你就该多出去看看走走,不要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会得病的。”   陈延白只笑她的胡话,没再开腔。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王国胜来开了一场班会,班会内容正好与国庆假期有关。   他在讲台上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的注意事项,最后弯弯绕绕,又落到学习上:“这马上就是国庆节了,虽然是假期,但你们也不能松懈自己的学习,国庆回来是要准备考试的,这是分班后的第一场考试,我希望大家都能引起重视,好好面对……”   陈年认真的听完了全部,甚至送书包里拿出标签纸,将王国胜讲的考试记在了上面,然后贴在桌角上,以备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这样的一幕恰好被陈延白看见,女孩儿在自己身边默默捣鼓,空白的蓝色标签纸上被她写了几个大字,陈延白眯了眯眼,看清那几个字时,没忍住扯了扯唇角。反倒陈年觉得这没什么,她痛快将标签纸撕下,耐心的将它贴在桌角,最后还摁了摁。   等她收回视线来,发现陈延白正看着她。   陈年一愣。   有些不明不白的将手里的标签纸递过去,事由心发,她以为陈延白也想要,于是问:“你要吗?”   阳光婆娑着他的醉影,光影刺眼而朦胧几分。她眯了眯眼,仿似看见了陈延白嘴角有弧。   他的声音一贯清润:“不用,谢谢。”   醉意也叫人清醒。   自认为的好意被礼貌驳回,陈年不好说其他,她收回手,回了一句不谢。   王国胜的提醒让陈年有了些紧迫感,她一直觉得自己理科与文科学起来,还是有一定的差距。于是她每天下午放学都往书吧里跑,最后在国庆放假的前一天下午放学时,宋林菲终于比她先忍不住了。   看着她快速收拾书包又要走的样子,宋林菲一个箭步上去,拦住了她的路。   陈年不明不白的看着她,从那双疑惑的眼睛里都能知道她是在问为什么。   “你今天又要去书吧啊?”   按照常规来说是的,但偏偏这就是常规。   陈年点头。   换宋林菲不高兴了,“你都今天放我鸽子了?”   “况且今天是放假日欸,年年你要不要这么赶?”   陈年也不想这么赶,但国庆之后的考试摆在眼前,她无法不上心,“可马上要考试了,我得抓紧时间复习才行。”   “这多简单。”宋林菲语气轻快,“找你旁边的这位大神不就行了。”   “你别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我能进一班还得多亏他。”   这话宋林菲确实说过,开学那天两个人在公告栏前看分班情况的时候,宋林菲就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吹嘘陈延白的神奇。   “陈延白真的是大神啊,学习成绩好到不行,就连逻辑思维都比我们要好得多,以前我们上课的时候,老师提问全班就只有陈延白一个人对答如流,那场景简直不要太壮观了点!”   她也当然知道陈延白的厉害。   明澜一中的神话,谁见了都这么说。   陈年自是觉得自己太过渺小,不敢去招他。奈何堵她的人倒比她积极,声音越过她头顶,到她身旁去,“陈延白,你听到了没有,以后年年学习上有困难,你就多帮帮人家,我们都是朋友。”   “行。”   懒腔懒调的一个字,轻飘飘的落进陈年的耳朵里。她稍侧了侧眼,用余光瞥见少年懒散的坐姿,他手里正拿着一个魔方,右手手指骨节分明,指尖拨动每一阶,魔方在他手里转起来。   他没看,视线是落在她这边的。   他好像很喜欢玩儿魔方,有时候的下课时间,陈年总能看见他边和许嘉述聊天边转魔方,天聊完了,魔方也就转完了,四四方方的六面满色,被他往桌上一搭,总是会发出一声细微的清脆响。   第二天便是国庆小长假,之前就和宋林菲说好要和他们出去玩儿,所以一早,陈年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梳头洗脸换衣服,摸索了好一阵才从卫生间里出来。   江吟很早就走了,国庆节出来玩儿的人很多,生意也比平常好做一些,她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但她早上给陈年煮了粥,这会儿陈年醒来,时间刚刚好。   收拾好自己,陈年就去厨房舀了一碗粥,刚坐下,宋林菲就给她来了电话。   “喂?”   “年年,你好了吗?”   陈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快好了。”   “那行。”宋林菲也不催她,只是说:“那我们就在那条岔路口见。”   宋林菲说的那条岔路口,就是在阳光大道与观澜国际路口相交的地方,他们每天放学回家,都是在这儿分别。   这通电话打来之后,陈年也加快了速度。   所有都收拾好之后再出门,也不过八点左右。   到那个岔路口时,陈年就已经看见了他们的身影,她小跑着过去,和他们打招呼。   视线一扫,漏了一个人。   她有半瞬怔愣,去问宋林菲:“陈延白呢?”   记得之前宋林菲说过他们几个家住的很近的。   “陈延白今天可能来不了了。”   陈年眼里装满了疑惑,愣愣的看着她。   还没问为什么,话就被旁边的许嘉述接了过去,“今天是易瑶爷爷的生辰礼,陈延白跟他父母去易瑶家了。”   她更疑惑,因为在此之前,她没有听到关于这件事情的一点消息。   但转念一想也正常。   这是他的事。   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像也并不是很熟吧。   陈年眼里漫着失落,她抿了抿唇,纤细睫毛轻微一颤。   那样子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许嘉述心慌了一瞬,赶紧跟她解释:“陈延白本来挺想来的,但易爷爷对他特别好,作为小辈他是一定得去的。”   所以就一定能遇见易瑶对吧。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易瑶的爷爷过生日,孙女也肯定会到场啊。   失落好像更多了。   “没关系啊,他爱来不来,”许嘉述重新捡起话匣子,无所谓的安慰道:“咱们玩儿。”   陈年的心情没有因为许嘉述的话高兴几分,一路上她都闷着,除了必要的回答,她几乎不怎么开口说话。   公交车上,她与宋林菲坐一排。   玻璃窗户上倒映着两旁道路的树的掠影,她手里攥着手机,没收到陈延白的一条信息。   宋林菲终于发现陈年有些怪了,她看着她,轻声问:“年年,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陈年摇头说没有。   “那你怎么看起来闷闷的,心情不好?”   陈年再度摇头,视线只盯着手心里的手机,黑漆漆的屏幕没亮光,冰冷又黑暗。   游乐园在市中心,三个人到了地方,宋林菲就急急忙忙的跑去换票口换票了。   门口只剩下许嘉述和陈年两个人。   他们俩站在一起,中间隔了段稍适中的距离。   周围人来人往,伴着轻盈笑语,孩童玩闹声,音乐声都混在了一起,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偏偏陈年是其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她话少得可怜,基本不主动找话题。   许嘉述手插在兜里静静侧头看她,她今天其实打扮得很特别,一身蓝色碎花边的连衣裙,裙摆刚好盖住膝盖,大圆领的设计露出了她两根细窄的锁骨。腰间也被一条同色系的丝带细着,衬出纤细的腰线。就连头发也被耐心打理过,发端内翘,安静又文雅。许嘉述没见过陈年穿裙子,今日一见,倒是觉得眼前一亮。   他抬手挠挠后颈,跟她搭话:“你今天这身裙子还挺好看。”   陈年稍迟了两秒才扭头看他,淡笑着跟他道谢:“谢谢。”   许嘉述倒没她这么客气,笑着继续说:“谢什么。”   “你应该跟宋林菲学学,别人夸她一句,还真自己当公主了。”   “她本来就很好看。”   两个人闲聊了两句,也还没等到宋林菲。   许嘉述忽然想到在公交车玻璃窗上看见的那一幕,忽然问:“你今天心情不好啊?”   陈年目光一顿。   女孩儿眼睛里太多捉摸不透的情绪,那一刻许嘉述有些看不太懂,知道对方可能不是很好回答这个问题,他又适时出声,打哈哈的阻止:“哈哈哈哈我也就问问,就是看你今天兴致不太高,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她一直都不算是能坦然地将自己的心事说给别人听的那种人,一直到宋林菲回来,陈年也没能告诉许嘉述自己不开心的原因。   三个人拿到票就进了游乐园里边,因为是活动抢票,游乐园里的项目设施都是可以免费玩耍的。他们一起坐了过山车,一起玩了激流勇进,也去了游乐园里的海底世界看深海里的各个小家伙,被暗灯照耀的海水泛着蓝光,陈年抬手抚在玻璃上,像是在抚摸那些隔了一层玻璃的海洋小生物。   忽地,旁边有闪关灯闪了一下。   陈年扭过头去看,发现宋林菲正拿着手机对着自己。她给她拍了一张照片,拍完后也只顾着自己欣赏起来:“我拍的也太好看了……”   “年年,你快看。”她小步跑过去,到陈年跟前,把手机递给她,让她看刚刚拍的照片,“好看吗?”   陈年接过,视线下垂着看去。   照片里,女孩儿的身影被暗光晕染,光晕质感的模糊添了些朦胧。蓝光的暗影也依附在她的身上,是另外的一种美。   “是不是很好看?”   陈年还没给出评价,她手心里的手机就忽然被抽走。陈年抬眼,看见了宋林菲身旁的许嘉述,他手捏着手机调了个头,认真欣赏几分,随后轻啧一声,给出评价:“你这拍的都是什么啊,人都拍糊了,你还让别人看?”   “太丑了。”   “……”   说他不懂女孩子拍照的小心思一点也不为过,宋林菲气得无语,抬手把他手里的手机抢过来,“你懂什么,照片就得这么拍,你一个直男懂什么。”   “根本就是照骗,还照片,你唬谁呢。”   “……”许嘉述的无情打击让宋林菲忍不住想翻白眼,她拉着陈年走到另一边,一边说:“才不要你管。”   “年年,我们走。”   宋林菲拍了很多和她的照片,其中也有他们三个人的合照。中午吃饭的时候,宋林菲特地询问了陈年可不可以用今天的照片发说说,陈年说可以,于是她就一边等着点餐一边选起了照片。   照片拍得有些多,宋林菲挑挑拣拣才选了九张出来,编辑好文字与图片,宋林菲乐呵呵的点了发布。   恰巧也在这时候,点好餐的许嘉述端来了一叠吃的。   他坐在宋林菲面前,探头看过去,“你在干什么?”   宋林菲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悦,“发说说呀。”   不料下一秒,却得到了许嘉述的嘲讽:“就知道搞这些有的没有,你就不能跟人家陈年学学,真肤浅。”   “……”   宋林菲也不怕他,一个白眼翻过去,“要你管。”   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嘴都没停下来过。吵吵闹闹的背景声音里,陈年手里抱着一杯热奶茶,视线看向落地窗外。   阳光炽热的光线不减燥热的披头淋下来,金黄明朗的光里,她瞧见不远处一个穿白T的少年,身姿如松般挺拔,和他很像。   他正在给自己的女朋友摘飞到树枝上卡住的热气球,女孩儿殷切的目光从他抬手就摘到气球开始,变得爱意满满。   恍然间又想到陈延白。   正是中午时分,他现在应该在觥筹交错声中作乐,身边有父母,有所有他都认识的亲戚,还有易瑶……   他们的欢声笑语里,是没有她的。   陈年没继续往下面想,边喝着手里的奶茶,边掏出手机来,准备给刚刚宋林菲发表的说说点个赞。奶茶是草莓味的,酸甜的口感一点也不粘腻,糖分做到了适度。   她手指点进空间里,最上面的第一条就是宋林菲发的。   九宫格的照片,她们两个人的合照占了九分之八,中间的那九分之一的照片,是他们三个人的合照,布局优美舒适。   倒是宋林菲喜欢干的事。   嘴角漾着浅浅弧度,指尖往下划去,但她却在下面的点赞区看见某个名字时,指尖一顿,连视线也愣住了。   可能是才发布几分钟的原因,点赞区点赞的除了宋林菲自己,便是陈延白。   她没给他打备注,三个大写字母组成的那个字的拼音,反复的在她的眼睛里跳跃。陈年呼吸一窒,体温也跟着升了上来。   陈延白给有她照片的说说点了赞。   还开心的点了赞。 第21章 送伞   三个人只玩儿到了下午三点, 天气还未退凉,日头暴晒。人站在太阳底下没一会儿就软了手脚,于是打着商量往回赶。   于是走到车站等了一会儿车, 车来了, 也就回家了。   二十分钟的车程,陈年竟有些觉得晕。她半阖眼靠在宋林菲的身上, 脸色因此苍白了几分,心里一阵反胃,想着大概是今天中午吃坏了肚子, 她抬手揉了揉, 眩晕并没有因此而减缓。   好在车程不长,她也能坚持。   下车后脚底都是虚的, 像是踩在棉花上。她整个人踉跄着, 裙摆被风吹起一角,许嘉述眼疾手快的拽住她的胳膊,扶她站稳。   少年少女在风中与彼此对望,有的人乏淡, 有的人却热腾。   “小心点。”他的声音里是关心的语气。   陈年收回手,也收回目光, 跟他说了声谢谢。   热腾散在了风里, 无人知晓。   之后三人便在岔路口分别, 陈年抬手跟他们说再见, 看他们走后她才转身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午后的温度不减半分,光线倒弱了不少。   陈年抬起脑袋眯着眼看了看天空, 厚白的云遮住了太阳, 丝丝缕缕的光线勾勒着白云轮廓, 厚云泛着金光, 点缀在碧蓝的天空下。   倒是个好晴天。   这条路上的车子不算多,绿叶浅影在地面上晃动。温热的风吹赶了她不适的反胃感,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她踩着地面上掉落的树叶,自顾乐着慢慢走。   并没有注意到从前面的小超市里,走出来的两个人。   反而是那边的人,率先注意到她。   易瑶能注意到陈年,大概是因为她跟她穿了一样款式的裙子,浅蓝的碎花边摆裙,是某服装品牌最新上架的款式,价格直逼五位数。陈年身上的那件,一看就是仿制品。   她并没有看见他们,低着脑袋一深一浅的踩地上的叶子,笑容扎眼。   也是在这个时候,易瑶突生恶趣味。   她唇角弧度深深,扬声朝那边喊:“陈年。”   听到有人喊自己,陈年猛一抬头,看清朝这边走来的人时,蓦地怔愣了一下。   过来的人是陈延白和易瑶,俊男靓女走在一起,蓝衫蓝裙,连衣服颜色也配对。可当陈年看清易瑶身上的那件裙子时,心脏最深处甚至是立马窜起了揪疼感。   她跟她穿了一模一样的裙子。   脚下还踩着一片绿叶,没有强烈光线的日头也灼热,一阵猛烈的风过境,灌进了她的喉咙里,有些干涩。   她吞喉,只觉得刺。   易瑶站在陈延白身边,落落大方,一头秀发温柔的披在肩后,干净温婉。她像是突然发现,声音里藏着笑意的娇俏,将她觉得实在是太出糗的事拿到了面上说,“我们穿了一模一样的裙子欸。”   知道她家里是大手笔的家庭,想必她身上的裙子也不便宜,占下风的永远是她,身上的地摊货似也暗沉了光芒。   陈年不知道易瑶想表达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淡然平静的眼睛里藏着一丝倔意,她不闻不听,不想在衣服上面跟她浪费时间。   可相反的是,她却觉得这样有趣。   扭过头邀请旁边的少年评价:“延白哥哥,你觉得我身上的好看还是她身上的好看?”   纵使她再怎么平静,此时眼里也生出裂痕。指尖掐进肉里,咯得她很疼。   她平淡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怒意,易瑶得意洋洋的冲她一笑,笑容太纯净。   站在她面前的,是她喜欢的男孩儿。他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让支撑她所有精神意志的最后一枚图钉松落。   她不敢期待。   陈年慢慢垂下脑袋,额前的厚刘海儿盖住了她的眉眼,陈延白看不清她的情绪。少女裙摆飘飘,耳旁的发也跟着晃动,她垂着脑袋站在他面前,像是在等着属于她的生死处决。   他没说什么你好看还是她好看的话,只是含糊其辞一句,“衣服穿在人身上,各有各的美,好看与不好看并没有特定的标准。”   意思模棱两可。   落在陈年的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这件衣服是前不久江吟进货时买的,选衣服选的仓促,也没来得及货比三家。陈年从来不在物质需求上挑三拣四,她知道江吟不容易,赚钱不容易,生活也不容易。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无比难堪。   易瑶存心拿着撞衫的事,让她喜欢的人来评价。她家里有钱,可能随便一件衣服就是上千的价格,拿钱来侮辱她,还当着陈延白的面侮辱,就像缺了肉的伤口被洒下一把盐。   她难忍又疼。   陈年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可尽管这样,在陈延白的面前,她也觉得自己格外的脆弱。眼眶里似起了一层湿润水雾,可她却硬忍着水光盈盈,硬生生的将那些本该不应该出现的委屈逼了回去。陈年深吸了一口气,蓦地抬起眼来,她稍稍弯了弯眼,盈盈欲落的水光又在眼里闪,她牵起笑容看他。   浅薄的雾蒙了眼一片,她只看得见他模糊的脸。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家了。”她微哽着声线,让其听起来很平稳。   战败者奚落走下了舞台,她也只身单影,与他所在的航线,越分越开。   或许这场笑话,上天也耻。   豆大的雨滴倾落而下,一颗接一颗的砸在地面,大雨来得急又猛,她来不及躲闪,双手挡过头顶,跑到了不远处的停放自行车的小棚里。   头发湿了,裙子也湿了,她从包里翻出了唯一的一小包纸巾,擦了擦脸上和脖颈里的水。   暴雨很大,刮来的疾迅凉风将雨丝吹得斜,一些蹭在陈年的裙摆上。雨点很凉,陈年向后退了一小步,不遑碰倒雨棚里的自行车,劈里啪啦倒了一片。   陈年慌张,赶忙一辆一辆的将它们扶起。   委屈横生,陈年眼角滑落一滴眼泪,热滚滚的,很烫。她抬手擦掉,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望着倾盆大雨,心里酸楚又难受。   暗恋本来就是这样,会因为一个人的话时悲时喜,就算是他脸上细微的微妙表情,也会自动的在自己脑海里拆解解读并且放大。   她不知道刚刚陈延白的那句话里,到底是在讽刺自己,还是故意捧高易瑶,但他说的也没错,同样一件衣服穿在不同人的身上,确实各有各的好。   可是她的这份好,已经随着他的那句话消失殆尽了。   她难受得蹲下,将脑袋埋在膝盖里,耳边大雨冲刷泥土,鼻腔里满是雨水与泥土混合之后的味道。   纤薄肩背轻颤着,忽然,头顶落下来一片阴影,周遭都似暗了一瞬。   她像是在大海里摇摇欲坠的小帆,明明找到了避处,可到头来却发现,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你怎么了?”许嘉述手里撑着把伞,低着眉居高临下的看她,她的眼眶有点红,像受了委屈。   他也淋了些雨,发梢眉角都是被雨裹过的湿润。胸膛上下起伏着,看着像是跑过来的样子。   陈年站起来,看着他脸色急匆匆的模样,不答反问:“你怎么过来了?”   “来找你啊。”许嘉述气息还不稳,他身后的大雨在肆无忌惮的冲刷着地面,雨声盖不住少年洪亮的音,“走到半路下雨了,我就折了回来买了把伞过来找你。”   “想着你应该走不远,就想碰碰运气。”   “那菲菲呢?”   “她啊,半路接电话被接走了。”许嘉述收了伞,在侧面甩了甩水,走到陈年的身边,“你就别担心她了,她不会淋到雨的。”   他看着外面迅猛的雨势,稍叹了口气,侧过头来跟她说:“那咱俩现在就在这儿躲会儿雨吧,等雨小了我再送你回去。”   陈年也淋透了,想到只有一把伞,只好点了点头,跟他说了声谢谢。   暴雨突然而至,陈延白反应迅速,拉着易瑶又跑回了超市里。他们两个人没怎么淋到雨,超市里还有别的人,都对这突然而至的暴雨感到了一丝忧愁。   玻璃窗户起了一层雾,整座城市很快就被雾气笼罩,易瑶看了看窗外两秒,不禁有些焦躁,“雨这么大,这可怎么走啊……”   “去买把伞吧。”   陈延白和易瑶走到卖雨伞的区域,顺手拿了两把。可当他正要离开的时候,脚步一顿,他忽然想到什么,慌忙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易瑶就站在他身旁,看他急急忙忙打电话的样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想知道,于是问:“延白哥哥,你怎么了?”   陈延白只顾着拨号码,一个不行就拨两个。电话那头的人一直没接,冰冷的官方播报女音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   他的脸色逐渐沉了下去,眼里浸冷,神色也绷着。   那是易瑶第一次见陈延白这个样子,像是着急,又像是另一种情绪。   “延白哥哥……”   “你就在这儿别动,我出去一下。”   话撂得快,完全没给她任何一点反应,陈延白的一小截蓝影消失在货架一角,易瑶不知道陈延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他走得急匆匆,又让她觉得是大事。   她也不好听他的话,就待在这里。   于是也从货架上拿了把伞,去收银台付了款,只身迎着大雨,追了上去。   陈年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外面的雨太大,他害怕会发生什么意外。他撑着把伞沿路找,手里的电话也在一直打,雨水淅沥,随着风也还是将他的衣服打湿。   但他这会儿根本顾不了这么多,脚步不停,电话也不停。   直到,他沿途找来了距离自行车棚不远的地方。   手里的手机嘟声未停,却在陈延白视线落到那边的陈年身上时,又精准播报了一遍他一直听过的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他脚步一顿。   视线里,满满都是她脸上明晃晃的笑容。   她和她身边的人都在笑。   陈延白下意识眯眼看过去,女生身上的蓝色裙摆被风吹起,男生懒散的靠在她身旁的一辆自行车上,白体黑裤。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陈年白皙的脸上笑容灿烂,像是着沉闷的暴雨天气也驱赶不了她此刻的好心情。 第22章 做题   攥着雨伞的手背突显几根明晰的青筋, 突如其来的怪异情绪皆显于此。   “延白哥哥。”   易瑶撑着伞跑过来,虽然有好好打伞,可自己的裙子也不免其难得湿了好一片。   她追上陈延白, 撑着伞站在他身旁, “你怎么跑这么快……”   雨声不减,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不是陈年和许嘉述吗?”雨帘灰浊, 易瑶眨了眨眼,认清就是他们俩之后,又继续说:“他们是在那里躲雨吗?”   她是在问陈延白, 可陈延白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目光落在那边,未曾远离片刻。   没得到一丝一毫的回答, 易瑶转头看向旁边的男生, 他侧脸弧廓即使是在阴绵沉浊的雨天里,也依旧硬朗流畅,神情严峻。   易瑶站在他身边,莫明显得有些不自在, 她抿了抿唇,下意识出声:“延白哥哥, 我们先回家吧, 不然爷爷该担心了。”   ……   那天的雨一直到晚上八点才停, 气温终于退凉, 半夜风刮着半开的窗,卷一袭潮湿气。   陈年坐在桌前做习题, 模样安静, 一盏暖黄色小灯静静陪着她。   手机早在几小时前就已经没电了, 放在床头柜充电。直到电池满格, 陈年才拔下插头,给手机开了机。手机是去年的某音乐款,样式老旧,但好在管用,快一年了也没出什么大的差错,开机铃声很大,清脆叮铃,陈年等它亮屏,可当她在看见屏幕上的未接来电前缀的名字时,瞳孔骤然扩大。   在几个小时前,陈延白给她拨了五个电话。按照时间的推算,大概是在她躲雨的那个阶段。   她有些慌,心猿意马的情绪叫她神思乱飞。陈年坐到床边,手心里像是捧了炙热的络铁般滚烫灼热。给手机解了锁,忽又弹出几条企鹅信息,有宋林菲的,也有陈延白的。   不遑多时,她想到几个小时前的陈延白,他穿着和她身上一样颜色的短袖,和与她撞衫的易瑶站在一起跟她打招呼。陈年咬了咬嘴唇,情绪有些复杂。   她给宋林菲回了一个电话。   宋林菲接到陈年的电话,连连在那头说万事大吉。   “你没事儿真的是太好了,陈延白都把电话打我这儿来了。”   捕捉到她这句话里的某个名字时,陈年一愣,拿着手机的指尖紧缩。可脑袋里还是没忍住幻想他给自己打电话的可能性,下意识问:“他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当然是问我你到家了没啊,陈延白在电话里说他看见你了,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就打我这儿了,让我跟你联系。”   “这样啊……”   “你们俩是闹矛盾了吗?”   陈年一顿,答:“没有。”   “那为什么我问陈延白,他支支吾吾的什么都说不清楚,你们俩干嘛呢?”   “没有干嘛。”陈年很快的出声,打断宋林菲的猜想,并说:“我们没有闹矛盾,你别乱想了。”   之后又多聊了几句,才和宋林菲挂断电话。   陈年身子向后倒在床上,她看着头顶不算明亮的灯,慢晃晃的眨了眨眼。在安静的空间里,她又想起了陈延白。   他说的那句话没有错,同一件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是各有各的美。只是她的美,早就在市侩的生活里,消磨得一干二净了。   国庆后回学校就要月考,王国胜早在放假前就把通知发在了班级群里,并每天在群里艾特全体成员做好复习。   为了谨遵老师教诲,陈年在国庆的第二天,就拿上了学习资料去了书吧。   在假期阶段学习的人很少,书吧里氛围安静。舒缓轻慢的音乐响在耳边,陈年找位置坐下,从包里翻出复习资料,认真的开始复习起来。   窗外掠过飞鸟,树影沙沙。   不算太灼热的光线落在她手边,浅阳落下阴翳,一派美好。   那里只有陈年一个,她埋头苦算着一道题目,秀眉轻揪着,似苦水化不开。草稿纸被她算了整整一页,可她仍然对题目的解法没有头绪。   正在她愁思之时,一道阴影盖落,遮住大半光线,视线里暗了一度。   陈年毫无防备的抬起头向上看去,跌进一双幽邃深眼。   窗外翠绿掩映着褐色枝干,幼鸟啾鸣声聒噪。   他们在彼此的眼睛里,一点点融化。   陈延白的到来并没有让陈年有多惊讶,两个人面对着彼此而坐,氛围略有些拘谨。   谁都没有先开口。   陈年埋着头算题,本就思维混沌,陈延白一来,她就更不知道该怎么算了。昨天两人相遇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无法忽视有他存在的那抹尴尬。   笔头杵在草稿纸上,洇了好大一块儿墨迹。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过了十几分钟。   陈年对面的人先开口。   他喊她的名字,字字清晰落耳:“陈年。”   这不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可即使这样,陈年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她有些不太敢看他,低眉顺眼的应了声:“嗯?”   “你抬头。”   陈年愣,照他说的做。   两个人视线相对的那一刻,陈延白又出声:“你昨天是不是生气了?”   陈年慢了半拍,扯着谎话,“没有。”   或许是欺骗本就让人心虚,她稍有些慌措,淡静的目光里也谋生了一丝乱。   他也不信,目光里杂着怀疑,“真没有?”   “没有。”   “可我感觉你生气了。”   “你的感觉乱了。”她没给他多思考的时间,打断他的猜想,“我没生气。”   “我昨天那句话……”   “你昨天那句话没有问题。”   “你……”   “我没事。”   一句话都没让他说完整,陈延白目光悠悠地看着她。   被他盯得头皮发麻,陈年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的问:“你看着我干什么?”   “看你鼻子有没有变长。”   陈年下意识摸了摸鼻尖,反应过来他这是玩笑话时,又不由得收回手,小声温喃:“才没有。”   细语呢哝似在撒娇,连她自己也没注意。   陈延白瞧她莫名有些逗的反应,唇角微翘,语调轻松,“算了,不逗你了。”   他说着,倾身向后一靠,手臂伸长拿过桌上的书,翻了两翻。   书页沙沙的两声,两人彼此之间又沉默下去。   但这份沉默并没有给陈年带来轻松,她视线落在练习册上那道还未算出来的题目上,忧愁苦闷,一点思绪都没有。   她迟迟下不了笔,犹豫着看题。   手指叩击木桌的声音响起,沉沉的。   陈年抬眼,看过去。   陈延白已经把他那本书合上,目光扫过去,她能依稀瞧见“宇宙星系”几个字,但也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就挪开。   视线落在他身上,是不动声色的淡然沉静。   没等她开口,对面的人就替她答了这会儿的犹豫:“做不来?”   雨后初霁天,风夹着凉凉的湿气,连他的嗓音也浸得朗润。   陈年心尖颤了颤,手里的笔被她握的很紧,目光的躲躲闪闪让陈延白心下立刻有了确定条件,他倒是觉得无所谓,手朝她一摊,热情邀约:“拿过来。”   “我教你。”   性格的温吞迫使她有那么一两秒反应诧异,她微张了张唇,乌亮的双眼里像是盛着汩汩泠泉。陈年看着朝她伸过来的这只手,手掌宽大,手指骨节修长,是比那些手模都好看的样子。   她有些微微发怔,神使鬼差下,竟听从了他的话,将自己的练习册推了过去。   窗外的阳光浅影刚好落在上面,陈延白就手拿过,视线一扫,目光落在那道难题上。他认真的看了会儿,眉眼里敛着认真,思路在他的笔下渐渐明显。   他先是写,解题思路工整的被他罗列在草稿纸上,每一步都清楚。乌发垂额盖住眉眼,长睫轻扑,身上的白体恤被窗外的浅阳照得亮白。   陈年坐在他对面静静的看。   他的手握着她的笔利落的在纸上写着公式与解题步骤,利落顺滑,每个字都落得好看。   她有些出神。   几分钟后,陈延白写完这道题,起身走到陈年身旁的座位,拉开椅子大剌剌的坐下。   凳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的身影挡住了窗外的浅浅光影。   换来的,是一层阴影笼罩,陈年缩在他的阴影里,早被他这番举动搅得心慌神乱,他的靠近很突然,气息也逼近,肆无忌惮的挑动陈年的嗅觉神经。   身子略微紧绷着。   那张被他写满公式的草稿纸放在了自己的面前,陈年认真看了一遍。他写得很清楚,每一步的步骤公式都清晰明了,对她来说不难懂。陈延白就坐在她身边,他斜侧着身子,用他温热的怀抱对着她,离得很近。近得陈年似乎都快陷进了他的怀抱里。   两个人的姿势暧昧,陈年后颈连着耳根那片发了红,她抿了抿唇,突心生歹念,将那张纸往他那边移了一些。   闷闷的说道:“我不懂。”   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没人去深究。   陈延白手指捏住那张纸的纸角扯过来了一些,身子微俯,用笔尖去点他写的步骤,润磁的声音响在陈年的耳边。   颤栗般的酥麻。   他讲的很慢,也细,语速也缓下来,像柔风吹过,陈年很喜欢。   几分钟后,陈延白将这道题讲完,最后问她反应:“听懂了吗?”   陈年一顿,并没有料到陈延白也会像老师一样抽查结果,她微微有些愣,转眼扭头看去,撞进他的瞳底。   光线被他挡住了一些,他的目光很暗,像压着浊气,沉得深不见底。   “没听懂?”   声音呼唤着她游离世外的神思,那一刻她什么都没顾,嘴巴比脑筋要快,“没……没听懂。”   “那你刚刚在干什么?”伴随着声音落下来的,是笔敲在她脑袋上的力。   很轻,却像是敲在她的心上,心脏骤缩。   陈年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闭眼。   之后又听见他说:“同桌,专心点。”   他少有耐心的又将那道题目给陈年讲了一遍,这次为了防止她再次走神,陈延白边讲边问原因,每次陈年都磕磕巴巴答对后,他才继续讲下去。   可他以前从来不讲第二遍的,至少从开学到现在为止,班里有同学也会经常来他桌旁问问题,或女生或男生,陈延白每次只点到为止,并不会将所有讲完。   但现在,他却给自己讲了第二遍。   陈年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甜。   他讲得慢,一道题花了二十几分钟。讲到这题结束,陈延白侧身歪头问她,“听懂了吗?”   陈年这下听懂了,她点头,“懂了。”   “行。”他指尖夹住笔身,听她说懂了,就将笔还给她。   陈年接过,说了句谢谢。   她在练习册上修改,最后将草稿纸上演算的那个正确答案写上去。   这道题写完,陈年带过来的练习题就做完了。她将书合上放在一旁,注意到身旁人一直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转过眼看去。   视线重合的那一刹那,她看见少年眼中的自己,心脏震闷一跳。   “怎么了?”她听见自己问他。   陈延白没回答她的话,倒是也抛来了问题:“你昨天玩儿的不开心?”   陈年眼里浮起诧异,“你听谁说的?”   “宋林菲。”   她猜的人也是宋林菲。   陈年手指揪了揪,本想要撒谎敷衍过去,陈延白却比她先出口:“昨天的事情,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昨天心情不好……”   “你道歉干什么?”她打断他的话。   一提到昨天那件事,陈年就觉得十分难堪,她身上的那件裙子是新的,易瑶身上的那件裙子也是新的。只不过一个正版一个仿制罢了。   到现在陈年依旧觉得羞愧,她红了脸,低低的垂着脑袋。   一秒两秒三秒。   想着他跟自己抱歉的话,一个很残忍的想法在心头萌生,她做好了万箭穿心的准备,闭眼沉吸一口气,抬起眼看他,轻轻的问:“你是帮易瑶带话的吗?”   她的眼睛很干净,却有种陌生的坚韧,淡淡的落在他的身上,叫陈延白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陈延白一时间噤了声。   他少遇这样的情况,面前的女孩儿是沉静的,可他看着又觉得破碎,仿佛语言就是切割机,能将她碎万段。他第一次为一句话而感到发愁。   可她没留给自己太多时间,嘴角勾起的那抹牵强笑容让陈延白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没关系,昨天的事情我都已经忘了,你也忘了吧。”   她说完话就收回视线,捣鼓桌上的书和小物件。   陈延白看不出来她此刻的情绪,心里仿佛闷着一团温火,不烈却耐磨。   他有些无缘无故的焦躁。   “那个……”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你下午有空吗?”   往笔盒里装笔的手一顿,陈年再次扭头看他,满眼的疑惑。   光阴的婆娑将她的眼眸照得透亮,看向他时,里面像是装了璀璨。   陈延白竟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抬手挠了挠后颈那块儿皮肤,目光浅浅,跟她说:“下午一起去玩儿啊。”   “他们都去。”   其实陈延白真觉得自己没把握能成功邀请陈年,平时他们四个待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话最少,也不主动找话题,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边,听他们胡侃鬼扯。有些鬼话滑稽,那个时候她才有些参与感,轻轻的笑两声。   她这个人,没给到他很重的印象。   他觉得她像风一样轻,淡淡的,实在太容易被忽略。   可有些事情,又总是不符合常规发展的。   她将笔都装进笔袋里,拉上拉链,帆布拉链声闷,但却顺滑。   连带着她的声音一同滚进了陈延白的耳朵里:“好。”   那一刻,窗外的光影移了个位置,将两个人都圈在了里面。 第23章 送她   四个人下午又聚在了一起, 目的地选在湿地公园。   从书吧出发,走十分钟就到了。   所以陈延白和陈年比许嘉述和宋林菲先到。   许嘉述和宋林菲就比较遭殃了,坐公交要二十几分钟才到。两个人到的时候, 陈延白和陈年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   宋林菲一下车就朝陈年飞奔着跑过去, 风吹动她耳旁的发,她笑盈盈的拉住陈年的手, “等很久了吧?”   陈年摇摇头。   视线注意到她肩膀上的小背包肩带,宋林菲不禁问:“你去书吧的吗?”   “嗯。”   想到早在二十几分钟之前,陈延白给她发的信息, 她顿生不妙, 转过身歪头看陈年身边的陈延白,眼里有了恍然大悟:“你也在书吧?”   陈延白双手插兜站在陈年身旁, 他挑了挑眉, 答案不言而喻。   真是被活生生噎了一口气,她顿悟陈延白为什么将见面地点选在这里,合着就是距离问题!   但看在他是和陈年一起来的,宋林菲也不好生他气, 只是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苦着一张脸, 跟陈年抱怨:“如果再坐二十分钟的车, 我就要吐了。”   “没事啊, ”许嘉述在这时候插话进来, 语气轻飘飘的,“反正最后扛下所有的, 又不是你自己。”   许嘉述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完全是因为有很多的前车之鉴。宋林菲坐不了长途车, 也不能在坐车的时候玩儿手机, 坐车一玩儿手机就会晕。可这姑娘偏偏就是不听劝,坐车每次都玩儿手机,到最后闹到脑袋晕乎乎的靠在许嘉述肩膀上,才安静下来。更有严重者,便是吐他一身,有时候吐在他衣服口袋里,有时候来不及就吐他胸前。   偏偏许嘉述见她那难受样又不忍数落她,就叫人老无语了。   “……”宋林菲看他一眼,用眼睛瞪他,拉着陈年往公园里面走:“不跟他们俩说了,我们先走。”   湿地公园不大,全开放式,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沿途都种满了长青绿,树枝高大壮阔,掩映着太阳光线,一片绿荫。陈年没来过这边,这是她第一次过来,绿枝树叶小草花朵在她的眼里都变得无比新奇。   下午公园里的人不算太多,陈年一眼望过去,发现大多都是老人和小孩儿。   老人围坐在一起,手里摇着蒲扇,小孩儿一群一群的围着他们闹腾,脸上惬意笑容明显,一派悠哉又闲适的画面。   惬意融融的场景没忍住让陈年多看了两眼,宋林菲见她一脸新奇的样子,没忍住问:“年年,你之前没来过这里吗?”   “没来过。”陈年摇头。   她以前的所有假期,全花在学习和江吟的饭店上。   “那还真是可惜了。”宋林菲挽着她手说:“以前我们三个经常来这边玩儿,要是你以前来过这边,没准儿我们还能遇见。”   陈年对她笑了笑,看她:“现在也不晚呀,我们已经认识了。”   宋林菲叶对她笑笑。   只是下一秒,陈年又问:“这里面很好玩儿吗?”   她环顾一圈四周,除了苍翠高大的树木,便是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的尖顶凉亭,里面大多坐着前来纳凉的老人和欢欣闹腾的小孩儿,看着并不像有好玩儿东西的地方。   但宋林菲说:“现在不好玩儿,等会儿就好玩儿了。”   三个人轻车熟路,带着陈年左拐右拐走完了鹅卵石小道,陈年有种“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的感觉,在她面前的是一块儿很宽敞的地方,中间种着一棵古老的参天大树,用栏杆围起来。古老树枝叶苍翠,绿叶茂盛,浅浅光线穿透,细细碎碎的落在鹅卵石地面上。她看见那颗参天大树上系满了红丝绸,长长的垂落而下,被风一吹,徐徐飘动起来。   “这是……”   一旁的宋林菲窃喜的笑,“没见过吧?”   陈年不是没见过,而是觉得这样的树不应该存在于此。它托住了许许多多的红尘烟火,众人的盼与愿皆盛于此,梵净与清修之地,才是它该待的地方。她走近了些,才发现这棵树原来生长于水下,水里有很多的硬币,沉在水底,粼粼的泛着光,水波一晃,光也跟着晃动。   这里算是个祈福的地方。   还没开口问为什么这里会有这样的地方,身后就传来了许嘉述的声音,他走到宋林菲身边,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敲,“我就说你怎么一来这儿就跑得飞快,合着你又想来信女求愿了。”   “可你都求这么多次了,也没见你中过。”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宋林菲无语死了,她朝许嘉述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的眼神里杂着想要殴打他的情绪:“许嘉述,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什么叫她没有中过,明明就是手气差一点点,以前在幼儿园玩猜硬币正反面,她一猜一个准的好不好!   宋林菲不跟他多扯,拉着身旁的陈年,“年年,我们来玩儿。”   还不知道他们在说啥,陈年有些懵,“玩什么?”   “扔硬币。”宋林菲说着,从包里摸出两枚硬币,其中一个递给她,并给她指,“看见那里了吗?”   陈年顺着宋林菲的手指看去,距离他们很远的某个树干被横切得平,树干平面凹陷,盛了些水,也盛了几枚硬币,“看见了。”   硬币反光,折射一道光丝。   “你试试能不能把手里的硬币扔进去,记得要许愿啊,不然不灵的。”   “啊?”硬币躺在陈年的手心里,她发愣的侧头看她。   宋林菲瞧她这样子倒焦急万分起来,催促道:“你快照我说的做呀,试试嘛。”   她其实就是想看看是不是只有自己的运气差。   看陈年还犹豫不决,宋林菲又催:“哎呀很简单的,你就随便许个愿,闭眼一扔就好了。”   一旁的许嘉述看戏不嫌热闹,故意拆穿道:“宋林菲,你该不会就是想看看陈年会不会跟你一样投不进去吧。”   “闭嘴吧你!”宋林菲一记眼刀子飞过去。   “试试吧。”   陈年身旁落过来一道阴影,她侧头看去,陈延白站在她身边。他将视线从那棵树上收回落到陈年手里的硬币上,再忽而一转,落到她脸上,“就当玩儿了,图个开心。”   她也就真和陈延白说的那样,图个开心。闭眼将硬币捧在手心里,抵在额头三秒,也在心里默念自己的愿望,然后对准那个装满水的凹陷树干一扔。   四个人的目光凝聚之处,那枚硬币毫无差池的落进了凹陷树干的水里。   最开心是宋林菲,“年年,你竟然扔进去了欸!也太棒了吧!”   陈年也是出乎意料,嘴角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上扬,但她却保持镇定,“我扔进去了?”   “嗯嗯嗯!”宋林菲激动的点头,“进了进了,不信你问陈延白。”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陈年扭过头去看自己身旁的陈延白,她眼角眉梢都藏着笑,看着他的眼睛里盛满了透亮。   她呆呆地问他,“我进了?”   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出,这话里有某种欣喜的情绪。   “嗯,进了。”   直到得到了陈延白的肯定,她才像是真正确信了答案,眉和眼都猝然绽开笑容来。   可宋林菲就越发苦闷了,“啊,你一次就进了,我从来都没进过,怎么这样啊……”   陈年收住开心,侧头问她,“要不你再试试?”   “或许——你许的愿望有问题?”   这让宋林菲恍然大悟,于是转头问她,“你刚刚扔的时候许了什么愿啊?”   陈年稍怔,“什么?”   “就我刚刚说的啊,扔硬币的时候要许愿,你许了没?”宋林菲凑近她,目光狡黠,在她看来,刚刚陈年捧着硬币触额头的样子,就是在虔诚许愿。她似乎是打着能问道一些什么的心思开口问的。   但陈年回避了这个话题,“没有许愿。”   “我就乱扔的。”   宋林菲不信,逼问:“真的?”   她目光狡黠得很,像是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陈年掩埋住心底的那个答案,坚定的摇摇头,“没有。”   没问出来什么,宋林菲也就不问了。她苦闷的收回了视线,自己拿着硬币重新扔了一遍,最后还是没进,许嘉述在旁边笑,两个人又吵吵闹闹起来。可陈年此时却心绪不平,耳边的吵闹声她充耳不闻,只若有所思的阖着眼皮盯着某个虚无的点。   “在想什么?”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的陈延白在此时出声。   心思恍若被人瞧出个洞来,陈年莫名其妙的有些慌,手指指腹搓了搓,也不看他,敷衍的开口:“没想什么。”   本以为这句话就已经足够打断陈延白的追问,可有些事情,并不想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   他突然找到了话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真没许愿?”   刚刚宋林菲问她的时候,她倒能淡定从容的说没有,可这会儿换成陈延白问,陈年反而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像做了亏心事,久久不冒一句话。   “嗯?”   声音的故意压低带着些逼仄的压迫感,陈年头皮发麻,迎着他的目光看去。   兜头光影婆娑而下,他被光所偏爱。   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她愿心动的样子。   藏进身后的手指紧了紧,陈年静静的看着他,这次没否认,但却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默认了自己刚刚许过愿,也默认了刚刚有对宋林菲撒了谎。   陈延白倒是不对她的愿望感兴趣,唇角微弯,像是故意的:“小心你的鼻子。”   陈年听得云里雾里,手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   “小心会变长。”   轻飘飘的一句解释,让陈年的脸颊浮起淡淡的粉。她之后没再看他,转过身边找宋林菲说话,平静自己那颗因为他而疯狂跳动的心脏。   但也还是会忍不住想,自己扔硬币时,偷偷许下的那个愿望,三个字的愿望,只需认真三秒。信女无比的虔诚,她甚至只想着那个愿,闭眼撒手一扔,可她也没想过自己会扔得这么准,几乎一击就中。那她便开始了贪婪,想让这颗古老的大树托着她的愿,久久不灭。   那天他们玩儿到很晚才各回各家,夜空中闪烁着几颗稀疏的星,陈年走到和他们分别的岔路口,转过身面对他们挥手。周边的小店铺还亮着灯,屋内的光影投落到外面,将地面照得很亮。   “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家啦。”陈年笑着与他们挥手。   宋林菲站在两个男生的中间,也抬手跟她挥了挥:“那再见啦,你一个人回家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陈年点头,她往后看了看,那条长长的回家路上,此时一个人都没有。路边的小商铺也逐渐收了摊,关门打烊的声音也渐渐袭来。夜风吹着两旁的香樟树叶摇晃,悉悉窣窣的声音像极了之前的某天晚上。   她有点踌躇,下垂的手捏了捏衣角。   许嘉述看出了陈年的犹豫,当她是在害怕,突然开口:“都这么晚了,陈年,要不我送你回去?”   他手挠头,目光讪讪又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还是不了。”陈年没怎么想就拒绝:“我家也没多远。”   “那不行,万一……”   “我送吧。”   陈延白的声音突然横插进来,音质是被夜风浸润过的温凉。   陈年稍愣,目光从许嘉述的身上慢慢移到陈延白身上,少年衣摆被夜风鼓动,他的额发也被风稍稍吹乱,眉眼隐匿其中。   她的心也被风吹乱。   女孩儿眼里有诧异的神情,陈延白下一秒就解释:“我要过去那边超市买点东西,正好顺路。”   原来是这样。   陈年恍然大悟,眼里惊异的神情逐渐褪下。她微阖了阖眼,小心翼翼的遮住那层失落。   最后陈延白和陈年走一个方向,和许嘉述宋林菲道了别。   两人并排而走,耳边徒有夜晚的风声,和街道两旁正打烊店铺里传来的说话声音,除此之外,他们俩谁也没出声。   陈年走在他身旁,稍稍抬起眼看四周。   那些店铺都关得差不多了,卷帘门被人从上往下拉,啼哩咵拉作响,遮住内堂得光。   “那个……”   陈延白悠闲自在得插兜走在陈年身旁,听见声音撇来一眼,“什么?”   “你真的是过来买东西的?”说实在得,陈年不信他刚刚说的那句话,但又实在不好意思刨根问底。   只能小心翼翼得试探着。   “你猜?”   少年的额发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扭头看着她,路灯落下的光晕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条轮廓弧线。   陈年的目光顿了顿,又转瞬即逝的挪开。   她不想猜,垂着眼看地面上并排的影子,“我就当你是过来买东西的。”   声音很轻,被晚风一卷,又顷刻间带了柔。   陈延白的视线没从她身上挪开,他看着她安静的侧脸,无声的勾了勾唇。双手向上伸了个懒腰,也活动了一下脖颈,视线落到前面去,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行吧,那我也当你是信了。”   两个人没再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陈延白知道陈年不怎么喜欢说话,便也不再打扰。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走,他们的步伐一致,都走在一条水平线上。   陈年看着地面上那两道人影,因为光照的角度,它们时而分离又时而挨着肩膀。   在这夜晚里,竟露几分暧昧。   她偷偷弯了唇笑。   可却在下一秒,身旁的少年忽然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她的路,耳边有俶忽的风声,夹杂着他身上淡淡的清冽气息。陈年还没来得及抬眼去看他,他的手就先绕过了她的后背,将自己猛地往他的怀里一按。   陈年侧着脑袋紧贴他的胸口,一呼一吸间,全是他的味道。   她瞬的愣住,脚啊手啊,似乎都被定住,陈年脸颊贴在他的胸前,只隔一层薄薄的衣料,他们肌肤相亲。   脸颊被烧得滚烫滚烫,她已经无法再去思考其他的东西。   只知道,在这个和往常一样平凡的夜晚里,她被陈延白拥进了怀里。   很小心翼翼的拥着。   作者有话说:   PS:“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摘选自《桃花源记》 第24章 上头   陈延白有这个举动还属是自己眼尖, 看见了几个熟悉的人。   他们成群结伴的在他们前面不远处晃,红毛蓝发,身上穿着色彩浓烈扎染的奇装异服, 手里拿着长棍, 吊儿郎当的样子顿时让他回想起很久之前遇见的那一幕。   几乎就是在他们看过来的同时,陈延白迅速转身挡住了他们与陈年。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也是害怕她以为自己有毛病会挣扎, 可他好像想得太多,陈年的反应并不是那么强烈,反倒是呆愣的惊讶。   但也正好。   陈延白微垂下视线看呆在自己怀里乖巧的女孩儿, 她很瘦, 肩膀也纤薄,他都不需要怎么用力, 人就被他揽得很紧, 但却也足够温软。晚风拂过,撩起她的发丝,轻触他颈间。   有些痒。   他盯着她头顶上小小的发旋儿看了会儿,有些极不适应的滚了滚喉结。   那些人并没有注意这边的这幕, 只当是普通小情侣依偎在一起撒娇,抛来视线没多久就收了回去。   陈延白余光瞥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一旁的小巷子里, 虽如此, 目光也还是警觉锐利了些, 他不敢保证那群人会不会再次返回。   路灯拢下来的光影在他的脸上刻下痕迹, 陈年微抬眼,瞧见他的一截锋利下颌曲线。目光抖落, 陈年脸颊发烫的将它收回, 下一秒, 箍着自己的肩膀一松, 她脱离了陈延白的怀抱。   鼻尖的气息淡了几分,没由来的拥抱让彼此也都陷进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   陈年微侧着身,利用耳边的短发挡住自己微微发红的脸颊,牙齿咬着唇,表情几许难耐。倒不是觉得被陈延白突然抱一下,被他莫名其妙的占了便宜的意思。而是觉得,就这样在她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自己的暗恋对象搂进怀里,会害羞,也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可陈延白偏偏就理解成了前者。   他有些愧疚,手挠着后颈,跟陈年说抱歉:“对不起。”   陈年自认为他说的是刚刚的那个拥抱,藏在暗处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红,心本就已经慌张的不得了,于是胡乱的摇了摇头,“没……关系。”   是真的没关系。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夜晚很静,路灯下的黑影也站得很静。陈年看着地面上身旁的那个影子,鼻息间似乎又闻见了少年身上的清冽气息。   风没有再乱刮,树影也没有再摇晃。   她突然转过身面对着他,与他对上视线,带着自己心间里那快要四处炸开的情愫,大胆问:“陈延白,你刚刚为什么要抱我?”   一个字一个字都说得缓。   陈延白没说自己是因为看见了上次遇见的那几个人,他害怕陈年会害怕,于是打了马虎眼,语气故作得十分轻松:“抱你一下需要理由?”   想不通为何他给出这样得答案,陈年还想追问,刚一张口,话就被他堵了回去:“快点回家吧,不然你父母该担心了。”   他看着前面道路沉沉的夜色,目光混沌,隐在黑夜里看不清情绪。   陈延白把陈年送到了家门口。   她家这条道和观澜国际那边不同,狭窄逼仄,四周都是居民居住的筒子楼,头顶电线盘错的交织在一起,稀薄月光透过电线落下来,照在他们脚边。   筒子楼上的几扇窗户点着灯,暗的黄色,照得屋里的人不怎么清晰。   陈年站在筒子楼门口,转过身面对着陈延白。他身后是夜晚的漆黑,一身清朗润意,任凭黑夜融合。陈年抿了抿唇,垂落在身前的手捏了捏,“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双手插兜面对她而站,等他说完话才抬头看了眼她身后的筒子楼,高大却漆黑。和一整夜都亮堂如白昼的观澜国际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甚至是毫无预兆的,陈延白想起了那家狭小的面馆,女孩儿身前系着围裙,手里拿着抹布擦桌,任凭脸颊汗液滴落,她都不改一丝脸色。   他的视线还看着楼,突然出声问她:“你家就住这儿啊。”   被他问得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陈年的喉咙里灌了风,颇有些哽:“…嗯。”   她不知道陈延白为何会问这样的一句话,但在她看来,结果并不算好的。他家住在明澜市最高档的富人区,平民窟里的人本来就和他有云泥之别,他那么问,无论从哪个方面想,都只有一种结果。   一种她可能会心碎的结果。   心理建设做了一层又一层,到头来,陈延白才叫她知晓了做无用功后的劫后余生。   他脑袋缓缓地点了点,将视线缓慢的移到她的身上来,“不错,挺热闹。”   是在讽刺这里的环境很闹么?   陈年心尖一揪,手也捏得紧了些。她牙齿咬着唇肉,在唇间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齿印。这一刻叫她难堪,所有的情绪都拥进她的大脑里,叫她无法认真的思考。   心揪到快要阵痛。   后来她又听见他说:“快回家吧,以后我来找你玩儿。”   陈年眼皮微抬着看过去。   少年虽是立在黑暗里,却又比黑暗亮。他眼角微向上翘,含着笑,发丝被夜风吹得有些乱,眉目清峻。   她就那么看了一眼,之后就再也忘不掉了。   到了家门口,陈年轻手轻脚的开了门,却发现江吟还坐在沙发上等她。她手里拿着遥控器在按,脸色格外冷淡。听见门开的声音,她才扭头看了过来,一眼就挪开了。   陈年没想到江吟这么晚了还没睡,自己很晚才回来,她本人面对她是有些心虚的。   她颇有些拘谨的走过去,轻轻又试探的喊了声:“妈。”   “你还知道回来?”江吟关了电视,将遥控器放在身边,“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陈年抿着唇没说话。   她以前从来不晚归,江吟也从来没在这方面上心过,他以为陈年会一直做到这一点,可终究还是出了岔子。   她很生气,问她:“我打你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一双温怒的眼睛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明明是有火的,可她说出来的话,却比冰还冷:“再过两个小时,我就快报警了。”   “我手机没电了。”陈年对今天很晚到家,让江吟担心这件事感到很抱歉,“对不起妈妈,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电视机被江吟关掉,唯一的闹声被扼杀。此时的客厅里很安静,母女俩一站一坐,气氛很焦灼。   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江吟警觉的眯眼打量陈年,心里揣测到某个答案时,她出声:“你是不是遇见易家的人了?”   “没有。”   “我们现在分了文理科班,不怎么容易遇见。”   江吟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她今天关店也不算太早,回到家的时候八点,瞧见陈年不在家,便给她打了电话,打了三四个一直都没接通。她脾气一向有些古怪,平时对陈年也冷淡疏离,但当妈的,谁不担心自己的孩子。   见她没事,江吟松了一口气。她起身,一边朝厨房走一边跟她说:“厨房里有热好的牛奶,喝完赶紧睡觉。”   江吟对她的好从来只体现在行动上,有时候她想不通,她爸爸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一个女人。没有别人万种风情,也没有别人娇小可怜,她有的只是一脸的素面朝天,甜言蜜语也从不放在嘴上。   陈年抱着喝完的牛奶杯呆呆地坐在书桌前,思绪飞到一半,她突然想到送她回家的陈延白。   他的怀里很暖,气息清冽,侧耳聆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以及她问他抱她的原因,他回答的那句“抱你一下还需要理由?”,好像桩桩件件,都能成为她心动很久的原因。   台灯灯源处扑朔着几只小飞虫,小小的黑点。陈年将下巴搁在杯沿凑近了些看,它们急速煽动着自己脆弱的翅膀朝光源扑去,攀在灯壁上不离开,就像她一样,会本能的靠近有光在的地方。   陈年歪了歪脑袋,乌黑明亮的眼睛盯着那些小家伙,抿唇扬起很深的笑容。   手机充好电后,她看见了许嘉述发给她的一条信息。   问她到没到家。   消息发送过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前。   陈年解了锁回复:[陈年:我已经到家了,刚刚手机在充电,现在才看见,不好意思。]   许嘉述还没睡,收到她的消息后几乎下一秒就发了过来,看起来比她还急:[许嘉述:你真是吓死我了,你要再不回我消息,我就要报警了。]   这一天天的,怎么大家找不到她都要闹着报警。   陈年抿唇失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心情极好的回信息:[陈年:没关系呀,要是我真丢了,这笔帐得算在陈延白的头上。]   意思是他送她回来的,弄丢了他得负责。   倒也是这个意思。   [许嘉述:那这个冷笑话就不太好笑了。]   是不好笑,但陈年也笑了。   不是因为许嘉述的话。   之后许嘉述好长一段时间没发来信息,陈年从抽屉里翻出那本日记本,拿起笔正要往上面写字时,手机里又进来了一条信息,依旧是许嘉述发来的:[许嘉述:陈年,下午扔硬币的时候,你心里想了什么?]   陈年准备打字的手一顿。台灯细细的柔光照着她的脸颊,纤细眼睫长翘,在眼下落一道乌青的灰影。   她没有及时回复许嘉述,细腕纤手托着脸,重新想了想下午扔硬币的时候想了什么。   内容不多,只用三个字概括。   于是她提笔在日记的最新一页写:   “扔硬币的时候我只想了三个字,陈延白。”   一直到很晚,许嘉述才得到了陈年的回答:“秘密。”   整洁的卧室里,许嘉述靠在床头,神情严肃的盯着手机里陈年最后发来的那条信息,内容只有两个字,叫秘密。床头灯被他调的很暗,他的情绪隐在暗间,缓缓翻涌着。   秘密。   到底是什么秘密,能让她那么的开心。   这问题太过宽泛,许嘉述烦躁的揉了一下头发,灭掉手机熄灯,就身躺下睡觉。   国庆之后便迎来分班后的第一次月考,同学们都挤到一堆看考试分班表。   陈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略感焦躁的看向教室后面将那张表围得严严实实的同学们。   “别看了,宋林菲会自己挤出来的。”身旁人懒散的翘着二郎腿翻手里的课外书,他几乎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陈年怎么可能不看,考试分班表前的学生多,一层一层围着水泄不漏。   宋林菲只身孤影的去为他们看考室,她想着觉得很愧疚。   她也应该去看,不该犯懒。   见陈年还在担心宋林菲的“安危”,许嘉述也出声:“陈年,你不用担心宋林菲,人灵活的很,没一会儿就自己钻出来了。”   陈年回头,看见他脸上放松的姿态。她抿抿唇,突然问:“以前都是她帮你们看考室的?”   许嘉述接她的话,“对啊。”   之后陈年没话了,板着一张小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旁的陈延白撩起眼皮看一眼她,神色放松,手指不慌不忙的捻过一页,勾了勾唇,为她们这“姐妹情深”无奈摇头,低声一句:“瞎操心。”   话音低,听着很有情调。   陈年面颊微热,却又在心里反驳:这怎么就叫瞎操心了???   事实证明,她真的瞎操心了。   宋林菲手里拿着张纸回来,兴高采烈的一巴掌拍到陈年和陈延白桌子的夹缝中间,完全没有一丝受到某两个男生的“欺负”的委屈表情,跟他们说:“考室我都看好了,你们自己看吧。”   陈年从宋林菲的那张纸上知道了自己的考室在二班,而陈延白在一班的第一个位置。   虽然知道这个情况,但陈年还是有一瞬间的惊讶。   “其实陈延白的考室写不写都无所谓,但我为了好看整齐,就写了……”   考试在第二天进行。   中午吃完饭,陈年拉着宋林菲去了小卖部,她在买水的冰柜里挑挑拣拣,最后给宋林菲挑了一瓶很贵的碳酸饮料。   宋林菲一惊,“年年,你为什么给我买水呀?”   陈年又从冰柜里拿出三瓶苏打水,一瓶青提味,两瓶蜜桃味。   “给你奖励呀。”   宋林菲还有些懵,但稍后又听见陈年说:“奖励你突破重围,拿着考室信息满载而归。”   这句话让宋林菲感触颇多,她张了张唇,心里感动,好久才出声:“年年,你对我真好。”   陈年笑着顺了顺宋林菲额前的刘海,笑着回答:“你对我也很好呀,来而不往非礼也。”   最后是陈年付的款,总共四瓶水。回教室的半途中,她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蜜桃味的苏打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路上,两姐妹聊天聊到明天的月考。   “年年,你明天考试会紧张吗?”   “有一点。”   “你成绩这么好,考试应该不会差的。”   “这也说不定,人都会发生意外。”   “你这句话就说得稍微牵强了点。”宋林菲纠正,“你得除去陈延白。”   不知不觉又提到他,陈年抿了抿唇,想知道更多一点,“为什么这么说?”   “跟你说个秘密哦。”宋林菲凑近她,小声说:“你同桌他会控分。”   “控分?”陈年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语。   她能有这个反应倒也不奇怪,宋林菲没深究她惊讶的表情,而是说:“是不是很惊讶?”   是挺惊讶的,陈年点了点头。   之后宋林菲就说起了陈延白会控分的这一缘故:“大概是从初中开始吧,陈延白就会控分了,他是所有老师眼里的天才少年,考好考坏一点也不影响他在老师眼里的地位,不瞒你说,这家伙嚣张的很,平时的大小考,他压根就不放在心上,分数由心定,考好考差全看心情。”   这似乎让她认识到了一个全新的陈延白,他被宋林菲描述的神乎其神,仿佛那些她永远也企及不了的高度轻而易举的就能被他达到。   陈年颤了颤眼睫,没从宋林菲的那些话里出来。   她的表情呆呆愣愣的,像表情包里惊讶的那只呆呆企鹅。宋林菲没忍住笑出了声,忍俊不禁,“年年,你不会还真信我说的了吧?”   宋林菲思维太跳脱,陈年有些跟不上节奏,愣愣的出声:“不……不是真的么?”   这下宋林菲是真的憋不住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没忍住捏了捏陈年的脸颊,软软的,“你也太可爱了点吧,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那早知道,我就把陈延白能徒手摘星星的丰功伟绩告诉你了。”   “……”陈年这才知道,宋林菲是在唬她。   但只是半唬,“陈延白会控分是真的,其余的全是假的。”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走到了教室门口。   聊天因此也戛然而止。   陈年和宋林菲回了教室座位,陈延白和许嘉述的座位是空着的,窗外明朗的太阳光线照落在他的桌上,桌面很干净。   陈年将塑料袋里的两瓶苏打水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准备把它们分下去。   可却在拿起其中一瓶和自己一样口味的苏打水时,她突然动了一个很大胆的心思。   她把蜜桃味的苏打水放在了陈延白的桌子上,把青提味的交给了宋林菲让她帮忙放到许嘉述的桌上。   这个举动一气呵成,谁都不知道她的坏心思。   她稍吐着气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目光偷偷地落在那两瓶一模一样的苏打水身上。   窗外的光线将水身照得透明,清澈得无一丝杂质。   却不像她的心思,满是复杂与繁重。   没一会儿许嘉述就和陈延白一前一后得回来了。许嘉述手里抱着一颗篮球,走近座位眼尖的发现了桌子上的苏打水,他将篮球放在桌子下面,起身拿起那瓶水,笑了笑,“谁这么贴心啊,竟然知道我口渴了。”   他先是看一眼宋林菲,极不可能的摇了摇脑袋,后才看向埋头看书的陈年,他笑着喊她,“陈年,这水你买的?”   陈年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点头。   许嘉述说了声谢谢,目光一扫,顿时落在她和陈延白的课桌中间的那两瓶一模一样的水。想要伸手去拿,却被后来的陈延白抢先拿在手里。   他眉一挑,看他,“你干什么?”   许嘉述也说不清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没由头就蹦出来一句:“咱俩换个口味。”   陈延白将水拿在手里,跟小鸡护崽似的,“不换。”   他站在他的课桌旁边,颀长的身影挡住了窗外照进来的一半光线。陈年因他这句话转过头去看他,少年的侧脸弧廓被光所勾勒,他刚打完球,额头上还冒着密密匝匝的汗。   忽而他抬起拧一只手,修长手指拧动瓶盖,神色轻佻的看着许嘉述,像是给他找不痛快一样,仰头喝一口,喉结上下缓慢滚动一遭,陈年看得眼睛都直了。   “欸欸欸……哎哟卧槽……”许嘉述心疼都来不及,“你喝了我喝什么呀,我都还没尝过是什么味道!”   “味道啊……”他一口就喝了一大半,慢悠悠的把瓶盖拧紧,砸吧着嘴回味味道,只品出来一个字,淡淡说:“甜。”   “……”   要他说什么甜!   许嘉述有些气急败坏。   却被宋林菲一嘴怼过去了,“许嘉述,你跟陈延白争什么争,那瓶苏打水本来就是年年给陈延白的,你不也拿着一瓶呢吗。”   “我……”许嘉述一时语塞,他看了看手里的苏打水。   “小卖部里只有两瓶蜜桃味的,况且是我乱放的,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口味……我……”   陈年这么一说,许嘉述就更语塞了。   他不是想喝蜜桃味的苏打水,而是想……   “行了,一瓶水而已。”陈延白顺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他身上一股被骄阳燥晒过的蓬勃气息,飘进陈年的鼻子。陈年绷直了整个身子,紧挨在一起的两张桌子忽然动了动,陈延白伸脚踹了踹站他位置前面的许嘉述,脸上仍挂着笑,“你想喝,放学了我买一箱送你。”   最后还是被许嘉述回绝,喝一箱相同味道的苏打水,恐怕会把自己喝吐吧。   这副闹话就停在许嘉述的回绝上,他转过身去不再看后面这位像洪水猛兽的大爷,打球跟他抢,喝水也不让他!   哼!   四下里静下来,陈年始终埋着脑袋,面前的书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蚂蚁,她一个都认不清。   陈延白稍有些懒散的靠着后桌,目光不知怎的就落到了桌上的那瓶水上。   其实刚刚告诉许嘉述味道时,他说错了。   不止甜。   还有在不久前的夜晚,他将女孩儿拥进怀里的那一刻,他所闻到的香甜气息。   老上头了。   作者有话说:   PS:“来而不往非礼也”选自《礼记·曲礼上》   苏打水参照元气森林,蜜桃味的那一款,超好喝!!没喝过的宝子可以去尝尝。   陈延白和年年同款哦   下章预告:文案名场面! 第25章 月考   考试一共分两天考完, 这两天,陈年一直处于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状态,就算是适合休息的中午, 她也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复习时间。   还剩下最后一堂考试, 理综混考,与此同时也是陈年最为吃力的学科, 她捡拾着每一寸光阴,每一寸都不舍让它们在指尖溜走。   虽然自己,也很困。但她总是想先忍忍, 熬过今天就好了。   她正这么想, 就又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哈欠。   哈欠没完没了的一个一个来,陈年闭眼, 努力甩了甩脑袋, 然后再睁眼,强撑着精神看起面前的书。可视线才刚垂落,还没来得及看清一个字,书就被人拿走了。   陈年视线跟着那只手去寻, 却看见了身旁的陈延白正看着她。   他乌发黑眼,身上的蓝白校服被窗外阳光照得像是亮了一个度, 熠熠生辉, 很衬他的皮肤。   陈年目光躲闪, 神色稍有些不自然, 视线落到他手里的书上。她不解其由,问:“你拿我的书干什么?”   “看啊。”陈延白淡淡的声音传过来, 轻飘飘的像是羽毛摩挲而过, 还有点催眠。   “你自己有……”   “我没做笔记。”   “……”陈年被他噎了一瞬, “那我看什么?”   “你睡觉。”   陈年可没准备睡觉, 她强撑着精神,“我不困,不想睡觉。”   “从午休铃响后到现在,你已经打了四五个哈欠了,真不困?”他的目光幽幽的落过来,像是早已洞察一切。这句反问里,更像是在肯定她现在一定很困。   陈年稍有些疲倦,眼阖半搭着。即便被陈延白拆穿谎言,但也还是嘴硬,“不困。”   安静的教室里,她朝他摊手,“你把书还给我,我得要复习了。”   “那可不行啊,我也要复习。”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扬手把书往旁边一挥,就是陈年怎么也拿不到的地方。   陈年皱眉头。连唇也抿得紧。   教室里有其他同学还在休息,她即使觉得陈延白莫名其妙抢走她的书也不能发脾气,于是始终压着声音嗔怒:“你都能考年级第一了,你还复习什么?”   陈延白却不以为然,挑着眉慢条斯理的纠正她的话,“陈年同学,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年级第一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可就是有人轻而易举就会得到不是吗。   比如他自己。   “年级第一也需要复习。”   陈年有点脾气了,“那你就不能……”   “刚刚说了,我没做笔记。”   “……”   “咱俩同桌一场,你这次就把书借给我看,帮帮忙呗。”   “……”   玩笑话跟她说多了,瞧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陈延白勾了勾唇角,他抬眼看了看教室前面墙上挂着的挂钟,话题扯到正经的地方,“中午还有点时间,你睡会儿,养足精神了下午才能好好考试不是吗?”   书都被他抢走了,陈年也只好作罢,埋头趴在桌子上小憩。介于刚刚陈延白的自我主张,她蛮横的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脸朝着没有陈延白的那一边,她愁着一张脸,想着下午的考试。   头顶的电风扇吹得缓,她缩紧了手臂,最终没熬过困意沉沉睡去。   下午最后一堂考试一晃而过,陈年考完回到自己的班级里,一室的哄闹,他们嘴里讨论的,全是这次考试。   陈年没多大心思听,拖着疲倦的身子回了自己的座位。   另外三个人回来得比她早,此时正坐一团开心的唠着磕,陈延白坐他们中间,也不知是谁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他的嘴角向上扬着,比外边的阳光还灿烂,肆意勾人。他一只手手臂搭在身后的桌子上,一只手里拿着被打乱的魔方,指尖拨动着,魔方在阳光下转起来。   他好像总是这样,一身的轻松,看起来似乎从未有过任何压力。   陈延白的目光触及到他这边时,他嘴角还挂着笑。跟身边几个围他说笑的男生小声说过之后,便朝她抬了抬下巴。   陈年走过去,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宋林菲看见陈年,目光一亮,连忙喊:“年年,你回来啦?”   陈年淡淡的“嗯”了声。   “陈年,你考得怎么样?你觉得这次题难不难?”许嘉述在宋林菲问完话后插嘴进来。   题倒不算难,但她考得心情复杂。   陈年抿了抿唇没出声,面容上的神情严肃皆显露她此刻的状态。   陈延白见她这副模样,一脚又是踹中了许嘉述,“都考完试了想那么多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许嘉述砸吧砸吧嘴,本想再说些什么,又被宋林菲一双圆眼瞪了回去,“陈延白说得对,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没事儿提考试干嘛,皮痒了找抽呢吧。”   许嘉述:“……”   他这下彻底不出声了。   接着跟她说话的,就换成了宋林菲,“年年,你别理许嘉述,考完了就该好好放松心情,咱都不提考试。”   陈年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   理科一班是火箭班级,各科老师批阅试卷的速度都很快。成绩表很快就公布了出来贴在墙上,同学们一窝蜂的涌上前去看,陈年被他们挤在中间,脚步有些不稳,虚晃着摇摇身体。   她纤细的身板被人撞过来撞过去,差点没站稳。   但好在她身后及时出现一道重力,提着她的衣襟。她被人从人群里拎了出来,脚步后退着,打滑了一步要向后仰,那只手又松开她,转而落到她的背上,稳稳地将她借住。   她倒在了陈延白手臂与肩窝的缝隙那块儿,后背附上的那只手掌火热滚烫,她扬着视线,愣愣的看着陈延白。   下一秒,她被他支起来,等她站稳后他才松手。   还贴上一句关心语:“你没事吧?”   陈年的感官早已被那只附在她后背的大掌所蒙蔽,他身上的气息很浅,却往陈年的鼻子上凑。   陈年站稳身子,稍稍与他离开些距离,手脚都开始变得不淡定。   “没……没事。”   围在成绩表前的人走了一部分后,他们才凑上前去看。   陈延白年级第一班级第一。   陈年年级第43名班级第25名。   这个成绩在这个班上只能算中等成绩,不算太好。   看完成绩后,陈年情绪有些低落。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脸皱成了小苦瓜。   宋林菲转过身来,正巧看见陈年双手托着脸,一脸苦闷的样子,“你怎么了呀年年?”   “我没考好。”陈年摇着脑袋,心情有些沮丧。   和她比起来,宋林菲倒看的开很多,她安慰道:“这有什么的呀,第一次月考而已,你放轻松啦,下次再接再厉呀。”   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沮丧,要继续努力,可当她同时看到陈延白的成绩时,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就越来越远了起来。   月考之后,所有任课老师都把月考试卷讲了一遍,陈年每节课都认真听,下课时间也不闲着,忙着纠正错题。   当初放弃文科选择理科时,所有的人都很惊讶,甚至连陈延白也不例外,认为她不该选择理科,只有文科才是适合她的。但她觉得,自己给旁人留下的印象不应该是这样。   文科,她擅长。   理科,她也合适。   可往往现实总是会给你沉重的打击。   灼灼烈阳的午后,一整间教室被照得透亮。她头顶的电风扇高速的旋转着,耳边的发被吹起黏在脸上,她只顾着看卷子上的错题,忘了拂开。   她身旁坐着陈延白,手里捧着某报刊杂志,杂志上介绍的是某颗星系,图片上闪烁着璀璨的星。阳光照落在书页上,有些闪。他不疾不徐的翻过一页,视线也好不凑巧的落到陈年的身上。   陈延白看见她坐直了身子,视线微垂着,目光安安静静,手里的笔很快的在写东西。   连头发黏在脸上也顾不得。   她的身影很瘦,背也纤薄,陈延白抿了抿唇,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出声喊她:“陈年。”   她抬起无措的目光朝他看来。   陈延白滚了滚喉结,盯着她脸上那一丝黏住的发,“你头发乱了。”   女孩儿像是这才知晓他叫她的意图,连忙抬手将那丝发勾到耳后,露出一张完整的侧脸来。   她的侧脸很干净,脸颊被高气温润得有些发红,红唇时而抿紧时而又放松,纤瘦的颈线连接着下巴,线条柔和。   她是一个很独特的人,静若处子,很淡,却很难让他忽视视线。   他坐在她身边静静的看着她,静到轻似羽毛,似那些浅淡无影的气息。   直到……   她察觉到了那些视线。   可他也没收走。   陈年手里握着的笔一顿,扭头看过来,不偏不倚的和陈延白的视线撞上。   目光受惊了些,她想缩,却不敢。   “怎么了吗?”陈年故作镇定的问他。   教室里很热,徒有头顶的风扇在吹拂,陈年看着他逆着光的眉眼,心里波涛汹涌的滚着。   她抿着唇往心里沉了一口气,想叫自己平静。   却在刚有起色时,少年干净润朗的声音就被风卷进了她的耳朵里,带着些玩笑意思:“好好的文科不学,来理科班干什么?”   是啊。   明明文科对她来说才是更好的选择。   好好的文科不学,来学理科做什么。   一时间里,她在脑袋里搜寻着答案,却无果,薄颊泛红。   “嗯?”   心脏的跳动在此刻间震耳欲聋,握着笔的手心里冒了些汗,洇湿了卷面。她看着他,一眉一眼都瞧得真切,眼里有细细的光。   稍后,她听见自己用同样带着点玩笑意味的话语回复他:“大概就是想看看,理科学霸是什么样子。”   这话太过大胆,又一语双关。   她不知道他会理解成哪种意思,风浪尖口的桅杆摇摇欲坠,似乎风在大一点点,桅杆就能断碎。而此时的她正如这只桅杆,陈延白的脸部表情成了她是否能够存活下去的关键。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沉默,只剩下风。   陈年有些紧张,同时又有点后悔。   她的表情快绷不住。   可就在那一刻,一直看着她的陈延白笑了,唇角溢出些清浅气息。他眉眼都放松,往桌上勾了支笔在指尖转,比身后得阳光更肆意。   陈年更紧张了,紧张得连脚趾都在发麻。   她收回视线,缓缓地扭过头去。   就在下一秒,陈延白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他清明目光在她侧脸上流转,薄唇勾了一股笑,玩笑话开得暧昧:   “学霸就在你身边,你想怎么看?”   陈年因这句话红了耳朵。   她甘拜下风。   作者有话说:   陈延白是因为想让年年中午睡会儿觉养足精神下午好考试才故意抢她书看的。 第26章 天狼   最后是班里同学得声音打断了这稀奇古怪的氛围。   陈年被王国胜叫去了办公室。   她猜是因为月考成绩。   自从高二分文理班后, 文理班的老师也都分在了不同的办公室里。王国胜的办公室就在出教室后左拐,即使路很近,陈年也走得很快, 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陈延白看着她快速离开得背影。   那样子, 像是想消失得越快越好。   害羞了?   陈年到办公室门口,先是小心翼翼的朝里面看了眼, 视线寻到王国胜的影子后,才规矩的抬起手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听见门口的声响,王国胜抬起眼看了过来, 见是陈年, 抬手招呼她进来。   办公室里只有王国胜一个人,陈年抬脚走进去, 到他办公桌跟前, “王老师,您找我?”   王国胜眼眯成一条线,嘴角笑容没减。他手里拿着水杯,热开水往上冒着烟气, 很亲切的招呼她:“小秀才来啦。”   刚褪尽的绯红此时又爬上了脸颊,陈年很少被人这样打趣, “王老师, 我不是什么小秀才, 你别取笑我了。”   “欸, 陈年同学你还真是谦虚。”王国胜跟她说笑着,就手拿起旁边的蓝色文件夹, 嬉笑表情收住, 与她谈起正经事, “成绩应该看见了吧。”   “看见了。”陈年点头。   “觉得怎么样?”   “有点不太好。”陈年红着脸抬手挠了挠脑袋, 一脸的紧张与拘谨。   王国胜从文件夹上抬起头,看她一眼。   小姑娘紧张的很,像见到了什么似的,站的很拘束,一点都不放松。   王国胜笑了声,用很放松的语气安慰她:“陈年同学,放松一点,没那么差。”   知道王国胜这是在安慰自己,陈年果然放松了些,但对于这次的考试结果,她平心而论是对自己不满意的,于是说:“老师,我这次没考好,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会考好的。”   王国胜看了看她,又垂眼去看她的成绩,指到陈年名字的那一行,延过去,“班级第25名,年级43名,总分682,这成绩看着是有点不太行。”   陈年揪了揪手指,神情复杂严重。   办公室的墙角立着柜式空调,徐徐吹来的冷气却散不去陈年的一身燥意。   她心情有些凝重。   “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别灰心。”王国胜没怎么批评她,跟她多分析交流了一下学习习惯,话说的多了,他拿过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学习这件事,不能只埋头苦干,你得去和其他人合作,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人多力量大嘛。”   说着,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多说了句:“年级第一就坐在你身边,你可不要浪费这个机会啊。”   陈年脊背紧了紧。   “多跟人家学学,陈延白这小子啊,表面上看着很吊儿郎当一个男生,但认真做起事来啊,那叫一个稳。”   一提到陈延白,王国胜的脸上露出了颇多的骄傲神情,还不忘提醒她,“你多跟着学学啊。”   陈年早在听见陈延白这三个字时,就已经神智乱飞了,王国胜的提醒她只模糊的听见几个字,愣愣的点头。   交代完一切后,王国胜就让陈年回了教室。但在离开前,他让陈年帮忙喊陈延白来办公室一趟。   陈年也只愣愣的点头。   办公室距离教室只有几步路,但她却走的格外漫长。   王国胜交代她的话还盘旋在她的脑袋里,说是让她多跟陈延白学学,他会让自己跟着学吗?   她边想边往教室走,心里面想着陈延白,一个没注意,脑袋“砰”一下撞到了教室门上。她神思瞬间收拢,抬手捂住额头,吃痛的“嘶”了声。   几乎就在下一秒,教室门被打开,陈延白站在她面前。   见她一手捂住额头皱着眉,那双眼睛呆愣的看着他,一瞬间像极了之前看见过的某个玩偶。他笑了声,眉和眼都松松懒懒的,“你这是撞到门了?”   其实也没好疼,陈年揉了揉额头就放下手,有些不在意的轻轻“嗯”了声。   但额头还是红了一片。   细皮嫩肉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多惹了陈延白的一丝注意,他多看了一眼,“你额头撞红了。”   “啊?”   陈年后知后觉的又抬起手揉了揉,“没事儿,红是红了点,但不疼。”   他说着就要走,王国胜的交代她没忘,陈延白从她身边走过去时,刮过一阵风,里面参杂着他身上的气息,她有些手无足措,嘴里忘了喊,手倒是比嘴快。   陈年上前一步,揪着他衣角的小小一块儿。   陈延白脚步顿住,回头看她,“怎么了?”   女孩儿的手指纤细白嫩,轻轻揪着他的衣摆没用力,像脆弱和柔软。   视线晃了一瞬,落在女孩儿头顶乌黑的发旋儿上。   陈年和他靠得很近,近得只离他几厘米。他身上清浅的味道与气息忙往她鼻子里钻,陈年颤了颤眼睫,故作镇定的抬头看向他,“王老师叫你去他办公室。”   白嫩的手指攥着他的衣摆没松,那样子生怕他不答应。   看起来脾气有点倔。   陈延白对她笑了笑,软下性子答应她,“行,等会儿就去。”   帮王国胜转达的话已经转达,陈年安心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俯身将脑袋搁在桌上,静静的看窗外吹进来的风将陈延白桌上摊着的课外书书页吹翻。   风将书页吹得立了起来,她看见了上面漂亮的星系图。   图片上的星星被太阳光线照得很亮。   书页落下去,她也叹了口气。   王国胜让她以后多和陈延白交流,多向他学习。她也想,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以什么理由去,心里好乱,像是毛线球,怎么扯都扯不开。   在桌子上趴了很久她才起来,身子坐直,余光瞥见了陈延白桌上的那本书。   她目光轻轻的挪过去,看见了占满书页上的一颗很大的星球,它存在于一望无际的繁星闪烁的银河系里,全身上下泛着白茫茫的白光,很亮。陈年只觉得那颗星球很好看,就好奇伸长脖子多看了几眼。   可却没想到,正是因为她的好奇,让刚从教室外走进来的陈延白抓了个正着。   陈年哆嗦着肩膀收回视线,从旁边扯出一本书胡乱的翻着,难以覆盖她心里的慌张。   未经别人允许就胡乱看别人的东西,这举动确实有些不妥,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背,刚刚也只想着看一眼就好,起码能了解到,他喜欢看的课外书。   可上帝偏偏就是喜欢跟她开这种玩笑话。   “喜欢这本书?”陈延白随意的坐在位置上,跟她搭话。光被他遮住,暗了一秒又亮起来。   他的眉眼暗在阴影里,脸廓弧线分明。   陈年是喜欢那本书,于是点头。   下一秒,陈延白就把那本书往她这边移了点。   陈年一愣。   听他说:“一起看。”   陈年的心跳莫名的加快,她没敢抬眼去看陈延白的表情,垂着视线看著书上的那颗蓝白色玻璃球。   这张图片占了书的两页,光是那颗球就占了一半。陈年认真的看着那颗星球,不知道它的名字,也不知道它的来源,只知道它很美。   她被眼前的图片所震慑。   忽然,身旁的人问她,声音低沉,“知道它是什么星星吗?”   图片上面没有注释,她不知道,于是摇头。   “天狼星。”   陈年诧异他对这颗星球的熟悉程度,她扭头看他。   少年的眉眼就近在咫尺,窗外的光攀附在他的脸上,他的发间。可他的视线始终朝下,垂落在书页上那颗漂亮得像是玻璃球的星球上,那专注的神情认真到了极致,陈年有一瞬间的失神。   “天狼星是除太阳外全天最亮的恒星,距离地球约 8.6 光年,它是一颗蓝白色的主序星,有一颗白矮星伴星。天狼星的亮度是太阳的25倍,体积比太阳的两倍还要大。它有两颗星星,共同组成天狼双星系,大的那颗星星被称作大犬座,小的那颗叫小狗星,它们很耀眼,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图片上这一颗,是小狗星。”   他的声音缓淡,余音似的往陈年心里钻。   胸腔里的心脏在飞速跳动。   陈年撇开视线,再次看向图片上那颗巨大的蓝白星球,讷讷念出它的别名:“小狗星——”   “就跟蓝色玻璃球一样耀眼。”   “蓝色玻璃球?”身旁的人听见陈年嘴里的这个别名,有些失笑的看着她。   他的眼睛也明亮,黝黑深邃,灼灼烫人心。   也像那颗蓝色玻璃球。   陈年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名字比小狗星好听。”   这句话好比夸奖,陈年抿唇笑了笑,额前的刘海儿浮在黑眉的上端,眉眼舒软。好像在这一刻,阳光似乎都暗了些光泽。陈延白神色微顿,不动声色的挪开了视线。   又或许女孩儿的笑容太过灿烂,实在惹他心神不安,他将书一推,整本书全推到陈年的眼皮子底下,自己稍稍离开了些距离,“你看吧。”   陈年看他离远了些,“你不看了吗?”   陈延白淡淡一声:“嗯。”   之后两个人再没话。   陈年猜想他是因为看过才不想反复看,倒也没发觉出其他的问题,捧著书继续看了起来。她从第一页开始看,看见了宇宙,银河系,地球,以及银河系之外其他的星系。   茫茫黑色宇宙,璀璨的星系耀眼,个个都像珠光宝石。   陈年用指尖去抚,嘴角时而淡然的笑容揭示着她此刻心情愉悦。   陈延白晃头看过来时,正巧看见陈年嘴角微翘的笑容。太过惹眼,他便多看了几分。   她眉眼都淡淡的,笑起来很柔,薄薄的红唇向上翘,那张脸素净的白,可笑起来时,又是另外的光景。   很吸引人。   或许就是这恍然的一瞬间,陈延白似乎明白,为什么宋林菲这么喜欢陈年了。   喜欢,倒也没错。   那天晚上的日记本里,又多了一句话:   “天狼星是宇宙的天狼星,它存在于广阔无垠的黑暗里,也存在于人们的心里,他说天狼星是宇宙中最亮的那颗星星,能照亮人们心中的黑暗。但能照亮黑暗的,也不一定是星星。”   “对我来说,他就是天狼星,仅属于我的蓝色玻璃球。”   夜晚星星璀璨的闪烁着,陈年写下这几句话,便抬头望向窗外。夜风拂进窗内,吹起她耳旁浅浅的发,她看着天幕里最亮的那颗星,浅笑着柔意四起。   作者有话说:   PS:有关天狼星宇宙的知识来源于网络,如果有错误温柔指出~   就问你们!今天为陈延白尖叫了吗!!!   年年给天狼星取的别名也太可爱了叭!蓝色玻璃球!延白哥哥的小狗星其实也莫名的可爱,但小狗星这个词语是来自于网络上的,不是自创的哦,年年的玻璃球才是自创的!(ps:其实冬某人想的bushi) 第27章 C字母   接下来的这几天, 各科老师的讲课内容都变成了试卷评讲,陈年每一节课都听得很认真,但即便如此, 有些题她还是不太会做。   于是她有些焦虑, 就连下课时间,她也拿着卷子苦思冥想。   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宋林菲转过身打哈欠, 看见陈年苦眉愁脸的样子,又瞥见她手里拿着的数学卷子,睡意退了一半, 惊讶的说:“年年, 你还跟数学斗智斗勇呐?”   陈年手里拿着笔不停的在草稿本上验算,分出了一丝心思回答宋林菲, “嗯。”   “理科数学都不是人做的, 能做会的那都不是人,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吧,它不会让你如愿的。”   “嗯。”陈年脑袋一点一点的,手却诚实的算着题。   宋林菲乍看她一眼, 那认真劲儿告诉她刚刚自己的那番话,只是自己感动了自己, 这丫头根本没听进心里去。   她啧啧啧的摇了摇头, 在心里怅叹学霸的世界她还真是不太懂。   但没多久她就打着哈欠转回去了, 趴桌上跟许嘉述一起补觉。   陈年没太注意宋林菲, 只顾着手里的那道难题,草稿纸被她用了一半, 思路对, 公式对, 什么都对, 可她就是算不出答案。   也真是奇了怪了。   在她埋头算这么久的过程中,陈延白时不时就会撇来目光看她一眼,他手里拿着他们昨天一起看的那本关于宇宙星系的书籍,可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见他翻一页。   他的注意力全在陈年身上。   昨天在王国胜的办公室里,他明明听见王国胜提前跟他说陈年要向他请教问题的事情。可是都过了这么久了,请教问题的人似乎根本没这打算。她一直没有要来向他请教问题的趋势,这不禁让他皱了皱眉。   像是想到什么,陈延白忽然轻声咳了咳。   咳嗽声足以引起旁边人的注意,陈年停下笔扭过头来看他一眼,少年手抵在唇边,干净的眉眼里盛着日头灼阳的盛意。   她不明事故,轻声问他:“你嗓子不舒服吗?”   “……”陈延白没想到这一声咳嗽会换来陈年的这句反问,他一口气没顺下去,这次是真咳了起来,“咳咳咳……”   这放在陈年的眼里,就是嗓子不舒服了。   于是她关心的来了一句:“多喝点热水,或者吃点润喉片也成。”   “……”   说完她又开始忙起来。   刚埋头看向那道题,陈延白的声音响了过来,“陈年。”   陈年不明不白的再次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什么事没做?”   除了弄懂她手里的题目,陈年想不到还有她没做的事情。   “你在算题?”   陈年忙不迭点头。   “算清楚了吗?”   “还没。”   她卡在一个点上,怎么算都算不对。   谁知陈延白伸手过去,食指轻轻往回带,“拿过来,我看看。”   “不……不用…”陈年不想麻烦陈延白,条件反射的想要拒绝,可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完,陈延白就将她桌上摊着的数学试卷拿了过去。   她想阻止都来不及。   陈延白懒散的靠在身后的桌弦上,目光淡淡地看着手里的那张试卷,123分的分值,最吸引他的,是每个答题框内书写规范工整的答题步骤。陈年的字很好看,像她这个人,纤小柔和,笔锋却又带着尖硬,像初露锋芒。   清厉的视线扫过每一道题目,陈延白大概知道了她这张卷子所暴露出来的薄弱点。陈年安静的呆在他身边,手指轻揪着看他翻阅自己这张太过拉跨的试卷,他的视线每挪一处,陈年就多紧张一分。   直到——   他手掌一翻。   试卷被翻了个面儿。   陈年想阻止的话堵在喉咙口,任凭着他将试卷翻了过去。   三秒后,陈延白那双慵懒的眼睛一亮,黑眉一挑,唇也不知觉勾了起来。   他在陈年的试卷上看见了一个有意思的东西。   转过头调侃她,偏偏声音懒懒的,又带着少年感的轻磁,磨在人心上,很容易泛痒,“同桌儿,你做题都做出花样儿来了……”   还是被他看见了,陈年心头一热,烧得脸也泛红,以为他觉得自己在考试时没有专注认真,于是抿抿唇小声控诉:“那不是花样儿,我有好好做题。”   可陈延白不相信,还给她举大众例子:“大部分同学做题设未知数都设X和Y,你这个C是不是有点太引人注目了?”   说完陈延白脑筋很快一转,想到了这个字母的缘故,这会儿就笑着问她:“你这C是你的陈字首写字母?”   “你还真是腻害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拿自己名字设未知数的。”   他的自认为已经帮他找到了能解释他所看到的所有,可是他却错了。   那个未知数“C”,不是陈年的陈,是陈延白的陈。   她把她年少时最盛大灿烂的秘密藏在了他不会发现的每一处,每一处都有他的痕迹,可每一处也都被他潦草带过。   陈年不是傻子,她知道陈延白会是这样的反应,于是很自然的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你没见过的还多了去了,我从小就喜欢另辟蹊径,不喜欢和大家一样。”   “没看出来,”陈延白视线勾着她,灼热又撩人,“还挺有个性。”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夸她还是损她,陈年脸颊像是发烧了一样的烫。她不理睬他,朝他摊手,“你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还给我,我还要继续解题。”   看是看完了,但陈延白没打算还给她。   他直起身来,将试卷放到自己的桌上,手肘压上去,突然问陈年一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之前去办公室的时候,老王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陈年回忆了一下,“分析这次的月考。”   她这次考得很差,上次去王国胜办公室里,最最主要的,还是分析考差的理由。   “还有呢?”   陈年继续想了想,“王老师说让我好好努力认真学习,不要轻易放弃。”   “还有呢?”   陈年继续想,她想不到了,“没有了。”   陈延白继续问:“真没了?”   他这一反问倒把陈年问心虚了,一遭头脑风暴后,陈年还是摇摇头,气势却少了点,“没……有了。”   “那我怎么听老王跟我说,咱班里有个同学需要我的帮助,想让我帮助她学习……”   这句话瞬间打通了陈年的记忆长河,她想起来了一些,可又语无伦次的挥手:“不是不是不是,是王老师让我来找你的,可我不……”   触碰到陈延白深邃的视线,她又自动噤了声。   刚刚的那句说辞,会不会太不知好歹了点,什么叫王老师让我来找你,可我不想来麻烦你的。   他会生气吗?   陈年深知自己说错了话,神色慌张眼神躲闪,她在脑袋里肆无忌惮的搜寻着挽救方法,想让陈延白知道自己不是那句话里的意思。一遭头脑风暴,连神经也跟着紧绷了起来。   可也有一把犀利的剪刀,咔擦一下剪断了它。   他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陈年,你好像很怕我。”   短短的几个字,足以让陈年丢失脑袋里的所有。   心脏里像是被充了气,陈年喉间被哽了一下,迅速反应:“没有。”   什么怕不怕的,她从来都没有。   “没有吗?”   反复询问真的很能让人心虚。   陈年冒着能被他拆穿的风险,下意识的小心点头,继续强调:“没有。”   他的目光锁着,黝黑锐利,不给她一丝躲闪的机会。那份正经找寻正确答案的样子落进陈年的眼睛里,陈年将手缩回来,摁在衣料上摩挲了一阵。   为了让他不再多问,陈年又说道:“什么怕不怕的,我从来不怕任何人。”   手指在衣服上却紧张的蜷缩了起来。   这份她自己编出来的大空话,她希望陈延白永远都不要发现。   可事实总是和她想的相反。   陈延白眼睁睁的看着她说大空话,明明自己怕得不行,却仍跟要面子似的,说自己根本不怕。她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缩回去啪嚓一下被摁到衣服上,生怕被他看见似的。   在他眼前耍小聪明,还耍得这么不精明。   倒也像她的性格。   陈延白不再逗她,重新将桌上的那份试卷拿起来,粗粗的又看了几秒。他盯着那个未知数“C”淡淡的笑出了气息声,转过头去看她,与她妥协:“行了,不逗你了,不怕就不怕,况且也没什么好怕的。”   那句话是在安慰,但更有一层面,陈年听出了一些另外的意思。   他是在传递,让她不要怕他。   是这个意思吗?   心房像是被揉了一把,挤出甜蜜的汁水。   陈年淡淡的抿了抿唇,将开心隐藏在嘴角。   下午有节体育课。   几乎是下课铃一响,所有同学都开始往外走。   许嘉述从桌下捞过篮球,也跟陈延白往操场去了,走之前他没忘记催促宋林菲和陈年:“你俩快点啊,上课别迟到。”   宋林菲闻声站起身,“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走你们的,我要跟陈年一起走。”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宋林菲站在一旁等陈年写完上堂课的笔记,两个人才走出教室往操场去。下午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有些慵懒,宋林菲双手朝上,舒展筋骨,“年年,刚刚陈延白说的都是真的啊,老王真让陈延白教你学习啊?”   陈年脚步一顿,后之后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于是说:“嗯。”   树叶淡淡的光影在她脸上拂过,陈年眯了眯眼。   “那陈延白答应了没?”宋林菲歪着脑袋问她。   陈年回想,中午他抢自己卷子看了之后也就提了一嘴,好像并没有肯定的答应下来,模棱两可的答案陈年不敢擅自做主。   她摇了摇头,眼睫淡淡垂着,“好像没有,他就提了一嘴。”并没有答应下来。   “那挺好的。”   “啊?”   “陈延白没答应教你挺好的。”宋林菲跟她解释:“你是不知道,陈延白的教学堪比魔鬼,我怕你受不了这个苦。”   陈年觉得她太过夸张,“没你说的那么狠吧,”她还想着为他说话,“况且,只有狠一点,成绩才提的起来,不是吗?”   “把成绩提起来又是另外一种说法,又不只是陈延白一个人会提成绩,我也可以呀。”   这让陈年面露难色,但又不忍戳穿她,“菲菲,你这次的成绩,好像在我后面吧。”   “……”   这呆姑娘,还真跟她认真起来了。   较劲儿。   她面色古怪的看她一眼,伸手掐她腰,故作生气的样子:“陈年!”   陈年被她掐的痒,身子往旁边缩了缩,“哈哈哈哈哈好痒…你别掐我……”   两个人嬉戏打闹着,你追我赶着到操场上。   脸上洋溢的灿烂笑容似乎比太阳都还亮几分。   陈延白在篮球场里运球,视线落过去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少女软眉杏眼都笑弯了,像是融化在春水里。她脸颊上沾着被阳光灼热过的粉色,和一旁的人相互打闹着,笑容明媚。   他从未看见过她这般灿烂明亮的笑,一眼再一眼,他忘了挪开视线。   许嘉述趁机将他手里的篮球抢过,跑着运球,站在三分线外,一个用力将篮球投进了篮框里。   陈延白反应过来时,球已经进了篮筐,许嘉述反超他一分。   这局一对一,他输了。   许嘉述别提有多开心了,运着球到陈延白的身边,乐嘻嘻的笑他,“你刚刚看什么呢,看那么认真连球被我抢了都没发现。”   陈延白摸了摸鼻子,不在意的说:“没看什么。”   “这球让给你。”   “嘿你这人……”许嘉述不乐意他的话,“什么叫让给我,这是我自己凭实力抢过来的好伐!谁叫你往球场外面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自己输了就是输了……”   陈延白懒得跟他费口舌,视线再次投落到他刚刚看去的方向,女孩儿的身影早就不见,淡淡说:“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下一秒,铃声响。   兄弟二人运着球往自己班级的方队赶。   体育课只上了前十五分钟,后面的时间体育老师将它留给了学生们自己,让他们都能拿到体育器材自由活动。   日头晒意正盛,陈年和宋林菲打了会儿羽毛球便歇下了。她们去了小卖部买了四瓶水,回程路上,陈年拧开瓶盖儿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泉水划过干涩的喉,一身的闷燥减轻了许多。   她跟宋林菲一人一瓶矿泉水,剩下的两瓶是陈延白和许嘉述的,陈年四处张望着,在人群中寻找他们的身影。   “年年,你在看什么呢?”   身旁传来的声音扰断了陈年的视线,她扭头看她,“没看什么呀。”   宋林菲没多想,跟她开玩笑,“那就好好看路,等会儿摔倒了我可不扶你。”   “不用你扶,我自己爬起来。”陈年顺着她的话说。   两个人从小卖部回来,径直去向了篮球场。陈年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下意识寻找的身影,此时正在篮球场上肆意奔跑。   她远远的看见他进了一颗球。   篮球周边围着看球的女生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宋林菲也拉着她走过去。   高呼喝彩的声音越来越大,陈年被宋林菲扯到计分器旁边站着。   灿灿阳光下,她看见了穿蓝白校服的陈延白运着球躲过一群人的围截,反应迅速的将篮球掌控在自己的手里。篮球三分线外,他仰身投球,动作迅猛又锐不可当,一颗球就那么飞了出去,准确无误的进了篮筐。   一声“哐当”响。   彰显著少年的精准与力量。   陈年在周围的无数喝彩声中红了脸。   那一刻她也颤颤看过去,陈延白和许嘉述勾肩搭背着在笑,他的眉与眼都染上几分热烈,耀眼到极致时,陈年突然想到了之前在一本书上瞧见的一句话:   “少年自光里来,意气风发,恣意不羁。”   她当时只看文字,并没有觉得有多好。可现在不一样了,那句话因为陈延白而有了画面,美好又令她向往。   作者有话说:   C字母是年年偷偷示爱的证明,那是陈延白的首字母。可惜陈延白不知道,他只凭第一感觉想到那是陈的首字母。   暗恋的人大概都干过这种傻事吧,用喜欢的人的名字设未知数。 第28章 尾巴   “哇呜!陈延白好帅!”   “……”   “……”   “啊啊啊啊好帅啊!三分球帅死了!!”   “许嘉述!!”   周围的欢呼声响成一片, 陈年在其中准确的捕捉到陈延白的名字,她手里拿着水,视线落到篮球场里面的少年身上去。   他恣意又耀眼, 天生就适合活在万众瞩目的光里。   陈年浅浅的弯了弯唇。   “欸, 年年,你觉不觉着咱学校的女生都挺疯狂的, 跟那脑残粉一个样……”身旁的宋林菲凑近了点,悄声在她耳边出声,“一见到帅哥就跟啥一样, 尖叫的快要把我耳膜都给震破了。”   陈年无声的弯了弯唇, 小声跟她搭话:“可能他们没怎么见到过帅哥吧,或者没见过比他们帅的。”   “那你呢?”   “嗯?什么?”   “你觉得陈延白帅吗?”   陈年愣一秒, 耳旁还有欢呼与尖叫的声音。她视线又顺着看过去, 看见许嘉述正好将篮球传给了陈延白,陈延白左右都有人防守,可他还是灵活的突出了重围,将那颗球运往终点, 最后一个三步上篮,篮球落进筐里。   球场周边的欢呼声更高了一层。   她忽略了宋林菲问的问题, 眼睛却诚实的看去。   宋林菲自个儿都忘了, 见着陈延白又进了球, 眼睛一亮, 想到其他事,跟陈年说:“陈延白这么厉害, 这学期的篮球赛大概还是得他上吧。”   明澜一中每到秋季, 就会组织同学们展开丰富多彩的校园活动, 运动会篮球赛, 往往是同学们所向往的。   高一的时候,明澜一中也举行过篮球赛。   陈年记忆犹新,她记得那时学校公布比赛对手时,他们班刚好撞到一班。班里得人都在疯狂尖叫,只因为一班得篮球队伍里,有陈延白三个字。   他们说他打球很厉害,厉害到只要篮球落到他手上,其他人一概没有摸球的机会。   陈年从不信谣言,只信眼前真实看到的。   于是她去看了。   除她之外再没有多余同学的教室里,她站在窗前,看篮球场上那个运着球肆意奔跑的少年,风在他耳边呼啸的吹,额间的发被扬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像一头敏捷的猛虎,躲开对手的围堵,将篮球毫发无损的运进篮框里。   “哐当”一声。   周围欢呼一片。   他张开双臂,任凭清风淌过他的指尖,脸颊肆意不羁的笑容见证着这场篮球的胜利。   那是青春里最热烈的少年。   独一无二。   “年年?”   身旁的人碰了碰陈年的胳膊。   陈年从记忆里醒来,她微侧脑袋看她,“怎么了?”   “你吱个声呀,我说这次的篮球赛,咱班应该还是陈延白上,我说的对吧。”   “嗯,他篮球打得这么厉害,王老师应该会点名要他上的吧。”   这只是陈年得猜测,事实是什么,得等到篮球赛得那天。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宋林菲视线落到篮球场里奔跑得少年身上,“哪次班级活动老王不叫上他。”   怪就怪在他太优秀,太出彩,太容易占满别人的视线,让人只能看见他。   一局球赛结束后,双方队伍进入休息。   陈延白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球场边观战的陈年和宋林菲,他满头大汗淋漓,拿着毛巾擦头发的手一顿,被毛巾边角遮住的隐蔽里,他不可觉察的勾了勾唇。   不光只有他看见了。   许嘉述也看见了她们,他口干舌燥的扇着风跑过去找宋林菲要喝的。   宋林菲将手里的水递给他,“打得不错嘛许嘉述,水给你。”   “谢了。”许嘉述接过,轻轻松松将瓶盖儿拧开,仰头就是一个猛灌,黏上汗液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少年身上满是奔跑之后散发出的热烈气息。   宋林菲有些嫌弃,“你快擦擦汗吧,你身上太多汗了,好臭。”   许嘉述将毛巾按在头顶毫无章法的乱揉了几道,嬉皮笑脸的露出两排牙齿嘿嘿嘿的笑。   这会儿球场里的人影散乱,陈年在斑驳人群里找寻陈延白的身影。手里捏着的冰冻过的矿泉水似乎都快要被阳光暖化。   虽已经是下午,但阳光还是强烈。   陈年眯了眯眼。   恍然间,头顶罩下来一道阴影。   陈年猛一抬头,目光与陈延白黝深的视线交织。   他刚打了球,额前碎发被汗液打湿,一缕一缕的。脸上到处都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液,因为被水汽润过,让他的眉眼看起来更为的深润。   陈年站在他的阴影里,目光挪不开,捏着矿泉水瓶的手下意识往下按了按。   浅浅的呼吸都像是被灼烧过一样,陈年耳根后红了一片。   她把水递出去,纤细妙手盛着小心翼翼的紧张,“给你水。”   视线太过灼热,陈年挪开一点点,呼吸感官在顷刻间放大,莫名其妙的,她多加了一句:“宋林菲买的,她让我帮你拿着。”   陈延白没想太多,接过那瓶水,拧开喝了一口,“谢了。”   地面上他的影子在动,陈年看着地面上他仰头喝水的那个动作,喉间凸起的硬块儿滚动一遭。烈风过境,她忽觉喉间有些干涩。   双方队员都休息的差不多了,裁判嘴里吹哨集合。陈延白将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拧紧重新塞进陈年的手里。   她抬头看着他,听见他说:“帮我拿一下。”   陈年点点头。   他朝篮球场里面走,走了几步又返回来,地上的影子随着他晃动,“对了,今天放学过后你有事吗?”   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撇去其他的,陈年想了想,诚实的摇了摇头,“没有。”   陈延白了然,站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那放学之后我们一起去书吧吧,老王说了让我给你辅导功课,下次月考是要看成果的。”   没想到他提的是这件事,陈年以为他忘了。   她稍有些吃惊的看着他,反应也跟着慢了一拍。   微表情在陈延白的目光里流转,他轻声笑了下,“你不愿意?”   陈年动作比嘴快,摇头又摆手,“没……没有。”   她很愿意,很愿意很愿意。   “那就行了,”篮球场里的哨声一直在响,少年头顶迎着灿烂烈阳,他后退几步着想走,走之前也不忘跟陈年强调:“那今天我们放学一起走,你可别先走了啊。”   说完也不等陈年点头,提步转身朝球场里跑去。   陈年看着那道身影在球场中间停下,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搭在旁边男生的肩膀上。阳光轻晃着她的眼,也晃碎了少年的身影。   她深深弯唇,将他刚刚和她的对话,回味了一遍又一遍。   其中的甜蜜,只有她自己知道。   放学后,陈年跟宋林菲说了不能一起回家的原因。   宋林菲跨着脸:“啊,陈延白还真要给你补习啊……”   “他那个恶魔,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   就坐在陈年旁边满满收拾书包准备走人的陈延白:“……”   陈年也没能想到宋林菲竟然这么语出惊人,她虚汗冒了一头,扭头去看陈延白。   少年的侧脸在黄昏下显得十分干净,眉是眉,眼是眼,褪去了下午体育课篮球比赛时的燥气。她认真打量了一番,“也没你想的那么恶魔吧。”   话音刚落,陈延白拉上书包拉链,起身将书包甩到肩膀上挂着,他做到了完全忽视宋林菲的话,只对陈年说:“陈年,我们该走了。”   陈年也不再跟宋林菲继续讨论这件事,背上书包只顾着走,“好。”   宋林菲就那么眼巴巴的看着陈年跟陈延白离开了,闷气郁结在心里。   她有些不开心的转过身收拾书包,嘴巴像是快要翘到天上去。   一旁的许嘉述瞥见她这个样子,十有八九的肯定道:“不开心啊?”   宋林菲点头,埋怨,“年年和陈延白走了,我今晚跟谁一起回家啊。”   “这不还有我呢么。”   宋林菲看他一眼,“你?”   后又泄气的扭回头,自顾自的收拾书包,“还是算了吧,你就知道气我,跟你一起回还不如我自己一个人回。”   许嘉述一听不乐意了,“瞧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惹你生气了,不是你每次都对我又打又挠的,我还没诉苦呢。”   “……”   宋林菲是真的不算开心,她没精力跟许嘉述扯那些有的没的,无视了许嘉述拉上书包拉链自己一个人走了。   许嘉述见状,快速的从桌上捡了两本书塞进书包里,匆匆的跟过去:“喂,宋林菲,还真不跟我一起走啊,我请你喝奶茶姑奶奶……”   陈年第一次和陈延白单独从学校里走出来,一路上他们收获了很多奇怪打量的目光。这让陈年拘束了很多,她默默跟在陈延白身后,像个小尾巴。手指在身前轻捻着,她刻意忽视掉那些太引人注目的目光慢慢的走,一个没注意就撞到了陈延白的背。   少年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白T,肌肤的温热隔着衣料传至陈年的额头。   陈年抬手捂着,视线抬起往他身上看。   而陈延白此时恰好回头,两个人的目光不期然的对上。   陈年怔愣一瞬。   少年略带侃笑的声音稍后传来:“你怎么走到我身后去了?”   这像是在换个意思说她走慢了,陈年揉了揉额头,走到他身旁去,和他并肩而站。   她在脑袋里搜寻答案,最后胡乱说一句:“我腿没你的长,走不快。”   “这样啊。”他的视线锁着她,拖着声音慢条斯理,文字都似在他齿间回味,“那行,我走慢点。”   这下两个人并肩走,为了照顾陈年“走得慢”,陈延白特意放缓了步子,甚至还有模有样的学起了陈年走路。   香樟树叶被傍晚黄昏的风吹得轻晃,天边一片烂漫的明霞,光辉笼罩街道行人。   陈延白迈着小步子走得不顺意,陈年走在他左边瞥他一眼,忍不住放过他,“你还是别慢下来了吧,我能跟上你的步伐。”   “那不行,我得照顾你,万一你明天跟宋林菲诉苦,她打我怎么办?”陈延白一本正经的跟她开着玩笑,他右边的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车尾气熏染着少年的脚踝,却依旧干净的一尘不染。   “我也没你想的这么坏吧。”陈年被他一席话逗笑了,她觉得他莫名可爱,便放松了胆子,跟他笑着胡侃:“原来我在你眼里就这个形象啊,还告状,你以为我三岁小孩儿啊。”   陈延白没急着否定她的话,只是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她。风声沙沙作响,三两个结伴而行的学生从他们旁边路过,夕阳斜落下他们的影。   一高一矮,挨得很近。   陈年看着他抽出了插在裤兜里的手,抬高轻碰了碰她的头顶,水平横过来比到自己的胸前,两三秒的思考时间,他赞同了陈年的话:“是挺像小孩儿的。”   那动作就是证明她是小孩儿的事实。   陈年迟钝的反应过来,嘴角隐隐有些笑意。她这是被陈延白戏耍了,可她却并不觉得生气,但为了让他瞧不出自己这份奇怪的情绪,她还是故作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步子加快,走到他前面去,声音轻快,“那我以后就试着看起来不那么小孩儿一点儿。”   香樟树叶一簇一簇的堆积垂落,陈延白看着前面女孩儿纤瘦的身影,不由得勾了勾唇,快步跟上去。   两个人成一排走。   晚霞将他们的身影拢上一层金辉色,陈延白一手插兜一手捏着肩上的书包带,回过头看着陈年笑,黄昏的薄霞明亮美好。   陈年也弯眼扬唇,属于少年的美好皆显此刻。 第29章 生气   他们说笑着来到了书吧, 一前一后的上了二楼到最熟悉的那个位置上坐下。此时是黄昏时刻,窗外的风景正好,陈年卸下书包往开着窗户的外面看了一眼。   刚刚走在路上的时候, 天边的晚霞颜色明亮而热烈, 是艺术画家用色之大胆才能泼出来的最美油画。而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晚霞的颜色渐渐消退, 淡淡的融在天际,为暮色添一层不可多得的温柔。   晚霞,树叶, 风动, 少年。   是她才知道的浪漫。   陈年收回视线,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和试卷放在桌上。坐她对面的陈延白亦有相同的动作, 两个人面前的桌上, 很快就被书籍文具堆满。   陈年拿着笔开始写作业,眼睫静悄悄的扑朔着。   试卷被陈延白扯了过去,他认真的看着陈年答过的每一道题,并用铅笔在每一道他认为她是粗心才做错的题目前面的序号上, 画上了一个小勾。   两个人你做你的我做我的,谁也没打扰谁。   书吧里点了小圆灯, 空气里也流淌着木质书香味道, 很能让人的心安静下来。   可这会儿陈年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她手里捏着笔, 心思却不在题上。   抬头悄悄看一眼对面的他,安静柔和的目光里满是怯怠。   只一眼就挪开。   这样的小把戏, 似乎只有她才觉得有趣。   有一便有二, 有二便有三。   这样来来回回多次后, 陈年再次偷瞧去的目光被赤.裸的摆在了陈延白的眼前。   他也几乎只是一瞬间, 便抓住了陈年目光里那层言不敢说的怯懦   他读出些其他的。   于是问她:“你有话想跟我说?”   确实有话,但她觉得难说。   陈年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   和她比起来,陈延白就显得随意些了,他将手里的试卷放到桌上,双肘撑桌往前倾了些身,“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陈年这才敢开口:“陈延白,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是想单独辅导我的功课吗?”   没有人知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灯光薄薄浅浅,空气中弥漫着的木制书香最能安定一个人急躁的心,陈年呼一口灌进肺里,却发现如论如何也安定不了自己那颗狂躁跳动的心。   她连心思都紧了几分。   没等来他答案分明的话,到引来一句笑,他黑眉黑眼都深邃,只是那么看着她,就叫她感受了一番什么如同烈火在肺里灼烧。   “你说呢?”   她说?   她要说什么?   说让他单独辅导自己功课?   可陈年觉得,她说这句话有些不妥。女孩子,还是含蓄一点的好。   于是她装傻:“我要说什么?”   “说……”   “延白哥哥!”   熟悉的声音打破两个人之间的暧昧气氛。   陈年和陈延白一同转眼看去。   易瑶正撇开和她一起的叶明棠,嘴角挂着明媚笑容往这边赶。在触及到陈年的视线时,她稍一顿,但又霎时间恢复笑容,眼睛朝陈延白看去了。   她径直走到陈延白身边挨着他坐下,完全无视了陈延白对面的陈年,放大了笑容明媚,很惊喜的跟他说:“你怎么在这儿啊。”   能在这儿遇见易瑶实属是意外,但他对她这种打扰别人学习的行为也生起了一丝反感。陈延白轻皱了皱眉,并没有说话。   易瑶没觉察出什么,只一个劲儿的在陈延白面前说道:“你怎么来这儿学习都不叫上我呀,还有啊延白哥哥,你学习,和别人坐一个桌,这样很容易分心的。”   字字句句,透露着对陈年的疏离与忽视。   那言语里,像是在说她不该坐到这个桌上,坐在陈延白对面。   陈年神色淡了几分,捏着笔的手有些颤抖,她集中精力做题,却在下一秒,听见陈延白的声音传来:“我们是一起的。”   区区六个字,挽救了她处于水深火热的尴尬之中。   易瑶神色微愕,但很快又恢复正常,笑着打圆场:“原来是一起的啊。”   “那陈年同学可找对学习对象了,只是延白哥哥,你确定要跟她一起学习吗,她的学习成绩可赶不上你。”   “你拐弯抹角说谁成绩不好呢?!”   一道高亮尖利的声音从别处传了过来,声音太大,吸引了那边很多人看过去。   陷入事端的三个人也不例外。   宋林菲手里拿着半杯奶茶,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头顶吊灯泛着暖光,她站在灯下,阴影落到桌面上,眼皮轻压着俯视易瑶,眼里藏着一抹不屑。   她将手里的奶茶重重的搁在桌上,目光紧紧的盯着易瑶,“易瑶,哪里凉快你哪里待去吧,这里可是学习的地方,别打扰人家学习了。”   他们四个从小长到大,易瑶就不喜欢宋林菲,她觉得她太粗鲁,整天只喜欢跟在许嘉述屁股后面喊打喊杀,一点也没有女孩儿样,一点也不高贵。   宋林菲同样不喜欢易瑶,她太娇气了,自己把自己当童话里的公主不说,还喜欢要求别人做这做那,她太作,宋林菲对她没什么好感。   两个人互看不顺眼,从小的梁子越结越大。   有陈延白在的地方,易瑶懂得分寸。她没跟宋林菲怼起来,反倒笑着跟她说话,还越说越得意:“我就是找延白哥哥一起学习的啊,之前延白哥哥在电话里教了我一道题,我还没弄懂,这不就重新来请教一下的嘛。”   她举止投足都和陈延白表现得过于亲密,陈年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抽干了水,干涩生裂。他不动声色得想要忽视他们的话,可却还是一个劲儿的往她脑袋里钻。   “啊我真的栓Q,你一个文科生问理科生问题,易瑶,你是早上忘记吃药了还是出门的时候脑袋被门夹了?”   站在宋林菲身后看戏的许嘉述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他永远折服宋林菲讽刺人不带脏字的语言功底,这技能,都可以上电视进德云社当脱口秀节目主持人了。   牛掰啊牛掰。   易瑶被她怼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但一想到这是在外面,在书吧这种极考验人心稳定的地方,易瑶就只能将这些怨气往肚子里吞。   她没管宋林菲的话,眼一横,“这关你什么事儿,我想找谁教就想找谁教,你管得着嘛。”   声音实在是嘈杂,陈年静不下心来。   好好的学习氛围就这样被他们三言两语打破,陈年最先败下阵来。   她出声阻断了还想回怼的宋林菲,“菲菲。”   宋林菲那句话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她转头看她,陈年脸上的情绪很淡。   “我想回去了,你陪我回家好不好?”   陈年边说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见她收拾东西,陈延白眉宇深不可察的皱了皱,“你要走?不做卷子了?”   易瑶坐他旁边,两个人之间的熟悉让她总会有种自己是陌生人的感觉,她还有什么心情和他一起学习。   收拾书包的动作没停,陈年垂着眼没看他,“嗯,我回家做。”   “那正好啊,你走了这个位置就宽敞了。”   易瑶得意的看着陈年,嘴角也翘起满意的笑容。   这一幕落在宋林菲的眼里还真让她顺不了气,她真的太想冲上去揪住她的衣领哐哐就是两耳巴子。   但她没这么做。   等陈年收拾好书包,宋林菲就拉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林菲一走,一直站她身后的许嘉述整个人就露了出来,他闲闲的抄着手,眉眼放松的得懒,一副看戏得样子盯着易瑶,“你俩的恩怨,源远流长啊,这辈子还能解开吗?”   “永远都不可能!”   不知道什么时候,宋林菲又从他身后窜了出来,一脸黑的瞪他一眼,然后压低声音朝他吼道:“走了!”   陈年出了书吧才发现,天色原来已经很晚了,薄薄暝暮,朦朦的笼罩了整座城市,道路两旁已经亮起了路灯,高大的商业建筑上也闪烁着七彩霓虹。   一切都进入了夜。   扑过来的风拍在陈年的脸上,有些凉。   宋林菲站在陈年旁边,挽住她的手,安慰她,“年年,你别生那个易瑶的气,为她生气太不值得,她总是那样目中无人,我和许嘉述都不怎么理她的。”   “她每次都很讨人厌,不就仗着自己家里有点钱嘛,就跟天鹅一样,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她一家有钱,装的跟什么一样。”   她吐槽的嘴一直没有停,陈年知道那是她在为她打抱不平,心底柔软,她笑了笑,“我没生她的气。”   就是有点难受罢了。   脑袋里一直晃过那两个人亲昵的身影,陈年垂眸抿了抿唇。   她脸上的情绪很淡,兴致看起来不是很高。   朋友不开心,宋林菲也不开心。   她转眼看了看许嘉述,用眼神示意他安慰人。   许嘉述知道她什么意思,走到陈年身旁的另外一边,跟她搭话:“陈年同学,你不开心吗?”   陈年没避讳,反问他,“我应该要开心吗?”   “当然要开心了,去书吧学习才不开心呢。”   “……”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似的不爱学习,许嘉述你会不会安慰人,不会就一边儿去。”   许嘉述有些无言以对,指指宋林菲又指了指自己,“不是,不是你让我安慰的……”   两个人开始争论不休。   絮絮叨叨的话语在陈年的耳旁炸开。   陈年有些忍俊不禁的看着他们,连忙笑着打圆场:“你俩够了,吵架还真什么场合都不分,也真是熟悉的很。”   沉重的心情因为这对欢喜冤家而得以放松,她嘴角笑起来,弯眉弯眼。   宋林菲一见眼睛变亮了,“年年,你终于笑了。”   她歪头看她,“现在心情好点了没?”   陈年点头,确实好点了。   可一旁的许嘉述还是没忍住侃她,“有你在,陈年心情能不好嘛,叽叽喳喳的。”   “……”   宋林菲白他一眼,挽着陈年的手臂甩了甩,“我不管,年年就是因为我才开心起来的。”   “是是是……没人跟你抢,你是老大你说了算行了吧。”   “……”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宋林菲心情愉悦,连声音都欢快几分起来,“都这么晚了。”   许嘉述仰头看了看天空,黑漆漆的,只有稀稀疏疏的几颗星星在闪烁,他接话,“也是,都这么晚了,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再回家?”   宋林菲赞同,陈年也没意见。   他们抬脚正要走,陈年突然出声拉住他们,“要不我带你们去个地方吃饭?”   两个人愣一秒,异口同声:“好呀。”   陈年带他们去了自己家的面馆。   三碗面上桌,他们三个一起吃了起来。头顶的风扇在呼啦啦的吹着,室内灯光不算亮堂,隐隐带着模糊的朦胧感。   宋林菲和许嘉述吃的很香,没几口,碗里的面就被他们吃了个干净。   放下筷子仰头一声舒服的长叹,是对这碗面满意的最好证明。   “陈年,你妈妈做的面简直太好吃了,绝了啊!”   陈年笑了笑,主动替妈妈收下这番夸赞话。   他们在那里只待了一会儿,许嘉述和宋林菲就跟陈年告别回家了。而陈年选择了留下来,帮妈妈收拾最后的东西。   母女俩忙到九点才回家。   陈年进了屋,背著书包准备回房间时,却被江吟叫住了。   她转头看她,“怎么了妈妈?”   “刚刚那两个同学是你们班的吧?”   “嗯。”   “以后少和他们来往。”   陈年下意识反驳:“他们是我的朋友。”   可依旧被江吟一句淡淡的疏离拂了去,“你现在正在人生最重要的阶段,要什么朋友。”   “把心思花在学习上。”   陈年皱眉看着江吟,她脸上总是那样淡淡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情绪。她也总是喜欢用自己的刻板印象去要求别人,陈年很讨厌这一点。   她捏了捏衣角,眉心始终顺不平,跟江吟强调,“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不跟他们来往。”   “学习是我一个人的事,这跟朋友没关系。”   江吟看她,白天在面馆里的工作已经让她感到很是乏累,她不想跟陈年再多争论费口舌,只是说:“妈妈这是为你好。”   “你什么都为我好。”陈年回答得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头顶的玻璃灯泡璀璨而耀眼,光线兜头而下,照得之下的人却多生一层落寞,“可我什么都不好。”   陈年说完就回了房间。   关上门她坐在书桌前,回想起从小到大,江吟总是对自己固执的约束。   心烦着,也乱着。   从小到大,江吟总是以自我的选择代替陈年的意愿,她约束她,不让她和院子里的小伙伴玩耍。她时常趴在自己房间的窗头,看远处一起开心踢皮球的小孩儿们。   她向往,却不能和他们一起玩。   江吟说他们坏,他们脏,会把她也带坏,然后所有人都不喜欢她了。   陈年不怕别人不喜欢。   就算有那天的到来,她也会努力让别人喜欢她。   可是从六岁那年父亲去世后,一切都变了。   周围的人是真的不喜欢她和妈妈,他们脏又坏,把一切能想到的脏话都骂了个遍。院子里的小孩儿也讨厌她,都骂她是扫把星,她爸爸是神经病。   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像是断了线的涌上来,陈年难受的抱住了脑袋。   直到书包里的手机传来一声清脆的“叮咚”声。   陈年才渐渐从回忆里醒来。   她猜是宋林菲的信息,于是也没等,将手机从书包里拿了出来解锁。   定睛一看,却发现是陈延白的信息。   [陈延白:陈年,在书吧的时候,你是不是生气了?]   陈年眼睫轻颤,目光在灯光的照耀下变得盈润。   [陈延白:你不要在意易瑶的话。]   [陈延白:我不知道她会在那里,打扰了你学习,真是不好意思。]   他一言一句的发来信息,陈年也一句一句的看,到最后竟觉得不是滋味。   陈年生气的把手机拍在桌上,胸口因呼吸急促而上下起伏着,自言自语的骂道:“问我是不是生气了?我就不能生气吗?!真是不好意思?到底谁不好意思?!”   陈年决定不理这个人了。   她稍侧了个身,双手抄在胸前靠在椅子上。   难受与气愤同时叠加在她的心头,陈年觉得怎样都不是滋味。   她正在气头上。   可是下一秒,桌上的手机又叮咚一声响起来。   陈年扭过头去看,内心挣扎了几秒还是侧过身拿过了手机。   她点开看,手机屏幕上的弱光虚照着她的眉眼。   陈延白这会儿只发来了一句话,像在哄她:   [陈延白:别生气了,同桌?] 第30章 湿身   陈年并没有因为陈延白的那句“别生气了”而心情好起来。   第二天早上上学, 陈年很早就来了教室,她一如既往的听了会儿听力。早晨凉凉的风吹进窗内,耳边的几缕发被吹起。   陈年抬头望向窗外, 一眼就看见了窗外的生机勃勃。枝头鸟儿在鸣叫, 扑翅飞翔时,总能带落几片树叶。   一日之计在于晨, 即使是进入了秋天,也依旧适合这个道理。   一段听力念完,陈年将耳机摘下。也正是在这个时候, 宋林菲他们三个来了教室。   她一来就跟陈年打了招呼。   陈年也说了声早上好, 然后埋下头去,默默看书。   在此期间, 她没有看陈延白一眼。   陈延白也没想到陈年竟然会对他这么冷淡, 他原以为昨天的短信能将她昨天的生气化解。可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   他的同桌,好像对他很冷淡。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本来就不正常,时间久了, 便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宋林菲就觉察出一丝不同。   她默默的扭回头,戳了戳身旁许嘉述的胳膊。   许嘉述正在看漫画, 他抬起脑袋看宋林菲, “咋了?”   宋林菲做贼心虚似的, 悄悄说:“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后面的那两个人有点奇怪?”   “奇什么怪了?”许嘉述扭头看了一眼, 一脸迷茫的看宋林菲,“不奇怪啊, 这不好好的在学习?”   “……”   宋林菲急了, “我是说氛围, 氛围!”   许嘉述再转过去看他们一眼, 回头跟宋林菲摊手,“也没问题啊,挺和谐的。”   “……”她真的快要被许嘉述的直脑筋气死了。   陈年一天没理陈延白了,他跟她说什么她都拒绝,陈延白为此有些头疼。   课外书在他手里随便翻了几页,那股燥意感也还是降不下去。陈延白拧眉叹气,将课外书合上放到桌上。再看一眼他身旁的陈年,她手里握着笔,专心致志的写著作业,情绪没他这么燥,安安静静的,仿佛一切都置身事外。   陈延白起身,插兜走了出去。   一直到陈延白走后,一直埋头写东西的陈年才有了反应。她笔尖一顿,视线清明的看着草稿纸上那些自己乱画的痕迹。   她刚刚的平静,全都是伪装。   宋林菲也一直密切关注着他们的举动,陈延白一走,她就迅速转过身来,视线落到陈年草稿纸上的那些乱涂乱画的痕迹,目光一顿,挪到她脸上,“年年,你刚刚没做作业啊?”   “啊?”陈年眨了眨眼,有些刻意的用手遮了遮面前的草稿本,但她只遮住了一半。   “你跟陈延白是不是闹矛盾了?”   陈年目光一怔。   宋林菲从她的目光里解读出几分疑惑,于是解释:“你们俩都一天没说话了。”   “陈延白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陈年摇头。   矛盾。   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也不算矛盾吧。   “那你们之间看起来都怪怪的。”   陈年回想了一下昨天在图书馆里的事情,虚心辩护,讷声讷气:“也还好吧。”   “好什么呀,你俩坐一起就跟陌生人一样。”   “我那是不打扰人家写作业。”陈年为自己找理由。   “我可没看见陈延白今天写了多少作业。”她目光一瞟,瞥见他桌上的课外书,下巴往那边一抬,“你看,人家在你旁边一直看课外书呢,做什么作业啊。”   陈年的目光顺过去,果然看见旁边桌上的课外书。   “……”   这下狡辩什么的,都没用了。   她撇了撇眉,看起来有些忧郁。   宋林菲双手托着脸,歪着脑袋看她,眼睛眨巴眨巴,“年年,你说呀,你跟陈延白到底怎么了?”   “我……”   “欸,陈延白……”   宋林菲问完,余光瞥见越来越靠近的人影,顺势看了过去。陈年也因此噤了声,目光虚晃着瞥一眼,那个蓝白色的身影在眼里模糊。   宋林菲直起身,她看见陈延白手里提着两杯奶茶。   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去买奶茶的啊?”   “嗯。”陈延白声音淡淡的,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宋林菲开心接过,对他说了句谢谢。   陈延白提着另外一杯奶茶回了座位,他将奶茶杯放在桌上。   纸杯和木桌轻轻磕响。   陈年脊背绷直,没敢抬眼去看。   耳边传来宋林菲插吸管的声音,塑料袋也发出些细微的摩挲声,这让陈年更紧绷了些身体。   直到旁边一直坐着没出声的陈延白突然开口喊她的名字:“陈年。”   脚尖都越发颤抖,她无法忽视。   僵硬的扭过头来看,“啊?”   薄薄的微光泄进窗口里,勾勒少年俊厉的脸廓,额前碎发沾染几丝金色。   她坠落在他那双深亮的黑眸里。   忘了反应。   陈延白将奶茶递过来一点,手臂越过两桌之间的那条线,声线平缓的对她说:“这是你的。”   陈年视线下移,瞧见那杯被他递过来的奶茶。它被他握在手心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攀附在杯身,根根修长匀净,很吸引人的视线。   几乎有一半的注意力被它分去。   另外的一部分,在陈延白那里。   “别跟我冷战了,”他突然出声,嗓音里竟沉落几分委屈,“嗯?”   陈年心软了几分。   她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揉了一下,舒展不开,皱巴巴的。   这是在跟她妥协吗?   陈年不敢往这方面想,指尖揪了揪。目光躲闪开,去看别的地方。   明明她心软了几分的,可一开口,味道好像就变了,“我…考虑考虑…”   “……”   陈延白稍迟钝着反应过来,明白了陈年话里的意思。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女孩儿的脸颊被耳边侧发挡住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他只看得见殷红的嘴唇与点点鼻尖。   慢慢的,他嘴角轻佻着向上,勾起一丝肆意的笑。   似在意犹未尽的细品她说的那句话,然后又慢条斯理的给出顺从回应:“行,我等你慢慢考虑。”   两个人之间的冷战算是还没结束,陈年放学后打算自己一个人去书吧。   刚要提著书包离开,陈延白眼疾手快的将她的书包按住了。   陈年回头,满脸疑惑的看着陈延白,“怎么了?”   “你要去哪儿?”   “书吧。”   “不等我?”   陈年没打算等,毕竟两个人之间还没完全和解。   要是她等,倒觉得真会有那么一丝尴尬。   于是她摇摇头,揪着手主动说:“我还没考虑清楚。”   她会错了他的意,他以为一起去书吧学习这件事在学习之外。   没看出来这姑娘挺固执的。   陈延白按著书包的手一松,注意力全在她身上。   陈年刚好趁此拿过书包,就那样被陈延白赤.裸裸的盯着,她有些不自在,躲闪着视线,只跟他说离开教室前的最后一句话:“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陈延白表态,匆匆就跑开。   他眼里只剩下女孩儿落荒而逃的身影,陈延白勾着唇回头,手却从陈年的桌上拿起一本练习册,慢条斯理的翘起二郎腿,随手翻了翻,笑她:“也不知道慌个什么样,这下好了,练习册都拿掉了。”   “那就劳烦你帮忙送过去一下呗。”   宋林菲边收拾著书包边转头看他一眼,还提醒道:“这可是你俩冷战结束的最佳时机,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陈延白若有所思的想。   恰逢这时,许嘉述转过身来,手肘搭在他桌上,自告奋勇道:“延哥,要是你不想去我就帮你去送?”   话才刚落一秒,许嘉述的耳朵就被宋林菲狠狠的揪了起来。   他痛呼一声,听见宋林菲说:“这关你什么事儿,你还是好好管好你自己吧,快跟我回家!”   “姑奶奶姑奶奶你轻点……哎哟疼死我了”   “你就该疼!”   “……”   两个人打骂着离开教室。   陈延白勾着唇角从他们身上收回视线,落到手里的那本练习册上,好一会儿,他将那本书装进了书包里,起身走出了教室。   窗外浮动着夕阳的影,照射进来,将他的影子逐渐拉长,到最后,一丝也不留。   陈年出了校门一个人走,口渴了,她就去街边的小商店里买水喝。天际的云被夕阳镶了一层金边,淡淡的,很好看。   她一边走一边喝水,完全没在意身后不远处一直跟着的少年。   少年单肩挎着包,双手插进裤兜里。他身材颀长,只是一身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明澜校服,都被他穿出了几分帅气。   路上有时时都会瞧过来的爱慕目光,可他忽略了这一切,始终将视线放在前面那道纤细的背影上,他看她时而仰头看看天空,时而低头踩踩脚边的影,又时而瞧瞧小路上一切新奇的事物,但就是始终没回头看一眼。   不过也对。   往前走,回头看干什么。   陈延白低头笑笑,散着身架子跟着她。   他们一起走过有爬山虎的墙壁,走过有吆喝着做生意的街角,陈年总会望过去一眼,看他们脸上舒心惬意的笑。   连时间都放慢了脚步。   只是这样闲逸舒适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太久。   陈年到路边的垃圾桶扔喝光的空水瓶,旁边停着一辆洒水车。   在她扔水瓶时,它突然启动,水往四周飞溅,陈年来不及避,身上的衣服湿了小部分。   可也正是在这时,从她身后多出来一道力量,将她整个人往回拉。   陈年脚下不受控制,原地转了个圈。她发丝扬起来,显出削瘦的脸颊轮廓,细细的眉,柔柔的眼,被身后水雾模糊一层,尽泛温柔。   身后的洒水车水喷到天上,细密水珠间,凝出一道彩虹。   陈延白拉她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的手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侧身一带,用身体帮她挡住了那些水。   而陈年的脑袋轻撞在他的身体上,陈延白不受控制的从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裹挟着灼灼沉气与压迫气息,而他始终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未松片刻。   陈延白全身都湿透了。   从头顶到脚下,没一处干的。   湿漉漉的发耷拉在他额间,眉眼湿润,鼻梁嘴唇都沾了水珠。他身上的衣服更是,湿衣贴着他的身体,显出姣好又纤瘦的腰肢,隐隐藏在衣底,勾的人心痒痒。   少年的身体滚烫。   陈年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开,担心的望向他时,有那么一刻让她失了心魂。   她迟钝了几秒才将神思找回来,担心的看着他,“陈延白,你没事吧?”   陈延白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又将额前耷拉而下的头发往头顶上刷。   光洁的额头露出来,配上那一双湿润黝黑的眉眼。   陈年心尖一跳,听见他说:“没事。”   穿一身湿衣服走在大街上实在不像话,陈年带着他去了超市门口,让他在门外等。自己却是走了进去,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张毛巾和一件最便宜的衣服。   她捧着塑料袋走出来时,正看见陈延白坐在一棵大树下的椅子上。   树叶被风吹动着晃,枯也簌簌而下,他皱着眉头正在打理身上的衣服,那种被湿润粘腻粘在身上的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让他嫌弃。   陈年的手指抓了抓塑料袋,慢慢的走过去。她把塑料袋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   “毛巾,还有我买的一件衣服。”   陈年磕磕巴巴的答,害怕他问衣服,又说:“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还是换一下比较好,湿衣服穿身上会感冒。”   陈延白扒开塑料袋,果然瞧见了里面的一条毛巾和一件土褐色的衣服,目光顿了顿。   陈年以为他是觉得那件衣服丑才会有的举动,于是又解释:“超市里好像都是这类型的衣服,我选了很久,才选了……我觉得好看的衣服,你先将就一下,这衣服价格便宜,好像不能退……”   她手指拧着,害怕他会觉得颜色不好看会不穿,湿衣服穿在身上会感冒。   她担心他。   “不了。”   陈延白收好塑料袋,将手穿进两只耳朵里,提着它站起身。   陈年茫然,天际霞光的灿烂逐渐褪去,只剩下一层柔淡的颜色。她看着陈延白转过头来与她对上视线,被水浸过的眼珠黝黑。他唇畔牵起一抹笑,跟她说:“我穿。”   等陈延白打理好身上的衣服,天色就接近黄昏了。薄薄暮云暗淡,霞光也快消散,陈年坐在那张椅子上等陈延白,她身旁放着他们俩的书包,挨在一起。   晚风过境,吹起了她耳旁的发丝,陈年闭了闭眼睛。   再次睁开眼时,陈年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陈延白,他身上穿着那件土褐色衣服,衣服有些大,衣摆被风卷了卷,一步一阔的从风里向她走来。   他手臂上搭着一条毛巾。   明明那件衣服并不出彩,可穿在陈延白的身上,再不出彩的衣服也能变出一些味道来。   也还是能抓住她的眼球。   陈年再次失了心神。   陈延白在她面前停下,双手摊开跟她展示,“怎么样?”   夕阳就算是近了黄昏也无限好,电线杆上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陈年站起身来,视线在他的身上依恋的来回逡巡着。   她眉眼温软,整个人又小,站在他面前静静的打量。   像是真的要让她点评,陈年弯着眼睛仰头看他,眼里是藏起来的喜悦,却又快要溢出来,“我本来以为这件衣服颜色有点土气,但是穿你身上,我觉得挺好看。”   有关于他的,声音都轻了几分。   小心翼翼又形色怯怯。   陈延白听到答案笑了声,跟她胡侃,“那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他越过她,弯腰拿起椅子上的书包,轻松往就肩膀上一挎,跟她说:“那我们走吧。”   “去哪儿?”   “天色这么晚了,请你吃饭。”他手里也提着她的书包,往她面前一递,“嗯?”   是在邀请。   陈延白带着陈年去快餐店吃了炸鸡汉堡。   正是接近傍晚的黄昏,快餐店里的人很多。陈延白找了个靠窗的二人座位,将陈年安顿好,便主动去了前台点吃的。   陈年左顾右盼的看了看快餐店里,宽敞明亮,来这儿吃饭的人很多,一些是学生,一些是家庭,他们吃得其乐融融,脸上有笑。陈延白去了很久都还没回来,她百无聊赖的用手托着脸,转头看向窗外。   街道两旁的路灯已经被点亮,路上行人匆匆的赶着回家,车流如织般一刻都不停歇。明净的玻璃窗上映着她的影,以及屋内灯火通明的所有。   陈年为这简单的幸福美好牵了牵唇,视线一晃,她看见玻璃窗上男生端着一堆吃食慢慢靠近的身影。   陈年怔愣,下一秒回头。   就见陈延白把手里端着的吃的放到了桌上。   他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来,“刚刚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陈年用马马虎虎的答案将这个问题敷衍过去,视线落在陈延白点来的餐上,满满一大盘,“你怎么点了怎么多?”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多点了些。”陈延白回答的自然,完全没有要掩饰,“就当是感谢你给我买衣服。”   “哦。”陈年抬眼看他,“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两人不再耽搁时间,一起吃起来。   其实陈年很少吃这类快餐食品,江吟也从不让她吃,一是贵,二是不健康。   但她也总是嘴馋的。   于是她这次放开了胆子吃。   陈延白手里拿着一个汉堡在啃,视线却落在埋头狼吞虎咽的陈年身上,他勾了勾唇,没忍住提醒:“你慢一点,没人跟你抢。”   一顿饭吃完,陈年感觉自己快要撑破了肚皮,他从桌上拿了张纸擦嘴,看桌上那些残羹冷炙,后知后觉想起来刚刚自己埋头干饭猛如虎的样子。   她的脸有些红,像是被屋内的热气熏的。   抬眼悄悄看陈延白,却发现他正在看自己,乌发垂额,一双黝黑的瞳刻骨铭心。   陈年的心像是被充了气一样轻,飘在空中,虚虚浮浮。   “谢谢你请我吃饭。”   “不客气。”   “对了,”说着,陈延白从旁边拿过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本练习册递给她,“这个给你。”   陈年的视线从他的脸上挪到他手里的练习册上,“这是……”   “你的练习册。”   陈年接过翻了翻,还真是自己的练习册。因为刚刚淋了一遭水,练习册有一点点湿润。   “你放学的时候走得太快,把它忘记了。”   “所以你跟在我身后,是想到书吧给我送练习册的?”   “嗯。”他微阖了阖眼,无数柔光倾泻而下,落在他的发间,眼睫纤长的被拉了灰影,无比的柔淡。霎时间,他又抬起眼睛来,与她视线交织,“这只是一部分。”   陈年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   下一秒,陈延白的声音又传过来,似羽毛轻缓,拂过她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我记得昨天你问了我一个问题,我还没给你答案。”   他的眼睛黝深明亮,头顶的光将他的脸打出些轮廓,线条柔和。他双臂都搭在桌上,像之前在书吧那样,微微俯身向前,与她拉近距离。   声音低沉柔和。   “我只辅导你一个人的学习,之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作者有话说:   看延白哥哥霸总式回复:女人,我只辅导你一个人。 第31章 敲头   和陈年吃完饭后, 两个人就在快餐店门口分别。少女扬起笑脸跟他说再见,灯光下,她身影纤细朦胧, 又平添一层柔。   两个人之前的不愉快似乎就在此刻冰释前嫌。   目送陈年离开后, 陈延白才扶了扶肩膀上的书包肩带,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兜里的手机一直震动个不停, 陈延白将它掏出来,接通放在耳朵旁。   音色在这般秋夜中显得格外低沉,且不耐烦:“喂?”   电话那头传来许嘉述温怒的声音:“你丫怎么还没来, 我都打完一局了, 说好的时间你又放我鸽子,陈延白, 你故意的是不是?”   哥们儿俩感情深, 平时也喜欢斗斗嘴,陈延白并没有将许嘉述的温怒放在眼里,倒是跟他侃起来:“许嘉述,你怎么越来越宋林菲了, 叽叽喳喳的。”   “……”   许嘉述被噎了一口唾沫,在电话那头咳嗽。   偏偏陈延白还不收嘴, 继续笑:“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   “你……住口……咳咳咳……”许嘉述忍着嗓子干裂的涩意, 朝电话里喉, “快给老子过来!”   “知道了, 再等我五分钟。”陈延白提醒道:“保护好你的嗓子。”   “……”许嘉述干脆麻利的挂断了电话。   五分钟后,陈延白赶到平时他们哥们儿几个的娱乐网吧, 他双手插兜进门, 轻车熟路的左拐右拐来到平时他们打游戏的座位前。   网吧里的灯光很暗, 照得他整个人都影影绰绰的。   大伙儿看见他来, 都跟他打了招呼,陈延白也跟他们打了招呼,走到许嘉述身旁,一屁股坐到座位上,身子向后下陷懒散的靠在软座里。   他的视线落到许嘉述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屏幕里的英雄正在被围攻,无一支援,许嘉述的电脑屏幕很快暗了下去。   已经连跪了三局。   许嘉述心情不是很好。   陈延白双手搭在椅把手上,翘着二郎腿,好不悠哉,懒懒的跟他搭话,“峡谷野王,你这技术越来越不行了啊。”   “……”许嘉述没好气的扭头瞪他一眼。   陈延白嘴角勾着戏谑的笑,脚抬过去踹他。   许嘉述躲着,视线多放在陈延白身上几秒。室内光线暗淡,但他依稀发现了他这人身上的变化,眯了眯眼,在凑近确认。   他抓着他的衣服多看了几秒,在脑袋里构造衣服的大致样子。   三秒后,他笑出了声,“陈延白,你衣服真土,到底是谁给你选的,眼光这么差哈哈哈……”   “……”陈延白脑袋里浮现出那抹在他面前小心翼翼为这件衣服说话的女孩儿的脸,谑笑神情全无,他淡漠的看了眼哈哈大笑的许嘉述,淡漠嗓音里藏着一丝矜熬气,“要你管。”   “哈哈哈我当然管不着你,”许嘉述还在说,“而且你这衣服质量也太不好了吧,面料这么粗糙摸着这么咯手,你竟然也穿的进去。”   “你以为谁都跟你许大少爷一样,”陈延白回怼,“我这叫亲民,体味人间百态。”   “那颜色呢?”许嘉述哭笑不得,“你就算要体味人间百态,也不用选这么土的颜色吧,品味真独特。”   陈延白白他一眼,开了机子没理他。   电脑荧幕亮起的柔光照着他的脸,而他在回想,那个捧着毛巾和衣服朝他跑来的姑娘,黄昏的风吹拂着她耳边垂落的发。   他也是在这场昏淡的风里,对上了她温润干净的眼。   游戏进入的界面,光又暗了下去。   他在模糊掉的黑暗里,深深的勾了勾唇。   ……   陈年和陈延白冰释前嫌,最开心的莫过于宋林菲,看她身后的这两个人脑袋快要挨着脑袋在一起讨论数学题,她眼里幸福的笑容都快要溢出来。   她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一个人看顺眼没劲儿,她拉了许嘉述一起看,“许嘉述,你看年年和陈延白,是不是看起来好像养成系的小两口。”   许嘉述往后看一眼,那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心底莫名生起一股烦躁,他回了头没理宋林菲的话。   奈何宋林菲缠着他硬要他说:“欸,你说是不是啊,是不是特像?”   “……”   焦躁感更烦了,许嘉述压着情绪,违心的说:“不像。”   宋林菲也就认为他的脑回路和她不在一条线上,倒也没多怪罪,自己乐呵呵的笑着,心情愉悦,做什么都开心。   中午的时候,宋林菲拉着陈年去教学楼楼顶吹风,艳阳高照,照得人心暖暖的。两姐妹眺望着远方,看操场上肆意奔跑的少年。   风卷着树尖摇晃,树叶脱离枝干,在空中飞舞。   陈年却始终看向操场,有很多人在打球,距离远了她瞧不清人,但就想碰个运气,哪怕只是瞧见他的身影也好。   光线有些强,她眯了眯眼睛。   身边的宋林菲跟她搭话,提到昨晚许嘉述跟她说的让她大跌眼镜的事,“年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告诉陈延白哦。”   这有点像是在背后告状。但陈年只关注了一个重点,那就是她接下来说的这件事,与陈延白有关。   在关于他的事情上面,她好像总是很贪心。   “什么事?”   “昨晚许嘉述告诉我说,他和陈延白去网吧玩游戏,陈延白晚上换了身很土的衣服。”   陈年心一咯噔,没想到她提的是这件事,下意识“啊”了声。   以为是陈年也大吃一惊,宋林菲又说:“反正就是很土的啦,听他说那衣服颜色不好看质量也不咋地,一点都不配陈延白,陈延白竟然也能穿的下去,还真是活久见。”   土吗?   陈年脑袋里一直想着宋林菲大大咧咧说出来的话,脸颊一红,搭在栏杆上的手指捏了捏。   耳边又传来宋林菲的声音,“欸年年,你说陈延白那件土土的衣服,不会是他喜欢的女孩子送的吧?”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句话不妥,“不对啊,怎么说咱们女孩子的眼光得比他们男孩子好点吧,那衣服连许嘉述都觉得难看,我觉得是个女孩子也绝对不会选那件衣服吧。”   “……”   这堪称在陈年心上暴击。   她转过头看宋林菲,小心怯怯的轻声问,“真的有那么丑吗?”   宋林菲点头,看样子已经相信了,“许嘉述说的,这人是不靠谱了点,但眼光不错,好坏美丑他分得清。”   “……”   这就更暴击了。   这只是一个放松话题,宋林菲也就讲给陈年听听。惬意舒缓的午后,校园里播放着激励人性的诗词朗诵,有风吹过来,宋林菲张开双手闭眼拥抱,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她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收回手侧身看陈年,“对了年年,马上就要开运动会了,你想去参加比赛吗?”   陈年摇摇头,“我没有太擅长的运动项目,不参加的。”   她还是适合呆在班级方阵里当啦啦队好,闲暇之余写写加油稿,看看书,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这没关系呀,重在参与嘛,”宋林菲双手搭在栏杆上,笑着邀请,“你要不要报一个试试?”   “我们一起去。”   “我不行的。”陈年觉得自己实在是不适合运动比赛,连忙拒绝,“我会输。”   会拖班级后腿。   但宋林菲一点也不在意,“输就输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朝她挤挤眉弄弄眼,“况且,你同桌运动天赋异禀,你输掉的,他都会帮你挣回来,放心啦。”   参加比赛,她是不愿意的。   但一听宋林菲这样说,陈年又有些心动。   中午午休前,体育委员果然拿着运动会报名名单站在讲台上大声吆喝,鼓励大家积极报名参加比赛,“你们都别懒着啊,积极参与,咱得文武双全,学习第一,运动也要第一,有想法的都动起来,别到最后让我来催啊——”   悉悉窣窣得声音在体育委员得这阵吆喝后,渐渐的响起来。   陈年手握着笔边写著作业,心思却全然在体育委员说的运动会报名上。她心不在焉的在括号里划了个“C”选项,下一秒就遭受陈延白的铅笔敲脑袋。   不轻不重的力道落在陈年的脑袋上,她轻呼一声,脑袋下意识缩了缩,扭头看陈延白。   少年单手撑着脸,一只手里转着笔,面目表情有些严肃,“做作业不要走神。”   意识到是自己的过失,陈年点点头,“哦。”   陈年转过身去,重新看了看那道题目,擦了重新填写正确的答案。   她刚写好,宋林菲就转过身来,双手搭在她的桌上,跟陈延白搭话:“陈延白,你就不能对年年温柔一点嘛。”   陈延白看她一眼,满眼写满了不能,“严师出高徒。”   “……”   宋林菲哼一声,不再理他,转头跟陈年搭起话来,“年年,咱俩要不要现在就去报个名?”   她说的是运动会。   在天台吹风的时候,她就提过。   陈年自知自己是因为陈延白也会参加运动会才心软考虑,但做下这种承诺的人是宋林菲不是陈延白本人,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于是她将自己想问的那层意思蒙了膜,话里有话的说:“我们班会有哪些人参加啊,参加的人多吗?”   宋林菲直肠子一个,想法也简单,扳着手指数:“体育委员啊,许嘉述啊,我啊,陈延白啊……”   她数了几个人出来。   陈年看似明白的点了点头,视线却不受控制的看向旁边的人。   他在看课外书,眉目神色认真,侧脸线条被光勾勒得清楚。骨节分明的长指捻著书页翻过,陈年看见了上次他们一起看过的那颗明亮星球,她下意识弯了弯唇角。   随即又转回头来,跟宋林菲说:“好啊,我参加。”   两个人去体育委员那里报了名,女子项目所剩无几,陈年看着剩下来的几个运动项目,莫名有些犹豫,左思右想,她最终敲定报了八百米和接力赛。   这结果,挺让宋林菲吃惊的,她竖起大拇指看她,“年年,腻害啊!”   陈年不知她说的厉害在何处,挠挠头谦虚的笑了笑,“你说的,重在参与。”   反正,陈延白会帮她把丢掉的分数挣回来。   一想到这个,陈年的心里就像是被泼了一层蜂蜜,甜腻腻的,她却很喜欢。   下午捱到快要放学的时间,许嘉述在宋林菲的催促与洗脑下,也去体育委员那里报了名,回来就吃惊了,他多看了坐在陈延白身旁的陈年几眼,坐下身来,迫不及待的跟陈延白悄悄通信,“延哥延哥延哥,你猜我刚刚在报名名单上看见了什么?”   陈延白抬起眼皮看他,只一眼又挪开,手指翻著书页,“看到了什么?”   许嘉述想凑近了些再说话。   不料却被陈延白抬手冷漠挡住,“注意分寸。”   “……”   许嘉述没管这茬,继续回到话题,跟他说:“没看出来陈年还有两下子,她居然报了八百米和接力赛。”   陈延白目光一顿,“什么?”   “我说陈年,她参加了运动会,还报了长跑项目。”   这消息确实挺令人吃惊,陈延白扭过头看了眼旁边的人,女孩儿眉目清明,耳边的发被别到耳后,露出姣好又纤瘦的脸颊轮廓,她耳朵里塞着耳机在听英语听力,手里握着笔,时不时在练习册上划一划。   安静柔和得样子实在是不能将她和长跑项目联想到一起。   陈延白淡淡的收回了视线。   许嘉述又将话题扯到他身上,“你同桌都报名参赛了,你不打算意思意思一下?”   “也报两个玩玩儿?”   “欸,你运动基因这么好,怎么着也得为这个班做点贡献吧,你看陈年都去了,你也去呗,到时候咱四个都拿奖状,往桌上一放,那不得忒霸气。”   “……”   陈延白本没心思参加运动会,但经过许嘉述在他耳边这么一吹嘘,倒生起几分兴趣。他将书合上,眉目神情都松懒几分,整个人往后面那么一靠,话有别意的说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和我同桌意思意思一下。”   作者有话说:   陈年:我其实就是去打酱油的。 第32章 受伤   陈延白也报了两个运动项目, 一千五百米和跳高。   陈年听见这个消息后,还是挺开心的。   他真的会参加比赛。   那天她看着宋林菲从体育委员那里抢过来的名单,嘴角漾着笑, 心里也格外的甜。   宋林菲问她笑什么。   她用余光看陈延白, 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模样大方收进心底,却是对宋林菲说:“真好, 我们四个都参加了。”   宋林菲也开心。   时间一晃就来到运动会,开幕式典礼在第一天上午举行,校长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说了很久, 操场上班级方阵排列整齐, 所有同学和老师,似乎都在热切盼愿运动会的完美举行。   两个小时的典礼终于结束, 宋林菲挽着陈年的手回班级观看比赛的区域, 她一边走一边吐槽:“最讨厌这些什么个典礼了,脚都站麻了。”   陈年稍微扶着她点,笑着安慰:“那等会儿我给你按按腿?”   “真的吗!”宋林菲眼睛一亮,人立马精神几分, 紧紧挨着陈年脸贴脸,“太爱你了年宝贝!”   “真想和你么么啾……”宋林菲说着, 嘟着嘴就要朝她脸上去。   “……”   陈年受不住宋林菲的这般热情, 笑着朝后面缩了缩脑袋, 双手抗拒着, 脸上笑意却不减。   陈延白和许嘉述正好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瞧见这一幕, 后者不禁摇头轻啧:“宋林菲这丫头, 还真男女都不放过, 这两姐妹也太过亲热了点吧。”   前者手插兜, 脸上的神情很淡,视线始终放在两姐妹其中之一上,听见这话,他忍不住说:“知道还不好好管管,都快把我同桌带坏了。”   “……”   到班级观赛区域,陈年和宋林菲找到位置坐下。   陈延白和许嘉述就落后他们几步,两姐妹坐下时,陈延白刚好走到陈年面前。   秋天的阳光不像夏日那般燥热难耐,被日头照落的灰影兜头而下。陈年抬起脑袋,在一片阴影里,对上了他的视线。   似灼热的烫,滚着热意。   烫得她心尖瑟缩。   陈年猝不及防的挪开了视线,藏在裤缝边儿的手抠了抠,转过头去看宋林菲。   她嘴角弯着,凭本能忽视陈延白,却发现那些太过刻意的事情,总是会最清晰的留在脑海里。   站在她面前的陈延白目光颤了颤,下一秒从她身旁走过,到她身后的位置坐下。一阵属于少年身上才有的气息拂进她的鼻子里,那些味道熏染着神经,陈年抿了抿唇,不敢转回头。   宋林菲正在看第一天运动会班里有哪些人参赛,手指顺著书页上的名字扫下来,最后放到许嘉述的名字上。   她转过头,对他说:“许嘉述,你今天有比赛,别忘了哦。”   许嘉述在玩儿陈延白的魔方,听见宋林菲的声音敷衍的回答:“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不用你提醒,自己玩儿去吧。”   “……”   宋林菲的热情被破了冷水,她没好气的转回头来,狠狠地咬牙切齿:“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下次我再提醒你我就是你孙子!”   “……”   陈年和陈延白的比赛都不在第一天,时间闲下来。她没带书和笔,一时间也觉得有些无聊。   操场上有比赛项目正在进行,广播里念着激励人心的加油稿,一切都生机勃勃精彩熠熠,陈年手托着下巴看远方,神色却不专注。   旁边的人忽然碰了碰她,陈年失掉的心神还未完全收回,脑袋却率先转了过去,“怎么了?”   “要来折星星吗?”宋林菲双手拿着很多条颜色不一的星星纸,热情的邀约。   陈年说自己不会折。   “没关系啊,这个很简单,我教你?”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做点事情混混时间也好。   陈年便一口答应下来。   宋林菲大方的给了陈年一些星星纸,手把手教她折星星。陈年也认真的学,没几分钟就学会了,然后两姐妹就一直折,折好的星星被放进干净的罐子里,每颗星星都胖胖的,很好看。   罐子被装满后还有些剩余的星星纸,陈年没浪费,将所有都折了。一颗颗星星躺在她的身上,挨身挨脚的。   她看着那些小星星,脑袋里突然横生些想法。   想做,却不敢。   但好在许嘉述破了她的怯。   他在后面叫她。   陈年回头应一声,薄薄光线有些强烈,她眯了眯眼,抬手挡了挡光线,“怎么了?”   少年的眉眼都浸润在阳光里,叫她看不清楚。   话却是听明白了。   “我想要几颗星星。”   陈年不明缘由,就连宋林菲和陈延白也转过头看他。视线全都集中在他身上,许嘉述有些不自在,解释道:“我马上要比赛了,要几颗星星当作鼓励不算过分吧。”   原来是这样。   陈年立马从怀里捡了五颗星星递给他,为他加油打气,“那你比赛加油。”   许嘉述高兴收下,笑容比阳光还灿烂,“得嘞!”   各自的目光也逐渐收回,宋林菲转头看陈年,不满意的跟她说:“年年,你理许嘉述那货干嘛,让他自个儿自生自灭吧。”   “……”   陈年嘴角浸着笑,弯着眼回看她,“大家都是朋友。”   宋林菲脑袋一扭,闷声嘟囔:“我和他只能是仇人,才不是朋友。”   “……”   陈年无奈,不再继续答。   她回头看向怀里剩下的星星,手指一个一个拨着数了数,一共十一颗。   陈年挑了最好的十颗出来,将它们捧在手心,转身,看向身后的少年。   身后的少年坐在比她高一个台阶上,注意到她转过身来,陈延白的视线不期然的和她对上。   他的目光向下看,稍有俯视感。   倒不是压迫性,只是觉得莫名的沉。   陈年仰起脑袋看他,纤细脖颈线条柔软。   她的一张素净小脸就这么闯进了陈延白的视线。   “这些星星给你。”陈年手里捧着那十颗星星,小心翼翼的递近陈延白。   陈延白挑眉,视线从她的脸划过,落在她的手心里。   之后又听来她的解释:“我也给你加油打气,比赛加油。”   “可我明天才有比赛。”陈延白眼含笑意的看她,还逗道:“你现在就给我加油打气,会不会太早了点?”   “啊?”陈年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一双眼睛呆愣的看着他。   她咕噜噜的转了转眼珠,陈延白的声音又从她头顶传来,伴随着的,是他手指抓挠手心的痒,密密酥酥,麻了她的心。   “加油打气就先不了,留着明天再说,但星星我先收下了。”   他手指根根修长分明,连指甲盖儿都饱满圆润得好看。   她看着它抓走手心里的那些星星,呼吸随之上下起伏,手心的痒意不间断的传来,搅乱她好不容易才围建好的所有神思。   可却在那一刻,不断崩裂坍缩。   那一整个上午,陈年的心思都全在自己的手心里。陈延白挠过的地方,总是会让她的心也跟着泛痒。   中午吃过饭,四个人一起回教室,路途中,易瑶叫走了陈延白,说是找他有事。   陈延白只好过去一下。   陈年看着陈延白走过去,他高挑的身影从她身旁错过,秋暖的风吹过,带起他身上的味道。陈年顺着他的身影看过去,在与他们很远的对面,易瑶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件白色的长裙,风吹过她的裙摆,飘飘洒洒。   显得她整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柔干净。   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就站在原地等他走过去。   那份灿烂刺疼了陈年的眼睛,她怯怯的收回视线,对宋林菲说:“我们回教室吧。”   许嘉述下午有比赛,宋林菲拉着陈年去终点给许嘉述加油打气,发令枪一响,跑道上的少年飞快地冲出去,围着跑到看比赛的同学们都卖力的喊着加油,宋林菲和陈年亦如此。   最后许嘉述只得了第二名,他有些不服气。   陈年和宋林菲一直在他身边安慰他。   喝了葡萄糖,两人将他带回了班级方阵里。   回方阵后,许嘉述整个人虚脱的靠着阶梯,他仰头喘气。看他累成这个狗样,陈延白合上书笑他,“喂,不至于吧,差不多得了。”   许嘉述摇头,嗓音是奔跑过后的嘶哑,“不行不行不行,你再让我缓缓。”   宋林菲也来了一句:“陈延白你别管他,他就是装的。”   “……”   这话就扎心了。   许嘉述直起身来瞪宋林菲,声音却精神了几分,“宋林菲,你这就过了啊,我脚还疼着呢。”   “你看把你看吧,刺激一下人不就回来了。”   “……”   行吧,许嘉述这号人还得你治。   陈延白不再彻底接话,勾了勾唇。   视线一晃到坐自己前面的陈年身上,她下午带了书和笔,埋着头写写画画,脊背略弯着,脑后的发也往前移,露出她一截白皙的玉脖。   嫩白的肌肤,似羊脂玉。   陈延白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咳嗽几声,下一秒,他用大腿碰了碰瘫在一旁的许嘉述。   许嘉述撑着精神看他,眼皮耷拉着,“干嘛?”   “走一趟?”   “去哪?”   “保密。”   “……”   许嘉述不想走,但对方是陈延白,他还是振作了精神跟他走一趟。   临走前,陈延白将手里的书递给了陈年。   陈年不解,拿着那本手感完美的书,仰头看陈延白。她的目光在淡淡的秋阳下格外的暖,清明干净,温润柔和,总能给陈延白一种特殊的感觉。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借你看。”陈延白回答的很简单。   他站在她身旁边,身姿隽秀,眉目柔而不和,浓而不厚,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舒适。   心房似有柔水抚慰,陈年眸光盈盈闪动。   指尖摩挲那本书的封面,似与他指尖抚过的温度相撞,她在心底偷偷雀跃,应下他的话,“好。”   等陈延白和许嘉述离开后,陈年还真一页一页的翻开看了起来。   宇宙,陨石,银河,星球。   那些对她来说遥远得不能再遥远的美好梦幻的东西,此刻全被摘录至这本书里。   她也从未近距离接触过,书上关于宇宙的图片很多,精美梦幻,让陈年为之震撼。   它们大多都是美丽的,漫天的繁星,在漆黑天空闪耀,一颗颗独立个体的星球,藏于浩瀚银河之中,那是她前所未有可知的壮观景象。   那天过得很快,也过得很开心。   陈年傍晚回到家,将自己身上仅剩下的一颗小星星装进了玻璃罐子里,罐子里面装了四分之一的白沙,那颗星星躺在其中,孤独无依。   她趴在桌上,与它隔着厚玻璃遥遥相望,胖星星每个角都被她捏得好看。不受控制似的,陈年想到了陈延白的那本书。   里面是宇宙,是银河,是美丽梦幻的星球。   璀璨耀眼的星被当成了铺垫的背景,陈年下意识撇了撇嘴,目光落在那颗星星上,抬手指隔着玻璃碰了碰它,柔声说:“没关系,在我眼里,你就是最耀眼的。”   运动会第二天陈年和陈延白都有比赛项目,先比赛的是跳高,为了运动方便,陈延白换了件黑色的无袖背心,两条结实有力的手臂露出来,不会觉得肌肉愤张,乌发黑眸,在阳光底下显得格外深邃。   比赛开始前要进行检录,裁判念到陈延白的名字,他人身形高挑,从围着观赛的人群里走出去答了个到,四下悉悉窣窣传来偷偷交流的声音   陈年和宋林菲也站在人群里,听他们激动崇拜的言语。浅浅弯了弯眼,视线里的那抹身影变得模糊后又清晰。   清点好人数后,裁判准备好记录喊了开始。   耳朵旁边陆陆续续的传来几道喊加油的声音,陈年将视线放在队伍末尾的少年身上。他一身都气定神闲,脸色神情没有过多的赛前紧张感,盛得轻又匀得淡,看上去是轻松到了极点。   闲适得态度格外吸引人眼球。   至少陈年发现,站在她旁边的女同学眼里一闪一闪得盈光里,只剩下陈延白。   轮到陈延白跳了。   周围的欢呼加油声多了起来,此起彼伏的吞没了所有,陈年也跟着她们,声音低低的为他加油打气。   耳旁激烈的欢呼与加油声吵得这块儿小天地正热,陈年的心情也跟着此起彼伏,她眼里除了陈延白,再没有其他。   少年在一群欢呼声中助跑起跳,他像一只迅捷的豹,漆黑的眸锐利而坚定,在靠近跳高栏杆时,脚底与腰部发力,整个身体腾空而上弯成一道曲线,横击长空。   陈年的视线随着少年起跳而落到空中,秋阳温暖浅薄,光线却明亮得刺眼。眼睛里那个少年的身影在阳光里变得模糊朦胧,生了涩感,她也不舍得挪开。   陈延白不负众望的获得了跳高男子组第一名,陈年为他感到高兴。   于是给他接风洗尘,她准备了一小罐葡萄糖。   陈年递过去,“给你。”   干净纤细的手指捏着那一个小瓶,陈延白额间被细汗湿润,发也稍塌似的耷拉在前。   腕骨突厉的大掌掐在腰间,他呼吸上下起伏,垂着眼看去。   一秒后又挪到陈年热切的脸颊上。   “给我的?”他还稍喘着气,眉眼都似在阳光里弯。   陈年点点头,“补充点能量。”   陈延白呵地一声笑了,他想跟陈年说他的身体健康的很不用给他准备葡萄糖,可又害怕说了这话,拂了她好意。她想法细腻,心思也深,任何他说过的话她都能想到十万八千里去。   害怕她最后会误会。   陈延白终是没将此意说出口,伸手接过,对她说了句谢谢。   陈年立刻喜笑颜开。   有了陈延白的比赛打样,陈年一瞬间也对自己的比赛充满了信心,下午八百米,她昂首阔步的在老师的点名声里走进了跑道,却没想到在那里,看见了易瑶。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清纯干净的脸蛋儿上不沾染一丝尘秽。   陈年神色一怔,莫名回想之前她在参赛名单里,并没有看见易瑶的名字,可她却来了,和她是竞争对手。   易瑶也看见了她,傲慢的勾着嘴角,眼睛里露出的,是叫人难以忽视的志在必得。   她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陈年不再管,扭过身沉下心思准备赛跑。余光却瞟见赛道外站在人群里的宋林菲和许嘉述。她下意识扭头看去,视线却落到他们身后的那个少年身上。   他还是穿着那身黑色背心,头上戴了顶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鸭舌帽,帽檐稍稍被抬高,额前碎发挡住眉眼,深邃的视线却与她粘腻交织。   陈年心脏怦怦跳。   耳边是嘈杂交织着的加油呐喊声,围着跑道观赛的同学手舞足蹈的乱挥着,视线落过去的画面被切的碎。   被光磨成幻影。   可陈年始终看得见陈延白。   那一刻,她突然生气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想赢给他看。   嘴角不受控制的弯了弯,陈年将视线收回,做好预备动作。发令枪声响,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她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不受控制的冲了出去。   长跑不比短跑,拼的也不是冲劲儿。   跑到后面,陈年的步伐开始变得沉重,一双腿像是被绑上了巨石那样沉重。胸膛里的心脏飞速的跳动着,比什么时候的速度都快。喉咙也似摩擦起了火,几乎快要裂开。   她的速度慢下来,竞争对手一个个超过她。   易瑶也不例外,她脸上是自在必得的傲慢,扭头看向她时像是在嘲笑她起跑时拼命向前冲的愚蠢。   陈年抿了抿唇,看着她跑远。   她心有不甘,脚下发力向前冲去,最后耗到体力不支。   宋林菲和许嘉述一直陪着她跑,见她速度慢下来,场外两个人都在为她加油,“年年,加油!”   “陈年,加油!保持呼吸!”   “年年,再坚持一下就到终点啦……”   听见他们的加油打气声,陈年重新振作精神,她想拿冠军,想赢给陈延白看。可她却没料到在下一秒,左脚挤右脚,一个趔趄,摔倒在跑道上。   塑料跑道并不光滑,陈年膝盖与手肘都磨破了皮,她皮肤嫩,擦破的地方立马洇出了血迹,脚似乎也扭到了。   疼得让她咬牙,一滴泪从她眼角滑下去。   她抬起眼看向前方不远处的终点,那边已经有人冲线,欢呼雀跃的呐喊声刺着她的耳朵,红丝带因为疾风欢腾而落,陈年的幻想,也在那一瞬间破灭。   “年年!!”   “陈年!!!”   两道交织在一起的焦急声音将她的神思拉回,陈年手撑在地面上想起来,可动一下,手肘膝盖甚至是脚踝都钻来密密麻麻的疼。   宋林菲和许嘉述跑到她身边蹲下,扶住她的肩膀。   “你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陈年尚且能忍住疼意。   摇摇头,抖着声音道:“脚扭了,疼——”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许嘉述急中生智,走到她面前蹲下,并侧头对宋林菲说:“宋林菲,把她扶起来,到我背上,得送她去医务室。”   宋林菲点点头,轻手轻脚的扶陈年起来,送到许嘉述的背上。   许嘉述双手环住她的膝盖,双腿发力站起身。   少年的脊背宽阔,陈年趴在他背上,指尖扣着他的肩膀。她第一次被男生背,对方还是朋友,怎么都感觉有些不妥。可她现在脚受伤了难以行走,即使她再反感,也必须得忍着。   许嘉述背着她穿过了操场,惹得操场上观赛的同学频频扭头看。   比赛一结束,易瑶就看见了在终点等着她的陈延白。气还没喘匀,易瑶就顾不得那么多,脚步晃晃悠悠的朝他走去。   嗓音嘶哑,“延白哥哥。”   陈延白这才注意到朝自己走来的易瑶,他略有些分神,“你怎么过来了?”   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去休息,易瑶擦擦脸上的汗,嘴角笑意不减,“因为你在这里等我呀。”   “你等很久了吧?”   陈延白心思不在她身上,视线左顾右盼的像是在寻找什么,回答也敷衍,“没多久……”   “这次八百米没拿到第一名……”   “你好好休息,我有事先走了。”   易瑶还没说完话,陈延白就突然出声打断了她。   就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陈延白就抬脚离开了她的身边,易瑶抬手想抓住他的衣角,却没抓住。   许嘉述火急火燎的背着陈年赶到了医务室,他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到病床上坐下。宋林菲扯着嗓门儿喊医生。   医生老师从里屋走出来,瞧见陈年膝盖上的伤口,皱眉,“同学,你这怎么摔的?”   许嘉述抢着陈年答:“比赛跑步,不小心就摔了,老师,您给她看看。”   医生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走到她面前蹲下查看伤口,检查完问她,“还有哪儿摔了?”   陈年怯怯的答:“脚好像扭到了。”   医生握着她的脚踝轻轻的动了动,三秒后跟他们说:“问题不大,擦点药就能好。”   “最近不能剧烈运动,走路也要小心。”   检查完所有,医生给开了一些涂抹的药。   许嘉述首当其冲,蹲在陈年面前给她涂,单膝跪地的姿势过于诡异,陈年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双手撑在床上,对面前的许嘉述说:“许嘉述,还是让菲菲给我涂吧。”   “没事儿,就让他涂。”旁边传来宋林菲的声音。   她好像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复杂。   只好忍着心里的不适让许嘉述继续涂药。   许嘉述只当她是害羞,抬起眼皮看她一眼,笑道:“大家都是朋友,就涂个药而已,你别想太多。”   他这样说,陈年就更不好找借口拒绝了。   只是不期然的是,许嘉述一个分心,药水涂进了伤口里,陈年全身神经在一瞬间紧绷,齿间难忍发出“嘶”声。   疼得她的手指都在打颤。   恰逢在这一秒,医务室外进来一个人,一身黑的打扮,叫陈年心尖一缩。   眼眶里褪去的朦雾似在她见到想见的人时又肆意横生,可与她的倔强相比,却是微不足道。   陈延白走进来,在看到陈年膝盖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蓦地顿住了。   而许嘉述杂乱无序的涂药手法,更是让伤口看上去,更加恶劣。   他没多想,走过去蹲下身,对许嘉述说:“我来吧。” 第33章 运气   陈延白爷爷就是老中医, 他从小就耳濡目染,自然要比一般人懂得多。宋林菲见状,赶紧从一旁走过来, 拉许嘉述, “陈延白来了,让他涂。”   许嘉述不服气, “我先来的。”   宋林菲:“他比你涂得好。”   “……”   陈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抢着涂药的。   她想自己涂,刚弯腰想去碰瓶子,却被宋林菲喊住, “你别动, 就坐着,听话。”   陈年:“……”   争也争不过他们, 陈年只好就此作罢。   最后是陈延白涂的, 许嘉述被宋林菲拉到一旁。   他单膝跪在陈年脚边,高挺脊骨略向下弯着,手里拿着干净棉签,将之前许嘉述涂的多余的药水擦干净。神情眉目都专注得汇聚在了一起, 凝在她膝盖的伤口处,化作一团炙热的温火, 烫得她发痒。   陈延白的动作温柔, 温柔到似水一般轻盈。   撑在床单上的手指紧了紧, 陈年干涩的喉吞咽, 埋于心脏深处的声音此时正肆无忌惮的叫嚣着,她想克制的将它们压下去, 可在目光不小心触及到陈延白的眉眼时, 那份克制便开始不受控制的土崩瓦解。   涂完膝盖, 陈延白没立刻起身, 而是抬眼看着她。黝黑乌亮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些陈年从未见过的情绪。   他问她,“还有哪儿伤了?”   陈年稍愣片刻,她听见自己虚软的声音回答:“脚扭了。”   陈延白闻声收回视线埋下头去,手掌握住她脚踝,温热滚烫瞬间包裹,透过肌肤密密麻麻的席卷她整颗心脏。   扭脚踝的手法很专业,陈延白帮她缓解了些疼痛,起身说道:“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涂点药就能好。”   陈年认真听着点头。   最后她被宋林菲扶着回了教室休息。她受伤了,最后一天的接力赛也就泡汤了,陈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苦思冥想,不料却被宋林菲用铅笔头敲了敲脑袋,苦口婆心的架势被她演了个十成十,“姑奶奶,你脚都受伤了,竟然还想着接力赛,你可好好歇着吧,接力赛自会有人替你跑的。”   陈年只是觉得自己受伤是自己的错误,还正如自己说的那样,为班级拖了后腿。   她不免有些愧疚。   宋林菲安慰她,“没事,你相信我,大家不会怪你的。”   虽然陈年脚受伤了参加不了比赛,但陈延白的一千五百米长跑比赛,她却偷偷站在能看到操场全景的窗户前,为她心尖上的少年加油。   发令枪声响,陈年看见跑道上比赛的少年们以先后次序的方式向前跑去,人太多了,她有些看不清哪一个是陈延白。   操场上加油助威的人很多,围着跑道而站的同学都是。   陈年看着他们跑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最后悬殊差距拉大时,陈年一眼就看见了陈延白。   他身上一身白,下面是一条明蓝色的七分短裤,额间绑了一个发带。向前奔跑的身影过于耀眼灼目,陈年抓住机会将一双眼都放在了他身上,他始终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超过前面一个又一个与他竞争的对手。   越靠近终点,操场上的呐喊加油声就越大。   陈年一颗心脏都被提了起来。   她紧张的捏着手指,看着少年肩盛着秋阳薄光,在一众欢欣燥腾中,冲过终点,红丝带在他腰间飞扬,他张开双手,眉眼里都盛满了细碎的光。   他得了第一名。   几乎是在同时,陈年脸上绽开笑容,她眉眼舒展开,似乎每一个感官都在为此欢腾。   运动会圆满结束,陈延白一走进教室,教室里就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与掌声。   上午的一千五百米,陈延白创造了明澜一中的最新长跑记录,一举夺冠。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但一想到陈延白在赛道上领先其他竞争对手一大半圈的场面,一班所有到场观赛的学生又都为此激动。   “陈延白太厉害了!!超别人一圈半欸!还是长跑一千五,这体力跟持久力,想想都可怕!”   “可是也好帅啊我天!”   “……”   “……”   耳边传来一堆激动难耐的声音,陈年也听见其中几句话。目光隔着人群盈空落在他身上,却并未料到,那人的视线也正巧落过来。   黑眸的深,叫她的心开始往下陷落。   也就是一瞬间的时间,她突然想到不久之前和陈延白在快餐店里听到的某几句歌词。   “像风一样。”   “你靠近云都下降。”   “你卷起千层海浪。”   “我躲也不躲往里闯。”   “你像风一样。”   “触摸时温柔流淌。”   “席卷我所有抵抗。”   “不急着要我投降。”   她就像是飞蛾一样,钻进名叫陈延白的这场旷日持久的焰焰烈火。   ……   运动会结束,距离期中考也剩下不多的时间。   陈年心收得很快,几乎转眼间就投入了紧张的学习氛围里。她每天都和陈延白往书吧里钻,不放过任何一丝空闲时间。这让宋林菲多多少少有些惭愧,于是邯郸学步,照猫画虎,每天也跟他们一起去书吧里学习。   久而久之,两个人的队伍一下就变成了四个人。   陈年能想到宋林菲会跟着来,但没想到许嘉述也会跟来。她稍稍有些吃惊,“许嘉述,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许嘉述就坐她对面,闻声抬眼,讪笑着挠了挠后颈,“来学习啊,怎么,你不欢迎我啊?”   “没有。”陈年没有那个意思,摇头。只是她没想到,他也会来这个地方学习。   “那以后我们一起学习啊……”   陈年不好不答应,但也没爽快点头。   那样子看起来像是默认了。   许嘉述不再烦她,嘴角勾笑的低头安静写作业。   陈延白却恰好在此刻抬起视线来,目光懒懒的勾着和陈年面对面而坐的许嘉述,带几分冷淡,脸上神情难分,只三秒,他又垂下眼去,黑色签字笔在纸上动了动,勾选着正确答案。   时间在他们的笔与纸间溜走,陈年遇到了一道难题,算了几遍也没算明白。她用笔头挠了挠脑袋,指尖翻到练习册的最后一页的答案解析,视线寻了一圈找到了对应的题目,却发现题号后面只写了几个字:   答案略。   陈年:“……”   还真是将她往死路上逼呢!   陈年不得不向答案妥协,她将书页翻回去,静静的看着那道题,心里感慨万千。   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骨节修长的手指很吸睛。   陈年目光顿了顿,下意识扭头看去。   陈延白峻厉的脸廓神色淡然,他眼皮向下垂着,借着光,陈年似乎能看清他落于眼皮下纤长柔细的睫毛。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将她面前摊着的练习册拿到自己面前,就像是两个人事先商量好一样。   动静声不小,惹得宋林菲和许嘉述都抬眼看过来。   陈延白照看不误,似乎根本不在乎对面两个人异常的目光。和陈年紧张的心绪比起来,要镇定很多。   他没一会儿就找到解题思路,侧目朝她看,食指轻勾两下示意她靠近点。   陈年神色微动,眼里藏满了欣喜,她似鱼儿上钩,挪着身子朝陈延白靠近了些。   离的近了,男生身上好闻的气息扑鼻,搅着陈年的神经。她小幅度的扑扑眼睫,让自己保持镇定些。   陈延白也将书本和草稿纸往这边挪了挪,他一手压著书,一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写题。骨节分明的长指捏住黑色笔身,在纸上流利写出每一步步骤。   清晰明了,十分利于她理解。   他的手很好看,指尖修长,根根骨节明晰,手背上青筋显露。   陈年一瞬间晃了神,目光也从草稿纸上落到他的手背上。   等陈延白将那道题的答案步骤完整写完,转头看向她时,女孩儿微垂着眼睫,目光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些呆的模样,让他生起了逗趣之心。   他突然想逗逗她。   于是指尖一晃,黑色签字笔从他的指尖滑落,落到纸上。   “啪嗒”一声细微的响。   在这安静的氛围中足以被扩大,陈年促然心悸,慌张的收了神思。目光只在他脸上停留一秒,就悄然挪开。   她将草稿纸抽走,人也离远了些。   就跟无意间触碰到蜗牛软黏的触角一样,它缩进壳里,不敢再将脑袋露出来。   这有些太过奇怪的想法,让陈延白促然勾起了唇角。   “听懂了?”   他的声线淡淡的,泠泠泉水似的干净。与她狂跳的心脏相撞,像是要在下一刻,在她心间迸发出缤纷的彩色烟花。   其实也没算完全听懂,因为她后半截的注意力,全在陈延白的手上。   但她不想让他认为自己是不认真的那部分人,于是想也没想就点头,“…听懂了。”   “那讲讲?”   “……”   陈年完全没料到这后面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她神思稍怔,愣愣的看着他。   她愣头青的样子让陈延白逗趣意味更深,于是嘴角噙着淡笑,将此事发酵,“想看看你到底掌握得如何。”   “……”   她都走神了还能如何。   陈年想着补救办法,埋着脑袋去看题。草稿纸上得每个步骤都被他写得清清楚楚,甚至是用到的公式术语,陈延白也写到了旁边便于她理解。   可是她现在,却看不进去任何。   纸上的数字犹如细小的蚂蚁爬过她的每一处神经,痒酥酥的,让她的大脑暂时一片空白。   她有点不会了。   难堪的情绪爬上她的心头,陈年咬着唇不语。   宋林菲眼尖的发现了陈延白与陈年这边的怪状,身子前倾,抬手虚虚拍了陈延白两下,“陈延白,都让你别欺负年年了,你这人咋就不听呢,跟许嘉述似的。”   一旁没说话的许嘉述:“……”   “欸欸欸,打住啊宋林菲,这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   宋林菲一个白眼翻过去,不理睬他,歪着脑袋用手指着陈延白,“你悠着点啊,别欺负我的年年,不然我放许嘉述咬你。”   一旁中刀的许嘉述:“……”   “行啊。”陈延白整个人都懒悠悠的,他嘴角一勾,手指捻著书页翻过,“那你放。”   一旁再中刀的许嘉述:“……”   宋林菲才没时间管身旁的许嘉述,一心放在陈年身上。   听陈延白这么说,她提高警惕,眼神都警觉几分,神色莫名严肃,道:“你这意思,就是打算要欺负年年咯。”   “怎么会呢。”   时间溜走的速度,都似乎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变得缓慢。   陈年扭头看去,借着头顶的亮光看清了他眉眼懒散,嘴角闲挂的肆意笑容,胃里似有蝴蝶在翻飞,她强忍着那份快要溢出来的心悸,刚刚的难堪感促然流失。   随即,她听见他没说完的另外半截话,温和着她的心跳,“我同桌这么优秀,我可舍不得欺负。”   陈年虚软的目光一颤。   溺进他的话里,久久不愿再醒来。   月考在即,陈年能想到的最快提升方法就是查漏补缺,通过多做练习题来反应自己的薄弱知识,再加以练习。   于是她每天都在埋头做题。   为了能与陈年的步伐保持一致,能让她遇到不会解的难题能尽快有人帮忙解决,陈延白每天都跟她一起来书吧。   起初他还能看书做题,时间久了,他便不再带书本过去。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空着手来书吧了,陈年不由得好奇,于是忍不住问他,“陈延白,你不看书复习了吗?”   女孩儿的声音脆脆的,但又小,落进他的耳膜里,也扰乱了他看课外书的目光。   陈延白从课外书里抬起目光来,扭头去追寻她的视线。   两者纠缠在一起,没有暧昧与温存。   是直面青涩与懵懂的清明。   “已经看完了,就不必要再看。”   他的嗓音很淡,里面却满是令人信服的十拿九稳。   陈年蓦地从他的这句话里反应过来。   他是优秀到令所有同龄人都羡慕的天子骄子,慧根深厚,有一身让人艳羡的本事,没人不想成为他。他有足够的底气说这句话。   陈年颤了颤眼睫,盖住眼里闪现过的那丝狼狈与难堪。   她视线顺过去,落到他手里的书上。   一秒,两秒。   目光在上面待得久,久到她似乎都忘了收回。   陈延白恰好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将书往这边挪,挪到两个人的中间。陈年抬头看他,眼里的不明白似在询问他这是在干什么。   注意到她的表情,陈延白笑着跟她解释:“题做累了,换换脑子。”   她知道他这是在给她找借口,但陈年还是猝不及防一愣,心跟着跳起来。目光里的爱意浓浓,她害怕他发现,于是阖下眼皮,视线落到书页上。   上面画了很多关于宇宙间的事物,陨石,星球,星云图,那些放在她眼里几乎是浪漫到极致的东西。她抿抿唇,目光翼翼小心,却又黏软。   “感兴趣?”   陈年抬头,在触碰到陈延白的视线时,顿时一愣。   他的眉眼都被润在了光里,稍带了几分光泽。淡定自若的看着她时,总能让她生起几分不淡定甚至心慌意乱的涟漪。   书页边角被她轻轻的捏了捏,陈年点头。   有关于他的,她都感兴趣。   “从一定的角度来讲,宇宙这个词语的范围很大,旷阔无垠没有边界,迄今为止,人类可观测范围为930亿光年,人类根本无法推测它的大小,它总是充满了足够的魔力与吸引,让人想去了解。”   陈延白目光落在书上漂亮的银河图片上,专注认真,话说的很慢,似乎每一句每一言,都能感知到他对宇宙的热爱。   “所以,你是想去了解的,对吗?”   “嗯。”陈延白没瞒她,手指摩挲着图片,神色认真,“这大概是我除了学习,最感兴趣的事情了。”   “可你不也一样?”   他突然扭头看过来,眉眼上挑,眼里泛着细碎的光。   陈年心猿意马,很快便凭口头之词为自己做了抉择,“哪有女孩子不喜欢星星的。”   也是。   之前运动会的时候,折星星比谁都折得欢。   倒还真是一句很有说服力的话。   陈延白也就当她是真对星星感兴趣了。   于是合上手里的书,他转过身面对她而坐,黄昏的秋阳落进这方小天地,薄浅暖淡,像相机里的朦胧胶片,人罩进去的时候,自带美好的淡柔感。   半晌,他的声音响起,叫陈年有片刻的抽离,“既然如此,期中考试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句话要换作是别人说的,陈年或许都不会答应。   可说这句话的偏偏不是别人,是她藏在心里的那个秘密。   心脏跟随着他的话此起彼伏的跳动,她就跟被下了降头似的,捧着满朝欢喜朝他奔去。   “好啊。”   那天晚上回家,陈年临走前向书吧里借了本和陈延白手里一模一样的书。害怕被发现,她将那本厚页书籍夹在书与书之间。   一直到回家之后,陈年才敢拿出来。   其实她还并未认真仔细探寻过宇宙间的万物,只是一想到陈延白对她说的那句话,陈年便开始忍不住期待。   他说他会带她去一个能更距离接触宇宙的地方,那是少年的伊甸园,也是少年的乌托邦。   陈年的心漂浮着,仿佛这一秒,她就已经身临其境的到达了少年所提的那个地方。   怀揣着这种美好心情,陈年翻开那本书。   那大概是一本关于宇宙以及宇宙各组成部分的介绍类图书,文字与图片相结合,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阅读趣味性。   陈年一页一页的翻看着,奇形怪状的陨石,璀璨耀眼的星图,以及各色各样的星球,在她眼底一一掠过。   直到她翻开下一页。   右边一副大图的美丽星云彻底吸引了陈年的眼球。   那是呈大片的蓝色云图,向四周散开,成一朵花的形状,中间一颗璀璨耀眼似钻石般闪烁的星成了整片星云的点缀。   美丽又梦幻。   她看着那片星图,纤白指尖忍不住上去抚,蓝色的光辉在她指尖之下,陈年屏住呼吸,目光之下全是。   那片星云梦幻又绚烂,因其本身,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鸢尾花星云,编号NGC 7023.   它属于反射星云,位于仙王座,距离地球约1300光年,形状酷似蓝蝴蝶花,其花瓣轻盈泛蓝,绽放在1300光年之外的繁星之间,精致又绚烂。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过来,陈延白为何偏爱宇宙。   偏爱这不被世俗之人皆晓的宇宙间的浪漫。   她的手慢慢摩挲着那幅图,最终落到那颗被蓝色花瓣包围住的星星上。漫天都是繁星,但却只是这一颗的陪衬,它硕大,明亮,独一无二,却也遥远。   让陈年喜欢了好久。   眼里,好像也有了他的模样,一眉一眼,都深切刻骨。   那晚的日记本里,她又多加了一句话:   “那颗纯粹璀璨的星,原来镶嵌在天际,即使遥远,也想做一回摘星人。”   艰苦奋斗两周后,明澜一中便举行了期中考,为期两天的考试,让学生们都叫苦不迭。   宋林菲环着陈年的手臂,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鬼哭狼嚎:“完了完了完了,年年,这下我真的完了,要是这次期中没考好,我妈会杀了我的。”   “不会啦。”陈年反手揉了揉宋林菲的脸,安慰她,“你加油。”   宋林菲赖着陈年摇头晃脑,“不听不听……”   “年年,你把好运分我一点吧。”   “那你把手伸出来,”陈年笑着,自己先伸了手,“我把好运全给你。”   宋林菲放开陈年,果真伸了手,跟陈年的手相握,似有无形的气流在两人之间流动。好一会儿,宋林菲才松开陈年的手,就像是果真将陈年身上的运气吸了个光。   她心情好一点,露出笑来,跟陈年晃了晃手,“那就谢谢年年啦。”   “不谢。”   快到考试时间,四个人分开往各自的考室走去。   陈年和陈延白分别在第二考室和第一考室,俩教室挨得近,所以他们同路。   两个人肩并肩走在走廊上。   陈年低眉顺眼的跟着陈延白的步伐走,心思飘得老远,似扑了蜜的嘴唇瓮动着,却不发出声音。她在背刚刚只看了一遍的文言文。   身后的两道影子一高一矮,被来来往往的同学的脚印切碎。这会儿走廊东蹿西跳的人很多,陈年差点被撞到,但好在她身边有陈延白。   在她快被人撞到的那一刻,陈延白条件反射的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往他的方向这边一带。陈年步伐踉跄,脑袋里的思绪也被打乱。   手腕处传来薄薄一层暖意,陈年视线垂落,发现陈延白竟拉着她的手。   她脸颊一红。   陈延白也松开了她的手,倒是淡定自若,提醒她,“走路就走路,别想其他的。”   “哦。”陈年头也不抬,眼睫似蝶翅扑闪两下。   看她走路规矩了些,陈延白将手插进兜里,“你紧张?”   “没有。”陈年摇摇头,说道:“我只是想把刚刚没背完的再背一遍。”   “哦……”陈延白将信将疑的拉长了调子,“那就是紧张了。”   “……”   两个人下了楼,拐进教学楼与教学楼之间的那条林荫小道,路过的同学少了些。他们的考室设在另外一栋教学楼里,要去到那栋教学楼,这条林荫小道是必经之路。   小路用青石板铺成,两旁都栽种了高大绿茵的常青树木,风一吹,绿叶晃动,叶片与叶片摩挲发出的声音,轻缓舒耳。   陈延白接着刚刚的话题问她,“是因为把运气全给宋林菲了?”   陈年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缓了好久才明白,他是在说刚刚宋林菲抱着自己手臂撒娇的事情。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她每次考试都会有重新再背一遍的习惯。   把运气给宋林菲只是一个精神上的安慰与鼓励,陈年唇角弧度弯了弯,她还没开口说不是,身旁的陈延白就突然停下,转身面对着她。   天朗气清,微风也轻盈。   他们的身影被乱缠花枝掩映着。   女孩儿的几根发丝被风吹得晃了起来,他与她纯净柔润的目光交缠。   陈延白忽然安慰似的伸出手去,就落在两个人之间。   指节修长,根根分明。   陈年的目光,就顺着落在他腾空的手上。   可却没想到,陈延白的后话传来,字字清晰入耳,“运气没了没关系,我这里有。”   作者有话说:   PS:文中的那几句歌词来源于歌曲《像风一样》,是一首很好听的歌,听的时候就一直觉得这首歌特别适合年年和阿延,有关于宇宙类的知识来源于百度与某书,以及某位可爱的作者大大的胡编乱造(bushi),但鸢尾花星云是真的好康!! 第34章 情花   期中考顺利度过, 托陈年的福,宋林菲这次成绩大有长进,得到了老师和父母的夸奖。她很感谢陈年的运气, 双手拉着她的手臂摇摇晃晃, “谢谢年年的好运气!”   陈年觉得没什么,成绩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 她的话只是起了鼓励加油的作用,“不用谢,这次考得好, 你应该谢谢你自己。”   “我自己就不用谢啦, 要好好谢谢你才行。”宋林菲拉着她的手,忽然灵机一动, 说:“这样好不好, 周末我请你去游戏厅玩儿。”   陈年感叹于宋林菲的热情慷慨,但周末她有事,去不了,“这周恐怕不行。”   “啊?”   “我有事。”陈年抿着唇, 简言赅语一笔带过要跟陈延白去某个地方的事。正主就在她身旁,听见这句话, 陈延白扭头抬眼看过来, 女孩儿脸上神情一贯认真, 薄薄的粉.唇一张一合, 他稍扬了扬嘴角弧度。   宋林菲刨根问底,“什么事啊?”   陈年不知道该怎么跟宋林菲说, 那天在书吧里的时候, 陈延白也没跟她说清楚要去什么地方, 她也一直将此事当成只有他们两个人知晓的秘密。   没说给任何人听。   “也没什么事。”陈年马虎的将此话题敷衍带过。   好在宋林菲生性单纯, 并未强行拉着她要一个答案,只是有些可惜,“那好吧,既然这样,那就只有下下周再约了。”   陈年扬眉一笑,接了句:“你可以跟许嘉述去玩儿啊。”   一听到这个回答,宋林菲脸色垮了垮,一脸嫌弃,“我才不要跟他去玩儿,他一直输给我才没有意思。”   “……”   许嘉述正和一旁的人吹着牛,吹自己打游戏多厉害多超神,游戏厅里面的游戏随便指一个他都能玩儿出花来。可他没想到,宋林菲连马后炮都懒得做了,直接当场泼他一盆冷水。   他完美无敌,打游戏超神的形象瞬间在别人面前土崩瓦解。   是可忍熟不可忍。   听他吹牛的同学也登时开怀大笑,毫不留情的打趣揶揄,“许嘉述,牛皮也不是你这样吹的吧,你不是在游戏厅里横着走,怎么会输给宋林菲呢?”   宋林菲以为是那人听见了不相信,扭过头去跟他反复强调道:“是真的,许嘉述每次都能输给我,你可别不信啊。”   许嘉述:“……”   老子那是让你的!   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徒两只眼睛瞪着她。   宋林菲被他瞪得莫名其妙,但又莫名心虚,弱弱的补了句:“我就实话实说怎么了?”   许嘉述:“……”   最后宋林菲谁也没约成。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陈年进步很大,班级里考进了前15,年级也进了前20名。王国胜看见这成绩很是高兴,陈年人还没拿到卷子,就被王国胜叫去了办公室里。   她规规矩矩的站在王国胜的办公桌前,看他嘴角扬起的满意笑容。   “陈年同学,期中考得不错啊。”王国胜满意的目光从手里的班级排名表挪到陈年的脸上,目光里的满意更深了些,嘴角的笑意也未曾消散过,“看来陈延白辅导你的学习,这个方法很管用。”   听到某个名字,陈年一愣,“老师,您说什么?”   王国胜笑了笑,“之前的第一次月考,我叫了陈延白过来帮忙分析考试情况,提到你的成绩时便多提了几句。”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撞了几下。   “不过这小子啊,人看着吊儿郎当,倒是个好心肠,我就随便提了两句要帮助你学习进步,这小子啊,问都没问就满口答应。”   “但从目前你提高的成绩看来,那小子没少用心吧?”   陈年稍迟钝两秒,又猛地点头。   陈延白确实在她的学习方面花费了不少心思,给她讲题分析题,甚至牺牲了自己的业余时间陪她去书吧里做练习。   一想到这段时间陈延白对她的种种友好,陈年心里很暖。   “不过也算没有白费,至少成绩提高了。”   “看来,那小子对学习,还挺有法子的。”   话题越扯越远,但怎么说王国胜也都是高兴的。   陈年从办公室里回来,一路上都想着刚刚王国胜跟自己提的那几句话,句句围绕陈延白,回想那一字一句,她都觉得十分高兴。   “别看那小子成天就知道看课外书,可人家心细着呢,他说你人性子温和太淡,不怎么爱与人打交道,说我让你去找他请教,你肯定会畏手畏脚,倒不如让他来。”   “我这一想,也是,也就随他去了。”   “……”   那句句的言语,都成了陈年治愈伤痛的慰藉。   那是仅属于她的良药。   陈年一从办公室里回来,就惊动了她座位边的三个人。   宋林菲首当其冲,转过身趴在她桌上问她,“怎么样怎么样,老王说你什么了?”   “王老师没说什么,只是讲让我再继续努力,好好保持这个成绩。”   “我就知道古板老王会这么说,真没劲儿。”   “你还不知道他啊,宋林菲,没批评你就算好的了。”一旁的许嘉述接嘴道。   “老王这次才不会批评我,人家进步了。”她眼睛笑得眯起来,弯成一条线。   瞧她那副样子,许嘉述轻轻的哼笑一声,“瞧你这点出息。”   “……”   两个人悠哉悠哉的你一言我一语。   陈年此时却无暇其他,这次的学习成绩能有大幅度提高,还得多亏陈延白,要不是他的帮助,陈年或许连班级前20的尾巴都摸不到。   思来想去总得谢谢人家。   她想起来之前去小卖部买文具,老板娘以糖果当零钱补给她,于是在衣兜里掏了掏,两颗硬糖被攥紧手心,捞出来。   手伸过去,两颗糖掉落在他的桌上。   陈延白视线一顿,扭头朝她看来。眼里流露的目光似是在问她这是什么。   陈年抿了抿唇,跟他解释,“谢谢你这段时间帮助我学习。”   他这才反应过来,那两颗糖是谢礼。深黑色的眉头一挑,陈延白将桌上的糖果捏在手心里,对她说了句,“谢了。”   见他收下,陈年心情愉快了不少,想到这段时间学习的辛苦,跟他说:“这段时间我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确实添了不少麻烦,陈年仔细回想这一段时间里,陈延白牺牲掉的大部分玩乐的时间,莫名有些愧疚起来。   他不该因为她而浪费牺牲自己的时间的。   “是添了挺多麻烦的。”陈延白偏头看她,视线在她脸上扫过,嘴角溢出轻微的讪笑声,一脸的轻松惬意,“不过麻烦不大,我能解决。”   他说的都是关于做题讨论那方面,为了改掉陈年固执的思维,陈延白确实花了不少的精力。   陈年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但陈延白无所谓,还笑着让她别放在心上。见她又固执的不听他的话,这人干脆手撑着脑袋笑她,温热的气息声从胸腔里出发来,莫名叫人心颤。   “都说了问题不大我能解决,陈同学,你还真固执的很。你的麻烦在我这儿都不算麻烦,听话,嗯?”   陈年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那么一点哄人的意思,但这种想法仅仅存在了一秒钟,就被她不可置信的打消了。   最后她还是点头顺从了他的意思。   也听他的话。   这周周末,陈年将时间全都腾了出来。她一直记挂着陈延白在月考前同她说要带她去个地方,于是她周五晚上就已经开始了期待。   洗头洗澡,像是要去赴一场秋日的约,捣鼓了很久。   陈延白也没将这件事情忘记,晚上八点,他给陈年发了信息。   [陈延白:明天有时间吗?]   陈年看到陈延白的信息是在二十分钟后,她刚从卫生间里洗完澡出来。在看到手机屏幕上亮起的那条信息后,她干脆连头发都不擦了,任由它湿漉漉的贴在脑后。   她在毛巾上擦了擦手,拿起桌上的手机,回复他,[陈年:有的。]   之后便是心焦气燥的等待。   陈延白没及时回复,陈年发过去的信息宛若石沉大海。她知道或许这会儿陈延白去忙别的事情去了,可心里还是一阵心慌意乱。又忍不住猜想他这会儿会在干什么。   是在吃饭?   还是跟她一样去卫生间洗澡了?   一想到这个,陈年脸颊不受控制的烧了起来。   忽地,手里的手机震动。   陈延白的信息弹了出来,[陈延白:那行,明天一早,我带你去个地方。]   因为陈延白的那句话,陈年一晚上都没睡好,她早上六点就醒了。   秋天的早晨寒气有些重,陈年才刚下床,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吸了吸鼻子,抱着双臂去关窗户,窗外的常青大树树叶被风吹着,三三两两的叶子被吹落,湿零零的躺在马路上。   陈年将窗户收回来关好,屋内暖气才足了几分。她去了衣柜前,为自己挑选今天要和陈延白外出的衣服。   衣柜里的衣服没几件,陈年手指一一划过,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太好。她秋装没有裙子,全是充满学生气息的衣服裤子,陈年看着里面的那几件衣服,顿时如泄了气似的坐在了床边。   他们约好八点在书吧里见面,所以无论陈年有多纠结衣服该穿哪一件,临近时间点,她也该做出选择。到最后她选了一件粉色的毛衣,两种深浅不一的粉色呈条纹状的交叉堆叠,下面一挑浅蓝色的牛仔,与之搭配尽显柔和。   临走前她照了照镜子,理理发揉揉眼,努力让整个人都看起来精神一些。   八点十分,陈年到达书吧。   她慌里慌张的小碎步登上楼梯来了二楼,鞋底与木质台阶碰撞发出的细微清脆声,彰显著她此时的着急。   但却在远远看见陈延白的那一刻,她停下了步子站在了原地。   少年坐在他们经常学习的那张桌上,手里闲适的翻着一本书。他今天穿了一件和她类似的毛衣,灰白两种浅色的条纹交叉排列,下面一条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水洗牛仔裤。或许正是因为他的这种穿搭,让他今天看起来也格外的温润柔和。   都是同类型的毛衣,只是颜色不同。   看起来,也挺像情侣装的。   一想到这些,陈年脸颊泛了薄红。在陈延白抬起眼看过来时,她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见等的人来了。   陈延白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到桌一旁,他站起身来,走到一盏暖黄吊灯下,看陈年向他走来。   他整个人都被头顶的暖光罩着,碎碎的光落到他的发间,他的身上,拢一层不可言说的温润。陈年到他面前来,两个人的距离缩短不足三尺。   因为自己多想了衣服的事情,她有些害羞紧张。   下垂的手指蜷了蜷,她眉眼都清透,弯了弯嘴角对他笑,“你等很久了吗?”语速放得缓,连她自己也没发现,里面好像掺了些她从未表现过的温柔情绪。   陈延白并没有陈年这般心细,视线只淡淡往她身上扫了一圈,注意力就被她的话牵了去,“没等多久。”   陈年还沉浸在两人衣服一个类型的偷窃喜悦中,唇角不受控制的上扬。   她轻点头,“哦。”   秋风凉,顺着窗户吹进来,吹起了陈年耳旁的鬓发。   她抬手将发丝别在耳后,露出一张削瘦小脸来。   陈延白视线一顿,挪开看向手腕上的某品牌名表,跟她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两人肩并肩从书吧里走了出来,搭上最近的一趟公交,往天文视觉体验馆的方向去。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到达目的地。   这里是明澜市市中心,周围楼房建筑高大又金碧辉煌,黄金地段的建设与基础设施,哪哪儿都像是在发光。   车水马龙,一切都在一丝不苟的运作着。   能来这些地方居住或者工作的人,大多都非富即贵又才华横溢。   总之,这些地方,陈年很少来。   但她身旁的陈延白似乎就轻车熟路起来,他带着她走过一架天桥又穿过几条马路,最终在一栋奇特华丽的建筑前面停下。   陈年不明白这是什么地方,扭头问他,“这是什么地方?”   “天文视觉体验中心。”   陈年从未想过,他竟会带她来这种地方。   大概是看懂了她眼底的惊讶,陈延白跟她解释:“之前你不是跟我说过你对天文也感兴趣?”   陈年当然记得这句话,于是点点头。   陈延白嘴角勾了点笑,似乎提到有关天文宇宙的事情,他的那双黝黑眼睛里都能增添一些信念感。   “那我就觉得,这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这里的宇宙,是不同于书上的宇宙,它们更梦幻,也更璀璨。”   两个人进了体验中心,门口的接待人员对他们表示了欢迎。陈年跟在陈延白身后,视线却放得缓,左晃右晃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彰显著高科技的智能化,每个房间的内部构造都大胆又新奇,各式不统一。里面放着很多星球模型,陈年看得眼花缭乱。   来这里体验宇宙视觉的并不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些慕名前来观赏的游客,但好在客流量少,也绝不冷清。   绕过旋转楼梯,陈延白遇见一个熟人。   他笑着跟他打招呼,“严教授。”   对方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穿一身浅灰西装,鼻梁架着眼睛,举止之间,都透露着一个教授该有的严谨与德高望重。   很能让人信服。   见是陈延白,严教授笑了笑,亲切喊他,“阿延。”   “周末没课又来这里玩儿?”   “那当然,”陈延白嘴角翘了翘,脸上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插科打诨:“这不是想您了嘛。”   严教授笑起来,数落道:“你小子,又淘气了啊。”   说着,严教授视线一瞥,看见他身旁跟着的陈年,又不忍好奇问:“这位是……”   陈延白赶紧给他们介绍:“这位是我朋友,她叫陈年。”   转而又跟陈年介绍:“严教授。”   陈年礼貌的对严教授笑了笑,“严教授您好。”   “你好你好。”这小姑娘周身气质都干净温婉,他瞧着舒服也欢喜。但耐不过急事缠身,只跟他们简单的闲聊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严教授离开后,陈延白继续带着陈年走走逛逛,突然,身旁的女孩儿问他,“陈延白,你经常来这个地方吗?”   “嗯。”   “看得出来,你真的很喜欢宇宙。”   “是啊,”陈延白把手插进兜里,接她的话,“从小到大,看星星是我做过的坚持最久的事情了。”   “你跟刚刚那个教授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陈年无聊找话。   “嗯。”陈延白说:“他跟我父亲曾经有过一段合作,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说起来,让我完全对天文学感兴趣,还真多亏了他。”   “嗯?为什么?”   女孩儿疑惑问他,一双眼干净纯洁到不染一丝杂质。墙顶有类似点点星光的光线洒落在她脸上,一处明一处暗。   陈延白勾了勾唇,没把话说明白,“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陈延白带着陈年来到了视觉体验中心。   推开玻璃门,陈年震撼于眼前所景。   那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墙顶成圆弧状,即使边角有暖黄色的小灯照着,也还是漆黑一片。错落有致的房屋结构让陈年有种现在就在宇宙间的感觉。   这里面只有她和陈延白两个人,陈年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目光向四周逡巡,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玩意。   心脏深处似乎被震撼已久。   陈年看着陈延白登上了房间中央似火箭的操纵台,男生的身形优越颀长,即使是站在比他高很多的巨大操纵台上,也不显得渺小。   房间里半暗半明的光线落在他身上,添一层朦胧之色。   他垂着眼捣鼓面前的那些机器,骨节修长的手指飞速敲击着那些颜色不一的按钮。直到他将所有参数都设置好,他才扭头看向她来。   深深漆黑的穹顶只有模拟的几颗陨石星球在闪烁,但也借了些光,落在他的瞳孔里,让人觉得耀眼。漆黑得并没有明亮光源的房间里,她触碰到他的眼,深邃灼热,像一团无形的焰火,燃烧她的心脏。   陈年在漆黑的环境里捏了捏虎口,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却又在下一秒,那些她好不容易筑好的坚固围墙,因为陈延白又悉数崩塌。   “陈年。”安静的房间里,他的声音越发清晰,醇厚又有磁性。   “你到我这儿来。”   他的邀请,她从来不会拒绝。   陈年走到了他的身边去,离近了才看清了陈延白刚刚捣鼓的那些东西。全是七七八八的按钮,大的小的,圆的方的。   她有些好奇,问他,“这是什么?”   “开启宇宙秘密的钥匙。”   话音刚落,陈延白食指按到操控台上的红色按钮,房间里微弱的光亮闪了闪,紧接着,穹顶璀璨繁星闪烁,一大片漂亮的星云浮荡其中。   陈年双眸微闪,一瞬不眨的看着那一片漂亮的星云,由心感叹:“好漂亮啊……”   和她在书上看见的,差之毫厘却谬以千里。   她被眼前这副景象为之震撼。   见女孩儿震撼得挪不开眼,陈延白勾了勾唇,也同她一起看去,并跟她说:“这是N159,巴比龙星云,又叫蝴蝶星云,是蛇夫座美丽的行星状星云,位于我们的邻居星系大麦哲伦星云,距离地球大约17万光年,它是类太阳恒星演化晚期的产物,由两颗恒星相互绕转组成,它的中心有一个气体盘面,这对恒星在即将死亡得时候,从气体盘面抛出气体,灼热的气体向两端扩散,便会形成一对非常对称的像蝴蝶翅膀一样的双极结构。”   “蝴蝶星云……”陈年视线没移,讷讷出声,“好漂亮的名字。”   恍然间,她伸手抬高隔空触碰,漆黑的夜空,细碎的星星作为点缀,它闪烁着,落进陈年的眼里,独它璀璨灿烂。   她对宇宙更感兴趣了,也更喜欢了,扭头笑着看陈延白,她突然还想知道更多的星云,于是迫不及待的问:“还有吗?”   见她迫不及待的样子,陈延白手指轻轻又按了按那个按钮,蝴蝶星云渐渐消失不见,星河流转,穹顶繁星也在千变万化。   最后形成一道玫瑰图。   这比刚刚的蝴蝶星云更加震撼美丽。光辉鲜红,色泽美丽,一片一片似玫瑰花瓣包裹又绽开,在宇宙间尽情盛放。   陈年的心脏怦怦跳,在这安静的房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接着,她就听见了身旁陈延白的声音,低磁入耳,震慑人的心房。   “这是宇宙里的情花,也是宇宙间独一无二浪漫的玫瑰星云。”   作者有话说:   PS:老规矩,关于宇宙和星云的知识,是某位学识短浅的作者大大上度娘查的,然后我们延白哥哥最后的这句话是我偶然间在某书翻到的两句话,我组合成了一句话,是不是很浪漫!啊啊啊啊反正我是被浪漫到了呜呜呜突然好想给你们剧透。 第35章 轻痒   玫瑰本来就是浪漫的代名词, 但是用在宇宙里,又莫名添了层高级神秘感。   这无法不让陈年埋藏已久的少女心再次为它心动。   她恨不得两只眼睛贴在上面了。   眼巴巴的样子,让她身旁的陈延白舒展了眉眼, 他双手抱在胸前, 视线也不挪的放在她的脸上,问她, “你喜欢这个?”   陈年点头,眸子里细碎的光闪烁,“很喜欢。”   “这是NGC 2237号星云, 因为独特美丽的形状, 又叫玫瑰星云。是距离地球3000光年的大型发射星云,因为玫瑰星云颜色过于晕暗, 所以人类难以用肉眼进行观测, 但可通过较小的望远镜或者双筒望远镜观测到。英国天文学家约翰·弗拉姆斯蒂德曾经就用望远镜于1690年发现该玫瑰星云中心区域的恒星簇,但因为颜色昏暗,当时的玫瑰星云未曾被鉴别成功,一直到150年后, 天文学家约翰·赫歇尔,才用望远镜观测到并鉴别成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它存在于浩瀚无垠的宇宙里, 浪漫且神秘。”   浪漫神秘到需要用望远镜才能观测到。   那是藏在宇宙里的浪漫。   可今天, 陈延白却把这份浪漫分享给了她。   这份独一无二的浪漫, 也算她与他共享。   陈年余光瞄到身边少年的身影,穹顶玫瑰星云散发出来的玫红色光芒落到他的侧脸上, 似也添了抹无与伦比的神秘。   她唇角弧度深弯了弯, 低声喃喃:“谢谢你, 陈延白。”   我很喜欢这份独一无二的浪漫。   之后他们还一起看了其他的, 陈年每看一个都会赞叹一句好美,再加上身旁有陈延白给她普及相关知识,这么一趟下来,她也对宇宙了解了不少。   但要说最惊艳她的,还得是宇宙里的那朵孤独盛放的玫瑰。   因为独一无二,所以美丽神秘。   两个人一直在视觉中心待到中午才离开,他们去外面街边的一家饭馆里吃了饭。下午两点,他们才决定要回去。   返程还是坐的公交车,秋意浓浓的午后格外慵懒,惹的人困倦。   陈年和陈延白坐一排,汽车晃晃悠悠的开着,她的手攀着前面的椅子,不让自己晃来晃去。窗外的树木飞速的后退着,柏油马路地面也因为汽车的行驶而看的不够清晰。   陈年被阳光照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也被阳光晒得困倦。   但好在陈年并没有被太阳晒得睡着,车子到站,两个人下车。   陈年脚才刚落地,忽然下腹一抽,她疼得缩腰,单薄脊背佝偻着向下弯去,手掌撑在小腹上,整个人蜷缩着蹲在地上。   两道秀眉紧紧皱着,像有化不开的愁。   见身后的人没跟来,陈延白向后看了看,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女孩儿蹲在地上缩成一团。   陈延白皱了皱眉,倒回去走到她面前,单膝蹲下询问:“陈年,你怎么了?”   小腹传来的疼痛一直没有好转,只这一会儿,她脸色就难看的很,苍白无血色,像一张脆弱的白纸,仿佛用力一捏就能破碎。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小腹那一截,像是被人用抽气筒抽干了。   她不说话,陈延白就更担心,询问的语气焦急了几分,声音沉着,“你怎么了,说话。”   肩膀被他攥着,也莫名有些疼。陈年抿了抿发白发涩的嘴唇,努力从膝盖里抬起头来,忍着疼回答:“我……肚子疼。”   “那我们现在去医院。”陈延白没有坐以待毙,双手稳住她的肩膀,想把她扶起来,“你先起来。”   陈年双手抚在肚子上,在陈延白双手帮扶下,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下腹还是钻心疼,每个月都是如此。   她咬着牙,不敢松口。   她被陈延白扶着往前走。   陈延白将她整个人都架在怀里,一手握住她的胳膊,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陈年一呼吸,就能闻见他身上那抹好闻的清新味道。   这样也能缓解一些疼痛。   可效果渐渐也不管用。   几步路走远,陈年的肚子里仿佛被塞满了坚硬的巨石,在下坠,在摇晃。陈年“嘶”一声,脚步又停下,想蹲身去。   “不行……好疼。”   她疼得眼里都蒙了层水雾,眼角是脆弱的柔。   叫陈延白的心脏轻轻被金属制品敲击了一下。他将人揽在怀里,捏她食指与大拇指的虎口,柔声轻哄:“还疼吗?有没有好一点?”   这根本不管用。   陈年摇摇头,嘴里叫着疼。   这下陈延白也辙了,只能想办法赶紧送医院。轻声叹了口气,他将她扶到一旁花坛的边缘坐下,再走到她面前单膝蹲下,微侧着脸,脸廓弧度分明,喊她,“上来,我背你。”   陈年忍着疼抬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明,她看清蹲在她前面的那人,嘴唇紧抿着,声音细弱蚊讷:“你干什么?”   “背你去医院啊。”他答的理所当然,甚至还催促她,“快点上来。”   陈年推脱不了只好就此作罢,松开覆在小腹上的手,身体前倾趴在了陈延白的肩膀上。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脑袋与他的脑袋紧挨着。   陈延白双手搂住她的膝盖窝,双脚与大腿都猛一发力,他背着陈年站起身来。背上的陈年因他这个动作摇摇晃晃,手臂搂着陈延白的脖子不由得缩紧,就连脑袋也凑近了些。她耳旁的发丝扫到陈延白的脖颈,晃晃悠悠的扫过一小块肌肤。   有些痒。   舌尖与喉都干燥了几分。   陈延白稍稍侧头,余光瞄到了陈年有些慌张的眉眼。   嘴角肆意的笑容勾着,他轻笑一声,温热气息有少许顺着风扑到她皮肤上,神经紧致。   她听见他的声音传来,“怕摔?”   刚刚只是下意识的自保动作,陈年这下才反应过来,环着他脖子的双手松了些,但没说话。   陈延白也不强求她给他答案,知道她肚子疼说话没力气,他也不逼她,将她往上面轻轻的掂了掂。陈年又搂得紧了些。   “既然怕摔,那就搂紧点。”   他背着她往前走,一步一迈都走得沉稳。陈延白步子放的很轻,所以在他背上的陈年,很少能体验到颠簸。   这样让她的肚子,也好受了一点。   但脸色并没有好转。   陈年看着地面上两个人重叠在一起的薄薄光影,心底蓦地一暖。她偷偷在陈延白看不见的地方深深的弯了弯唇,视线也悄悄从地面上的灰影挪到陈延白的耳边。   他的耳朵很好看,不过大也不过小,看起来刚好合适,有一点小小的耳垂,耳廓线条干净流畅,向下延伸,连接着他脸廓下颌侧弧,从陈年的视角看去,他的下巴侧弧薄瘦锋利,十分惹人视线。   陈年莫名其妙的想到某些令人浮想联翩的画面,她抿了抿唇,生吞一丝唾液,滋润干涩又燥的喉。稍呼了呼气,陈年挪开视线,觉得还是看他的耳朵安全一点。   膝盖窝处的手紧了紧,下一秒,陈延白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带着一股她说不清道不明的低沉危险气息。   “陈年,”他的声音有些急促,呼吸也急了几分,“别对我耳朵吹气。”   “……”   她冤枉,没吹气。   正想反驳时,这人的声音又传来,彻底打消了陈年反驳的念头,“就连呼吸也不行。”   “……”   陈延白背着陈年去了附近的医院,挂号收费后,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看诊。陈年和陈延白并肩坐在大厅里的铁椅上,她手里拿着单子,听广播里叫到一个又一个的号码,快临近她时,陈年跟陈延白说:“要不我一个人去吧。”   “不行。”陈延白想也没想的就拒绝,“要是等会儿肚子又痛了怎么办?”   陈年:“有医生啊。”   “那也不行。”陈延白还是拒绝:“我得看着你。”   “……”   其实陈年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但这毛病是什么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抿着唇在想说辞。陈延白淡淡瞥她两眼,突然伸手,两根手指夹住她手里的看诊单,指尖一勾,单子落到自己的手里,他瞧了两眼。   陈年猝不及防的回头看他,瞧见他将那个看诊单对折好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整个人懒懒的向后靠在椅背上。   触及到陈年双眸布满疑惑的表情,陈延白简单解释:“防止你在我眼皮底下偷偷溜走。”   “……”   叫到陈年已经是二十分钟后,陈延白扶着陈年进了看诊室。看诊的主治医师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她头发花白,额头眼角都布满了皱纹,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却怎么也盖不住因岁月流积沉淀下来的经验。   陈年就坐在她办公桌的旁边,陈延白将看诊单递给她后,就站在陈年身后静静的等。   站在她身后的人身形高大,一些碎影落到她头上莫名给了她几丝压迫。陈年揪了揪手指,顿觉自己难以集中精力。   医生问了几个关键性的问题,陈年都答的磕磕巴巴,一顿盘问后,医生开口给出结论:“小姑娘没什么事,就是经期吃了些寒食,回家养一养,多吃点阿胶红枣就好了。”   说完,她又朝陈年身后的陈延白看去,并把刚写好的开药单给他,“这是给你女朋友开的药,早晚各一次,一次一粒,楼下大厅左拐二窗口就可以拿。”   陈延白的注意力只在拿药上,并未理会医生话里的女朋友。他接过开药的单子,看了两眼,颔首对医生点头:“好的医生,我知道了。”   陈延白去拿药了,陈年被留在了原地。   等陈延白走后,医生笑盈盈的看着一旁的陈年,跟她说:“小姑娘,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   陈年还未从刚刚医生口中的女朋友三个字回过神来,这会儿又被她提了男朋友。像是自己苦藏已久的秘密即将被公开,恐慌里的心脏急速跳动着。   她赶紧反驳:“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朋友,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那四个字她说得磕巴又烫嘴,脸颊的滚烫出卖了她此刻的紧张。   医生笑她:“那你这个朋友对你还真好,你这只是普通的小毛病,还挂了专家号。”   陈年一顿,“什么?”   医生以为她没听清楚,重新跟她说:“那小伙子不错,知道关心女孩子,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听医生说话的这个间隙,陈年眼尖的瞧见了她白大褂上靠近左胸的那个地方别着的名片——   明澜人民医院专家:孟淑云   陈延白给她挂的专家号。   陈年呼吸稍滞,后带着如海浪般潮起潮落的波涛汹涌,在她心底怦怦直撞。   陈延白去而复返,提着一袋药回来找陈年。陈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微垂着脑袋,走廊墙顶的光落下白色的光晕,看上去不柔和,还稍带了几分苍白脆弱。   他去旁边饮水机前接了一杯热水,然后才走到陈年面前去。他在她身旁的椅子上挨着坐下,把水递给她,“好点了吗?”   下腹的疼痛稍有缓和。陈年接过水杯点头,“谢谢,好多了。”   她喝了口水,暖暖的液体划过她干涩的喉流进胃里,瞬间暖和了几分,苍白的嘴唇也因为热水变得湿润,微显出几分润泽。   陈延白将手里的药放在她的怀里,跟她讲吃药的注意事项,“这些药拿回去按照上面的摄入量吃,这些天不要吃生冷辛辣的食物。”   “嗯。”陈年乖乖点头。   “那既然这样,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说着,陈延白就要起身。   陈年突然出声打断他,“陈延白。”   陈延白扭头看向她,女孩儿的侧脸被耳边的碎发遮盖一些,只露出一半,但却也觉得脆弱,似是一皱就碎了。   “怎么了?”   她扭头看向他,一双眼睛里亮亮的,柔柔的。但里面又像是怀揣了另外的一种碎裂情绪,展露了脆弱的表皮,只待人轻轻将其挑开。   “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背我看医生,还给我挂专家号。   陈年在等待陈延白回来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从小到大,除了已故的父亲,好像没有人能做到像他这样细微的关心,就算是江吟也没有。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没人关心的环境,忽然也明白,好像成长,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而出现在她岁月里曾经为她短暂停留过的那些人,不过也只是匆匆过客,在她这站暂时落脚。   他们终有一天会离开的。   但现在就是奇怪了。   她的身边有了一个叫陈延白的人,令她心动,也让她心暖。   于是她也想问他,是不是这些关心,也都是暂时的。他也会像她生命里的其他过客一样,最后会匆匆溜走。   “因为我们是朋友。”   他给了她很坚定的答案。   可陈年还想知道更多,“那我们,会一直是朋友吗?”   “嗯。”   “只要你想,就一直是。”   陈年听见了让自己舒心的答案,弯了弯唇,眼里像是盛满了宇宙星河,亮闪闪的。   她这副傻样让陈延白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笑她,“我同桌长得这么好看,谁不想跟她当朋友。”   知道他这是在跟她嘴贫,陈年忍不住反驳,“有人就不想。”   陈延白扶着她离开,心血来潮跟她搭话。   “那个人是谁?”   “我哪知道。”   “那就不管他。”   “……哦。”   两个人刚走到医院大门口,就碰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延白哥哥。”   听见这个声音,陈延白下意识扭头,看见了易瑶,以及她的朋友叶明棠。   站他身旁的陈年也看见了,刚刚和陈延白说笑着的愉悦被嘴角线条抚平,她视线一顿。   易瑶被叶明棠扶着,面容有些苍白,不似往日那般有活力。黑色的长发披在脑后,她穿一身绒花长裙,即使是无精打采,也看着格外温柔。   她身子骨薄瘦,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时,像是踩在不稳的云朵上,摇摇晃晃,欲欲坠落,十分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   陈年悄悄拧了拧自己的手指,看她们走过来。   易瑶在她和陈延白的面前停下,视线有意识从她这边划过,但最后是停在陈延白身上的。因为生病了,她话说得缓又轻,听起来格外温柔,“延白哥哥。”   她忽视了他身边的陈年,嘴角扯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眼里满满装的都是他,“没想到在医院也能遇见你。”   “陈年生病了,我送她来医院。”陈延白跟她说他为什么来医院。   易瑶这才朝她淡淡撇来视线,眼睛里是冷与恨,嘴上却挂着看似温暖的笑容,甚至还关心道:“陈年,你也生病了?”   “只是小毛病。”陈年颤了颤眼睫,并不想跟她多说些什么。   倒是易瑶身旁的叶明棠先阴阳怪气了起来,嘀嘀咕咕道:“小毛病还来大医院看,也真是够作的。”   声音很小,陈年只听清楚了几个字,但她知道,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从来不是好话。   陈年没计较。   因为易瑶和陈延白之间的关系,这让她自己感觉到自己是他们中间多余的那一个。他们以哥哥妹妹相称,可易瑶眼睛里流露出的那些神情已经让她感觉到,她对他并不是对待哥哥的态度了。   她不愿看见他们在她面前亲昵。   于是她扭头对陈延白说:“要不我自己一个人先回去吧,你们慢慢聊。”   恰巧这时,易瑶身体摇摇晃晃要晕倒,叶明棠扶不住,陈延白下意识松开了陈年的肩膀,扶了一下。   肩膀空空的,不再有那抹温热。   陈年阖眼皮,盖住眼眶里那抹无意横生的失落。   最后是她一个人回的家。   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陈年蜷缩在床上,看著书桌上那个塑料口袋里的药。她突然就想到了今天和陈延白的一天。   她又开心又失落。   一想到在医院里的那一幕,喉咙里就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样难受。或许是痛感相连,下腹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她又蜷了蜷,缩紧了整个身子。   最后在一番难受与痛苦中,沉沉睡去。   新的一周到来,陈年依旧来的很早。   宋林菲出现在她面前拍她肩膀跟她说早上好的时候,陈年恰好听完了英语听力。   她扬起笑容跟她打招呼,“早上好,菲菲。”   宋林菲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收拾东西,陈年扭头向门口看了看,没见到陈延白和许嘉述的影子,于是问她,“他们两个呢?”   宋林菲将书本都拿出来,听见陈年的疑问,转头跟她说,“他们两个买饮料去了。”   “哦。”   视线往前面黑板上方的钟面看了看,陈年暗自在心里计算还有多久上早自习。   只是下一秒,一杯可乐突然出现在她的桌角。   视线被晃了一瞬。   陈年下意识抬头,看见了许嘉述。   “陈年,给你的可乐。”   陈年看了眼桌角放着的可乐杯,吸管是被他早插好的,她通过透明杯身,瞧见了里面的液体“噌噌噌”的冒着气泡。   她手才正要伸过去拿,但另外一只手比她更快一点,陈年还没碰到,可乐就被人拿走了。   饮料被换成了一杯奶茶。   陈年的视线顺着那只手回头看去,也正巧在这时,那只手的主人开口说了话,声音一贯的好听。   “喝这个。”   “热的。” 第36章 生日   陈年心尖一颤, 双手捧着热乎乎的奶茶,目光讷讷的看着他,“谢谢。”   她手里面是一杯红豆奶茶, 红豆软糯香甜, 萦绕在她齿间,也暖在她的胃里。   许嘉述登时不乐意了, “陈延白,你丫插.我队干嘛。”   陈延白不紧不慢的卸下肩上的书包,坐到位置上, 视线懒散朝许嘉述一瞥, “我插.你什么队了?”   “陈年明明想喝可乐,你干嘛给她换成奶茶。”   “她生病了肚子疼, 不能喝冷的。”   宋林菲猛地转过身来, 一脸担心的看着陈年:“年年,你肚子疼啊,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是啊,陈年, ”许嘉述也赶紧接话,“早知道我就不给你买可乐了。”   其实已经过去两天了, 小腹的下坠感早就没有了。   而且她也不好意思提这件事, 本来被陈延白知道就已经够让她脸红的了。   “我没事, ”陈年摇摇头, 后面的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我……”   “那也不行。”   陈延白先入为主的打断陈年的话。   陈年剩下那些话卡在喉咙里, 她扭头朝陈延白看来, 少年眼里坚决意味强烈, 是明显的提都不能提的意思。   她抿抿唇。   “是啊是啊,最近还是喝点热的好。”宋林菲十分赞同,附和着陈延白点头。   三个人逼着她,陈年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期中考之后的学习任务更紧,趁下课时间,陈年去了一趟开水房。深秋季节,吹来的风萧索又凉。陈年接完水正从开水房里出来,不巧又与易瑶打了个照面。   “还真是巧啊,陈年。”   陈年手里握着水杯,目光很是平静的落在她身上。她并不打算理会她,于是想走。但却没料到下一秒,易瑶直接拽住了她的手。   陈年回看她,皱着眉的眼睛里有几丝不解。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啊?”易瑶歪着脑袋眨眼看她。   在别人眼里,她或许是在跟陈年友好玩乐。可只有陈年知道,她笑意盈盈的眼里,藏满了对她这个人的憎恶。   陈年后退一步,甩开她的手,目光冷淡。   “你想找陈延白就去找,来我这儿干什么。”   话撇得清楚,又漠不关己。   易瑶知道她一贯爱这样,什么事情都不愿意掺和,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最讨厌她这个样子,眼里讽意深了几分。   她突然嘴角勾了笑,悠悠开口:   “哦,那还真不巧,我这次是来找你的。”   陈年也不跟她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那你想说什么?”   “你把你想说的今天就一起说了吧。”   “你是不是喜欢陈延白。”   明亮狭长的走廊里,被秋意的风吹动。   陈年身形一顿,微张了张唇,眼里满是惊讶。   易瑶轻哼一声,继续说道:“当初改选理科,应该也是这个原因吧。”   “你喜欢陈延白。”   那个秘密,她一直似宝藏一样小心翼翼的珍藏着,害怕被人窥见被人知晓。可是现在,却被她一一尽数挖了出来。那层残破的壳,终是没有经受住这强烈的一击。   她曾经无数次的害怕,都在这一刻,全都朝她扑来。   陈年眼眶有些湿热。   “为什么不说话?”易瑶的眼睛里带着隐隐挑衅,“被我说中了?”   “你就是喜欢陈延白,所以才不听劝阻该选了理科,陈年,你说我要是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你会怎么样,陈延白又会怎么看你,你想过吗?”   她把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字字句句,却如巨石般一颗颗滚落在陈年的心上,每一砸,都塌陷一块儿。   呼吸都是硬生生的疼痛,陈年手指紧握着水杯,严肃的看着她,“易瑶,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就是想威胁你玩玩而已。”   说着,她脸上神情一变,满眼都是对陈年的嘲讽:“你有什么资格喜欢陈延白。”   “比你有资格。”   身后传来一道亮嗓。   陈年和易瑶同时看过去。   宋林菲笑着走到陈年的身边,一手勾住她的肩膀,歪着脑袋气易瑶,“陈年就是比你有资格。”   “你……”   “你什么你。”宋林菲才不怕她,嘴角一勾,嘴巴一张,就这样为陈年报仇了,“你别以为自己家和陈延白家交好就拿这个当陈延白喜欢你,陈延白才不喜欢你呢,他是看在易爷爷的面子上才对你好罢了。”   易瑶不喜欢听这些,“你胡说!”   但宋林菲才不管那么多,也懒得理她,“我才没有胡说,你爱信不信。”   说完,就勾着陈年转了个圈,两个人往教室的方向走。   一边走,宋林菲还安慰道:“年年,你别听易瑶瞎说,她跟陈延白没有半毛钱关系。”   两个人回了教室一趟,见时间还早,宋林菲拉着陈年去了教学楼的天台。   两个小姑娘在天台诉尽心事。   刚刚宋林菲听见了一些,但单单只凭易瑶一个人的话,她很难信服,但好像她也想要去信服。   踌躇片刻,她小心翼翼的问陈年:“年年,你真的喜欢陈延白啊?”   “嗯。”她一直埋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两颊泛起淡淡的粉,脑袋里一片乱糟糟。   喜欢陈延白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本来就是个秘密。他是她少年时期的所有心事,也是她一直的渴望。   但暗恋这种事,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一旦暴露目的,后果只有好与坏两种。   她为此感到有些焦虑,揪着手指,好一会儿才敢扭头去看宋林菲。风刮来一片冷意,擦过她面颊,刺得她皮肤生疼。   她对宋林菲说:“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   只是太怕了。   “没关系呀年年,”宋林菲靠她近了些,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喜欢一个人又没有错,你不必跟我说对不起。”   说这话时,她眼里也添了某些情绪,但陈年并未察觉。   “可我喜欢的……是陈延白……”   “喜欢陈延白怎么了,”宋林菲认真开导她,“难道这世界上还专门规定了你不能喜欢陈延白吗?”   倒也是那么回事。   可是陈年每每一想,就又总是心酸又甜蜜。   暗地里喜欢一个人总是会这样,那些心猿意马的慌乱背后,藏着盛大的炽热,欢欣与苦涩像汹涌的火焰喷来,她照单全收,忘了拒绝。   害怕他知道,又害怕他不知道。   那是陈年第一次将这个她藏了好久的秘密分享给了宋林菲,宋林菲站在她旁边陪着她,静静的听她所有的故事。   陈年说完了她喜欢陈延白的全部,宋林菲托着脸看她,眉毛轻撇,并不是很兴奋。   “年年,其实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陈延白的。”   “还是不告诉他了吧。”陈年摇摇头,她双手搭在栏杆上,身子向下俯,将下巴搁在手臂上,目光是轻飘飘的淡,“喜欢一个人太累了,我一个人累就好了。”   宋林菲满是心疼,抱住她,“年年,你这话简直太中听了,陈延白何德何能能被你喜欢。”   “他一切都可以不需要。”   “我都喜欢。”   陈延白的生日快到了。   对此,陈年这些天有些困惑,她在想她该送他什么礼物。   宋林菲倒是随意的很,“你就简单送一个就好了,陈延白他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挑。”   这点,宋林菲倒是提醒她了。   陈延白本就是富贵家庭之身,是不太缺的。   可陈年还是想送他一个独一无二的,毕竟这是她第一次送他礼物。   之后宋林菲也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偷偷笑她,“年年,你是不是想送他一个最好的,看不出来呀,爱情使人盲目,你恋爱起来竟也脑袋瓜不太聪明的样子。”   陈年被她笑得耳朵一热,脸颊也红红的,她生闷气,“宋林菲你不许取笑我!”   可宋林菲怎么会是听话的人呢,魔性笑声绕在耳边,陈年囧死了。   那几天陈年脑袋里全是这件事,上课走神做作业失神。   陈延白一直在观察她,在她再次听他讲题讲一半神就飞远了时,陈延白没忍住拿笔轻轻的敲了敲她脑袋。   陈年被吓了一跳,捂着脑袋回神。   一转眼,她就看见陈延白以一个质问的目光看着她,这让陈年有些心虚。   前几次陈延白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她,但她屡教不改再犯,陈延白脸有些不好看,又忍不住想说教。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严肃,“今天第三次了。”   陈年心慌,张了张嘴唇却未出声。   他的话紧接着又传来:“你在想什么?”   陈延白是有些要生气的样子,眉宇敛着不松,一双黝黑的眼睛里也盛着严肃。他第一次用这种表情看着她。   “我……”   陈年直面恐惧,不知怎么,有些不敢说话。   谁知下一秒,少年收掉几分神色,用笔尖点了点他们书桌之间摊着的练习册上的某一道题,没跟她废话,“专心点,我重新再给你讲一遍。”   陈年再不敢走神了。   辅导结束后,宋林菲拉着陈年去上厕所,路上她跟陈年吐槽:“我之前一早就跟你说过陈延白讲题简直就是魔鬼转世,你当时不听我劝,今天终于被吓到了吧?”   凭良心讲,她刚刚确实有被吓到。   陈延白的样子看起来太凶了。   那双眼睛紧紧锁住她,像潜伏在森林里能吃人的狼。   陈年只是想一下,心就怦怦跳。   “这么说我就更疑惑了,你怎么喜欢这个大恶魔的?”   “……”陈年心情复杂,“这跟恶魔不恶魔的,没有关系。”   “也是。”宋林菲想了想,很是赞同的点头,“毕竟陈延白大多数时候,也还是挺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   两姐妹一边走一边聊天,秋天温度低,他们却热火朝天。   “不过我要提醒你哦,咱们学校喜欢陈延白的太多了,拿下陈延白,你得抓紧点。”   陈年有些不好意思,秋风里都裹着她的不自在,“你突然跟我提这个干什么,还有你小声点,别被听见了。”   “……”   “……”   嘻嘻哈哈的去了又回,许嘉述看宋林菲脸上灿烂的笑容,又瞥一眼她身后的陈年,后者倒是情绪波澜不惊,未表露面。   许嘉述转回头来,手撑着脑袋看宋林菲,“你笑什么呢,嘴都咧到耳根后了。”   “不告诉你。”   “……”   许嘉述没心思逗宋林菲,突然也想到陈延白的生日,于是转过身,双脚踩在木桌的横杆上,跟陈延白说话:“欸,你今年生日打算怎么玩儿?”   陈延白在写东西,闻话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不怎么玩儿。”   “别啊,”许嘉述说:“咱还跟以前一样成不。”   “以前哪样?”陈延白实在是没空理他,他说一句他回一句,完全没经过大脑想。   “到处嗨啊,网吧游戏厅台球室……”   “不行。”许嘉述还未说完,陈延白就拦腰截断,“今年不去。”   “Why?”   “无聊。”   许嘉述竟无言,“那你今年打算怎么过?”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边说这句话,陈延白停了笔,将桌上的那张纸拿到了陈年的面前。   陈年看着那张写满了学习计划的白纸,疑惑看过去,“这是什么?”   陈延白收好笔,视线朝她那边斜了斜,盯着纸上最上面的那几个大字,照本宣科的念:“学习计划。”   “我的?”   “嗯。”陈延白点头,跟她解释,“我向老王要了你近些天做的练习试卷,简单分析了一下,对症下药帮你做了个之后的学习计划。”   陈年心底蓦地一暖。   视线垂落在那张纸上,看了他的字很久,眼里溢出些柔,轻声说:“谢谢。”   “谢什么,”陈延白视线落在她脸上,勾着唇笑她,“同桌之间要互相帮助。”   “况且,你是老王很喜欢的小秀才,我不帮你,他会劈了我的。”   陈年知道这话是陈延白开玩笑故意这么说的,想忍着不笑,可又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她手捂着嘴,眉眼都弯着。   之后,她将那张纸叠好放进了书包的内层夹包里,拉好拉链,像是锁住了一个秘密。   一个与陈延白息息相关的秘密。   周六那天就是陈延白的生日。   周五晚上,陈年就跟江吟知会了一声,说班里有个同学明天过生日,明天她要去为他庆祝,可能会很晚才回家。   江吟坐在沙发上喝茶,削瘦的面颊盛着疲惫。她手里拿着遥控器,正在换电视频道,电视剧,新闻被她换了个遍。   她瞥一眼陈年,下意识问一句:“班里哪个同学?”   陈年有点紧张,不敢说是陈延白。马虎眼打过去,面不改色的撒谎,\"我同桌,女的。\"   “平时我们交流很多,他……帮了我很多,这次他生日,我理应要去给他庆祝一下的。”害怕江吟不同意,陈年手指搓着牛仔裤裤缝。   江吟看起来是不太想同意,但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是什么性子,“那记得早点回家,别让我担心。”   陈年眼睛一亮,嘴唇弯起来,那双眼瞳里,似涌动着少时的稚气,“好!”   第二天一早,陈年就背着包离开了家,去他们告知的地方与他们会合。   浓浓秋意的早晨,风捎来一丝寒凉。黎明才刚刚破晓,天边残红薄雾,雀鸟啾鸣。路边枯叶飞下,寂静的黎晨天爽气清。   陈年赶到以往他们约好出去玩碰头的那个岔路口,正高兴跟他们挥手时,她突然在他们之中,看到了一个她今天并不是很想看到的人。   笑容瞬间凝滞在唇边,她视线一晃,目光不动声色的挪到了陈延白的身上去。   他今天穿了一件及膝的黑色长风衣,衣口敞着,露出里面的褐色马甲和一小截白领衬衫。风衣衣摆被晨风吹得晃荡,他就身长玉立的站在那儿,身形高挑,隽影卓越。   陈年几乎是一眼就捕捉到了他。   此时他嘴角勾着笑,正跟他身旁的易瑶说着什么。   易瑶笑靥如花,眼睛亮亮的望着他。   陈年的心脏似乎缩了一下,努力想去对它不在意,视线撇开,她沉住气朝那边走。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刃上。   上一秒宋林菲还在和许嘉述打嘴仗,这一秒余光瞄到她,立马朝她挥了挥手喊道:“年年!”   其余三个人都看了过来。   空气中,她与陈延白的视线不巧碰上。   目光怔了怔,又装作毫不在意的挪开,落到宋林菲身上去。   “你终于来啦!”待陈年走近,宋林菲一把上前挽住她的手,靠在她肩膀上蹭了蹭,“你今天身上香香的,我好喜欢。”   陈年对她笑了笑,没说话。   视线不受控制的向陈延白移去,少年眉眼凛冽,一头黑发乌顺,额前碎发稍稍盖住些眉,天生卓越的那股少年气,他就算只是站在那里,都是举手投足的恣意。   陈年又开始不安了,右手指甲掐着左手虎口的肉。   像是在不停的提醒自己不要为之沉溺。   可她自己就是不听。   “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今天可是延白哥哥的生日,哪有让寿星等人的道理。”   尖言刺语朝她来,指尖稍用力,她顿感一丝疼。   易瑶的话让她有些难堪。   右手指甲稍一用力,虎口上的肉被她掐得生疼。   她跟陈延白抱歉:“对不起……”   “年年,说对不起多见外,咱们都是朋友。”宋林菲抢着说,这会儿姿态摆得比谁都高,“陈延白才不介意呢。”   殊不知易瑶笑一声,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与陈延白的亲昵,“那是延白哥哥大度不想跟你计较。”   说着,易瑶扭头朝陈延白露一个灿烂的笑,黏着他说:“你说是不是啊延白哥哥。”   宋林菲都快被被她的做作模样整吐了,一个白眼翻过去,全是对易瑶的鄙夷。   今天是陈延白的生日,易瑶没跟她怼上。   她一门心思全在陈延白的身上,见人都来齐了,这会儿对他开口:“那我们现在走吧。”   五个人乘大巴往郊外的方向去。   路程远,车子晃。   陈年早上只啃了一小块儿面包片,这会儿有些晕车,脑袋里似晃成一片浆糊。她蔫巴巴的靠在宋林菲的肩膀上,跟随着汽车一晃一晃,胃里翻滚,有些难受。   直到。   宋林菲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陈年才颤巍巍的睁开眼皮,睫毛轻轻扑朔,像是蝴蝶纤脆的翅膀。   “吃糖吗?”她伸手递过来两颗糖果,“陈延白给的。”   她手心里的那两颗糖是蓝色包装,陈年一眼就瞧见了上面的名字:奇峰薄荷硬糖。   伸手拿过,她撕了一颗含在嘴里,另一颗攥在手心。   这种糖薄荷味道很重,陈年是第一次吃,每呼一口气满口腔都是清凉。   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精神回来了一大半。   宋林菲嘴里也含着薄荷糖,她嫌糖果自己化太慢,两三下嚼着,浓重味道蔓延嘴里,她被凉了全身,也刺了神经。   皱着眉掏纸把嘴里的糖渣吐掉。   还砸吧砸吧嘴:“这糖味道也太重了,一点也不好吃。”   她再也不要吃薄荷糖了。   陈年也觉得味道重,甚至也想和宋林菲那样,直接把糖吐掉。   但那糖是陈延白给的。   思及此,陈年视线向旁边看去,明镜的车窗上,倒映着陈延白的侧脸。   他耳朵里塞了只白色的耳机,眼皮耷着,眉与眼都像是染了些秋意的柔,侧脸弧廓被窗外的光勾勒成线条,从眉宇到下颌,一丝一毫都恰到好处。   客车驶到终点站,一行人下车。   陈年脚刚落地,就听见身后许嘉述的声音传来,“你今年怎么想起来这个地方过生了?”   “这里荒郊野岭的,怎么玩儿?”   随后就是陈延白的声音:“每年都是那几个玩儿法,我有点腻了。”   “这里不好吗?”   陈年并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这个地方也是第一次来,她看着眼前绿树葱茏,繁枝茂叶似一把大伞一样撑开,遮天蔽日。   叶片还新绿,这里像是夏天。   她新奇的向四周看了看,问宋林菲:“这里是什么地方?”   “可以看星星的地方。”   身后传来陈延白的声音。   陈年转头,看见他走到自己的旁边。他比她高,轻而易举就挡住了一大片光,阴凉兜头泼下。   树林里群鸟啾鸣,雀鸟扑腾翅膀向上飞时,震落几片树叶。   哗啦啦的落在陈年的脚边。   “今晚有流星雨。”   一句话,道中他此行的目的。   一旁的易瑶拍手叫好,“真的啊延白哥哥,今晚真的有流星雨啊!”   “嗯。”   他自顾着回话,眼睛却是看向陈年的。   一秒两秒都紧盯着她不放,陈年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攥紧了宋林菲的衣袖。她挪开眼去看四周安静的绿色,越是淡定自若的表情就越显得她此刻慌张不安。   心里像是在打鼓,声音震震响破了她的耳膜。   忽然,陈延白出声喊她,嗓音磁润,似融了着四周的宁静,“陈年。”   她心一跳,目光忙不迭探去。陈年这才发现,陈延白好像一直在看着她,墨黑色瞳孔里是她的身影。   “怎么了?”   “你脸色不太好?”   明明是疑问,却被他说成了肯定的意思。   陈年刚要张嘴,宋林菲就抢着说:“她刚刚晕车了,脸色看起来当然不好。”   其实也不算,中途吃了他给的糖,又莫名好起来。   “但你那糖挺管用的,跟止晕药似的。”宋林菲好巧不巧又在后面跟了一句。   陈年神经全绷了起来。   “是吗?”   “我这里还有两颗。”   他边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来,手心展露开,两颗刚刚一模一样的糖果暴露在她眼底。   风吹过来,簇簇绿叶绽放清香味。   与陈延白的声音一同飘来,缠绕她的神经。   “你还要吗?” 第37章 流星   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洒落, 斑斑点点的小圆点落地一片,明亮晃眼,像是地面被烫了洞。陈年目光里全是他, 高个子的少年落进秋阳余晖。心脏那块儿都酥软成一片, 也像是被烫了洞。   余韵荡在心尖,麻麻的。   犹豫是催促的恶魔, 她大胆伸手,从比她大好多的掌心里拿了糖。纤细指尖不经意的刮到掌心皮肤,陈延白咽了咽嗓, 喉结轻滚, 有些痒。   陈年拿走糖果后没有立刻撕开,反而是揣进了衣兜里。陈延白那糖似宝物般被她快速的藏进兜里, 不由得笑了笑。   视线从她的身上挪开, 他看向前方的林荫小道,跟他们说:“走吧。”   其他四人都跟在他身后。   最终的目的地在山顶。   山顶是一片平地,绿树成荫,竹筏小楼, 简料帐篷,都各色一片。这里是看流星的最佳地带, 今晚有难得一见的流星雨, 慕名前来的人很多。   陈延白一早就订好了房间, 古色古香的客栈里, 他站在前台出示了身份证,一会儿的时间, 前台小姐递回他几张房卡。   陈延白跟她说了谢谢, 转身将房卡分给他们。   宋林菲自告奋勇要和陈年一个屋, 许嘉述和陈延白一个屋, 剩下的那间房,给了易瑶。   拿到房卡后,宋林菲开心的拉着陈年回了房间,将身上背包一丢,双手伸着躺在床上。陈年是第一次住客栈,她环顾房间里的四周,好奇的查探。   房间里陈列简单整洁,墙壁是由竹子构成,两张床的中间放着一个矮式立柜,立柜上一盏台灯,荷叶罩型,看起来很精美。   陈年将背包取下放在一旁的竹椅上,走到床边坐下。床垫很软,她坐下去,床面下陷。   屋里很暖,陈年觉得有些热,将衣服拉链拉开。手指捏到衣兜,一小块儿鼓鼓的地方。   她想起来,那是陈延白刚刚递给她的糖果。   薄荷的味道,她曾经也在他的气息里闻见过。   陈年抿了抿唇,微微扬起的弧度,是她偷偷窃喜的证明。   忽然想到什么,陈年转头,看向躺在床上成大字型摆开的宋林菲,轻声喊她,“菲菲。”   宋林菲睁眼,翻了个身侧躺对着她。   “怎么了?”   其实陈年就是想向她打听送礼物的事情,明明很简单,她却说的格外磕绊,“你……给陈延白买礼物了吗?”   “买了啊。”   陈年眼睛一亮,“你买了什么啊?”   “还不都是那些小玩意儿,也就意思一下。”   打听失败。   陈年愁眉不展。   见她这副表情,宋林菲倒反过来问她了,“你呢,给你喜欢的人准备了啥?”   她特意咬重了“喜欢的人”四个字,闹得陈年羞赧。   脸颊红扑扑的,像是蜜桃的粉。   宋林菲一看她就笑了,取笑她,“年年,你脸红了哦。”   脸颊更红了。   陈年抬手,双手手心捧着脸颊,冰凉手心贴着滚烫。   “你别笑我了。”   无力的反驳让宋林菲笑声更大了些,爽朗又亮。   陈年从头羞到脚。   中午五个人在客栈点了一桌菜,为了给陈延白庆生,易瑶还从市里定了一款蛋糕,牌子是黑天鹅的,价格贵的吓人,包装瞧着也精致,就是吃掉有点可惜了。   但易瑶根本不在乎,钱能买到笑容和陈延白的目光,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蛋糕被专门的人送来,拎上桌时,易瑶就迫不及待把它打开。   半圆胚型的蛋糕,宇宙系的蔚蓝色,上面点缀了星星月亮,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股精致感,像是摆放物件,不像是吃的。   “延白哥哥,生日快乐。”易瑶把自己的礼物递上去,精致的礼盒打开,里面是一枚昂贵的胸针,被头顶的灯照着,闪闪发光。   陈延白接过,说了声谢谢。   易瑶娇俏脸上,满是甜蜜的笑,“希望明年的生日我还能陪你一起过。”   之后许嘉述和宋林菲也纷纷递了礼物。   轮到陈年了。   手捏了捏衣兜,有些犹豫不决。   她怕陈延白不喜欢。   直到陈延白的声音传来,打乱她脑袋里的胡思乱想,懒懒的,偏偏尾音还翘的勾人。   勾她心痒。   “东西呢,同桌儿?”   那像是戏耍的音。   心脏都痒得发空。   陈年蓦地抬眼,跌进一道灼灼的视线里。   她嘴上应着,目光呆呆的,神思却挂在他身上,不受控制的往下沉,“啊?”   “啊什么?”他顿时失笑,手朝她摊来,指尖动了动,“礼物。”   他在向她要。   陈年顶着四道目光,这才将衣兜里的一支细长礼盒拿出来。礼盒是墨黑色,上面徒留着一条由洁白细丝带系成的蝴蝶结,再无半点装饰。   她怯怯的递过去,“生日快乐。”   陈年目光里含着软怯,生怕他不喜欢。   礼盒在他手里掂了掂,陈年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她颇有些心思,可被藏得太深了。   陈延白没打开看,跟她说着刚刚和易瑶说的同样的话,“谢谢。”   他至少没嫌弃。   陈年在心里暗暗地想,可也还是会忍不住失落。   一顿饭吃完,许嘉述提议出去走走,陈年没去,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在这种气氛下,思绪总能飘得很远。   陈年在想中午吃饭的时候,易瑶送的那枚昂贵的胸针,精致的闪闪发光,一看就是大手笔。还有那个蛋糕,奢侈昂贵,那是陈年从来都不曾想过的东西。   可他们却天天见。   一种名叫自卑的情绪从心底油然而生。   她突然有些担心她精心为他挑选的那支烫金色钢笔了。   思绪在此刻被敲门声打断。   陈年回神,边走边冲门口喊:“来了。”   她以为是宋林菲回来了,结果一打开门发现不是。   面目微讶,她下意识对门外的女孩儿说:“你是不是走错了?”   “是你的房间那就没走错。”易瑶一张素净的小脸上,没什么情绪,视线落在陈年的身上,带着无形的傲气,“我能进去跟你聊聊天吗?”   虽然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但他们这次的目的都是同一个,也算是露水同伴。   陈年侧了侧身,让她进了房间。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陈年关好门,跟在她身后。   易瑶大方的坐在床边,手掌撑着,身子向后仰,撩着眼皮看她,“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我们之间,好像还没熟到这个地步。”   “也是。”易瑶笑了声,似在嘲笑她挺有自知之明。   转而,她提到正事,“上次的事情我们还没说明白。”   没提及到底是哪一件事情,但陈年此时却跟都明白似的,偏偏知道她提的是哪一件事情。   一晃眼她就想到了那天的走廊,她抱着水杯被她喊住。   陈年咽了咽喉,有些生涩。   “你不能喜欢陈延白,连想都不能想。”易瑶的声音响在空寂的房间里,沉重得如一把重锤,砸向她的心脏,“你们俩门不当户不对,陈延白不会喜欢你,况且,就算他喜欢你,他的父母也不会接受你,我这是在为你好,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点放下比较好。”   陈年没作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这个沉默着没有情绪的模样,总能让易瑶有种唱独角戏的感觉。高一没分班的时候,陈年也总是这样在无形之间挫她的锐气。   易瑶哪里受过这种气,心里憋着火。她想激她,于是提到那件事,“就算你想喜欢陈延白,你不得先想想你家干不干净,蝼蚁,也想变成凤凰?”   陈年手指捏了捏衣角,指甲被按出一道月牙儿的白。   “物种都不一样,”易瑶勾着唇肆虐的笑,张扬又嘲讽,“就别来搞笑了。”   自尊被她在无形间摧毁。   陈年不想在这种地方跟她吵架,头一次没反驳她的话,只是把话说的很淡,“你说完可以走了。”   “我说完了当然要走。”易瑶起身,双手一拍,“我可不想跟你呆在一起。”   门开了又关。   耳边一道重力“啪嗒”一声。   陈年似泄了力气往下掉去,坐在椅子上。   那些话还在她耳边环绕,陈年皱眉闭眼,眼角都生生的酸涩了几分。   晚上一行人到外景观星台看星星。乌漆嘛黑的夜晚,只剩寂静的冷。   许嘉述身高腿长的站在栏杆前,脑袋往天上仰,眯着眼看了一半天,半天没看见一颗星。他回头,大步走到陈延白的身边,说道:“这乌漆嘛黑的夜晚,哪里来的流星雨,半颗星星都没看见,你不会唬我们呢吧。”   “着什么急啊。”陈延白坐在凉椅上,双腿都往前伸着,他手里握着手机,脸上神情轻松又慵懒,“不会耐心等等?”   许嘉述从不没有耐心的性子,一屁股坐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就这么干等?你不无聊?”   这会儿易瑶也破天荒的接了话:“是啊延白哥哥,就为了等一场流星雨,这得多无聊啊。”   陈延白没接话,眼睫扇动,又忽逢光明片刻。   他在光源深处,见到陈年的身影。   女孩儿站在栏杆面前,仰头看天。小脸隐在朦胧的黑夜里,晚风徐徐吹来,她的发尾轻荡,扫那截被明亮的白炽灯照的似白玉的一道颈子。   陈延白盯着那截玉颈眯了眯眼,眼褶压一道细线,喉也发软了。   陈年站在栏杆前给江吟发信息说今晚不回家,江吟问她准备去哪儿,她说去朋友家住。之后江吟没再发来信息。   她将手机揣回兜里。   身后传来易瑶尖细如铃铛的笑声,她在给父母打电话,其中有一句提到陈延白,笑声似乎更大了。   陈年想到之前她来自己房间说的那些话,心里有些复杂。   夜晚最适合将人的那点细微情愫放大到千百倍,宋林菲走到她跟前,背着手用脑袋靠了靠她肩膀,跟她说话,“一个人看星星也不叫上我。”   陈年扯了扯嘴唇,对她笑了笑。   女孩儿最懂女孩儿,无声的笑意暴露此刻陈年的心情。宋林菲脸上收了笑容,问她,“你不开心呀年年?”   陈年摇头,“没有。”   “不开心三个字都写在脸上了,你别狡辩。”宋林菲抬手戳了戳她的脸颊,拆穿她,小声跟她说悄悄话,“因为易瑶?”   陈年没说话,阖着眼眸盖住眼底淌过的黯然神伤。   宋林菲一看她就明白,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脑袋凑她极近,声音小到几乎成了气音:“你是不是吃醋了?”   “……”   “这醋有什么好吃的啊。”   “还是老坛臭醋。”   “……”   陈年怀疑她在讽刺易瑶,但又找不到证据。   但这丝毫不影响宋林菲的发挥,“你就当她是路人甲就好了,你看陈延白都没怎么理她,你干嘛吃这个醋。”   吃醋是一方面,更多的另一方面,是因为易瑶下午来找她提的那些事。   说不在意,那是假的。   “她下午来找我了。”陈年突然开口,声音细得喃喃。   “易瑶吗?”   “嗯。”   那这下宋林菲倒能猜出几分陈年为什么失落了,连她接下来要开口说的话都还没听,就直接说:“那你就更不用管她了啊,她说什么你都当她放屁。”   “……”   “她这人就喜欢这样,你别理就好了。”   她也想要不理的。   可尽管她极力不去想那些事情,她的心跳还是那么的不听话,掉在地上,碎落一地。   陈年心情实在不好,也不打算看流星雨了。   宋林菲陪她回了房间。   从头到脚的洗漱让她稍绷紧的神经得到放松,她缩紧了被窝里,本就像这样沉沉睡去。可她闭眼没多久,枕旁的手机轻轻震动。   她翻了个身背对宋林菲,将手机放进被窝里。   她打开。   发现是陈延白给她发的一小段视频。   视频里没有任何人员入境,只有漆黑的夜,孤冷得发彻。忽而,漆黑的夜空上划过的几条银白色的线,纤细又轻妙,又消失得很快,叫人好难抓住。   但陈延白帮她抓住了。   那是流星。   他抓住了它片刻流逝的永恒。   没一会儿的时间,陈延白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是一串英文,简单的几个单词,却让陈年死寂的心跳再次复苏:[陈延白:This is called the eternal meteor.]   这叫永恒的流星。   他帮她把流星永远留在了这个视频里。   只发给了她一个人。   枯木逢春,乍寒冰泉逢暖。   陈年心跳声扑通作响,放大在她耳边,一声一声,一下又接一下。   回家之后,她把那个视频下载了下来上传了企鹅相册,并且用自己的日记本记下了陈延白发给她的那句话,最后末尾的点缀,是他的名字。   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大地被裹上了银白色,连绿油油的树叶上,也抹上了一层寒酥。   白雪茫茫一片,连吹来的风里,都是一片雪的冷清。   气温很低。   陈年裹上了厚棉袄。   她是受寒体质,一到冬天手脚都冰凉得不行。江吟曾经以为这属于寒疾,早年她带着陈年到处看了医生,也喝了很多中药,但都没有效果。   药物治疗不行,就只能选择身外之物治疗法。   每到冬天,江吟恨不得把陈年裹成团子,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又是毛绒冬帽又是毛绒手套,生怕她冻着。   冬天江吟开店晚,她和陈年一起出门,见她光着脑袋又光着手,没忍住说道她几句:“帽子手套呢?”   陈年迟缓笨重的背上书包,书包带子勒住手臂,她挣脱了几下,“我不想戴。”   江吟欲张唇准备说教,却被陈年打住:“学校有规定,不让戴。”   “况且,我穿得已经够多的了,暖和的。”   其实她是害怕被陈延白看见,怕看见笨拙的自己,对形象有影响。   “而且快期末了,我很少出教室,不会冷的妈妈。”   江吟争不过她,也就随她去了。   母子俩在岔路口分别。   下了公交车,陈年慢慢踱步往学校的方向走。冬天还真是一个很折磨人的季节,尽管陈年衣服穿的够多了,可一阵风吹过来时,她还是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她将指尖通红的手揣进了衣兜里。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后悔,早上她不该和江吟犟,她就该保持以前的样子,戴厚手套也戴厚冬帽,起码会抗冻一点。   但陈延白的视线,总是那么一个合适说服她与寒冷斗争的理由。   她还是坚持了现在。   陈年沉沉的吐了口气,她看见那团白雾在自己眼前消散后,勇敢的将脖子伸了出来。   寒冷的风真的刺骨,陈年揪了揪眉闭眼。   等她睁眼时,她的那道视线尽头朦胧的出现了一个身影。陈延白站在百日尽头的光亮处,黑色长羽绒,穿在他身上厚重却不显臃肿,白茫茫一片的景致里流动的人群成了虚幻,独朝气蓬勃的少年最亮眼,那是陈年的冬天里,最出彩的一撇。   笔墨浓彩,久久留存她心间。   满腔情绪肆意流窜至她身体里的各个角落,陈年忽然想到一首诗。   “雪色满空山,抬头忽见你;我不知何故,心里很欢喜。”   作者有话说:   PS:1.最后年年想到的那句诗来自胡适的《希望》,侵删。   2.陈延白发给年年的那条英文消息翻译为:“这叫永恒的流星。”是因为年年没有看见流星雨,陈延白特地给她拍的。   3.还有就是,大家千万不要误会了,陈延白不喜欢易瑶的哦,因为他们两家里关系亲密了一点,陈延白自始至终只把易瑶当成邻家妹妹看,别误会啦! 第38章 冬天   她是真的很欢喜。   欢欣情愫在她的脑海里碰撞, 迸发出的余热烧灼她整颗心跳。   陈年大胆向他的方向走去,连脚步都变得轻快。   离的近了她也没喊,偷偷溜到他身一侧, 抬手刚准备想吓他一跳时, 谁知那人反应极快,猛一个转身, 宽大手掌准确无误的捏住了她的手,往前一带,她整个人差点摔跤。   陈年被吓得心有余悸, 地是滑的, 要不是陈延白还拽着她,她肯定直接一个狗吃屎了。   也庆幸陈延白反应快, 在她踉跄着快要摔跤时, 又一道力给她扯了回来,陈年脚底打滑,身子又向后仰,陈延白一个手臂揽过她的背, 侧身搂着她。   鼻息里满是少年清冽的气息,像是被枯雪覆盖的松木味道, 沉冽又清新。   陈年怔着目光看她, 眉目里都软。   似冰雪融化凝成的露珠。   陈延白眸色干净, 在触及到陈年的目光时, 又微微凝出沉色。他手臂收力,将陈年身子推直使她站稳。他收手揣进衣兜里, 似在尽力留存指尖刚刚抚过的那抹透凉, 半晌他才出声, 声音里带着几分假模假式的生气, 调笑倒是多几分,“陈同学,你想吓唬谁呢?”   计划失败得彻底。   陈年面色难堪了些,她支支吾吾想说话,却语无伦次。   越说脸颊越红,那股热似乎又燃烧了起来。   陈延白跟她并肩站一排,这磕巴模样,让他嘴角溢出些笑。   懒懒的,松松的,肆意不羁。   陈年失语闭上嘴,为自己干的蠢事买单。   她穿了件很厚的枣红色棉袄,左胸口处缝着一支口袋,口袋上绣着两颗樱桃,同样的红色,却添了些稚气。两道秀眉很浓,被额前的刘海略微盖住,头发也长了一点,快到到肩膀的位置。那双眼睛愣愣的看着她,又浓着一道似有若无的委屈。   是那种莫名的乖。   敲落在他的心上,让他心软了一遭。   随即他说道:“别这样看着我,不然我会想欺负你。”   这话里多多少少藏了风月暧昧,陈年多心细想了些某某,滞愣目光里,她眼珠活动。   香樟绿叶承受不住雪粒子的重量,残枝败叶间,一叶雪“啪嗒”落地,在地面上砸出冰花。   碎瓣四溅。   她突然不过脑的来了句:“你想怎么欺负我?”   说完又后悔。   鼻尖与脸颊都缀着一丝酡红,内颅在不停燃烧。   那股热瞬间涌上来,手脚都不凉了,反而酥酥的,还冒汗。   陈延白的视线似有若无的落在她身上,淡淡的,却是比夏日的太阳还要热。   太过炽烈。   陈年想逃,刚想抬步离开就被陈延白拉住书包提带。   懒洋洋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还莫名带了一点坏,“跑什么啊?”   “真怕我欺负你啊?”   不是怕。   是陈年怕死了。   鬼知道她刚刚想了些什么竟然嘴瓢成那样,那是多么容易能想入非非的话啊,就被她那样轻而易举的说出了口。   就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一辈子不出来。   “放心,不欺负你。”陈延白闲庭信步的走上前一步到她身边,然后将手揣进兜里,侧眼看她,跟妥协似的,还提醒她,“路滑,走慢点。”   那是陈年第一次掐着点进教室,还是和陈延白一起。   两道身影一起走进教室里时,被刚向后转头的宋林菲看见,她眼睛一亮,右手很是自然的拉了拉身旁许嘉述的衣袖,示意他也转头看。   许嘉述扭过头来时,陈年和陈延白刚好到座位上坐下。   就跟克隆似的,许嘉述惊讶的目光在他们俩之间逡巡一圈,随后问:“哟,你俩今早竟然一起来的。”   “说说吧,你俩踩着点来,干什么去啦~”   宋林菲想听八卦,食指交叉垫在下巴底下,眉飞色舞的看着埋头整理书籍的陈年。   陈年脸颊红红的没理她。   不一会儿就早自习开始了,老师进了教室,宋林菲被许嘉述扯着转回去。   自习是语文。   宋林菲拿著书挡住一半的脸,身子悄悄向后仰,继续之前的八卦,“年年,你还没告诉我你跟陈延白早上干什么去了呢。”   “……”   陈年嘴里正背着古诗词,她想忽视这个话题,却奈何不了宋林菲的一直追问。   直到——   身旁的少年突然举手叫了讲台上的老师。   教室里的声音渐小,所有人都扭过头来看向这边。   宋林菲被吓了一跳,捏著书紧张的退回去,面不改色的小声胡念着。   语文老师视线落过来这边,绕过宋林菲的头顶到陈延白身上去,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才拍了拍桌子收拢学生们的神思,然后走下讲台朝陈延白去。   宋林菲以为是他要告状,脸色不佳。   就连许嘉述这会儿也在偷偷笑她,那笑容里藏着看好戏的意思。   这让宋林菲冒了一身的冷汗。   可事实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陈延白叫语文老师来,只是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甚至,他们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这只是虚惊一场。   语文老师背着身一离开,宋林菲就没好气的扭头瞪了瞪陈延白。   刚刚可把她吓坏了。   然而罪魁祸首却悠哉游哉,手里捧着本语文书,眉眼松惬。   注意到宋林菲的视线,陈延白勾了勾唇,懒音懒调里藏着一股别有的心机,混在一群读书声里,却被陈年准确听见所有。   “谁让你欺负我同桌的。”   陈年促然心悸,念古诗的声音都发抖了一丝。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这句话里太具有维护性,陈年偷偷抿唇笑了笑。   这快临近学期末,各学科都进入了复习状态。火箭班进度很快,即使都快过了一个学期,陈年却仍觉得有些吃力。   但她又不好意思一直打扰陈延白,毕竟她之前记得他跟她说过,学霸再优秀,也需要复习。   思及此,她就想着期末就不去打扰他了。   自己复习也是一样的。   这天他俩一起来书吧复习,陈年埋头正在整理错题集,暖黄色的灯光自上而下的落在她的头顶,笔尖在纸上划动,沙沙作响。   陈延白就坐他对面,复习到一半就忍不住抬起眼看向她。女孩儿因为埋着脑袋做事太认真而未从察觉,手里捏着笔,在灯光下晃动。   他的视线垂落在她的本子上,好久之后才想起来,这姑娘最近这段时间好像有点刻意冷淡。   问题不问了,也不跟他讨论了。   他深深的察觉到了一点奇怪。   于是他放下笔,一只手撑着半张脸,目光幽幽的盯了她好一会儿。   陈年是在无意间抬头撞上他的视线的。   视线一抖,她表情呆愣的看着他,“怎么了?”   每逢见到陈年的这个表情,陈延白都会觉得有趣,他又想逗她了。   “你说怎么了?”   他话语悠悠,语调刻意被放得很慢,听起来很懒。   嘴角上扬着,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陈年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最后只好弱着声音回:“我应该怎么了?”   对面的人顿时就笑出声来,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陈年,我算是输给你了。”   还没想明白陈延白为什么会输给自己,陈年就看见他手伸过来,手心朝她向上摊着。   视线里,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   忽地勾了勾。   “最近小测的试卷,给我看看。”   陈年霎时间懂了他的意思,可又忙开口,清明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可你不是也要复习?”   “看完了。”   陈年:?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他手里的书他只翻了几页。   这叫看完了?   “可你只看了几页。”   “用不着全看完。”   “我都记得。”   “……”   他这么说,陈年也只好将试卷拿过去。   最近的小测试卷题型跨度大,与平时练习的试卷难度高,陈年没怎么考好。在把试卷递过去的那一刻,陈年心是虚的。   捏着手指攥了攥,她迟疑的开口:“这次的试卷,我其实没做好……”   “已经很好了。”陈延白翻来覆去的将她的试卷多看了一会儿,扭头跟她说:“这次的试卷有点难,你能考到这个分数,已经不错了。”   “可是也有很多人的分数在我之上,相比较而言,我的努力在他们之下。”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陈延白说:“你要做的,就是稳定提升。”   这也算是安慰话,陈年心里顿时像是被灌满了暖气。   她阖眼淡淡的笑了笑,侧脸被灯光勾勒出的轮廓线条细柔且流畅,纤长睫毛扇了扇,像蝴蝶轻拍的羽翅。   “还有啊,不要怕麻烦别人。”   陈延白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   陈年抬眼看过去,少年面容清隽。书吧里温度高,他脱掉了外套,只露一件毛衣与白衬交叠而搭,文质彬彬与懒倦相融于一身,前额光洁又立挺,深邃眉眼诱人深入。   她似乎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地跳,可也依旧未避及他落过来的目光。   灼灼滚烫。   书吧里四下里没有什么同学,周围很安静。陈年清晰的听见他没说完的后半截话传进自己的耳朵里。   “我不觉得你麻烦。”   距离期末考试时间越近,复习就更为紧张了起来,身与心都会感到十分疲惫。   大课间活动时间久,刚结束一堂复习课,陈年就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最后趴在桌子上,闭眼睡着了。   宋林菲本想喊她陪她去小卖部,结果一转身便看见一脸疲惫休息的陈年,到嘴边的话怔然停下。恰巧这时,她身旁的许嘉述起身,木椅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宋林菲赶紧一巴掌拍过去,许嘉述正要大喊大叫,就看见了宋林菲一根手指比在唇边做“嘘”的动作。   紧接着,她用手指了指右边。   许嘉述看过去,瞧见了埋头休息的陈年。   这下连走路都没声了。   下课时间教室里人很少,只有极个别的两三个同学围在一起聊天讲话,但也还算安静。   陈延白就待在位置上看书,手指捻着一页一页翻,余光瞥见旁边趴桌休息的人,他视线一顿,顺势看过去。女孩儿趴在桌上,手臂枕着脑袋,脸颊一半被垂落的发丝遮挡,发与发间的缝隙只能瞧见她小巧的粉.唇。   窗外起风了,有些凉。   陈年睡得不踏实,身子动了动脑袋转过去,用后脑勺对着陈延白。   动作太大,桌上的草稿本掉在了地上。   陈延白看了眼。   下意识先是起身关了窗,冷风被明净的玻璃窗挡住,教室里稍温暖了些,玻璃内壁缓缓起了雾。   他回头,回到座位上捡起了陈年的草稿本。   视线一晃,却定在了草稿本上那为数不多的某个姓氏上。   “陈。”   大大小小的几个字布在草稿页面的任何地方,被繁复的数学公式与解题过程遮挡。但陈延白目光如炬,还是看见了许多。   眉头稍皱了下,边将草稿本放过去边喃喃自语:“看来还真是喜欢这一个字。”   期末考试如约而至。   很幸运的是,这次陈年和陈延白在同一个考室。所以两个人上完自习后就顺道过去。   陈年走在走廊的里侧,陈延白在他右边。托他的福,冷风吹过来的时候,她并未觉得有多冷。倒是他,发丝轻飘,羽绒帽的羽毛也颤巍巍的乱飘着,但他走着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你冷吗?”   陈延白扭头看一眼和自己并肩走的陈年,摇头。   陈年不知道这是真是假,在不好判断的前提下,她选择相信了自己的直觉。于是从衣兜里摸出来一个很小的暖手宝,伸手给他。   “陈延白,这个给你。”   他们刚走到走廊拐角的地方停下,人来人往赶着去考室的学生逐渐变少。   陈延白视线往下落在她的手上,细细白白的一只手,手里攥着一颗星星。他笑了声,抬眼问她,“这什么?”   “暖手宝。”陈年说:“拿着。”   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陈延白还是伸出手接了过去。暖手宝放在他的手里显得很小,散发着的余热沿着手心皮肤传进了他的心里。   刚想问她为什么会给自己这个,陈年就已经先他一步,解释了原因:   “天气太冷了,手冻久了会没知觉,等会儿做题会不舒服,”她眼神有些躲闪,说得也急,“我的手已经够暖和的了,就借给你用用,还是热的,你不要浪费。”   说完就慌里慌张的离开了。   陈延白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后,视线才垂落到手心里的那只星星形状的暖手宝上去。   三天的期末考试一晃就过去,班里的同学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寒假欢呼,满教室吵闹声不止。   陈年正收拾著书包,宋林菲转过身来一脸高兴的看着她,“年年,今年过年我们一起出去玩儿吧。”   “好啊。”   宋林菲高兴的拍了拍手,现在就忍不住跟她吐槽:“你不知道,以前每次过年和他们两个大男人在一起我有多没劲,但现在好啦,有你在,肯定很好玩儿。”   她说着说着就高兴起来。   但旁边的许嘉述没给她留面子,毫不留情的戳穿她,“跟我俩玩儿没劲?那是你自己不会玩儿好呢吧。”   一提起这个,宋林菲火气就上来了,“你俩每次不是游戏厅就是网吧台球馆,哪有女孩子玩儿的。”   “游戏厅网吧台球馆怎么了,那也总比你只知道花钱买一大把没用的小玩意儿强。”   “……”   宋林菲有些说不过,拉着陈年,“年年,你来评评理,你说他俩是不是存心的。”   陈年莫名被cue,看了看宋林菲,又扭头看了看许嘉述和陈延白,在三人视线的逼迫下,她不得不说出自己的见解,“其实过年怎么玩儿都一样,重要的是……”   身旁那人的视线过于灼热,陈年稍稍颤了颤眼睫,顿了下,心无旁骛的说道:“重要的是想一起过年的人能在一起,所以在哪儿都一样。”   “年年,”这么说宋林菲就有点不高兴了,她嘟着嘴,“我怀疑你跟他俩是一伙的。”   “那是人家说得在理,过年不就图个一家人团圆阖家欢乐?”许嘉述插嘴。   宋林菲翻了个白眼给他,“谁跟你一家的。”   许嘉述跟她闹着玩儿,也不管宋林菲的小脾气,小声嘟囔谁应谁是,随后就揽了揽陈延白的肩,跟他说:“想好了吗,今年怎么过?”   陈延白自顾自收拾著书包,余光里是陈年的身影,随后淡淡的说:“再说。”   假期期间,陈年的时间充裕了起来,年前饭店很忙,她自作主张的到江吟的饭店帮忙,江吟也不会说什么了。   因为陈年的帮衬,江吟也轻松不少。   陈年刚扫完地歇下来,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声。她将扫帚放到墙角,腾出手来摸手机看,发现是宋林菲的信息。   [宋林菲:年年,要不要出来跟我玩儿,我一个人玩儿太无聊了,救救我吧TVT]   陈年光是看着那句话最后面的那个哭泣的表情包,就能想象出宋林菲委屈巴巴的样子。她弯了弯嘴唇,动手打字:[陈年:这几天恐怕不行,我得帮我妈妈看饭店,Sorry。]   [宋林菲:阿姨一个人打理饭店吗?你们干嘛不请个服务生啊?]   [陈年:饭店没多大,请服务生不划算。]   [宋林菲:这样啊……]   [宋林菲:那我们都一起来帮你啊,给阿姨当免费劳动力!可以尽情压榨我们哦!]   陈年指尖一顿。   婉拒道:[陈年:没事,我们能忙得过来,谢谢你的好意。]   饭店里的人不算太满,陈年坐在板凳上朝里屋的方向看了看,手指玩弄着手机,一副心有若思的样子。   她想得太认真了。   以至于,有客人到来也未曾察觉。   直到那道影子离她近了些,微弱的光亮被挡住,视线里稍暗了一遭。   陈年这才抬头去看。   少年深刻的面容闯进她的眼里。他穿了件很厚的黑色长款羽绒服,连衣帽边缀着温暖的绒毛,身影挺拔的站在她面前。   让她稍愣了一遭。   陈年将手机揣进兜里,站起来面对他,目光里藏几分惊喜,“陈延白?”   “你怎么来这儿了?”   “阳春面还有吗?”陈延白没回答陈年的这个问题,他笑着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她,“我有点饿了。”   “有……有的。”陈年目光清明的看着他,神色微动,招呼他,“你先等等,我马上就给你做。”说着,她便急匆匆的跑到后厨去。   江吟正在后厨捞面,见她进来了,忍不住问:“你怎么进来了?”   “有新客人来了。”   “点了什么?”   “阳春面。”   听她说着,江吟放下了手里的捞面漏勺,跟她说:“你先出去,我来吧。”   江吟抢先陈年开始准备。   陈年看着在自己面前忙碌的江吟,抿了抿唇。   见她还没走,江吟扭头看她一眼,手里的动作没停,“怎么还不出去?”   “那个……你记得少放点葱。”   陈年还记着陈延白不爱吃葱的习惯。   “嗯?”   “客人说了要少放葱。”   说完陈年就离开了。   撩开遮挡后厨的幕布,陈年走出来,在视线落到陈延白身上时,她脚步一顿。   少年身上的羽绒服宽厚却不臃肿,穿在他身上刚好熨帖。他微垂着脑袋在玩手机,手指划着屏幕,亮屏的光落一点在他的脸上,照得脸上情绪很淡。   他一个人坐一桌,明明是被隐在了角落间,可陈年的视线依旧能找到他。   或许是人的视线比较敏感,他有所觉察,脑袋抬起来朝这边看。陈年瞳孔微缩,好一会儿才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   陈延白关掉了手机,拿起旁边的杯子给她倒了一杯水,推过去。   “谢谢。”陈年对他说,拿起水杯喝一口,然后轻轻放下,看向他,她问的还是刚刚那个问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路过。”他简言意骇,“进来看看。”   陈年点头,“哦。”   “你怎么在这儿?”他反问。   “寒假时间比较多,来这里帮帮妈妈。”   他了解似的点了点脑袋,视线却若有所思的放在她的脸上。   陈年被他盯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有脑颅发热的状态。害怕最后事情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场面,她出声打断,“怎么了?”   陈延白一怔,以咳嗽掩盖刚刚自己莫名其妙的失神,话里回答:“没事。”   陈年便不再问。   紧接着,后方一道声音传来,是喊陈年的。   “面好了,来端面。”   陈年和陈延白一同看过去。   江吟一手撩开遮布,朝这边看过来。在看见陈年坐在一个男生对面时,她又下意识朝她对面的男生多看了几眼。   两个人就那么对上了视线。   陈延白微微点头示意向她问好。   江吟皱了道眉,只是喊陈年:“进来端面。”说完就放下了帘布。   陈年进去端面,江吟喊住了她,“刚刚坐你对面的,是你同学?”   “不是,是朋友。”   江吟看她一眼,雾气腾腾的狭小空间里,陈年依稀觉察到江吟的视线。   冷冷的,淡淡的。   她手一紧,面汤差点洒出来一些。   江吟将视线挪开了,话却没停,“小小年纪,好好读书就好了,要什么朋友。”   “书会好好读的,但朋友也要。”   说完这句话,陈年就端着面走了出去。   江吟总喜欢这样,以她的思维来指点她的人生。但她也不赖,一身的倔强固执,就算江吟站在她认为的对立面,她也总是能与她抗衡到底。   她端着面走出去,放到陈延白的桌上推过去,对他笑了笑,“你的面。”   “谢谢。”   “不客气。”   陈年还是坐在他的对面。   陈延白从旁边的木竹筒里抽出两根筷子,正要挑面吃,视线却落在了坐她对面的陈年身上。   他动作稍停。   脑海里忽然浮现刚刚那个人。   “刚刚那位,就是你的妈妈?”   陈年点头,“嗯。”   “我小时候,好像见过她。”   这完全只是凭着记忆,他也只依稀记得一点点。毕竟小时候的记忆,本就残缺破碎。过了这么多年,他也记不得太多。   “你见过我妈妈?”陈年取却是惊讶,身板都挺直不少,“在哪儿?”   陈延白记不得,于是摇摇头,打消陈年的好奇,“可能是错觉,也可能记混了。”   本来就是小时候的事情,记不得很正常。陈年没想太多,还跟他说:“没关系,小时候的事情,记不住很正常的。”   “你先吃面吧,再不吃它就沱了。”   陈延白吃面很快。   他吃完,面汤里漂浮着几根葱。   陈年低声一笑,眼睫眉梢都弯了弯。   陈延白不明事理,问她,“怎么了?”   “你真的这么不喜欢吃葱吗?”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碗里的葱。   陈延白也笑了笑,摇头,十分坦诚,“极不喜欢。”   “那下次来的时候,我就叫妈妈不给你放葱就好了。”   陈延白还是摇头,“那也不行。”   陈年:?   “我不喜欢吃葱,但喜欢用它提味。”   解释完一通,他突然后知后觉,回到最原始的问题,眉梢一挑:“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葱?”   “啊?”陈年一怔。   她被他问慌了神,睫毛扑闪,想要盖住些慌乱。   特别是在陈延白饶有趣味的注视下,她更慌了许多。   “宋林菲说的啊……她一早就告诉我了。”   “是吗?”   陈年点头如打鼓:“嗯嗯嗯……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问她。”   他倒不是真的要去问宋林菲,这太兴师动众,而且也没必要。   “算了。”   “啊?”陈年眼眸柔亮,看向他时,似藏了星星。却又莫名显露一丝呆怔,有点可爱。   陈延白勾了勾唇,指尖搓了搓,克制着想刮她鼻子的冲动,“我说不问了,我相信你,是宋林菲说的。”   陈延白吃完就打算走,他起身,陈年也跟着起身。   要走之际,陈延白突然跟她说,“今年过年一起啊。”   他的眼被灯光照得黝亮,像是陷进了柔软。   “我们一起过年。” 第39章 许愿   除夕夜前一天, 江吟关了饭店,去集市上买了些年货,东西不多, 但花了很多钱。   回到家的时候, 陈年正在房间里做作业,听见声音, 她放下笔,从房间里走出来,便看见了江吟在挪大包小包的东西。   她赶紧走过去搭了把手。   问她:“您怎么都不叫我?”   “我一个人可以, 不用喊你。”   陈年抬起眼看她, 江吟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情绪。她抿了抿唇,什么话都没说, 帮她把东西往屋子里挪。   娘俩弄了很久。   所有东西都被他们搬进来了, 陈年直起身,用手在脸颊旁扇了扇风。   “东西都搬进来了,你自己回房间吧,剩下的我来就可以了。”   江吟把她推出了厨房, 陈年却抓住了她的手,“可是妈妈, 我也想跟你一起做饭。”   “不用。”   “……”   陈年稍稍皱了皱眉头, 唇线抿直。   知道陈年的脾性, 江吟淡淡的笑了笑, 揉她的脑袋:“今年过年就咱们娘俩,用不着做太多东西。”   “那你还买那么多东西?”细听有些抱怨。   江吟没生气, 只是跟她说:“过年总得吃好一点吧。”   “不然, ”她眼底浮现一丝忧伤, “你爸爸会怪我的。”   陈年怔愣, 好一会儿才从失神的世界找回自己。   她颤了颤眼睫,装作不在意的逃避这个话题,“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回房间了。”   陈年回了房间关了门,隔绝了门外的声音。   快到除夕夜,家家户户门前都贴上了对联和挂上了灯笼,喜庆的红色灌满了整个寒冷的冬。陈年推开窗,风灌进来,有些冷。她吸了吸鼻子看向外面,红灯笼一排排的挂在树上,树下有两三个小孩儿正拿着炮仗在玩儿,叽叽喳喳里全是笑声。   陈年被他们脸上的笑容感染,也不禁勾了勾唇。   人间好不热闹。   要是爸爸还在的话,应该会更热闹的吧。   “叮咚。”   书桌上的手机震响一声。   陈年的神思被及时打断,视线也从远处的那几个孩子身上收回。她关了窗,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手机看了看。   宋林菲给她发了一张图片。   她家别墅门前贴着的一副对联,以及两旁高挂的红灯笼。   [宋林菲:年年,你看好看吧?我贴的哦。]   [陈年:好看。]   [宋林菲:那你赶快夸夸我。]   [陈年:好啊,夸夸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一会儿,最后宋林菲提到明天一起跨年的事情:   [宋林菲:明天我们一起出去跨年啊,你之前答应我的,不能拒绝。]   [陈年:好啊……]   [陈年:不过,你们都不跟家里人跨年的吗?]   [宋林菲:我爸妈他们在欧洲,今年不回来过年,许嘉述他爸妈也不在国内,不过陈延白我就不清楚了。]   [陈年:哦,这样啊。]   [宋林菲:你呢,要跟爸爸妈妈一起跨年吗?]   宋林菲发过这条消息后,许久都没有收到陈年的回信。而此刻的陈年,看着宋林菲发来的那条消息,微微出神。   晃神一想,她好像已经很多年没和爸爸妈妈两个人一起过年了。   每次过年,她们家总是最安静的。   没有烟花在空中绽放的爆炸声,也没有餐桌上酒杯碰撞的欢快声。   有的,只是饭桌上的沉默。   “叮咚。”   另外的消息进来了。   陈年切换了与宋林菲的聊天界面,看见了被置顶联系人发来的一条消息。   [陈延白:明天有空吗?]   [陈延白:一起跨年。]   面对陈延白的邀请,她好像找不到理由,[陈年:…好啊。]   [陈延白:嗯,那明天我来你家楼下找你,注意听电话。]   除夕夜当晚。   家里只有陈年和江吟两个人,所以一切从简,但江吟做的每一道菜都很美味,对她来说,也算是有了口福。   吃完年夜饭后是晚上八点,陈年和江吟坐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晚会很热闹喜庆,每个主持人都打扮的很隆重,就跟他们话里说的那样,要欢欢喜喜迎新年。   可陈年却像是有心事,手里翻玩着手机,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江吟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就坐在她旁边,“有事?”   江吟突然的声音吓了陈年一哆嗦,她扭头看她,心不在焉的说:“没有。”   “那就好好看电视。”   “哦。”   对话结束,屋子里就只有电视机里传来的音乐声。   陈年刚开始还看得好好的,越到后面她就觉得越没劲儿,注意力完全被手里的手机吸引。她垂着脑袋看着手里的手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一声“叮咚”,不算太大的清脆响声打断了江吟看电视,她侧头看来。   陈年拿着手机,手指在点屏幕,像是在打字。   “大晚上的,谁给你发消息?”   “同学。”陈年几乎想也没想就跟她说:“他们祝我新年快乐。”   手指却扣着手机边缘。   江吟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扫,最终落到她扣手机的手指上。   目光深了深。   她扭头,将电视机的声音调低了点,让客厅里显得更安静了几分,才开口:“陈年,你骗我。”   陈年身形一顿。   不可置信的扭过头看去。   似乎在问她你怎么知道。   “你一紧张手指就会抠东西,从小到大都这一个毛病。”江吟的声音很淡,问她的问题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跟我说实话,谁给你发的信息,干什么的?”   陈年咬了咬唇。   “是同学。”   “他……想让我出去和他们一起跨年。”   江吟没想到是这样。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电视机里播着小品的声音,逗笑了一圈的观众。   “不许去。”   陈年手指捏了捏,想跟江吟商量,“妈妈……”   “大半夜的,不安全。”   “可是有很多人,而且,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要一起跨年的。”陈年还想再争取一下下,但她没底,江吟也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一般认定的事情,她就不会轻易改变。   “那也不行。”   “我不放心。”   陈年的争取无用,她蹙眉垂着脑袋没说话。   好好的过年气氛瞬间变得僵硬起来,江吟也未曾让步,她没心思再看晚会,用遥控器关了电视机。屏黑下来,房间里的声音也在此静止,陈年抬起头,看江吟起身,她跟她说:“今晚哪儿都不许去。”   说完就离开了。   房间的关门声传来,陈年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人,暗淡晕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却莫名枯寂。   她悻悻地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给陈延白发信息:[陈年:对不起,我可能来不了了。]   陈延白没问她原因,只是回了一句:[陈延白:没关系。]   就只有三个字。   这很容易让陈年误会成,他生气得连话都不想跟她说了。   陈年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闹得她有些难受。   她埋着头趴在桌上,神色懊恼。   也不知道陈延白会怎么想。   明明事先已经答应好了,而她现在的这种行为,就属于放别人鸽子。   他肯定生气了。   天人交战几个回合后,陈年认命得将脑袋抬起来,窗外一片万家灯火,远处霓虹璀璨,陈年撇着眉,手指指腹相互搓着。   她真的好想出去和他一起跨年。   真的好想好想。   没有江吟的允许,门是出不去了。陈年觉得无聊,只好从书包里翻出练习册来做,两三个小时过去,距离她家有一段距离的繁华都市那边传来一阵阵烟花爆竹的响声。   陈年停了笔,视线扫过桌上摆放的闹钟。   已经0点了。   她拿着手机站到窗边,手搭在窗沿向远方看去,远处的天空里,绽放着烟花,璀璨耀眼。那像是天空盛开的花,陈年被深深的迷住了。   “好漂亮——”   陈年眼睛弯弯的,烟花在她的眼瞳里闪烁。她打开了手机正准备拍照,弹窗弹进一条来自陈延白的信息。   她手一顿,点开来看。   陈延白给她拍了他们在某个广场上看的水上烟火视频。   朵朵烟火一个接一个的绽放开来,瞬间照亮整个夜空。还有各种各样的烟火绽放,说漂亮,已经不能完全形容它的美丽了。   陈年的眼里的光闪动着,刚刚的自以为,好像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开来。   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冲动,她想给他打个电话。这种冲动持续的往上涌,陈年手指不受控制的点去,却在最后一秒,停下了。   她有点害怕。   心脏结实有力的跳动着,一声接一声的震慑她心房。陈年看着手机屏幕上方的那串她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有些犹豫。   可却在自己紧张之时,手指突然向下,碰到了那串数字,电话被拨了出去。   陈年吓一跳,想给它挂了。   可那人却早她一秒接通。   夜风清凉,他的声音被润得清透,裹着电流声,干涩冽净的传过来。   陈年手忙脚乱的将手机放在耳朵旁,听他的话。   “怎么了?”   这通电话是无意拨出去的,陈年心慌神乱,但也只能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用平淡的声音跟他说:“没怎么啊,就是想问问你们玩儿的开心不。”   “这样啊——”   电话那头很吵,人声爆竹声混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背景音,他懒懒的语调格外突兀。   “听我说还不如你自己过来看。”   “可我妈妈不准我出去,我出不来。”   听这话她是当真了,陈延白突然笑了下,他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揣进兜里,隔人声鼎沸的那头好远。路边昏黄的灯影朦胧了他的身,他唇勾着,眉眼都蕴着笑意,即使身在暗处,也依旧惹眼。   “逗你的。”   后知后觉被他戏耍,陈年说话声音闷闷的,低低暗暗的像是在撒娇,“你又逗我。”   “怎么?”陈延白笑着说:“还逗不得你了?”   “我没说你逗不得。”   说完这话,陈年才猛然惊醒自己说了什么,这像是大胆的试探,虽然两个人只隔着电话听筒,但陈年还是没忍住红了脸。   她抿抿唇,还想再说什么时。   电话那头传来许嘉述的声音:“阿延,你在那边小树林跟哪个妹子打情骂俏呢,烟花都放完了!”   这来得太突然,陈延白没捂听筒,许嘉述的声音全被陈年听见了。   下一秒,陈年听见了嘈杂的悉悉窣窣的细微声响,陈延白和许嘉述的声音变得很小。   好一会儿后,她才重新听见了陈延白的声音。   “还在听吗?”   陈年慢慢吞吞,磕巴的吐出一个字,“在。”   “刚刚许嘉述的话,听见了?”   “嗯。”   “你别理他,他这人就这样,一点都不正经。”   “你也一样。”   电话那头的人突然出声,叫陈延白一怔,“嗯?”   夜风徐徐的刮,温声入耳,他感觉不到一丝的冷。眉眼脸廓都被光打磨的匀净,广场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有人在穿梭攒动着,像是模糊质感的胶片,光影迷离。   “一样不正经。”   声音里的嗔怪在这一刻扰乱了陈延白的心跳。   毫无规律的搏动在心房里自由又来回的冲撞,慌了一瞬又空了一遭。   这种感觉,陈延白从未有过。   他颤了颤眼睫,将自己游离的神思拉回来。陈延白稍垂着脑袋,额发轻飘,视线一晃就看见宋林菲和许嘉述朝这边赶来。   于是他跟陈年说:“先不说了,他们两个过来了。”   正要挂电话,陈年却先出口:“等等。”   陈延白手一顿,将手机重新放在耳朵旁,“怎么了?”   茫茫夜色里浮着冷,陈年不知道陈延白现在身在何处,只是看着远处那块璀璨的地方,眸里映着光。   她稍弯了弯唇,低低喃喃的声音像是在自语,柔软真诚:“陈延白,新年快乐。”   新年第一天,宋林菲一早就给陈年打了电话,说什么也要硬拉着她出来。   晨曦朦雾稀薄,被天边的日光刺破。   陈年早起赴了约,他们一行四人去了明澜市后山的崇光寺。   过年期间,寺庙里的香火很重,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一阵枯松烧焦的木质香味,梵净空灵。来这里上香祈福的人很多,人流攒动着。   陈年边走边东张西望,宋林菲一直挽着她,跟她搭话:“年年,你以前没来过这里吗?”   “没有。”陈年摇摇头。   “那你今天就算来对了,偷偷跟你说哦,这里许愿很灵的,比向流星许愿还灵。”   宋林菲一手挡着嘴悄悄跟她说,害怕被人听见,故弄玄虚。   “是吗?”   “嗯嗯嗯。”宋林菲连连点头,“真的,你相信我。”   两个小姑娘一边走一边说着悄悄话,许嘉述和陈延白两个大男人跟在后面,身高腿长,相貌出众,到哪儿都能惹人眼。   他们这一路走上来的路上,已经有不少青睐者为他们停步驻足。   倒是他们两个,没为此分半点心。   许嘉述一手插进兜里,一手揽着陈延白的肩膀,跟他勾肩搭背,视线落在前面两个人的上面,好一会儿,他出声问陈延白:“欸,你说她俩嘀嘀咕咕说啥呢?”   “我哪知道。”   “不知道你可以猜啊。”许嘉述这人说话有时候就爱东扯西扯,张嘴就来了一句荒唐。   陈延白转头看了眼他,视线里多带着些许不可置信,唇角勾着,笑他,“早上没睡醒吧。”   许嘉述也笑。   今天来崇光寺祈福是许嘉述的主意,他说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当时他的神情很是认真,说的也诚恳,生怕他们不答应。   但宋林菲就认为他是在装,还一句话戳他,“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呗,这次期末考试你肯定没考好,想让佛主帮帮你。”   许嘉述气得脸都绿了。   现在被陈延白想起来,他突然问他,“你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说吗?”   “不能。”许嘉述笑着摇头,视线看向前方的某个身影,眼瞳清澈,故弄玄虚,“说出来可能等会儿就不灵了。”   陈延白从来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见他装神弄鬼的一个字都不吐,他也懒得再问。手插着兜,慢慢跟在前面的两个女孩儿身后。   这个寺庙很大,分前院和后院,前院一般是留给客人烧香挂红布的,烛火相连成一片。后院才是祈福的地方,相对于前院来讲,这里很安静。   陈年被宋林菲拉着手,绕过一阶木长廊,她被带到了祈福的寺厅。   里面盛放着三尊佛像,中间的那尊最大,但皆为金身。手掌合十,搁于颌下。金佛闭着眼,眼型却是笑着的。   它们身下的烛火未熄。   风一吹,烛光抖动。   弥漫的梵净香气更浓,陈年稍稍吐了口气。   她跪在金佛面前的枯草圃垫上,单薄的身背挺得直,双手合十闭着眼,以最虔诚的心与身前的佛主对话。   烛光映照着她的脸庞,陈年闭着眼,眉目在这一刻都变得格外松软。   她的愿,很简单。   只是希望他永远那么潇洒恣意,一切平安顺遂就好。   冬阳不暖,薄薄一层洒进窗棂里。陈年睁开眼,视线好巧不巧得就落到与她只隔一个草垫的少年身上去。他也闭着眼与她一同祈福,浮光掠影,眉目清俊。   陈年悄悄收回了目光,嘴角轻轻的向上翘了翘,又重新阖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   有感觉到甜的味道吗? 第40章 约她   四个人烧完香拜完佛后, 宋林菲又拉着陈年去了前院挂愿纸。   但陈年的愿望已经说给佛主听了,就没去挂,婉言拒绝了宋林菲的邀请。   她站在稍远的地方等宋林菲。   山顶风很大, 这会儿又站在空地上, 空气流通的很快,又有些冷。陈年将手揣进兜里, 脚也忍不住翘了翘。   风吹着一树愿纸晃了晃,陈年看着隐在人群间的宋林菲正举着红纸条往上挂。   “怎么不跟宋林菲一起去挂愿纸?”   陈年扭头,看见了朝这边走来的许嘉述。   没想到是他。   陈年稍稍愣了下, 后又回答:“我没什么想许愿的。”   唯一的愿望被佛主听见, 那就够了。   “没什么想许愿的?”许嘉述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回答,觉得好玩, 笑着跟她说:“那你还挺无欲无求。”   陈年被他的说法逗笑, 弯了弯唇。   见他一个人,陈年突然问:“怎么就你一个人,陈延白呢?”   “去卫生间了。”许嘉述随口答。   稍稍停顿一秒,许嘉述的声音又响起来, “陈年。”   “嗯?怎么了?”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他的语气稍正经了些,眉眼都敛着, 看起来格外的认真。   山风吹拂着他额前的软发。   陈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认真的许嘉述, “说吧, 什么事?”   “那个, 我……”平时最大大咧咧的男孩儿突然磕磕巴巴起来,半天没“我”出个名堂来, 他从兜里抽出一只手, 挠了挠后颈, 脸上挂着看上去很不好意思的情绪。   陈年皱眉歪头看他, 眼睛眨了眨,“你怎么了?”   “我……”   许嘉述躲过她的目光,深深的吸了口气,眼一闭心一横,“陈年,我喜欢你。”   “什么……”陈年跟没反应过来似的,眼皮飞速的颤了颤。   “我知道在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些不对,但我不想瞒着你。”许嘉述眉目认真的看着她,随即又低头笑了下,说道:“我也不是想要你一个答复,就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觉得这个让你感到很别扭,你可以当作没听见。”   “对不起。”几乎是在许嘉述说完话的后一秒,陈年没有任何犹豫的开口:“许嘉述,我一直以来只把你当成朋友,对你也没那方面的意思。”   况且,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样啊——”许嘉述恍然大悟的反应过来,笑了声,一副随意又不在意的姿态,“那没事儿,你就当我没说过这话,我们以后还是朋友,你别想太多啊。”   许嘉述的告白失败,气氛突然陷入了沉寂与尴尬,他手忙脚乱又无措。陈年也慌张,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而在他们身后的长廊转角口,陈延白靠在墙上,他整个人身子懒懒的,一只脚微屈,一只脚支在地上,听完了他们的全部对话。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话题,就一个告白而已,这些年他听得实在太多。   可偏偏这次,他听得胸口格外的闷。   像有一千只骏马在心间奔腾而过,他皱了皱眉,竟想不出原因。   四个人玩儿到下午就回去了,一路上宋林菲叽叽喳喳的在陈年耳边说个不停也笑个不停。相比起来,陈年就显得格外沉静了些,比来时还静。   宋林菲止住了声音,扭头看过来,“年年?”   “怎么了?”陈年听见声音,扭头看她一眼。   “你在想什么啊,想得这么出神。”   “没什么。”陈年垂着眼看马路上混着泥土的叶子,下巴埋到衣领下,心不在焉的回答。   走在她身后的许嘉述悄悄抬眼看她的背影,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虽然未曾表露太多,但依旧被陈延白逮了个正着。   他们都有事。   四个人到岔路口分别,陈年挥手跟他们说再见。   正要转身离开时,陈延白突然插兜向前走,喊她,“等等。”   陈年脚步一顿,目光不由自主的朝他看去。   “我跟你一起走。”   陈年眼里充满疑惑。   直到他的声音再次传来,“过去买点东西。”   四个人就这样两两分别。   陈年和陈延白并肩走在胡同巷子里,过年期间,家家户户的门口都贴满了对联,一片喜气洋洋,门檐处高悬挂的红灯笼被风吹得飘起来,黄色的穗随风摇摆。   陈年将手揣进兜里,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   “冷吗?”   她身旁传来陈延白的声音,陈年扭头看了看,摇头,从嘴里吐出来的气息变成白雾,散于空气里,“还好。”   用石板铺成的路面有些湿滑,陈年害怕自己摔倒,就放慢了脚步。身旁的人也附和她,两个人走得很慢,不算太长的巷子,却此行慢慢。   “你来这边要买什么东西?”陈年一时找不到好的话题,随便扯了一个。   “吃的。”陈延白也乱扯,“家里没零食了。”   “哦。”   一时间,又无话。   陈年垂着眼一直看着自己的脚尖,石板与石板相连处生了些缝隙,她特意避过,踩在石板中间,每一块儿都不放过。   她一脚一脚的走得正欢。   身边的人又突然出声:“那个……”   说话只说半截。   陈年抬起视线来,看他,“嗯?”   陈延白抬手抵在唇边咳了咳,装作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就像是随口问一样,“刚在寺庙里的时候,我无意间看见了你和许嘉述,你们俩说了什么?”   陈年心跳莫名抖了一拍,被陈延白追问这件事,她竟莫名有些心虚和紧张,视线晃了晃,“没说什么啊,就聊聊天而已。”   “是吗?”陈延白颇有疑虑的看向她,那目光过于敏锐,陈年感觉自己快要招架不住。   但她仍稳住最后一丝心神,点头,“嗯嗯。”   恰好这时也到了小商店门口,陈年目光一瞥,赶紧将话题拉开,“到商店了。”   陈延白视线看过去,话题止于此。   他不得不跟陈年告别。   临走前,他突然又叫住她。   视线落在她身上,淡泊明亮,“明天有空吗?”   “有空。”   “怎么了?”   “跟我去个地方。”   陈年答应了他,第二天两个人在老地方碰头。   因为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陈年今天穿得很厚,又是围巾又是毛绒小帽,宽大的羊绒棉袄裹在她身上,格外保暖。   到碰头的地方时,陈年只见到了陈延白一个人。   她心跳的很快,问他,“他们人呢?”   陈年指的是许嘉述和宋林菲。   陈延白却对她说:“没有他们,就我们俩。”   陈年目光停在他的脸上,微微怔忪。   陈延白带她来了上次他没去成的游乐园。   游乐园是春节期间最热闹的地方之一,门口有很多人进进出出,但大多都是小孩子,像他们这种大孩子的,倒没看见多少。   人来人往,音乐声和欢笑声交错在一起,热闹非凡。   “这是……”陈年并没想到他会带她来这儿,她看着眼前的游乐园大门,稍稍有些惊讶。   她扭头看他,眼里藏着一丝喜悦的光。   陈延白双手插进了裤兜里,上前一步离她近了点。少年突然的靠近,使她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几分,清冽气息迎着她飘来,弥漫在她鼻尖上。陈年有些慌,隐在发间的耳朵尖染了绯红。   “上次放了你鸽子,很不好意思,之前听宋林菲说那天你很难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但陈延白就是想补起来。   “你还记得啊。”   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陈延白能记得这个,挺让陈年意外。   但他就是记得。   “嗯。”   “记得。”目光无比清澈。   陈年暗喜,她抬眼朝那边看去,突然萌生起一股奇思妙想的想法。   回头对陈延白笑了笑,“说实话,我还没在冬天来过游乐园呢。”   “那今天刚好凑巧。”陈延白对她笑了笑,稍弯的眉眼里夹着温和。他朝售票处抬了抬下巴,说去买票,叫陈年站在原地等。   陈年欣喜答应,视线一直放在陈延白的背影上。他今天还是穿的那件黑色长棉袄,帽檐的绒毛随风飘着。即使棉袄宽大厚重,穿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累赘。陈年深深的弯了弯唇,在她看不见那道影子时,才收回目光。   她突然就开始想。   也许只有在他看不见自己的时候,她才能大着胆子肆无忌惮的看着他吧。   陈延白没去太久,买好票后,就和陈年进了游乐园里。这次的票样没有优惠,也没有任何免费玩耍的项目,两个人先是四处逛了逛。   周围的小孩儿很多,个个都欢声笑语。陈年弯了弯眼睛,笑容藏进了围巾里。   就这样一直闲逛也挺没意思,陈延白突然跟她找话题,“你们上次来这里玩儿,都玩儿了些什么?”   陈年闻声扭头看他,眼睛扑亮。她想了想,老实回答道:“好像也没玩儿些什么,都过了这么久了,我好像有些不记得。”   陈延白明白似的点了点头。   他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眼睫垂着,敛眉认真。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陈延白边回答,视线抬起来,落到远处的某个游乐项目上,他脚步一停,跟陈年说:“要去玩儿吗?”   “嗯?”   \"那个。\"陈延白朝远处指了指。陈年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对面的某个游乐设施正欢快的进行着,游客坐在长长的秋千上,被高高的甩至空中。   陈年收回目光,看他,“你要玩儿那个啊?”   “嗯,怎么了?”察觉出陈年稍稍的犹豫,陈延白看她认真了几分,自顾自猜测,“你怕高?”   “没有。”陈年赶紧摇头,打消他的顾虑,“我不怕高。”   “那走啊。”   少年率先抬步朝那边去,陈年想出声阻止可又来不及,只好作罢。   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陈延白在运行游乐设施的老板那里买了两张票,两人成功的坐了上去。   这个设施的名字叫空中秋千,顾名思义,将人带到空中,利用旋转的力量,使人能感受到这是在荡秋千。   陈年就坐在陈延白旁边的那个秋千上,工作人员给他们绑好了系带,又测试了松紧,没问题后就离开了。   耳边是吵闹的声音,陈年看着走过来走过去的工作人员,双手拽住秋千的长绳。她抬眼,用手摇了摇。秋千的长绳很松,在她手的晃动下也跟着晃。   看着好像不是很安全。   “你好像很怕这个?”   耳边传来陈延白的声音。   陈年一愣,手上一松,扭过头去看他。   少年坐在她身旁的那个秋千上,挡了些光线,眉眼黝深,脸部轮廓被光线勾勒,利落干净的短发遮住额头,眼里有些浅浅笑意。   陈年下意识将手缩进袖口里,反驳道:“才没有。”   “我不信。”   “……”   就像是认定了她会怕这个一样,陈年抿了抿唇,想为自己找找借口。但她还是慢了一步,陈延白比他先开口,语气漫不经心,还带着分分调笑。   他手交叉着环在胸前,看着她,“你承认一下,我们就下去。”   陈年当然不会承认,扭头固执的不看他,“都说了我不怕,而且,我也挺想玩这个的。”   “是么?”陈延白挑了挑眉。话中有其意,“那咱俩还真心有灵犀呢。”   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工作人员喊着要开始的声音,陈年心一紧,双手赶紧抓住了两边的秋千绳。陈延白倒是悠闲自在,他没有一丝紧张的情绪,两只眼睛直直的看着陈年表露出来的那些偷偷紧张。   他勾了勾唇,跟她说:“放轻松,这个真没什么吓人的。”   空中秋千进行时间在五到六分钟之间,这期间,陈年一直闭着眼睛。虽然嘴上没承认自己真的很怕,但她还是心有余悸。   一直到结束后站在地面上,陈年就感觉自己脚底都是软的。   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等去买水的陈延白,双脚发麻,连眼里的光都在晃,模模糊糊的。   陈延白去小商店里给陈年买了杯热牛奶,暖暖的牛奶划过喉管,稍稍为她减轻了些紧绷,像是整个身体都有暖流淌过。   她跟陈延白说了声谢谢。   陈延白自己买了瓶矿泉水,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一口,坐到陈年身旁,问她,“刚刚吓坏了?”   这件事提的,陈年有些不好意思,“还好。”   她依旧嘴硬,“其实也没多可怕。”   这姑娘的固执,他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她不服软的性格,都被他看在眼里,这会儿也只是附和着她笑了笑。   低浅的气息音扰动着陈年的耳膜,她目光清亮,看着不远处一个卖热气球的小商贩开心的为一个小男孩儿取下一个奥特曼气球。   小男孩儿将气球拿到手里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天真无邪。   让她也跟着笑了笑。   陈延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看见了那个开心的小男孩儿。   之后又回过头来看她。   陈年嘴角的笑容,似乎在绽放。   在心里理清楚了前因后果,他突然起身。   陈年收回目光看他,“怎么了?”   “在这儿等我,我去买个东西。”陈延白身长玉立的站在她的侧边,脸弧轮廓被浅浅的光勾勒得很深,眉骨硬朗,“刚刚忘买了。”   陈年点头,看着他离开了。   他回来时,已经是五分钟后。   兜头泼下来的阴影叫陈年抬起脑袋,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又缓缓划至他伸过来的手。   细碎的光线切碎了泼在他身上。   “喏。”陈延白手里牵了一只热气球,是她刚刚一眼相中的那只海绵宝宝。   金黄色的海绵,一双大大的眼睛,还有灿烂笑容的一张嘴。   陈年眨了眨眼,抬手接过他手里的那根细线,声音木讷,“这是……”   “送给你的。”陈延白气定神闲的看着她,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别再羡慕其他小朋友。”   陈年眼里淌过一丝诧异,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手指捏住细线蜷了蜷,心里淌着暖,跟陈延白说了声谢谢。   时间渐渐的也不早了,两个人商量着往回走。   刚走出游乐园大门,陈延白接到了一通电话,只是没几句,人就变了脸色。   后来他说急着要离开,是有急事。   他整个人透露着焦急不安,眉宇深深皱着,看着是真急。   陈年没多问什么,点头让他离开。   那之后,陈年一个寒假都不见陈延白的踪影,他企鹅也下线了,像是突然间的所有,全都凭空消失不见。   直到高二下期开学,陈年才刚到教室没多一秒,就听见了教室里的女同学在八卦:   “我听我读文科的朋友说,易瑶这学期休学了诶。”   “她家里好像出事了。”   “还是那种见不得人的事。”   他们偷偷讨论的话语传进了陈年的耳朵里,她蓦地一顿,心脏像是往下沉了沉,心思在若有所思的游离。   直到肩膀被人拍了拍。   陈年被吓了一跳,哆嗦着回头,看见了宋林菲。   她反应大,就连宋林菲也被吓了一跳。她拍着自己的胸脯,为自己顺气,“你在想什么呢,怎么反应这么大?”   “没事。”陈年淡淡的敷衍过去。   看见只有她一个人,提嘴问了一句:“陈延白和许嘉述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许嘉述去超市了。”   “陈延白好像去隔壁省参加竞赛了。”   陈年的关注点只在陈延白的事情上,“竞赛?”   “怎么都没听他提起过?”   “这个寒假我们联系也挺少的,他都下线了,这个消息,我还是从我家里人听来的。”   宋林菲一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放下包,一边跟陈年说。   “是吗?”陈年装作什么都不知,用汗津津的手挠了挠脑袋,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满不在意的回复又像是另有所图,“都下线了啊。”   “嗯嗯。”宋林菲向后扭头看她,一边拉书包拉链,一边跟她讲:“我听家里人说,这个寒假他一直在准备竞赛,听起来这个好像对他来说挺重要的。”   因为这个,她还被莫名其妙数落了一顿,说要向陈延白多学习学习。   宋林菲记忆犹新。   “哦哦。”   这样啊。   她刚刚竟然还以为是别的。   在宋林菲看不见的地方,陈年偷偷的翘了翘唇角,之后又不动声色的保持平静,就跟听到很平常的事情一样。   但宋林菲话还没说完,收拾好书包后,她干脆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面对着陈年,打趣她,“陈延白比赛完要下周才回来,这下好了,你可以一个人用两个人的座位,空间瞬间就宽敞了起来。”   陈年笑了笑,也反逗她,“其实你也可以用两个人的座位啊,只要偷偷把许嘉述挤掉。”   一周后。   他们三个人约着去隔壁绍临市接刚竞赛完的陈延白。   大巴车一共坐了三个小时,陈年脑仁犯晕,还好临走时带了两颗薄荷糖,撕开放嘴里乱嚼一通,薄荷味道强劲,刺激着她的大脑。   倒也不至于晕的那么狠。   大巴车到了终点站,陈年从车上下来,脚步虚浮,晃晃悠悠的。许嘉述落在她身后,见人软绵绵的,没忍住抬手扶了扶她的肩膀。   陈年扭头看来,目光里的人影像是被切碎一样的朦胧。她颤了颤眼睫,抬手将他的手拂去。许嘉述有一瞬间的怔愣,意识到是自己太越界,手往身后缩了缩,“你没事吧?”   “没事。”   走在他们前面的宋林菲突然转过身来看,见他们两个人都停在原地,忍不住朝他们走去,跟他们说:“你俩站在说啥呢,还不快点,没多久陈延白比赛就结束了。”   “噢。”   “来了。”   陈年转身抬手顺了顺耳边的发,掩饰自己刚刚的不自在,朝宋林菲那边走。她走到她身边,宋林菲拉过她的手,认真看了看她的脸色,眉心揪着:“年年,你晕车好严重啊,整个人都跟脱了水一样,肯定很难受吧。”   她抬手揉了揉陈年有些发白的脸蛋儿,疼惜的说:“心疼死我了宝贝儿。”   “还好,这会儿不晕了。”陈年抬手将她的手抓住,再挪开。   “可我还是好心疼呜呜呜……”   陈延白竞赛的地方在绍临市中心的数字大厦里,高楼鳞次栉比耸入云端,玻璃外壁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金光,川流不息的车流一辆接着一辆,这里快节奏的生活似乎都为人们按下了加速键。   这是陈年第一次来这边。   她被宋林菲和许嘉述带到了数字大厦门口,门口拉了一个横幅,上面写着“全国青少年数字与信息高智技术大赛”。   两旁有工作人员在守,用红布条拉起来的区域守卫森严。   陈年看着那条横幅,忍不住问宋林菲,“这是什么类型的比赛啊?”   她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个比赛,总而言之就是很厉害的一个比赛,之前听陈延白说,要是拿了名次之后就能参加国赛,国赛要是能得奖,上京北大学就能免考。”   “他想考京北大学?”宋林菲说了一大通,陈年只注意到了这个。   “昂——”宋林菲慢半拍的点了点头,“之前好像是这么说的。”   “这样啊……”   “不过也不确定啦。”宋林菲摆了摆手,“因为陈延白的爸爸妈妈好像希望他能出国去留学,但这个也说不准。”   像是听见了什么惊讶的事情,陈年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问道:“出国吗?”   “嗯。”宋林菲在脑海里回忆,“反正之前伯父伯母这样提过。”   陈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思却又忍不住飞到很远的地方去。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溜走,在他们谈话之间,陈延白已经结束了竞赛。两旁穿保安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将红布条取下。   一些学生陆陆续续的从里面出来。   陈年和宋林菲也停止了聊天,三个人到旁边站成一排等陈延白出来。   路过他们的考生正在叽叽喳喳的讨论刚刚自己碰到的问题,尽管这场竞赛已经结束,但还是聊得热火朝天。   他们是和陈延白同类的人。   优秀又有才华。   但在陈年心上,陈延白是最优秀和最有才华的。   好像任何人,都要比他次一点点。   她也相信,这个竞赛,他一定会拿到最好的成绩。   正这样想时,陈延白就从里面走了出来。隆冬过去的早春季节,少年脱掉了厚重的棉袄,只一身黑夹克,褪去冬季的沉厚。这是寒假过去后,陈年见他的第一面,竟觉得他哪哪儿都变了。   头发变短了,人看着更精神了,甚至是她日思夜想的脸庞,她也觉得,好像出落的更加俊秀成熟了。他肩膀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斜挎着背包,迈腿朝她的方向走来时,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都与他合着拍。   指尖躲在衣袖口里悄悄的蜷了蜷。   “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接你的啊。”许嘉述走上前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笑道:“怎么样,题难吗?”   “还行吧。”陈延白将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拿开,语调平静,“不算太难。”   “嘿,你这小子。”许嘉述被陈延白嫌弃了,脸上表情难以言喻。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朝空气里甩了甩,最后收回插进兜里。   陈延白笑了笑,外面薄薄的阳光照着他的脸庞,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回他一句:“热。”   视线从他的身上收回,余光瞥见一旁的陈年,他挪眼看去,女孩儿亮晶晶的两只眼睛里似乎藏了欣喜。   薄薄的微光也拢了她一身,纤细身形被勾勒成薄瘦的影,斜斜的落在地面上。   “你怎么也来了?”他倒是很惊讶能在这里看见陈年。   被他这么一问,陈年就懵了。   眼眸里的笑意逐渐褪去,她抬手挠了挠头,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不能来吗?”   “那倒没有。”   “就是,很意外。”   之后四个人去附近的小餐馆吃了午饭,下午两三点的样子准备乘车回去。赶车的中途,许嘉述和宋林菲因为某一件小事情又争论不休,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在陈延白和陈年的耳朵旁吵闹不停。   有些聒噪。   两个人吵了一路。   一直到坐上回程的大巴后,两个人的战况也不分上下。   陈年本来想着回去也和宋林菲坐一起,至少来说这样能避免让陈延白看见晕车狼狈的自己,可她的好朋友宋林菲同学,这会儿完全没有要为她考虑的心思,甚至还跟她讲,“年年,你去跟陈延白坐,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治治这个小B崽子!”   她就被宋林菲这样推着坐到了陈延白的身边。   车还未启动,大巴车上很安静。陈年坐在陈延白的身边,靠近过道的那个座椅上。她小心翼翼的扭头转了角度用余光去看他。   少年卸下了书包放在怀里,手掌交叉着放在上面。他整个人松散着靠在椅子上,双腿大剌剌的敞着,头上也戴了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帽子,帽檐压的有些低,陈年看不清他的脸。   大概是累了吧。   陈年悄悄的收回越过去的那一点点视线,没打扰他。   大巴车在二十分钟后启动。   沉闷的发车轰鸣声突兀的响起,汽车晃了晃。   陈年抬眼看向身旁的陈延白,他像是睡得不太舒服,脑袋晃了晃,帽子掉下来落至角落。他那整张脸也随之暴露在空气里,额发稍短,露出了些眉角,眼皮阖着,纤细的睫毛因惊动而一颤一颤的,欲遮那眼下的乌青。   陈年看的认真,几乎每个地方都没放过。他的脸颊一侧被阳光的明块儿照着,一半隐在阴影里,看起来睡得不踏实。   阳光有些刺眼。   陈年想抬手去拉窗帘,可奈何自己手不够长,她又害怕惊扰到陈延白。   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能往后看,对坐在窗边的宋林菲说:“能帮我拉拉窗帘吗?”   这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宋林菲说:“拉窗帘干什么?”   陈年急中生智:“我有点困了,想睡觉。”   宋林菲没多想,站起身拉窗帘,帘布遮住外面的太阳,阴暗的空间更能让人好好休息。陈年笑了笑,跟宋林菲道谢。   那一觉,陈延白睡得舒畅,他醒来的时候还没到。   抬手揉了揉眼,整个人都变精神了几分。   视线里稍暗,陈延白看见自己旁边的窗帘被拉上,他撩开一个角向外看,窗外是连绵起伏的绿山,葱茏荫郁的绿色,使人的精神都好了几分。   忽然,他注意到玻璃窗户上映着的身影,放下帘布扭头向旁边看。   陈年脸色苍白的靠在座椅上,额头冒着虚汗。   “陈年?”陈延白一只手握住她纤薄的手臂摇了摇。   陈年皱着眉堪堪睁眼,露开了一条缝。   见是他,抿了抿苍白的唇,艰难开口,“你醒了啊。”   她脸色看起来极差,陈延白有些担心,“你怎么了?晕车了?”   “嗯。”陈年没力气的点了点头,声音虚浮,“你不用管我,我缓缓就好了。”   她胃里有些泛酸,肚皮也胀痛起来。她实在是没精神。   想阖眼睡一觉。   却又被陈延白拍了拍脸颊。   她睁眼,看见陈延白手里拿着一颗明蓝色的糖果,糖衣已经被他剥去。   下一秒,她听见他温润淡和的声音传来,滋润她泛酸的心田,“吃颗糖吧。” 第41章 夏天   陈延白将手里的那颗薄荷糖塞进陈年的嘴里。   薄荷的清香味传至口腔里的每个角落, 陈年稍稍提了些精神。但那张冒着虚汗的脸颊还是苍白,她小声跟陈延白说了声谢谢。   陈延白摇头说没事。   还有很久才到市里,陈延白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盘, 跟陈年说:“大概还有很久才到, 你要是觉得难受,就睡会。”   “或者……”他边说着, 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一只MP3,分给了陈年一只耳机,“要不要听音乐?”   陈年接过了那只耳机, 打了想要分点心思在别的地方的主意, 塞进耳朵里后,又跟陈延白说了声谢谢。   另一只耳机被陈延白塞进了自己耳朵里。   之后, 他按了开关。   舒缓的音乐声传进陈年的耳朵里。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有你共我。”   这首歌陈年听过。   第一次听是在电台里,电流的滋滋声混着歌手经受岁月洗礼的沧桑粤语嗓音,瞬间让陈年体味到了不一样的少年感。   就和歌词里写到的那样。   少年, 就该是放纵不羁爱自由的,恣意而洒脱。   陈延白就是这样。   她听着慢慢想到陈延白, 然后就睡着了, 醒来时车已经到站。陈年睁开眼, 第一反应是觉得脖子酸, 她抬手捂着脖子,脑袋从陈延白的肩膀上抬起来。   没注意力道, 耳朵里的耳机被扯了出去。   陈年扭头, 看到了正在揉肩膀的陈延白。   “你怎么了?”   陈延白的整个手臂都麻掉了, 见她问起来, 只是摇头,“没事。”   想起来她晕车,反而问:“你怎么样?好点了吗?”   “好多了。”陈年点点头。   大巴车上的客人在陆陆续续的下车,陈年和陈延白等到了最后才下。陈年晕眩感渐渐褪去,但脚底还发着软,她刚起身想站起来,就踉跄了两步。   好在陈延白反应快,立刻起身抓了她肩膀,将人稳住。   “没事吧?”   只是脚底软绵绵的。   陈年摇了摇头,对他淡淡的笑了笑,“没事。”   四个人回到明澜市,已经快接近六点。他们没在外面疯玩,而是直接回了家。陈年和他们三个在小路口分别,傍晚的黄昏吹着柔软的风,暖暖的,不凉不热。   小巷里的店铺还没歇业,里面不乏传来闹声。   老板和客人在讲价,他们身边的小孩儿拿着纸风车你追我赶。   倒是挺热闹。   中途,陈年去了巷子里的某家便利店里买了和陈延白一模一样的薄荷糖。回到家后,她将所有的薄荷糖都装进了玻璃罐子里,然后放进了柜子。   几分钟后又拿出来,她将罐子捧在手心,认认真真的看着。   然后忽然就笑了,低声喃喃:“这大概要吃很久了。”   薄碎的黄昏日光洒进窗棂,一些落在陈年的身上。她脑袋枕着手臂,眼皮一颤一颤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只知道,和陈延白听一首歌,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事情。   陈年弯唇笑了笑,嘴唇张了张,在脑海里慢慢回忆那首歌,并哼出声音来。   新的一周来临。   告别愉快的假期后,所有人都进入了紧张的学习状态,陈年更是如此,自知自己与别人之间的差距,她硬是一分一秒都不再放过。   这天下午的体育课课程结束,所有人都开始自由活动。陈年和宋林菲打了会儿羽毛球,没多久就歇菜了。   她坐在稍高的阶梯上等去小卖部买水的宋林菲。   高处视角开阔,操场上肆意奔跑的少年少女全部被陈年收进眼底,风过林梢,少年配上骄阳,叫人怎么能不眼前一亮。   她抬手撑着下巴,视线晃荡着落到篮球场上的某个身影上去,少年穿着白色T恤衫,双袖都挽得很高。他手臂向后扬起,双脚用力腾空而起,将手里的那颗球用力投出去。   “哐当”一声响。   篮球砸向篮板,沿着篮球框壁旋转几圈迅速落下去。   少年转身,眼角眉梢都挂着明晃晃的笑容。   比阳光还恣意。   陈年听见心灵深处传来的那几声沉闷的响,沉重的敲击在她的心间。   那股失重感叫她铭记。   但她到底还是小心翼翼的收了目光。   陈年坐那儿有些无聊,从裤兜里摸出MP3来听。她喜欢听英语故事,基本上每一天都会听一个简短的小故事。   耳机插进耳朵里,她摁下开关键,选了一个自己从来没听过的。   标准的美式女音瞬间填满她的整只耳朵。   故事被她念的缓又慢,陈年仰头迎着和煦的风闭上眼,静静的感受此时的这般美好。   只是下一秒。   她在耳机里听见一句话:   “If you open your eyes now and look ahead, you will see the best things in the world.”   她也就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睁开眼了。   明亮的光影逐渐侵袭她的眼球,日头耀眼。她看到了不远处在操场上奔跑着运球的少年,疾风刮过他的脸,也吹起他的额发,眉与眼都被汗液浸的朗润,却又在篮球场里,突显一抹锋利。   风刮着少年的影,阳光又将其切碎。   又是“哐当”一声。   陈延白又进了一个三分球。   他神采奕奕的抬起手,在空中竖了个大拇指,下颌扬着,锋利的喉线滚动。   恣意的少年在最好的岁月里轻狂不羁,陈年似乎又想起来他爱听的那首歌,那一刻,仿佛全世界都不如他。   陈年抚着自己早已乱了阵脚的心跳,四下里情晃意乱,听不清耳机里还在播放着的内容。她拽下一只耳机捏在手心里,视线却锁着远处奔跑的那个少年。   手掌下方的心跳强烈,她唇动了动,声音喃喃:“别再乱跳了,会失控的。”   放学后,陈年和陈延白一如既往的去书吧学习。他们两个人的学习小组氛围浓厚,时不时就会凑到一起讨论问题。陈延白帮了陈年很多。   眼下的困难问题被陈延白几句话疏通了一遍,陈年边想边做,没一会儿就解出来了答案。写出那个数字时,陈年迫不及待的将练习册往陈延白的面前推,眼里眸光细闪。   “你快帮我看看,我这次做对了吧?”   看她整个一急切到不行的样子,陈延白抿唇笑了笑,抬手将她的书接过,视线扫了扫,最后点头跟她说:“是这个答案没错。”   陈年瞬间就开心了,笑容像花儿一样灿烂。她双手托住脸,嘴角咧得很开,开心的忍不住夸自己,“真不错呀,竟然就这么被我做对了。”   说完抬眼看看坐她对面的那人。   他的薄碎目光悉数落到她的身上,灼灼的,有点烫。眉与眼都深邃的刻骨,瞧一眼就叫人难忘,此时又饶有趣味的看着她,添了抹不知名的意味。   陈年心里痒痒的。   她逐渐收了笑意,目光抖着与他的视线错过。   风吹进窗棂,消散些她脸颊的热意。顿然觉悟刚刚自己在他面前有些放肆得意,陈年此时就像是一只被触碰了触角的蜗牛,只想蜷进自己的保护壳里。   可她还未来得及,陈延白就出了声,慢条斯理的接了她的话。   他跟她说的,是同一个句式:“是不错,被你做对了。”   说这话时,他似乎有满满的成就感。   陈年目光抬起来,再次与他对上视线。陈延白的肯定给了她莫大的自信,她弯了弯唇,眉眼含笑,真心实意的说道:“那还是你教的好。”   “光教的不好不行,还得你聪明能吸收。”   两个人商业吹捧着对方,笑了好一会儿。陈年突然想到上次去绍临市时宋林菲在数字大厦门口跟她说的话。   陈年抿了抿唇,装作不在意的找话题聊,提起关于他的事。   “我听宋林菲说,你要打算出国啊?”   “嗯?”   看他不解的样子,陈年出声解释道:“就是之前去绍临市接你的时候,我听宋林菲偶然提起的。”   她的心思有些乱糟糟的。   手指扣着衣袖边缘。   这是她一紧张就下意识的小动作,陈延白只淡淡扫一眼就明白了个透彻。   想问又不敢问,但又鼓起胆子大胆问。   她还真是每次都干这种傻事。   见多了她一贯这样,陈延白将她的小动作忽略掉,专注在她抛出来的问题上。   他这次没再逗她。   “有可能。”   “啊?”   “我说,有可能会出国。”   在他阻拦不了时。   但陈年却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   她睫端颤了颤,语调轻轻的,像失了精神:“这样啊。”   “嗯。”陈延白点头。   他身子靠在椅背上,视线仍追着她,跟她说:“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说这些还早。”   是挺早的。   害怕他误会,陈年解释:“没关系,我就问问,想做个参考。”   那段时间陈年寝食难安,睡不好也吃不好,脑袋里只装着陈延白高考之后会出国的事情。因此,她月考失利,一下从班上前十名跌到了二十开外。   那已经是高二下册中后期,马上就要进入高三总复习的阶段。   陈年的失利,给了所有人措手不及的一击。   所有人都没例外。   看完成绩单后,陈年心情有些失落。她独自一人出了教室,去到走廊的尽头,趴在栏杆上,看被风吹得摇晃的树稍。   鸟儿扑翅从林中飞翔。   她看着其中一只飞到很远直至不见,下课时间的欢声笑语接踵而来,陈年却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提不起来精神。   这次的考试她考得太差,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怎么面对老师,怎么面对陈延白。   心里酸楚的很,涌进鼻腔里,涩得她眼周都开始发红。   她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好一点点心情。   转身朝教室走时,她却看见了站在她身后隔她不远的陈延白。   陈年脚步一顿,刚刚平复好的情绪突然又波涛汹涌般涌来。她死死压着那些再多一秒就能将她彻底击溃的低迷情绪,努力跟陈延白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陈延白自是知道她的考试成绩,双手插着兜,走到她身边来。   火箭班的竞争本就很强烈,月考失利这种事情很正常。   所以他并没有觉得有多大的问题。   但他还是关心的来了句:“心情不好?”   陈年没出声,只点了点头。   “因为月考?”   陈年再度点头。   那样子,小心翼翼得跟个做错事的小孩儿一样。   陈延白还未来得及安慰她,就听见她说:“对不起,我这次考得太差了。”   她的这句对不起叫陈延白有些意外。他勾唇笑了笑,反问她,“你对不起我什么?”   “对不起……”陈年认真在他面前反思着自己,风吹过来,拂动女孩儿耳旁的发,“这段时间你帮了我太多。”   她一想到陈延白每天都给她讲题,每天都帮助她的学习,还不辞辛苦的陪她去书吧。自己却用有史以来考的最差的成绩回报人家,心里就烦。   “就因为这个?”他问的很轻松,好像是根本没放在心上一样。   陈年忧心忡忡的看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线。她的忧伤染在眉眼间。   陈延白凝视几秒,稍稍也皱了下眉。   光线里有细微的灰尘颗粒在浮动,他与她面对面站在楼阁窗台前,微风和阳光都刚刚好。女孩儿一身都柔和干净,阳光落在她身上,将她的忧伤都莫名添了柔意。   陈延白突然想到某学期学的某篇诗歌课文,作者戴望舒笔下的丁香姑娘好像就是这般摸样,结着愁怨,却又不失柔软与温和。   他咽了咽嗓,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陈延白伸出手去,用食指戳了戳陈年的嘴角。   指尖淡凉,与她嘴角相碰。   下一秒,他温淡的声音传来,逗趣中又带着安慰。   “笑一下?”   陈年被他手指戳懵了,目光怔了怔。视线里,男生面目温和,黝深透亮的瞳孔里装着她懵然的样子。   见她没有反应。   陈延白头一次犯难似的“啧”了声,他抬手,五指插进发间拽了拽,问她,“不好笑啊?”   他从没这样正经的安慰过一个人,对方还是女孩子,所以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无从下手。   正皱着眉另想办法时,面前的女孩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陈延白抬眼看她。   她被沐浴在阳光里,气质淡和宁静,丁香花被浇过雨露后的吐苞绽放,淡雅香气肆意流淌。陈年就像这样的一朵花。   雨露治愈了丁香的忧愁,并告诉了丁香一切有它。   她便重新开始悄悄绽放。   之后,陈年又被王国胜叫去了办公室一趟,两个人面对面分析了一下本次月考失误的原因。陈年找到了许多自己不足的地方。   王国胜也知道这次月考失利对她的打击很大,没批评她,反而给她一份慰藉:“平时月考一两次失利没考好很正常,你也别想太多了,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态,争取在下一次考试中将自己应该达到的成绩找回来。”   陈年点头,她很感激王国胜的理解与包容,嘴里跟他道谢:“谢谢王老师。”   之后没有什么需要再强调的事情,王国胜就先让陈年回了教室。   在之后的学习时间里,陈年将学习抓得更加紧迫了些,上课学下课学周末也还学,她每天都保持在高度紧张的学习状态下,一丝一毫都不给自己放松。   宋林菲作为旁观者,看着陈年每天都这么折磨自己,心里发自内心的感到心疼。这天她终于憋不住了,转过身看见她埋头又在算题,两道眉撇着,喊她:“年年,你休息一下吧,你都好久没陪我去小卖部了,我们今天去小卖部逛逛好不好?”   “不行,我还没算明白这道题,你先等等好不好。”   她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就闷着脑袋做题。   宋林菲哼唧几声,难过的嘟囔了两句,起身朝教室外面走了。   四下里安静下来,陈年解题却又卡壳了。她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里拿着笔,指尖摇摆笔身认真的想了想。   还没想出来解题思路,陈年的桌子就被人拍了拍。   她抬头去看,是班里的纪律委员。   “陈年,今天轮到你做值日,下课时间别忘记把黑板檫了。”   “好的。”   等纪律委员离开后,陈年目光放远落到前面的黑板上,右上角写着她的名字,就落在值日生那一排。她起身,向前走,在讲台上拿了黑板刷擦着黑板。   “唰唰唰”的几下,灰尘四散着扑进空气里,一些被她吸进了鼻腔里,陈年没忍住咳了咳。   教室里闹成一片。   也正是这个时间,陈延白和许嘉述从教室后门走进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许嘉述嘴角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走上前一步,手臂搭在陈延白的肩膀上,似乎在和他开什么玩笑。   “欸,哥们儿,说句老实话,在咱一中里,门面还得是你,你看看刚刚有多少漂亮小学妹眼睛直勾勾的往你身上放。”   许嘉述一本正经的跟他胡侃。   陈延白不以为意,坐到自己位置上,身子懒散往后一靠,眼阖耷拉着,脸上辨不清情绪。   他刚运动过,有点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倦。   “要我说啊,”许嘉述越说越有劲儿,都坐到自己位置上了也不忘打趣他,“你就是一中行走的芳心收割机,我觉得,我们学校就没有不喜欢你的女生。”   “是么?”他突然抬起眼皮看向他,半露的眸子里显著倦,懒音懒调里也听起来没什么精神。只是对许嘉述这话稍有了兴致,但他并没有打算认真听。   但许嘉述却说得认真,“是啊,不得不说,你这人太招桃花了,感觉所有女孩儿都喜欢你,但想想也是对的,你全身上下都是优点,就是人稍微懒散了点,但现在这些小姑娘不都喜欢这一挂的。”   这胡说八道还有理了。   陈延白哼笑了声,视线一转,他突然看见了讲台上踮着脚尖擦黑板的陈年。她身形很纤薄,乌黑的发遮住脖颈,右手拿着黑板刷正哼哧哼哧的擦着。   视线稍暗了暗。   他双手手指交叉垫在脑后,姿态闲懒,目光却紧紧锁住她的身影,笑道:“哪儿能啊,那儿不就有一个不喜欢我的。”   许嘉述顺着陈延白的视线看去,看见了陈年。   他心一咯噔,突然有些无措起来,“她……例外例外。”   等他云淡风轻的说完后,心却变得沉重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陈延白,后者翘着二郎腿,正在看他的课外书。   察觉到他的视线,陈延白警觉的抬起眼来看他,故意装无辜,“怎么?你也喜欢我?”   “……”   “滚。”   高二后半期的学习主要集中在高考总复习上,各科老师紧赶慢赶的将所有课程一并结束,在快到学期末的前几周,王国胜组织所有同学开了一次班会。   班会召开的内容,便是围绕高中的最后一个阶段展开。在班会召开之前,所有人都未曾察觉到时间的飞快,直到王国胜提起来,一个个的才后知后觉,自己的高中生涯已经算过去了三分之二。   “高中这三年很快就要过去了,你们即将参加高考成为一名大学生,各位在座的同学是否已经为自己打算好了未来,是否已经想好了自己之后想走的路。”   “虽然我们现在才高二,但距离准高三也已经不远了,在座的同学们也可以静下心来为自己的人生做一个规划,想想自己的人生究竟应该怎样度过。”   “……”   “……”   班会开了两节课,王国胜前脚刚出教室,后脚教室里就如沸腾的开水炸了锅。   宋林菲转过身子问陈年,“年年,你想好了没,要考哪个大学?”   时间仓促没来得及想那些,陈年摇摇脑袋,“还没有。”   “你呢?”   “我啊。”宋林菲认真的想了想,手指挠挠脑袋,“其实我也还没想好考哪个大学。”   话音刚落,许嘉述又插进话来,“就你那成绩还需要考虑吗,随便填一个不就完了。”   “你……”   “许嘉述,你嘴巴怎么这么臭!不说话要死啊!”   她抬手就是一个闷锤,许嘉述吃痛的揉揉肩膀,眉头皱着,“我还不是为你好,省得你纠结来纠结去。”   “……”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遇见你。”   “滚吧你!”   骂完后她就不管了,扭头对陈年说:“年年,你想好考哪个学校后就跟我说哦,我想跟你上一个大学。”   陈年被她可爱到了,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的这一通交谈里,没有提及陈延白,即使那人在他们身旁坐着,他也只是听听话跟他们一起笑笑,不插嘴。   或许,他真的要出国去吧。   一想到这个,陈年的心脏深处就涌起一阵密密匝匝的麻意。   她沉重的叹了口气。   放学回家后,陈年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江吟,毕竟选择大学是她人生中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江吟应该被告知,她也像从江吟那里得到一些鼓励和支持。   但事情并没有按照她的想法发展。   江吟希望她留在本地上大学,最好报考师范类学校,以后当教师吃国家饭,工作稳妥。可陈年从未考虑过教师这一项职业。   她反驳:“我不想当教师。”   “那你想干什么?”遭反驳,江吟冷淡的声音里似裹着一根银刺。   陈年肩膀瑟缩了一下,面对江吟的这个问题,她目前还没有肯定答案。沉默了半天没说话,但她还是想表明自己的意思,于是倔强的跟她说:“什么都行,我就是不想当老师。”   之后便是江吟摔门走进卧室的一幕。   “哐当”一声响。   像是一下摔进了陈年的心里。   夜色绵绵,寂寥无声。   陈年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脑海里重复着江吟生气摔门的场景。她闭了闭眼,用手指戳了戳太阳穴。   房间里没有开灯,她躺在无尽的黑暗里,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耳边只有自己舒缓沉稳的呼吸声。陈年突然想到了陈延白,又想到了他之前说的可能会出国。   虽然只是可能,但陈年心里还是涌上一层酸楚。   第二天去学校上课,陈年走了一上午的神。坐她身旁的陈延白观察了她一上午,见她状态不佳,在中午吃过午饭后,单独叫了她跟自己去小卖部。   午间太阳正盛,他们两个并肩走在操场上,任凭头顶太阳斜射光线落在他们身上,在地面上投落下两道灰影。   少年与她并肩而行,走在她右边。   他很高,要比她高出一个脑袋。   以至于她每次看他时,都要稍稍仰着头。   周围时不时会迎来目光,陈年害怕被发现,胆战心惊的收了目光,默默的跟在他身边。   两个人到了小卖部,陈延白去冰柜橱窗里拿了两瓶水,是她之前买给他喝的那款。   见他只拿了两瓶就要关柜门,陈年突然疑惑出声:“只买两瓶吗?”   “嗯。”   陈延白关了柜门,然后去收银台结账。   “不给他们俩买吗?”陈年追在他身后。   “不给。”   “滴——”收银台的阿姨扫完码,跟陈延白报价,“10元。”   陈延白从兜里摸出一张一百,递给她。   稍后,阿姨就找了零钱给他。   陈延白拿好钱拿好水,跟陈年一起出了小卖部。他将手里的其中一瓶拧松瓶盖后递给她,陈年还想着为什么不给宋林菲和许嘉述买水,心不在焉的接过,淡声说了句谢谢。   一拧瓶盖,发现是松的。   她眉色一松,抬眼朝他看去。   少年就站在她面前,他手里拿着水正仰头灌着,颈间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一遭,在阳光下添了抹欲色。   陈年咽了咽嗓,眼神慌乱的挪开,胸腔里的心脏上下起伏的跳动着,陈年稳了稳心神,握着水瓶的手也下意识紧了几分。   周围有一些路过的同学都纷纷投来目光,陈年稍稍侧了侧身。   这微妙的小动作尽收陈延白眼底,他无声的勾了勾唇角,故意挑开她侧身的意思,“你在躲什么?”   “啊?”陈年受惊吓似的猛地抬起脑袋来。   视线好巧不巧的撞进他的目光里,她下意识反应过来,又躲闪着挪开,“没有躲什么啊。”   陈延白挑了挑眉,歪着头打量她。   少女抿着樱色粉.唇,神色慌张,耳边的发被风吹拂,一些发丝黏在脸颊上。睫尖扑朔着,乌亮的眼睛眸光细闪。   恍然想到之前在电视机里看见的某只兔子,两者神韵极像。   “你今天上课怎么走神了?”陈延白突然岔开话题,友好问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昂……”   见她有些犹豫,陈延白又问:“不想说?”   陈年摇头。   “那你怎么了?”   陈年抠了抠饮料瓶盖,慢吞吞的开口:“我好像惹我妈妈生气了。”   “嗯?”   陈年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陈延白,说到最后,她揪着眉叹了口气,“我妈妈的性格很要强,因为从小受了苦,所以她管我比较多。告诉她选择大学这件事情,我只是想从她那里得到一点鼓励和支持,但却没想到,她一早就帮我做好了选择。”   她并不喜欢这样,被大人安排好一切,然后循规蹈矩的顺从。毕竟这是她的人生,更何况,她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   所以她现在很烦。   “那你呢,你怎么想?”   陈年脚步一顿,侧过头看他。   少年眉眼松散着,一身少年气恣意热烈,曝晒在太阳下,显得更为洒脱。   陈年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果断摇了摇脑袋,“我不想当教师。”   “那不就得了。”   “犹豫某个选择的时候,听自己的心就好。”   那一刻,陈年心里有了答案。   但她却提到另外一件事,“你呢?”   “你之前说可能会出国,这个选择也是听从你自己的心后的打算吗?”   她很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间。   但她觉得再不问,或许就迟了。   所以她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问出来。   “不是。”陈延白抬手戳了戳下眼睑,跟她说:“之所以说可能,是因为我也没做好选择。”   陈年并没有想到他原来也和自己一样,她揪了揪手指,又贪婪的问他,“那你现在想好了吗?”   “要……考哪个大学?”   问完这个问题,陈年又如大难临头似的缩了头,害怕他会误会,赶紧说道:“我想参考参考。”   陈延白没掩饰,目光放得远,炽热清澈,一字一顿的报出他心中的理想学院,“京北大学。”   经过陈延白这么一开导后,陈年想了很久,决定还是遵循自己内心的决定,不上师范类的大学。她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作主,尽管不被江吟理解。但她相信某一天江吟会想明白,她不能一直在她的保护伞下长大。   之后这件事被宋林菲问起来,两个人站在学校天台上聊天,陈年偷偷告诉她自己也想考京北大学,想和陈延白上一个学校。   宋林菲当然知道陈年这是什么心思,她狡黠的笑她,“年年,看不出来你这么长情啊,都想和陈延白上同一所大学了。”   陈年脸皮薄,被宋林菲一笑就红了。   她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害羞着,“哎呀你别笑我了。”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宋林菲托着脸看着她,嘴角笑意不减,“那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很开心。”   陈年发自内心的点头。   “那你打算告诉他吗?”宋林菲追问。   “什么?”   “告诉他你喜欢他。”   “我不知道。”陈年阖下眼眸,情绪被掩盖。   “要我说你就该告诉陈延白。”   陈年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每当她面对他时,她总会下意识的胆怯,下意识的没头没尾自乱阵脚。暗恋是胆小鬼的游戏,而她也只是其中的胆小鬼之一罢了。   无一例外。   “要是你真的喜欢他,就告诉他吧。”   “最起码,让他知道你的心意。”   陈年有些犹豫,她抿了抿唇,“我先想想。”   高二下期的期末考试随之到来,经过陈年自身的努力和陈延白的帮助,这次的期末考试成绩她一跃进了班级前五名,年级第五。   和陈延白仅相差四名。   她像是一匹黑马杀破重重突围,令所有老师都刮目相看。   拿到成绩单时,陈年手在发抖。看到上面的数字,她心满意足的弯了弯唇。窗户外的阳光跳跃进来,温润和煦,落在女孩儿笑容满面的脸上。   绿影枝桠里有夏蝉在鸣叫。   陈年闭着眼感受悠悠长夏。   香樟树叶被风吹得沙沙摇晃,地上斑驳灰影婆娑。陈年站在窗前张开双手,感受夏天燥热的风撞进怀里的感觉,风里夹着不知名的野花香。   她皱着鼻子轻嗅,闻到了夏天的气息。   “夏天来了。”   属于他们的夏天,也来了。   陈年慢慢睁开眼,视线里清明,教室被窗外的阳光照的明净。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向后扭头看陈延白。   男生一身纯白T恤简单干净,眉与眼都向下敛着,周身气质温润。阳光落在他的身上,耀眼似神明。   陈年心尖一跳。   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她突然喊他,“陈延白。”   他抬起眼看过来,黝深瞳孔清亮。   陈年没有躲闪的对上他的目光,深吸了口气,对他笑了笑,“这段时间很谢谢你。”   她靠在窗台前,像是被润进风里。   陈延白笑了笑,起身走到她面前,“说这个干嘛?”   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又让陈年差点乱了心跳,与他只有三十厘米的距离间,她闻见他身上好闻的少年气。   盛放,恣意,热烈又不羁。   陈年的眼睫轻颤了颤,笑着说:“没事啊,就是想告诉你。”   陈延白也笑,他双手插在兜里,眉与眼都放松,“好了,我知道了。”   “嗯。”   不知不觉间,教室里的人都离开了,宋林菲和许嘉述也不见踪影。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陈延白转身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跟她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一堆书很快就被他塞进了书包里,再单肩挎上。   他回过头来看她。   见她没动,陈延白眉头动了动,“还有事?”   陈年点点头,但也略微踌躇不安。   她犹豫了好久才再次出声。   声音极细又小心翼翼,像护着什么珍宝。   轻声叫他的名字。   “陈延白。”   “要是明年的夏天还这么长,我就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大长更啦,希望宝子们看得开心!!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尽量每章都给你们多写点,让你们一次看的开心,下章写完就进入都市频道了,包甜不虐!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呀!   PS:文中提到的歌词是黄家驹的《海阔天空》,侵删。   年年耳机里播放的那句英文:“If you open your eyes now and look ahead, you will see the best things in the world.”,翻译为:“如果你现在睁开眼向前看,你将会看到着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这里对于年年来讲,睁开眼抬头看见陈延白,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第42章 毕业   那年的夏天, 似乎特别的漫长。   陈年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待在书吧里,日复一日的刷着习题。做题累了,她就会抬起眼看向窗外, 阳光正好, 风过树梢,吹来的滚烫疾风落进窗棂扑在她的脸上。   叫她瞬间又想起, 茫茫烈阳下,少年运着篮球在球场里肆意奔跑。风刮着他的衣摆,勾勒他经瘦腰线, 眉与眼都被汗液洇湿。   穹顶广阔, 进球后的他高高举起右手,嘴角勾着胜利者的笑。人群一片热闹的欢呼声, 都在为他喝彩。   荣耀与光环都加冕在他身上。   肆意又高飏。   高三的时间像是进入了急速模式, 黑板上方的倒计时数字一天一天在减少。所有人都保持在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急速前进。   陈年没时间多想其他的事情,一颗心全扑在学习里。   她要考的是京北大学,全国最高顶尖院校, 世界各地英才汇聚地。以她目前的分数,只能堪堪过京北大学的录取线。   所以她没放过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   高三最后一次模拟考, 陈年突出重围, 成功位列高三组年级第二, 与第一名陈延白的总分数仅相差2分。   她一下子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就连陈延白, 也比平时多看她两眼。   所有人都在关注她。   甚至在班会课上,王国胜也拿她和陈延白开玩笑。   “你俩这两年, 配合的不错啊, 一个聪明一个好学, ”王国胜脸上全是满意的笑, 他点着头,看着陈延白和陈年坐在一起时,满意得不得了,“厉害。”   他鼓掌佩服。   之后全班又一起鼓掌。   陈年和陈延白都只是笑笑,然后转头看向彼此。   柔波翻涌的眸子里,他们只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距离高考只剩下一周的时间,夏天的气息来得猛烈,灼阳曝晒着世间万物,风卷树梢。陈年站在走廊尽头的小窗口前看远处操场上奔跑的少年。   她忽然就想到了去年的那个夏天。   她与陈延白站于此处,少年用指尖戳了戳她的脸,让她笑一下。那也是夏天最好的模样,有灼阳有啾鸣。   还有她狂跳不止的心跳声。   高中生涯接近尾声,还能待在一起的最后那天里,教室里的氛围异常伤感,就连平时带头起哄的那些同学也都乖巧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看每一个任课老师走进教室里跟他们畅谈心扉,有祝福有伤感有期待,情绪高涨之余,陈年甚至看见了班里的几位女同学红了眼眶,也更是有人哇哇大哭起来。   太过煽情的场面,惹得陈年顿时也红了眼。   高考三天,全国各地都在为考生学子做出让步,噪音没有了,汽笛声也消失了,志愿者保安警察各司其职,护送一批又一批的高考生进入相应考点。   陈年和江吟的僵硬关系也因高考而瞬间瓦解,那三天里,江吟起早为她做早餐护送她进考场,虽然她嘴硬着什么都没表示,但陈年知道,她已经做出了让步。   考场门口人很多,来来往往都是护送学生进考场的家长,江吟和陈年下了车,两个人并肩往门口走。走到考生入口通道,江吟才停下脚步,将肩膀上的小背包递给陈年。   她抬手摸了摸陈年的脑袋,淡淡的露出笑容,眼角压出细纹,嘱咐她,“好好考。”   “妈妈就在外面等你。”   陈年蓦地红了眼眶,她接过小背包背在背上,嘴角抿出笑意点头。   江吟揉了揉她的脸,拍拍她的肩,轻声跟她说:“去吧。”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铃声敲响,意味着高中生涯正式结束,陈年以完美的答卷为它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所有人都在那一刻欢呼着,寒窗苦读的日子今后不会再有,大家也都准备好迎接未来各奔东西。   陈年跟江吟回了家,在放下背包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她才真正的感受到了高考结束后的轻松。午间倦意深,她就只躺了一小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了陈延白,宋林菲,许嘉述,青春岁月里的所有痕迹,都亲身重新体验了个遍。   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   宋林菲给她打了两个未接电话。   陈年给她拨过去,很久之后才被接起。   她刚睡醒,嗓音里透着股沙哑的惺忪。陈年抬手揉了揉眼睛,问宋林菲怎么了。   宋林菲这会儿似乎有些忙,电话里头吵吵闹闹的,声音很杂,她长话短说,“晚上记得来学校旁边的小公园参加毕业晚会,别迟到了。”   “好。”   陈年是晚上六点左右到达小公园的,薄暮接近黄昏,天边大片云朵被晚霞染上微醺的色彩,像喝醉了酒。被风一吹,薄红绯色像四周漫开。   她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同学都到了。这个毕业晚会在公园里的露天坝举行,场地宽阔,来的人也很多。周围的矮丛枝桠上挂了很多彩色小圆灯,五彩斑斓,一闪一闪的亮着。陈年看见了自己班的同学,也看见了其他班的,甚至还有以前没分班时的同学。   所有人全都混在一起,倒真像是一个晚会。   大伙儿都玩儿得很高兴,陈年看着他们脸上肆意灿烂的笑容,夜色渐渐弥漫至深处,在她心里爬上几抹淡淡的忧伤。   她突然就有些难过,红了眼睛涩了鼻尖,酸楚全汇聚于此。   宋林菲甚至是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她喝了些酒,鼻子眼睛都是红的,一把抱住陈年,难过又不舍,“呜呜呜年年,以后我再也不能跟你当同班同学了,我舍不得你啊呜呜呜……”   陈年也掉了眼泪,她拍了拍宋林菲的背,哽着嗓音安慰她。   好一会儿宋林菲才止住了哭泣,但眼泪还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她吸了吸鼻子,拉着陈年的手,感情真挚:“年年,我真后悔没有早一点认识你,你这么好,以后一定不要忘记我,我要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陈年也吸着鼻子点头,用手擦拭她的眼泪,“忘了谁都不会忘记你的。”   两姐妹在一旁煽情。   许嘉述走过来,看不下去宋林菲哭得脏兮兮的样子,抬手提住她的衣领,将她揪到了自己的身边,脸上一副嫌弃的表情,语气里却藏匿隐隐的关心,“宋林菲,你哭得脏死了,别哭了好不好,哭的真难看。”   她本来就很难过,这会儿又被许嘉述一凶,就觉得更委屈了,刚收住的情绪又瞬间涌上来,“许嘉述,你怎么每次都凶我,我都这么难过了,你还凶我呜呜呜……”宋林菲的眼泪跟不值钱似的往下掉,哭得跟小泪人儿似的,肩膀一颤一颤的抽着,她在许嘉述面前抹眼泪。   许嘉述没想过她会这样,皱了皱眉,将人的手从她脸上扒拉下来,视线落在她红红的眼睛上。   一股不知名的烦躁情绪涌上来,直冲他脑门儿。   他用大拇指揩去她的眼泪,语气放轻,“你哭什么啊,毕业而已,又不是天隔一方了。”   宋林菲还在抽泣,声音断断续续的,“你又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不懂,那你别哭了成不,祖宗?”他从兜里摸出纸巾,给她擦擦脸,“哭的跟小花猫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他身边就站着陈延白,盛夏的晚风燥热,七彩小灯交错闪烁,拢他一身的光影。   见他身的那一刻,周围的声音似乎都自动减小了一半,陈年刚才也有哭过,脸颊上的泪痕被风吹干,皮肤紧皱。她眨了眨眼,后知后觉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挺狼狈的。   她躲闪过他的视线。   殊不知,陈延白却向她走来。   他在她身旁停下,挡住了些本就不算明亮的灯光,身影自上而下的垂落,将陈年整个人都罩进阴影里。从地面上看,他们俩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在这多情的夜晚里,缠绵几分暧昧。   少年的突然靠近,陈年无法忽视。他似乎有将自己好好清洗过,身上裹挟着好闻的皂角香,干净清冽,被风吹过,直往她鼻尖里钻。   陈年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之后又慌忙挪开。   什么话都没说。   陈延白的眼睛明亮,眸色在黑夜里很深,似漆黑宇宙里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他往兜里摸了包纸巾出来,伸手递给陈年,还跟她开玩笑,“眼里有汗,擦擦。”   陈年接过擦了擦眼角,声音里还带着涩,跟他说谢谢。   陈延白笑她自己都委屈得不成样子还跟她说礼貌,下一秒陈年却将所有罪责往宋林菲身上揽,“都怪宋林菲,哭得太丑了。”她说着说着又笑了,眼里漾着泪花,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平复好心情后,陈年恢复了正常。她抬眼看了看身旁的人,光晕在柔波里晃,他依旧少年摸样。陈年弯了弯唇角,柔淡声色里,她下意识喊他,“陈延白。”   一个字一个字都喊得情真意切。   那人视线晃过来,灯光在他脸上流转,“怎么了?”   他神色认真的很,眉眼向下敛,竟溢出些不可多得的温柔。   陈年笑了下,摇摇头,“没什么,就还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   “还有,”她有些踌躇,话在嘴里转了几个圈,才被她小心翼翼的说出来,“跟你做同桌很开心。”   话毕,面前的人身形顿了下。   随即他抬手,在陈年脑袋顶上揉了揉,嘴唇向上扬,笑意很深,“我也很开心,同桌。”   心跳声震耳欲聋,他们彼此对望,笑意融进眼睛里。   陈延白顺便又问了她考试考得怎么样,陈年说还挺好的。   之后他又说:“那你想好考哪个大学了吗?”   陈年点点头,“想好了。”   陈延白问是哪个大学。   陈年却半遮半掩,“我现在还不敢确定能不能考上,等我考上了再告诉你好不好?”   陈延白没强迫她,笑着说好,神色宠溺。   陈年立马又笑起来,夜色里,她眉眼弯弯,整个人都分外柔软温和。   周围人影朦胧着攒动,光影的穿梭似乎在时间里慢了两拍,燥热的夏夜旖旎,少女的裙摆被风吹起。   人潮汹涌。   她揪着手指,心思想着其他,像是还有话讲。   但她迟迟没有开口。   就在陈延白准备问一番时,身后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音。   可恰好也是在这个时候,陈年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   “延白哥哥!”   “我其实……”   陈年的声音完全被盖住,陈延白没听见,侧身扭头看向身后。陈年也一同看去。   一道靓丽的身影自远边暗处走进光亮里,她朝这边挥着手,脸上笑容娇艳明媚。   在看清那人的脸时,陈年蓦地一顿。   “你怎么来这儿都不告诉我一声,”易瑶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他身边,亲昵的挽住他的胳膊,晃了晃,似在罪怪,“要不是我去你家找你,我还不知道你来这儿了呢。”   陈延白不太喜欢别人这么亲昵的挽着自己,被别人看见总觉得怪怪的。十八九岁的少年,总喜欢爱面子。他将易瑶的手拂开,侧了侧身,稍稍将手臂往后掩了掩。   惊讶的问她,“你怎么回来了?”   高二那年的寒假,易瑶在家里看见了母亲从外面带了个男人回来,母亲笑着跟她介绍那个男人,并告诉她之后他们要一起生活。他们手挽着手,脸上笑容甜蜜得像是在热恋,但却晃得扎眼。   那个男人一看就是典型的商业人士,个子不高,却挺着个啤酒肚,脖子上戴着一串金项链,奢华又老气,朝她笑时,总觉得他有些不怀好意。   易瑶不喜欢他。   那天她跟母亲大吵了一架,母亲因为她对那个男人的不礼貌狠狠的扇了她一耳光,而那一刻她才幡然醒悟,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爱情。父亲生前与母亲的恩爱,早就随之时间流逝褪去,他们在感情面前,什么都不是。她突然就觉得,那其实就是个笑话。   母亲对父亲的背叛,瞬间让她恨之入骨。   她疯了,不顾任何人的阻拦跑了出去,却在下一秒,车祸让她跌进了深渊。   看着易瑶鲜血淋漓的被推进ICU里,易瑶母亲悔不当初,抢救差一点没成功,易瑶被母亲送出了国。   出车祸的这件事,几乎谁也不知道。   除了那天,跟陈年在游乐园疯玩儿的陈延白。   易瑶的手落空,她稍稍怔了下,瞬间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嘴角扯出笑容,“当然是回来找你啊。”   她说得很自然,抬起指尖揪了揪他的衣摆,有些害羞的说:“在国外的这两年,我很想你。”   陈年在他们身边充当局外人,她看着易瑶大大方方的跟陈延白撒娇,心里万般苦涩。   眉眼敛了敛,她悄无声息的从他身边走开。   几乎是一步三回头,陈年看见易瑶脸上甜蜜又害羞的笑容,在心里想象着他们谈论的对话,窒息感涌来,陈年撇开眼,叫自己不要去想。   陈年走后,那个地方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夜色变得很深,真情爱意之类的东西都在此刻扩大,涌上心头,从四肢百骸蔓延。   易瑶指尖用力了几分,陈延白的衣摆被她揪出些褶皱。   刚刚陈年离开后,他就一直扭头看她离开的方向,只不过两个人回望交错,谁也没看见彼此。   所以她好像发现了他的秘密。   手指缓松。   易瑶将他的衣摆放开,后退一步抬头看他。   女孩儿脸庞姣好,皮肤白皙吹弹可破,乌眉黑眼里依旧露着那份盛气凌人的高傲自信,高挺鼻尖樱粉巧唇。   尽管她有多么的自信与高傲,而她此刻,却在陈延白面前露了怯。   挂在树上的小圆灯被风吹得晃了晃,光影也随之晃动。   她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陈延白。”   以往她都是哥哥哥哥的喊,现在从她嘴里听见自己的名字,陈延白倒是意外了几分。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风刮着树影摇晃,也卷着她披落在肩头的秀发,夏夜里星星在闪烁,她望着面前这个让她从小到大都欣赏爱慕的男生,心脏狂跳。   气息浮动,她盛着她所有的炙热深情,告诉她自己的心意,“我喜欢你。”   想到刚刚陈延白依依不舍看去的目光,她突然就想赌一次。   “你喜不喜欢我?”   陈延白脸上是诧异的表情,他突然笑了笑,双手插着兜,眉眼里懒散疏松,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别开这种玩笑。”   “我没开玩笑。”易瑶认真的看着他,“我从小就认识你,记事以来,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对我很好,甚至是上次的车祸,你也照顾了我很久,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对哥哥的那种喜欢。”   说完这些,她又重新问了一遍被他忽略掉的问题,“你喜欢我吗?”   陈延白没话讲。   易瑶突然就知道了答案,她眼里有些湿润,在灯光下隐隐泛着光。   她突然笑一声,自嘲般的,带着莫名的讽刺。那种预感太过强烈,一根根针似的往她心里扎。   “你喜欢陈年对不对?”   她的眼眶里蕴满了泪光,楚楚可怜。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眶而出。   不回答就等于默认。   可易瑶还是想听见他亲口的答案,于是止不住的追问,“你就是喜欢她对不对?”   “你说话啊!”易瑶眼泪终于夺眶而出,目眦欲裂的盯着他,逼他回答,“你说啊!”   说着说着,她又笑了,抬手擦了擦脸颊的眼泪,声音梗塞,“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喜欢她。”   “为什么啊?”她哭得伤心,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喜欢我,我哪里比她差。”   她越说越激动,伸手去拽陈延白的手,哭腔声音重,“延白哥哥,你别喜欢她好不好,你不能喜欢她的。”   陈延白躲开她,眉宇皱得深,嗓音在此刻格外的沉,像是在告诫,“你太激动了。”   可易瑶没听,摇头晃脑着,自顾自说着话,“明澜一中,我最讨厌的就是她,最不想让你喜欢她……”   “易瑶,你冷静点。”   易瑶流着泪摇头,只是问他,“为什么啊延白哥哥……你不能喜欢她,不能喜欢她的。”   她像一朵零碎的花娇艳欲滴,即使美感破碎,也能瞧出另外一番滋味。   陈延白头疼的揉了揉眼角,他一直把易瑶当做妹妹看待,甚至是比亲妹妹还亲的妹妹。可她这次,明显过分了头。   他脸色冷下来,压着愤懑的前兆,声音也冷,“你过分了。”   只是这四个字,就将易瑶打入了万丈深渊。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他无声的掉着眼泪。突然发现,面前的这个男孩子,正在一点一点的变得陌生。   她的妈妈背叛了她,辜负了她父亲的爱,和别人成婚即将生子,易瑶觉得没关系,有陈延白在她身边,她觉得什么都没关系。   可现在不一样了。   陈延白也要从她身边离开。   她不要,死都不要。   无论如何,陈延白都一定要在她身边。   于是她擦了擦眼泪,又深深地吸了吸鼻子,重新抬起眼睛看着他。   盈盈闪烁的瞳孔里暗藏一抹狠戾。   “既然这样,那我先告诉你一件事,在你知道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喜欢她。”   毕业晚会一直到晚上十点才结束,陈年本想着找陈延白一起结伴回家,可却被宋林菲和许嘉述告知,他已经提前回去了。   那个时候易瑶也不在。   不难想,他应该是和她一起回去了。   心里失落感在层层叠加,她认命的将放得长远的视线收回,最后和许嘉述宋林菲一起回去了。   十一点三十八分,夜空繁星点点闪耀。   观澜国际5栋20号。   陈延白洗完澡靠在床上,双臂枕在脑后。半干的湿发搭在额前,周身都一片湿气。   他心不在焉的想着易瑶跟他说的那件事。   脑海里一遍一遍重复着她的话,心绪复杂,一针一针的往他心里扎。   “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我爸爸当年的死,跟她家脱不了干系。”   “你们都只知道我爸爸的工厂起火出了人命,却不知道这场火灾,是谁导致的。要不是陈卫民执意妄为,我爸爸的工厂又怎么会出事,我爸爸又怎么会丧失性命!”   “我家现在,又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局面!”   “陈年的爸爸是杀人凶手,她是杀人凶手的女儿,这样,你还喜欢她吗。”   陈延白心里焦躁,眉宇皱得极深。他屈起膝盖,手掌穿梭至发间,心里五味杂陈。   当年易瑶家的化学工厂起火惹出人命,这件事情他是知晓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这起事故的核心人物,竟然是陈年的父亲陈卫民。   她是陈卫民的女儿。   尽管他不相信易瑶说的话,可一个一个恰到好处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他不得不相信。   之前他觉得陈年的母亲眼熟,是有原因的。他曾经在易瑶父亲的葬礼上见过她。   可他当时也还是反驳她,“可这跟陈年没关系。”   易瑶觉得可笑,“没关系?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她是杀人凶手的女儿,是她毁了我的家,如果我爸没有死,我妈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家又怎么会……”   她哭到不能自已。   “我爸爸之前对你多好,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现在你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很过分吗。”   陈延白脑筋突突的疼,跟捆了紧箍咒似的。他紧闭着双眼仰头,像一只快要溺毙的鱼大口喘气,夜色昏昧里,他的胸膛上下起伏明显。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这之后,该如何面对陈年。   他一晚没睡,就这么一直坐到天亮。   等查成绩的这几天,陈年每天都睡到自然醒,醒了之后就去江吟的饭店里帮忙。   闲适又惬意。   她感觉自己好久都没这么轻松过了。   一直到查成绩当天,她都保持着兴奋高昂的情绪。   登录成绩查询界面,她输入了自己的信息,界面一时没弹出来,手机里的企鹅短信却一条接一条的发来。   大家都在分享自己的考试成绩以及录取院校,有欢喜有悲愁。   陈年这个时候才感觉到有点紧张。   再次输入考试信息时,陈年紧张的吐了吐气,鼠标光标停在提交上,闭眼食指下按。   分数结果界面打开。   陈年看见了自己的各科以及总分数。   她的视线停在总分742上,呼吸一滞。   恰在这时,宋林菲给她打来了电话。陈年刚一接通,就听见宋林菲激动的声音传过来,“啊啊啊啊啊年年,我考上了!!我竟然考上了!”   光听声音都能感知宋林菲的激动,陈年开心的笑了笑,“恭喜你。”   “你怎么样,看见分数了吗?”   “嗯。”陈年越看那个分数越满意,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742分,上京北大学应该没问题。”   “那也太棒了吧!年年你真棒!”宋林菲比她还开心,“那你现在肯定很开心吧,能跟陈延白上一个大学。”   宋林菲知道她的心思,而且到这步,她也没必要再瞒着她,于是开心的跟她说:“嗯。”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是不是该跟他告白啦?”   这个问题问住了陈年,握着手机的指尖缩紧。   但宋林菲的声音接二连三的传来,“我跟你讲啊,你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赶紧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不然上大学后可就难啦,陈延白这么优秀,身边从来都不缺乏追求者,你要是不趁现在把他收进你自己的袋子里,以后就可多人抢了。”   还是真难为宋林菲为她想到了这么多。   仔细想想后也觉得很正确。   陈延白他是天之骄子,被上帝宠爱的天才,有颜值有才华,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呢。   谁都会喜欢他的吧。   跟宋林菲挂断电话后,陈年心血来潮翻开了那个记录她开心与酸楚的日记本,上面的每一笔都是关于他的言语。   浪漫的,琐碎的。   每一笔都留下了他的影。   陈年抬手抚过上面的每一个字迹,嘴唇抿开淌笑。   也就是在这突然之间,陈年突然就没有那么纠结了。她合上日记本,打开手机给陈延白发了一条信息。   [陈年:明天有空吗,我想和你在书吧见面,我有话想跟你说。]   [陈年:可以吗?]   这条信息发过去的时候,陈年整个人都是抖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疯狂,但为了自己,她也想这么疯一次。   五分钟后,她收到陈延白的信息。   只有一个字。   干净如他。   [陈延白:好。]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高中生涯就彻底的结束啦,写到这里会有一点不舍,但是他们总要长大,总要去面对那些未知难题,下章可能会有一点点的虐,但应该也不会好虐,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写出那个感觉来,我尽量把这个点写好一点,希望你们都能get到我的点!! 第43章 告别   那天晚上陈年差点没睡着, 长夜浅眠,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和陈延白都拿到了京北大学的通知书, 蝉鸣不止的夏天, 光影婆娑浮动,风卷烈阳, 他们在光里追赶彼此。   陈年将两张一模一样的通知书拿在一起,高高抛向深蓝的天空。   左边的少年单肩挎着背包,一手插兜, 深邃眉眼都被额发遮盖, 嘴弧上扬,笑容肆意。   这个被蝉鸣鸣出的盛夏终将结束。   又即将开始。   梦境深处, 她目光羞怯的站在陈延白面前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 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吗?”   “我现在就告诉你,”   “陈延白,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还没等到陈延白的回答, 四下里光影消散,陈年醒了过来。   梦境里的所有美好都尽数褪去。   今天对她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她早起将自己梳洗打扮好, 甚至也学会在镜子面前比对穿哪件衣服好。   这件衣服素淡, 那件衣服老旧, 统统都被她Pass。   一圈比下来,她最后选择了一条白色的小裙子, 方领收腰设计, 裙摆微阔, 浅浅露出膝盖。   倒像个温柔甜美的小仙女。   陈年很满意自己的这个打扮, 对着镜子弯了弯眉眼,走到书桌前将那本写满她心酸暗恋的笔记本放进背包里。她打算将日记本拿给他看,这里面有她对他所有的幻想与描述,是一个胆小暗恋者的独白。   也不是要他偏偏有所反应,只是她觉得,他该知道这一切。   知道她小心翼翼暗恋着他的所有。   因为昨晚他发的那个“好”字,陈年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二十分钟。夏天的早晨晨曦刚露,阵阵吹来的风里夹着花香,沁人心脾。   陈年坐在以往他们补课学习的地方,心里竟萌生一丝紧张。   她手里捏着日记本,冒了些汗。   时间一分一秒的缩短,陈年时不时就看一眼手机,目光落在楼梯口,她找寻着陈延白的身影。甚至是在幻想等会儿陈延白到来的场景,他会不会和她穿一样的白色衣服,会不会还是喜欢手插在兜里慢悠悠的走过来,又会不会,还是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走到她跟前,语气轻佻的跟她说一句:“同桌儿,你在等我啊。”   陈年几乎是将所有的场景都想象了个遍。   她低眉垂眼,柔波含情,欢喜猝不及防的在心里炸开,唇角不受控制的向上扬。   再一抬眼时,视线准确的抓住楼梯口边的某个熟悉身影,瞳孔微阔,在看清来人的样子时,陈年稍稍惊讶。   眼里似藏着某种不可思议。   和她所幻想的那些场景,不符到天差地别。   来的人不是陈延白。   是她几天前才见到的,跟陈延白亲密无间的易瑶。   陈年的心脏像是被眼前人烫了个洞,无数氧气往下漏,窒息感蔓延着涌上来。   她看着她走过来,到她对面坐下,下巴微仰,用一副高傲者的姿态看着她。   唇角微勾,她视线睨着她,“陈年,好久不见。”   高二的时候班里时常流传着易瑶休学出国的传言,更有人小心翼翼的传着易瑶是因为家里出事才休学不读了,但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事,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什么恶劣的事都传了出来。陈年当时并没有多上心,权当饭后谈资听了。   但从那天她跟陈延白的对话来看,她是真的出国了。   是因为什么出国,陈年并不想知道,也不想了解。   可陈年又不得不承认,易瑶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乌黑的长直发顺溜溜的披在脑后,眉眼里藏着股锐利劲,白皙的脸蛋儿娇艳,她甚至还化了些淡妆。   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   这让陈年露了些怯意,甚至还有羡慕的想法。   “你怎么来这儿了?”   “不是你约我出来的吗?”易瑶勾唇笑了笑,还故意稍作提醒,“说是有话跟我说。”   陈年神色一顿,思绪重返昨日,她恍然失神,“昨天的短信,是你回的?”   “没错啊。”   “怎么了?”   可她昨天是给陈延白发的短信。   前因后果统统被她在脑海里想了个遍,那些个最不能让她接受的答案直突突的往她心里跳。   天旋地转的一瞬间。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置身于冰窖里。   冰骨寒彻。   “说吧,找我什么事?”易瑶没打算给她留太多时间,身子向后一靠,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陈年攥着日记本的手稍稍用力,骨节都发了白。   她语气生硬的开口,“我找的是陈延白,不是找你。”   “既然他没来,我就先回去了。”陈年作势起身要走。   可却被易瑶突然喊住,“站住。”   陈年脚步一顿。   之后易瑶的声音传来,“咱俩好歹也算同窗老同学,见到我就跑,没看出来你这么怕我啊。”   语气里有挑衅的意味。   陈年回头,又回到座位上坐下。   脸色冷淡的看着她,“谁怕你了。”   易瑶冷哼一声。   陈年一点也不怵她,直白的开口:“说吧,你想说什么?”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接下来的话题中心,于是也都不打马虎眼。   “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收好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不该打的主意,陈延白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你们之间隔了多少距离,这都是你不可想象的。”   “他是这世界上最好最优秀最出类拔萃的那类人,配的当然也得是最好的,至于你嘛,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陈年,不要轻易喜欢他,不然最后受伤的是你自己,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她这大段大段地话,全都是冲她来的。   字字句句都似银针在她心脏上密密匝匝的扎,破了洞流了血。   可陈年又固执的很,她完全学不会避重就轻,硬着头皮往上撞去,“这不是你说了算的。”   “当然不是我说了算。”   “你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我也管不着,但偏偏那个人是陈延白。”   “这绝对不行。”   “你凭什么说不行。”   “就凭之后,我们会在一起。”易瑶抬手撩了撩耳边的发,她姿态高傲,目光里却又得意,“你应该还不知道吧,陈延白马上就要跟我一起出国了。”   “咚”的一声。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往下坠。   任何一丝微妙的情绪都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陈年眼里的固执正在慢慢褪去,蜷缩使薄脆的躯壳生了裂痕。   恍若只需要再用一点点力气,就能土崩瓦解。   即使快疼到无法呼吸,陈年脸上依旧露着淡淡的笑,可笑容却僵硬,比哭还难看。   “片面之词而已,我不相信。”   “你真的不信吗?”易瑶好笑的看着她,目光犀利,单手托着脸向前俯身,她早已看穿她,字字句句都往她心里戳,“陈年,你连撒谎都不会,光凭一张嘴说不信,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我知道你今天来这儿想跟陈延白说什么,你喜欢他,我一早就看出来了,但他不喜欢你,你明白吗。”   “我知道,陈延白对身边每个朋友都很好,这可能会造成你对他的误解,我从小就认识他,他是什么性格我最清楚,所以陈年,我这是在帮你。”   “长痛不如短痛,明知道会失败不如就早点放手,未来或许你会遇见比陈延白更好的人。”   “所以,放手吧。”易瑶语气轻描淡写,“把他忘了。”   “轰隆”一声,窗外突然下起了大雨。狂风吹拂着树枝绿叶,花枝乱颤的掉在地上。   凉丝丝的风灌进窗户里,陈年只觉得冷。   书吧里有好几人频频侧头看去,小声埋怨暴雨突至而他们毫无准备。   易瑶也侧头看了看窗外,白茫茫一片,朦胧得看不清。   她自认为自己说得已经够多的了,也不打算再提醒陈年什么,临时要走时,她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跟她说:“忘了跟你说了,陈延白出国留学的选择,是他一早就想好了的,那个时候他说过,会跟我一起去。”   “陈年,你还是死了那条喜欢陈延白的心吧。”   “你永远都追不上他。”   说完这些话,易瑶转身就离开了。   几乎是在易瑶离开的下一秒,窗外雷声大作,陈年两滴晶莹的泪珠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无声无息。   她垂眼看握在怀里的那本日记,泪水潸然而下。   那里面记录着她年少时期对他的所有幻想,小心翼翼又不敢声张。   可尽管她将其保护的再好,到头来也还是全都被毁掉。   不堪一击。   她的那些酸涩与苦楚,不被任何人知道。   甚至是她的这本日记,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罢了。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陈年失落落魄的抱着笔记本淋雨往回走,泪水与雨水交混在一起,她分不清谁是谁,一身淋个湿透。   夜里,陈年发了高烧。   江吟照顾了她一晚上,早上八点,陈年才退了烧。   女孩儿脸色苍白,嘴里含着温度计,脆弱得仿佛承受不住任何一道重力。   她靠在床头,微阖着眼眸,望着某一处愣愣发神。   心里面盘旋的,全是昨天易瑶跟她说的话。   她说山鸟与鱼不同路,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她对陈延白的所有感情,全都是妄想。   陈年钻心的疼,眼眶湿润,下一秒又掉下泪来。泪珠晶莹剔透,盛着她所有的酸涩。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颤肩抽泣。   那个夏天,陈年觉得比哪一年的都长,也比哪一年都煎熬。毕业晚会的那一见后,陈年就再也没见过陈延白,电话没有短信也没有,甚至是他的企鹅状态,也从在线变为离线。   他在她的世界里消失得一干二净,几乎什么都不留。   陈年没了念想,指尖长按屏幕,将企鹅软件删掉了。   七月上旬,她收到京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当初想了很久才选择填报这所学校,一部分是因为陈延白,另一部分是因为自己喜欢的专业在这所学校里很占优势。   可现在前者优势已经没了。   拿到通知书后,陈年一个人跟梦里场景那样去压了马路,道路两旁高大的香樟盛着绿荫,她将通知书按在怀里,去走了他们之前走过的路,书吧里有他们认真专研难题的身影;小超市前面的长椅上,有湿了一身的少年看着女孩儿抱着毛巾衣服朝他跑去的场景;小公园里,有少女双手捧着硬币心里想他投壶中标的开心。   从前的每一帧,都在她脑海里频闪。   但她知道,那是从前了。   从前的从前,离她好远好远。   当天晚上,她从抽屉里翻出那个记录着少女晦涩心思的笔记本,坐在桌边,一页一页的翻看。少女暗淡的心事被藏进这个笔记本里,开心难过她都自我消化。   窗外的夜色逐渐变深,远处高楼亮着的霓虹闪烁,为这黑夜添一抹华彩。   陈年将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的空白,拿起桌上的笔,写了关于年少时期暗恋的最后一句话:   山鸟与鱼不同路,从此山水不相逢。   作者有话说:   PS:“山鸟与鱼不同路,从此山水不相逢。”来自网络,侵删。   PS:陈延白以前是说过要出国的话,但已经是很久以前了,之后会解释,还有陈延白这次出国的选择并不是他自己的主意,之后我也会解释原因,希望你们不要误会,你们要相信,咱延白哥哥是喜欢年年的,他对年年有意思!   他们遇见下一个彼此只差了一步。但世界上的感情,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的,道路中必多折磨。   说了这么多,全都是我在写上卷时,想表达出来的东西,希望你们能Get到我的点,如果get不到,那就是我自己可能没写好这种情感,笔力的原因(我会努力写好的!)   下卷再见啦,很谢谢那些一直追更的宝子们,你们的评论我每天都有看,支撑我写下去的动力就是你们呐!这本书算是我们共同努力的成果,它能成功,你们也有份!希望你们再接再厉! 第44章 重现   傍晚九点。   京北大学校园灯光璀璨, 亮如白昼。高大笔直的法国梧桐树影摇晃,影影绰绰落在京大女宿的某盏窗户上。   在那盏窗户里,三个女孩儿紧挨着坐到一起, 眼巴巴的看着被他们围住的陈年。   她讲的暗恋往事太容易勾起好奇心, 到最关键的时候却停住了。   半夜凉风卷着轻薄窗帘飘逸。   陶粒忍不住追问:“还有呢?”   到停止的地方,陈年就已经讲完了她的故事, “没有了。”   陶粒没忍住揪了揪眉头,“就这?”   “嗯。”   “不是吧,这……be啦?”   陈年目光在灯光下暗淡几分, 她点点头, “算是吧。”   “那他之后,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吗?短信和电话都没有?”另一个室友问。   “没有。”   提到这件往事, 陈年的心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   眼睛里像灌了苦水。   室友都觉得心疼, 一个两个都接连安慰,“太心疼你了年年……”   都过去这么久了,可能对方早就将她忘记了。自己在这里徒有回忆,也不过是重新品尝那时的苦涩罢了。虽然还是会有些发闷的难受, 但陈年还是选择努力将它忽视,“没关系,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我已经不在意了。”   之后她们又聊了会儿其他的, 等到宿舍阿姨在门外喊熄灯睡觉时, 四人才逐渐消停回了自己的窝。   灯一关,房间里暗下来。   周遭变得安静。   她闭着眼平躺在床铺里, 双手捏着被角搭在胸前, 脑袋里却在想自己刚刚回答室友的话。末夏的夜晚还是有些燥热, 呼吸浅浅, 却赶不走记忆里的盛夏。   陈年翻了个身,纤细眼睫颤了颤。过了好一阵,她才沉沉睡去。   或许是因为睡觉前聊到记忆里的那个人,陈年做了一个梦。   像是在回味那年盛夏的六月天。   阳光,树影,还有风鼓起衬衫衣摆笑容肆意的少年。   他追着阳光奔跑,半途回头向她望,阳光落满他发丝眉眼,他朝她招手。   陈年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陈延白了,这突如其来的一梦,竟叫陈年有些头疼。   她本以为已经将他忘记,可当她一打开那个装满回忆的潘多拉盒子才发现,自己离忘记好像还离得很远。   梦醒之后,陈年就睡不着觉了。时针刚过六点,她起了床,收拾打理好一切后,她将书桌上堆叠在一起的那些书一股脑儿装进了背包里,然后出门。   早晨的空气很清新,其间混着一股泥土鲜草以及花香交杂的味道,陈年吸进鼻子里,瞬间精神了不少。路上陆陆续续有赶早课的同学经过,他们或是骑着自行车,又或是走路,微风卷着树叶落在他们脚边,一派生机盎然。   陈年没他们这么慌张匆忙,大三的课程比较少,甚至一周里有两天是无课状态。可尽管这样,陈年依旧早睡早起,她喜欢待在图书馆,而且一待就是一整天。她还是会选择坐在窗边的位置上,学习累了她就抬眼看窗外高大的梧桐树叶放松眼部神经,微风涌进窗户里温柔的抚摸她的脸颊,她的思绪会逐渐飘远,偶尔也会想起记忆里的那间小书吧。   目光怔了怔。   她将视线从窗外收回。   又走神了。   陈年摇了摇脑袋眨眼睛,想要集中精力。   却在下一秒,她听见隔壁桌两个女生拿着手机小声讨论的声音:   “这次的转校生颜也太正了点吧,简直就是我的理想型呜呜呜呜呜好帅好帅斯哈斯哈……”   “听说还是从国外转学回来的,人家两年就修完了所有学分并且拿到了全A,这是什么优秀男人啊啊啊啊啊”   “……”   “……之后我一定要去偶遇他,然后加微信,这样的男生还不冲,就太说不过去了!”   女生一整个心花怒放,坐她旁边的另外一个女生却没忍住打趣:“你不是说孟盛阳才是你的理想型嘛。”   “理想型也会随着时间而变的啊……”女生用脸托着手,一脸幸福的说:“比如现在,明显是这个转学生更对我胃口。”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进陈年的耳朵里,听见他们对话里的“国外”两个字,陈年的脑海里又浮起记忆里的某张脸,她垂落在书页上的目光顿了顿,但也只是短暂的几秒时间,又恢复了正常。   她还是什么都没变,认真学习看书时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自我沉浸。   对于他们嘴里面讨论的那个转学生,她并不感兴趣。   书看了一上午,快到午时,陶粒发信息喊她一起去食堂吃饭。陈年打字回了个好,捡好自己的东西背着包往书架那边走。   她手里捧了几本书,薄厚不一,重重堆叠压在手臂间。   陈年在书架与书架之间穿梭着,找到与手里书籍的某个同类别,便放一本进去。   只是书架的最高层难住了她。   她稍稍仰头看了看,拿着其中一本书去试着够那层摆好书籍的缝隙。书还没够到,手里的另外那部分书就哗啦啦的滚落在地,狼狈的摊开翻着页。   光影折射在书页上,微风吹拂,薄纸页片抖了抖,像极了几年前的某个瞬间。   陈年别了别耳边的发,蹲下身去,将一本一本书籍整理好捡起来。她眉眼里藏着淡淡的柔气,微俯着身去捡,地上灰影随着她的身体移动而移动,午时燥闷的阳光穿透窗户射进来,她的几缕发丝被照得泛光。   只是下一秒,光影暗涌着变淡,视线间暗了一瞬。   陈年伸手去捡书的手一顿,视线里先是出现一双白色的帆布鞋,紧接着,那人蹲下身伸手也去捡那本书,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视线里又稍亮了几分。   她下意识抬眼看去。   安静的图书馆里光影浮动,空气里的细小微尘能清晰的被瞧见,少年过分清越的脸放大在她面前,记忆层层叠叠般重现。陈年想到了几年前的某个大课间,他也如现在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也说着,类似的话。   “同学,你的书……”   刚开始,陈延白的视线并没有往陈年脸上放,但在他边说话边抬眼看过去时,嘴里的话蓦然止住。面前的女孩儿黛眉杏眼,相比起高中时期的青涩面孔五官长开了许多,多了几分温润柔和,她皮肤白皙,脸颊透着粉,齐耳短发长长了些,疏散的垂在肩头,稍削瘦的瓜子脸,两片唇瓣像涂了蜜粉。   几乎是只在一瞬间,陈延白就准确的认出了她。   只惊愕了一秒,手里的书就被陈年拿了过去。她起身,转过去将书插进书与书的缝隙里,然后转身就想离开。   陈延白叫住她,“陈年。”   陈年脚步一顿,心底深处悄悄浮起一分慌张与无措感。   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他人走过来,到她面前。陈年视线落在他的白色帆布鞋上,心弦不由得一紧。   两人距离靠的近,陈年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清新薄荷香气,熟悉感上头,令她沉沦又着迷。与此同时,他淡淡的嗓音也一同落下来,琮净清隽。   那一刻,她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季。   “陈年,好久不见。”   最后是陶粒一通电话叫走了她。   陈年到食堂的时候,陶粒已经帮她打好了饭。食堂里这会儿人不算太多,陈年视线往四周扫了扫,最后看见陶粒,她走过去到她对面坐下。   见她来了,陶粒从旁边插筷子的篮子里抽出两根筷子递给她,嘴里嚼着米饭,“你来啦?”   陈年接过筷子准备吃饭。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陈年神色稍怔,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但也格外淡定的说:“还书的时候遇上了一点麻烦,耽搁了一点时间。”   “噢。”陶粒没多在意这个,催促她,“那咱们快吃吧,不然等会儿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   两个人吃着饭,食堂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来吃饭的学生。   人多嘴杂,各自都在谈论不一样的话题。   陶粒吃饭喜欢玩手机,她进了京北大学的贴吧刷帖子,看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眼睛一亮,主动跟陈年分享。   “年年,你听说了没有,咱学校来了个从国外转来的学生。”她一边说着,眼睛落在手机屏幕上,那花痴眼神都快黏上去了,手机里是转校生的个人基本信息以及照片,陶粒看着那张精致的脸,忍不住感叹:“哇塞,这男的长得也太好了吧,啧啧啧,简直就是京大女生的福气啊。”   “你要不要看看?”陶粒边说着,将手机递过去给陈年。   奈何陈年一个眼神都没往手机上放,埋头吃着米饭,像是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一脸的漠不关心。她没什么反应,陶粒拿着手机的手腾空没人接,她悻悻的收回了手,指尖在上面划了划,继续欣赏美男的美照。   “就知道你会是这样,都大三了,也不知道你准备清心寡欲到什么时候。”   说是清心寡欲也不为过,这三年来,陶粒见到太多上门表达爱意却碰了铜墙铁壁的追求者。陈年长了一张随和又人畜无害的温柔脸,但性格却是与之相差极端的狠断,这所学校里,喜欢她的男生很多,刚开始大家能口无遮拦的向她表达爱意,经过她拒绝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只敢默默将对她的喜欢隐藏。   美人虽然美,但性格不是怎么好接触。   但就是能像谜一样的对她上瘾。   提起这件事,陶粒突然八卦欲高涨,想问她个明白:“说真的年年,你每次都对男性同胞视而不见,你是不是还想着你几年前的暗恋对象呀?”   陈年夹菜的手一松,两片青菜叶掉进盘子里。她抬眼看过去,陶粒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陈年看见了人群骚动汹涌的那边。   陈延白被几个女生围在中间,她们手里拿着手机,脸上是激动兴奋的表情。   而被她们围在中间的他,脸上露一抹局促。   作者有话说:   卷二开始啦!超甜的哦!看延白哥哥如何追妻,卷二全是甜甜的故事,大家追起来。 第45章 解释   这还是陈年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表情。   以前的他, 恣意热烈,自由又不羁,少年脸上全是自信。   没一次像这样的。   她多看了几眼。   陶粒很是眼尖的发现了陈年的这一举动,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 跟陈年说道:“看见那边那个被围住的男生了吗?”   “那位就是这学期的转校生,就读咱学校的天文学院, 哦对了,他跟你一个姓,叫陈延白。”   陈年听着陶粒热情解释着自己早就知道的人, 心间泛起苦涩涟漪。   “不过他真的很厉害哟, 两年就修完了国外大学的学分,提前完成了学业并且每一科都拿到了A等级的评价, 听他们说他这么做就是想来京北大学学习天文, 帅哥不仅颜值高,还这么有追求,谁能不爱啊。”陶粒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折服的表情。   谁能不爱啊。   他从来不缺女孩儿喜欢。   想到这里, 陈年阖下眼眸,夹了一筷子米饭往嘴里塞。   米饭冷了有点硬, 食之无味。   陈延白从国外转学来京北的事情只用了一下午的时间, 就在学校官方贴吧以及表白墙火了个彻底, 大家都对他的优秀为之叹服。关注陈延白的人数以倍数增长, 导致那段时间,陈年走哪儿都能听见陈延白三个字。   它像个魔音, 又重新进入了陈年的生命里。   这天下了晚课, 陈年拖着疲倦的身体回了宿舍, 刚进门, 陈年就听见陶粒跟室友的对话,话题中心还是这些天一直被讨论的陈延白,“啧啧啧,咱学校这些女生也太疯狂了点吧,都公开求爱了都,他们这饥.渴程度,是没见过男人吗?”   说话语气里夹着笑。   另一个室友及时纠正:“打住。”   “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出息。”   靠在椅子上回室友话的陶粒看见了陈年,立马正了正身子,两个人打过招呼后,陈年被陶粒拉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陈年眨眨眼,看她一脸狡黠的表情,“怎么了?”   “年年,帮助你脱离过去苦海的人现在出现了!”   陈年:“?”   “陈延白这么优秀这么好,你改喜欢他呗,别想你那渣渣暗恋对象了,陈延白哪哪儿都比他好。”陶粒苦口婆心好一顿说。   但陈年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瞧她眼睛里露着真诚。陈年却稍稍犹豫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开口,但陶粒没想过她会拒绝。   “算了吧。”   陶粒以为她还想着自己的暗恋对象,想将人敲醒,“什么叫算了,年年,痴情种也不是你这样演的,要我说啊,你就应该多谈点恋爱,闪瞎你那暗恋对象的狗眼!”   “可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这下换陶粒懵了,她没听懂,“什么?”   事到如今,陈年也没必要再瞒着了,她叹了口气,语气平淡,“我是想说,我那个暗恋对象,就是陈延白。”   “什么?!”   一个屋子里的人都惊讶了。   对于她们的惊讶,陈年竟然感到几分抱歉,毕竟之前讲出自己的这个故事时,她们都心疼她,于是说道:“不好意思啊,之前没说他是谁。”   但陶粒还沉浸在陈年说的上一句话里,“陈延白竟然是你暗恋对象?!”   “他就是那只瞎了眼的狗?!”   虽然这种比喻不恰当,但陈年处在这个被追问的情况里,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嗯。”   陶粒一口气没顺过来,她抚了抚胸口,好久才从惊魂未定的情绪里爬出来,“我真是……骂人骂到家了。”   陈年也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安慰她,也只好说:“没关系,反正他听不见。”   第二天一早就有辅修课。   辅修课是在大二开始施行的,最初的选课途径是在电脑上选,当时为了选择一堂有趣又轻松的课程,所有同学严守电脑跟前,时间一到,一个两个跟奔赴战场似的精神劲头十足,鼠标在电脑界面上点来点去。   上网的人数太多,导致系统瞬间崩溃。有的人抢到轻松课程,而有的人却被卡的死死的。不巧的是,陈年和陶粒就在卡死的队伍里。   最后只剩下几堂课,一听名字高深莫测,甚至看不出那堂课会学些什么。   陶粒手一摊向后靠在椅子上听天由命,她仰着头哀嚎,“年年,你选吧,我不想选了呜呜呜。”   陈年看着那几门课,揪着眉头有些纠结,最后闭着眼鼠标随意一晃,落在天体宇宙那几个字上。她心一横,点了提交。   天体宇宙学其实也还蛮不错,自从上过这门课之后,陈年倒是对宇宙万物都感兴趣了起来,她时常在夜晚无聊的时候,扒在窗台前看星星,为此,她还自己买了一个细长的小型望远镜,远挂在高空的繁星经过被望远镜放大,让她感受到其间的每秒。   辅修课设在早上第一节 ,为了赶时间占座,陈年老早就来了教室里。   她到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有零星几个人在了,她们坐的位置很分散。陈年走进去,脚步放的很轻,一阶一阶的往上走。一边走,她一边回头看视线角度。最后她将座位定在中间第五排。   人坐下去,他从书包里拿出要学习的书籍。   早上的太阳不算太热,甚至待在空间超大的教室里,陈年还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她搓了搓裸露在外的手臂,本打算早间温习一下。   不料一道阴影落下来,挡住了所有光。   陈年的视线立马变得暗了些,她下意识抬头去看,因为那人身子微不可察的稍晃了晃,一束光从他侧边的发丝射过来。   陈年眯了眯眼,好一会儿才看清面前的人。   男人一头漆黑乌发,眉眼深邃,他穿着寻常质地的软白衬衫,袖口被卷到手肘的地方,手臂上青筋脉络萧条分明,一头肩膀上挎着背包。他正用黑如岩石的眼睛看着她。   陈年心脏“咯噔”一跳。   吹进来的微风都似带着滚烫的燥意,陈年全身上下都开始发热。   心脏跳动的节奏顿感很足,她已经很久都没感受到这么强烈的心跳声了。陈年颤了颤眼睫,率先败下阵来挪开视线。   下一秒,她听见他的声音落下来。   “这里有人吗?”   没等她回答,那人就自作主张的坐到了她身旁的那个空位上。   陈年是真没想到他会这样,嘴里只发出一个“你”字,在陈延白转头看过来时,那些未说完的话又自动的卡在了喉咙里。   陈延白倒是正常自然的很,他边从背包里拿出要上的教科书,一边扭头看她。他对上女孩儿稍愣的目光,很平静的问她,“怎么了?”   陈年说不出话来了。   她选择忽略,目光挪开,“没什么。”   之后教室里的人变多了,陶粒踩着上课铃声敲响的最后一秒进了教室。教室里人多,她推了推脸上的眼镜抱著书找了陈年好久,最终才在人群里目光聚集的最多地方找到了她的身影。   她身边坐着陈延白。   那一刻,陈年也看见她了。   她用眼神向她求救,奈何陶粒看不懂,又临近上课,时间催促得紧,她只好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下。   求救无效。   陈年只好顶住四面八方给来的压力,以及身边人的压迫感,上了一堂并不愉快的课。   那四十分钟,她过得像四百分钟。   全程都僵着,思维也凝固。   前面老师讲的所有东西,她一点也没听进去。   好在紧赶慢赶到了下课时间,陈年快速的收拾好了东西准备想走,奈何在她准备抬脚的那一秒,陈延白迅速出声叫住了她。   “陈年。”   声音不大不小,落进她耳朵里,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   脚步没能迈出去,周围也有人一直往这边看。   陈年手指捏了捏,瘦白的五根手指蜷缩捏住书包带子,指尖被她用力得都已经发了白。她肩头薄瘦,脊背绷得很直。   教室里人声嘈杂又交头接耳,知道这里不是一个能好好说话的地方,陈延白再次出声:“能跟我出来一趟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最后陈年还是跟他出去了,少年背影峻拔挺阔,黑色背包随意的被挂在肩头,一手插着兜,懒散的走在她前面。陈年看着他的背影,感叹没见到他的这两年里,他变了不少。少年草长莺飞的肩头变得宽阔了些,不失少年气,却又带几分稳重。   她似乎又重新回想起青春岁月里,那些她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的场景,盛夏的街头,绿影香樟随风晃荡,偶尔落几片树叶到他们之间。陈年只顾着看少年的背影,脚步放得很轻,天边晚霞明媚,她颊边漾着惬意又偷偷的笑,一步一个脚印的跟在他身后。   虽然偶尔他会突然停下步子回头看,她也总会掐准时机在他看过来的前一秒迅速隐藏好自己,不让他发现自己一丝一毫的存在。   暗恋,是一个人暗生情愫的代名词。   她经历了其间的所有,好的坏的都照单全收。   陈年跟着陈延白来到人少的走廊尽头这边,他们在四楼,视线远阔,有低飞的幼鸟扑着翅膀飞过。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在地面上斜斜的画出两道影。   她与他面对而站,彼此看向彼此。   有风过境,光在她的眼睛里浮动。   陈延白认真的看着她,声线被阳光的柔意磨得沉缓:“陈年。”   “高考之后的那件事,我……”   灰暗的那层记忆像是被人用手大力揪出来,陈年脑袋里如警铃大作。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那道她自认为早已痊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心里面又泛着苦水。   她不愿提起那件事,于是打断他,“已经没什么了。”   陈年将表情伪装得很好,她善于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嘴角松松的扯出一个寡淡的笑容,“我都已经忘记了。”   “那件事情,你就当它没发生过好了。”   她的勉强与无力感落进陈延白漆黑的眼睛里,这一瞬间里,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像棉花塞进了整个胸腔心房,又闷又堵。   阳光的碎金色镀她一身的柔和,可她的一双眼睛里,却盛着无尽暗淡的冰冷。   像一个破碎的娃娃。   陈延白心脏抽疼,一时间竟说不出来话。   陈年并没有打算在那里多呆,见陈延白没什么其他的话说,她就不想再继续跟他耗下去。   于是温淡的声音响起,“我还有别的事情,就先不陪了。”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转身掉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陈延白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拐过楼梯消失不见,心里浮起一股不知名的焦躁,冲他脑门儿走,情绪变得烦闷起来。   下一秒,兜里的手机响起。   陈延白拿出手机听电话,和对方说了几句,他眉眼凛冽,嗓音清冷的回复:“好,知道了。”   随即就挂了电话,然后也抬脚离开了那里。   陈年是真的有其他的事情。   她大一的时候因为无事可做加入了学校的天文社团,当时完全是冲着学分去的,她也并没有想要在这个社团里发展自己什么的。可是当她顺利被录进去了才知道,他们这个社团其实是专门为天文学院的学生开办的。   她一个文系学生,一脚插进来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像是来打酱油的。   但好在社团里并没有学系歧视这一说,相反,他们对她很好,经常给她介绍自己实验或者研究出来的新东西,可以说是其乐融融的一个学习氛围。陈年也没有坐着享受成果,她也经常为社团尽自己一些绵薄之力。   就好比现在,这学期社团里又注入新鲜活力。   社长孟盛阳决定将大家聚集在一起开个小会,关于社团介绍这类文字性阐述的工作,便是由陈年一手负责的。   开会时间定在下午。   陈年回了趟宿舍取文件。   要走时却被陶粒拦住。陶粒挡着门,一脸狡黠的看着她,“年年,你这得跟我从实招来啊,刚刚上课的时候,你怎么跟陈延白坐一起了,还有下课了你俩干嘛去了,竟然背着我,有点不厚道哦。”   这件事说不清楚,陈年也不打算说。   于是想敷衍了事,“我们没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走过来坐我旁边了。”   陶粒亮如明炬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视线太刻意,陈年如临大敌,脑袋里扑腾着热气。为了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陈年出声打断了她,并且打消陶粒的顾虑,“我们真没什么,而且现在我们顶多就算同校同学而已,你不要想太多了。”   “我还要去天文社找孟师兄,今天中午就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说着她就匆匆拿着文件离开了。   离开得飞快的样子在陶粒眼里变了意思,她双手交叉抱胸,整个人斜斜的靠在宿舍门槛上,眯着眼看她地面上的身影慢慢消失。   忽地,她就笑了,只说了两个字,“借口。”   陈年跟孟盛阳在头一天晚上就约好了在天文社见面,距离约定时间没剩几分钟,陈年几乎是跑过去的,又上了楼梯,到天文社开会室门口时,她喘得不行。   在门外待到心跳声不再剧烈狂跳的时候,陈年才抬手推门进去。   只是下一秒,她就愣住了。   那间房里不止有孟盛阳,还有她刚不久才单独交涉过的陈延白。   会议室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吸引了房间里两个少年的目光,他们一同侧身扭头看来。   但陈年却和陈延白对上了视线。   作者有话说:   陈延白:我是瞎了眼的狗????? 第46章 画展   但却只是一秒, 她便轻飘飘的挪开。   径直走到孟盛阳的身边,她开口跟他打招呼:“孟师兄。”   这声称呼让孟盛阳旁边的陈延白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他黑眸如炬, 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这道视线存在感极强, 陈年几乎是逼迫着自己去忽视它。   她定了定心神,将手里的文件递给面前的男生, “这是我准备好的资料,你看一下。”   期间,她完全没有分给陈延白一个眼神, 连余光都没给。   孟盛阳接过翻了两页, 上面的介绍话语有条理又有层次,由浅至深, 完全将他们这个社团的核心呈现了出来。   文字很富有独特的魅力, 能叫人沉浸其中。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将文件拿给身旁的陈延白看,笑着说道:“你看看,是不是写的很好?”   陈年看着自己的文件落入陈延白的手里, 他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掌拖著书脊摊开,另一只手手指捻著书页慢慢翻, 就跟以前他检查自己的作业那样。   不受控制的想到某些回忆, 陈年心脏皱缩了一下。   看完后, 他给出价值不菲的评价, 唇角一勾,“不错。”   说着, 他的视线轻淡的在她脸上流转,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就挺让人抓心挠肺的。   陈年抿了抿唇, 视线躲闪着没说话。   气氛就突然僵在了这儿。   但好在孟盛阳开口打破了这个局面,“陈年,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陈延白,这小子来头大,刚进校就惹了一身的关注,你应该多多少少听到了些吧?”   孟盛阳很正经的跟她介绍陈延白,这会儿恐怕是觉得再局促也得回应一声。随即她小幅度的点点头,目光却不是看向陈延白的。   之后孟盛阳又转头跟陈延白介绍,介绍语还没说出口,就被陈延白一句话给挡住了。   他脸上笑容懒散,目光悠悠的落在她的脸上,要勾不勾的,饶有所思的神情似在细致观察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语调轻缓,也慢下来几拍。   “不用介绍了,我认识。”   陈年目光移过去,与他对上视线时,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之后孟盛阳说一起去吃饭,陈年其实是不想去的,但盛情难却,到最后也还是答应了下来。   孟盛阳带着陈年和陈延白去了二食堂二楼开了小灶,那里的菜品多样,味道鲜美,同时也是价格最贵的一个区域。陈年只会在自己得了奖励之后来这边犒劳自己,平时都不常来。   三个人吃饭的中途,孟盛阳了解到陈延白和陈年是一个高中的,两个人还是同桌。   他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逡巡,为这份来之不易的缘分感到庆幸,“那你们可真有缘啊。”   “又可以继续当同学了。”   陈延白靠坐在椅子上,身姿懒散。他不以为意的勾唇轻哼了声,视线转向一旁埋头吃饭的陈年,她仿佛并没有在意他们的话,垂着眼,眼睫毛纤细又疏落得漂亮,嘴唇瓮动。   跟话外人似的,事不关己。   三个人吃过午饭后就往回赶,会议定在午饭后。他们赶到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已经乌泱泱坐满了人,交头接耳的杂声很多。但又在看见陈延白和孟盛阳的那一刻,嘈杂闹声又明显大了几阶音。   大家都在讨论孟盛阳和陈延白。   孟盛阳,京北大学天文系大三在读,天文学院社团部社长,为人亲和又成绩优秀,因为气质温润容貌俊秀,京北大学里也有很多爱慕他的女生。陈延白就更不用多说了,刚来学校的贴吧事件,足以证明他在这所学校的受欢迎程度。   而两个最具有话题议论的中心人物此刻出现在了一个教室里,这怎不叫人疯狂。   大家都觉得来天文社里学习,就是来对地方了。   每天不仅有浪漫的星星宇宙看,还有俩现成的帅哥看。更何况他们的帅气,还富有一种极差感,一个温润如玉,一个轻狂恣意,简直满足了一个女孩儿少女时期的所有幻想。   但陈年也不赖,凭借着自己优秀的学术知识,让底下的同学们真切的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文学式宇宙级别浪漫,又因为她长相端庄温柔,气质随和柔静,也收获了一大波男生的芳心。   甚至也有女生,在她只言片语的介绍话里,毫无底线的沦陷了下去。   为女生动心比男生更刺激。   陈延白坐在下面第一排,看女孩儿站在讲台上,午后的阳光很慵懒,又特别使人困倦。但讲台上的她站的笔直,脸上神情温淡,嘴唇翻动,大小刚好的声音传至教室里的每个角落,柔和又中气十足。教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她吸引,直直的挂在她身上。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窗户里,照得她像是在阳光下沐浴,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看她嘴角扬起恰好的笑容,心里思绪万千。   她变化了很多,变得开朗了,自信了,落落大方了。   也变美了。   那种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美妙勾得他心尖发痒,像是被小猫的爪子轻轻挠了挠。陈延白舌尖低了抵上腭,在一群人热烈的鼓掌声里,勾了勾唇。   会议结束后,陈年从讲台上下来,换孟盛阳上去讲话。孟盛阳起身后陈年才发现,第一排就只有孟盛阳那一个空位,但那个空位旁边坐的就是陈延白。   陈年脚步下意识顿住,想要退缩另找位置,但她环视了一周,靠近前面的这几排都被人坐满了。她没有办法,只好坐到孟盛阳坐过的位置上,也就是陈延白的身边。   孟盛阳最后陈述总结了几句话就宣布会议到此结束了,教室里的声音又逐渐浮于海平面,悉悉窣窣变得嘈杂。陈年也觉得没什么事情了就准备想走,哪知一个男生突然健步如飞的冲上来挡住她,陈年被吓了一跳,后退着又坐回了位置上。   “学姐,加个微信吧。”   来人很激动,捧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   陈年本能是拒绝的,她刚想回“抱歉,我不加微信”时,一个女生也抱着手机挤到她面前来,笑盈盈又渴切的看着她,“我也想加学姐微信……”   最后人陆陆续续的全到她面前来,将她和陈延白围到了中间。   这样的场景陈年是第一次见,她不免多了几丝苦恼。   “学姐学姐,加个微信吧,我好喜欢你啊……”   “就是啊学姐,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我最喜欢和美女交朋友了!”   “……”   他们太过热情,伸来的手机怼到她眼前,陈年有些招架不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想越过人群寻求孟盛阳的帮助,可他们将她围得水泻不漏,视线根本看不出去。   剩下的最后一丝寻求帮助的希望在陈延白的身上,可他现在也和自己一样被围在里面,靠他还不如靠自己。更何况,她现在不想和他有很深的联系。   于是只好选择最笨的方法,一个一个加了他们的微信。   心满意足加到陈年微信的同学们这才放过了陈年,跟她挥手作别。好一会儿周围空间才宽阔了几分,陈年这才后知后觉长舒了口气。   人都走得快差不多了,她也打算离开。   不料她身旁的人却在这时候喊:“陈年。”   陈年回过头看去。   陈延白神情闲懒,一只手掌撑着脑袋,另一只手里指尖夹着手机。手指用力,手机在手里反转,他好整以暇的静静看着她,拖着懒调子开口:“咱俩也加个微信呗。”   目光灼烈,烧着她所有的情绪。   陈年觉得自己快要葬身于陈延白的这片海里了。   “毕竟咱俩可是老同学。”   这句话,无异于就是在说他们关系不一般。   可陈年想拒绝,“要是是因为老同学这层身份,我想可以不必了。”   “那其他的呢?”   陈年一愣,“什么?”   “我说,我想追你。”   最后陈年兜兜转转还是加上了陈延白的微信,陈延白的头像还是一张纯白色的图片,回到宿舍她点开和他的聊天界面,上面只显示着一句“他已经是您的好友了,快来聊天吧!”   目光有些发愣。   她突然又想到了以前,想加他的联系方式,害怕又不敢。   陈年完全沉浸在有陈延白的回忆里,她用手懒倦的撑着脑袋,神色微耷,又想到陈延白刚刚在会议室里跟她说的那句天方夜谭的话。   他说。   “陈年,我想追你。”   陈年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   他那么耀眼的男孩子,走哪儿都是最瞩目的存在。对于这类话题,他应该是不屑的吧。陈年对他的话没想太多,就当它是加微信的借口罢了。   正退出微信界面,宿舍大门就突然被一股力道撞开了。   陈年闻声侧头看去,陶粒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走进来,见到宿舍里的她,直接开口:“年年,这个周末有空吗,我搞到了两张画展的票,你陪我一起去看好不好?”   周末她当然有空,陈年回答好。   两个人定下了时间。   周六一早,陈年就起了床,她收拾打扮好自己。九月天气还有些热,她穿了身绵白色的吊带裙,细细的吊带挂在她伶仃的肩膀上,露出薄瘦削脊。肩头圆润,手臂牛奶肌肤白皙却不扎眼,两根锁骨细窄,脖颈优越修长。她站在落地镜前给自己扎丸子头,两颊耳旁垂落些碎发。   陶粒从床上下来就看见了这幅场景,美人脸上未施粉黛,身材婷婷袅袅,腰肢细软,薄背上的两片蝴蝶骨因她抬手的动作而展翅欲飞。   陶粒眼睛直了,人也精神了。   她穿好拖鞋走到陈年身边,两只眼睛垂涎欲滴的挂在她身上,跟着了魔似的,“年年,你干脆嫁给我吧。”   陈年刚好绑完丸子头,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她五官大气,黛眉杏眸,穿着这身白裙子,看起来婉约又温柔。她转过头对陶粒笑了笑,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她,“我不好这一口。”   陶粒干脆一把抱住她,死皮赖脸的在她身上蹭了蹭,“那你给我亲一口。”   说着,她就撅着嘴朝陈年的脸上去。   陈年也还是拒绝,用一只手挡住她的嘴,跟她开起了玩笑,“不知道美女都是用来看,不能亵渎的吗?”   “不知道不知道……”陶粒眯着眼,嘴笑得开,“我只知道这一刻我只想泡你。”   她埋在她颈窝,皱鼻嗅了嗅,“你身上好香。”   “难怪我们学校的男生都想追你,我一个女孩儿都快把持不住了,太香了太香了。”   两个人在镜子面前闹腾了好一会儿才出门。   画展就在学校附近的某个商场大楼里开展,陶粒按照票上的地址带着陈年找了过去,两个人向检票员出示了看画展的票,检查顺利通过后,两个人在门口指示员的指示下,走了进去。   陈列画展的空间很大,一共有很多个房间。墙壁都被刷成白色,高挑明亮的光迸射,将每个房间都照得透亮。来看画展的人有很多,高跟与皮鞋踩在玻璃瓷砖上,在空间很大的房间里,发出很清脆的声音。   墙壁上都挂满了世界级的名画,一幅一幅排列着,显得庄重又谨慎。   她跟陶粒都被眼前所景震撼。   逛到中途陶粒去了一趟厕所,陈年只好一个人先到处逛逛。她从A区逛到B区,再从B区逛到C区,最后在梵高的《星空》油画前,停下了脚步。   画面上的星星璀璨又动荡不安,卷曲的星云像是在不断运动一样,使寂静的夜空变得异常活跃。   这是一个艺术家最富有生命力的体现。   或许是太与之相关,陈年突然想起几年前和他一起去过的视觉体验中心,他带她看了宇宙里最美的星云。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她仍记得那个画面,星河流转,那一大朵玫瑰花在宇宙里悄然绽放,鲜红的颜色让周围一切的星辰都变得黯淡。   那时候他告诉她,那是宇宙送给地球人类最浪漫的礼物。   它还有一个很浪漫的名字,叫玫瑰星云。   那份浪漫,他说只分享给了她一个人。   她记了很久,到现在也记得。   甚至历历在目。   回忆被突然出现的人打断。   孟盛阳和陈延白也来这里看画展,他们刚从B区过来,视线随意一转,就看见了站在一副画前的她。   女孩儿穿着条白色吊带裙,头发被绾成花苞高高的扎在脑后。她站在一副画前,身姿婷婷袅娜,微仰着脑袋安静的看着画。   角落里挑高的光源明亮,映照着她的侧脸,线条格外柔和。   这边两个人都怔住了,目光里却各有各的情绪。   陈年是在回忆完那段美好岁月后听见自己的名字的,她朝声音的源头看过去,两个身材高大的男生站在离她的不远处。   一人气质温润,一人恣意不羁。   陈年将视线自动放在了后面那位身上,两个人阴差阳错的对上了视线。   作者有话说:   陈延白:你们这些围着要加我lp微信的同学,经过我同意了吗????当我透明人???   PS:文中所提及到关于《星空》这幅画的知识来自百度,侵删。 第47章 冰袋   “没想到真的是你啊。”   孟盛阳闲庭信步的朝她走来, 脸上笑意温和。   见到他们,陈年也是好一番惊讶,一双眼睛微阔, 看起来有些呆, “师兄,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还不是这小子, ”孟盛阳说着,手臂搭上陈延白的肩膀拍了拍,两人一副好哥们儿的样子, “说看我太辛苦了, 带我来看画展。”   “你一个人来的?”   陈年摇头,“跟室友来的。”   陈年刚说完话, 陶粒就从一旁的小角落里走了出来, 看见孟盛阳和陈延白后,她脚步微滞,稍有些惊讶能在这里遇见他们。她缓缓走到陈年身边去,惊讶的说道:“孟师兄?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孟盛阳对谁都温柔, 他笑了笑,“来看画展啊。”   “要不要一起?”   面对孟盛阳的邀约, 陶粒有些心动, 对面可是两个极品帅哥, 平时他们有多想跟他们走在一起那都是想都不敢想的。   陶粒嘴角翘了翘, 刚想点头答应时,身旁的陈年就突然出了声:“还是算了吧, 我们看的差不多了, 等会儿就要回去了。”   说着, 陈年就想拉着陶粒转身离开。   “等等。”   一道清润沉磁的声音响起。   陈年脚步一顿, 抬眼看向孟盛阳身旁的陈延白。他穿着一身白,双手插在兜里,手腕的腕骨微凸,额前的乌发似乎长了些,稍稍遮住眉眼,显得他的瞳孔黝深。   那双眼睛里藏着不知名的情绪。   陈年抿了抿唇,问他,“有什么事吗?”   “一起吃个饭吧。”   最后陈年在三个人的渴切目光下答应下来。   中午的时候,四个人就在商场大楼里的一家小餐厅里吃饭。餐厅被装修的很气派,桌子椅子都盛着安静的古香古意,每张桌上摆着一簇小花,白色的花瓣,淡雅温柔。餐厅里还播放着舒缓的音乐,正是午时吃饭的时候,里面有很多客人。   孟盛阳找了一张空桌,四个人两两对坐。   等服务员送来菜单,他将菜单递给了对面的两个女生,大气豪迈的说道:“想吃什么自己点。”   陶粒点头答应的乐呵,跟陈年一起看着菜单。   但最后却全是陶粒在点。   “年年,你怎么都不点菜啊?”   “我随便吃点什么都可以。”   餐厅里开了空调,陈年穿的少,凉意攀附在她的肩头,有些冷。她小幅度动作的搓了搓手臂,等陶粒选好,她将菜单递回给了孟盛阳。孟盛阳点好后,起身想将菜单送去前台,不料他身边的陈延白却起身,伸手拿过,说道:“我去吧。”   陈延白去而复返已经是五分钟后。   他回来时,那边的三个人正聊天聊得正欢,陈年脸上露着笑容,灿烂温柔,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自再次见到她到现在,他好像还从未见到她这样的开心过。   心里莫名的情绪渐渐涌起,陈延白觉得怎么都不对味。   这家餐厅服务特别周到,上菜也快,或许是因为热菜腾起的袅袅烟雾,那一瞬间,陈年竟然觉得没有刚才那么冷了。   四个人的桌上盛着丰盛的家常小菜,他们吃得很欢。   中途,陶粒被一道很辣的菜呛到,陈年赶忙放下筷子给她拍了拍背,等嗓子的干涩度好转了几分,陶粒涩着嗓子跟陈年说:“年年,能不能帮我去拿点纸。”   陈年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   刚起身走,她无意和一名拿着盛满茶水水壶的服务生撞到了一起,水壶倾倒,热水洒了出来,一些落到了陈年裸露在外的手臂上。   刚烧开的沸腾茶水沾到陈年手臂细嫩的皮肤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一片,刺疼感一寸一寸袭来,陈年皱眉,咬了咬牙关。   陈延白比谁的反应都快,他站起身走到陈年身边,手掌拽住她的手臂,眉眼里全都是担心。   那名服务生也反应了过来,他看着自己酿成大祸的这个场面,连忙给陈年赔罪道歉,“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道歉只能使人心理好受,不能使人身体好受。   陈延白看着陈年泛着红的手臂,声音低沉,忍着不耐,他微侧着头跟那名惊慌失措的小服务生说话,灯光将他的侧脸线条照得凌厉。   “有冰袋吗?”   服务生立马反应过来,连忙点着头,“有有有,我这就去拿。”   说完撒腿就跑了。   孟盛阳和陶粒也瞬间起身朝这边走过来,看见陈年手臂上的那大片红色,一个两个的脸上都露着疼惜的表情。   陶粒差点就哭了,声音哽着:“年年,你疼不疼啊……”   “陈年……”   被烫的时候会很疼,但过一会儿疼痛感就有所好转,陈年摇了摇头,叫他们安心:“我没事儿,就是被烫了一下。”   “你这哪是被烫了一下呀。”陶粒被她满不在意的语气气急了,眉头皱着,“明明就是一大块。”   陈年扯了扯嘴唇,“我真没事。”   正在这个时候,那名服务生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冰袋,急匆匆的跑过来递给陈延白,并再次给他们鞠躬道歉:“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给您道歉,对不起……”   陈延白这会儿注意力全在陈年那只手臂上,他拿着冰袋,将陈年拉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却单膝蹲在她身前,将冰袋轻轻的按在她手上的手臂上。   每一个动作他都放的很轻,小心翼翼又慢,生怕弄疼了她。   但陈年还是没忍住瑟缩了一下,嘴里发出轻呼声:“嘶——”   陈延白神色一凛,手上的动作松了些,仰头看向她,眉眼里无一不是认真的情绪:“弄疼了?”   “没有,就是太冰了。”   烫灼感与冰冷的刺骨感相碰撞,感觉不是很好。   但男生说:“忍着。”   陈年:“……”   她坐在木椅上,看他单膝蹲在自己面前,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一手拿着冰袋小心翼翼的给她冰敷那些泛红的伤口。他的大掌粗粝,指腹像是有茧,但却温暖,握她手腕时稍有摩挲,心尖发痒。   吊灯的光源影影重重,光线都悉数落下来,圈着他整个人。   陈年盯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绷紧的心弦蓦地一松。她几乎又从记忆里回忆起有那么一段相似的过往。   那是那年运动会,她跑步摔了跤,他像现在一样蹲在她身前,耐心的给她清理伤口并且涂药。   所有人都在为运动会得名次后欢呼雀跃,只有他,她记忆里得那个少年,一边涂药一边轻轻的帮她给伤口吹气。   温热的气息从他的嘴里扑出来,伤口的疼痛减缓,却格外的痒。   还有那时陈年的心跳,早就想破喉而出了。   陈延白给陈年敷了好一会儿冰袋,里面的碎冰都全化成水了他才停下。   这件事情没一会儿就传进了这家餐厅的老板耳朵里,他火急火燎的赶过来,给陈年再次道了歉,并且以这次他们的消费免单做了赔偿。   出了餐厅,陈延白去了附近的药店里给陈年买了些烫伤药,并且嘱咐陶粒每天都要监督陈年并且给她上药。陶粒替陈年接过陈延白买的药,连连给他道谢并且让他放心她一定会照做。   之后四人就回了学校,孟盛阳和陈延白先是将两个女生送到了女宿门口,见他们进去后才转身离开,周围有不少路过此处的女同学都捂着嘴小声惊叹。   京北大学里的两个活活招牌校草会出现在女生宿舍门口,这不是有情况还能是什么,但大家也都只是猜测,毕竟着关系到个人的隐私,他们不敢胡乱造谣。   孟盛阳和陈延白顶着一群女生的爱慕目光离开的,两兄弟走了一段路,孟盛阳突然想起中午时看见的陈延白那急切心疼的眼神,他突然笑了声,转头看向陈延白:“你跟陈年……好像很熟的样子。”   “我俩高中一个班的,能不熟吗?”陈延白手插着兜走,脸上表情很淡。   “我说的熟,是另外一种熟。”   陈延白脚步一顿,脸上神色怔然。   孟盛阳似察觉到什么,没戳穿,他笑着将他说的那句话掩饰过去,只是问:“那能跟我讲讲,高中时期的陈年是什么样子的吗?”   高大的梧桐浮光掠影,风过境,晃一地的碎金。   蓝天白云,忽有几只鸟儿飞过。   陈延白陷入了岁月回忆,眼睛里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添了抹柔和,他抬脚跟孟盛阳一起继续走,认真想着,唇角一勾,浅浅的笑意溢出来,他说:“人安静,成绩好,害怕我。”   “笑起来很好看。”   “怕你?”孟盛阳抓住其中一个词,薄薄阳光蕴在他的眉角,笑他,“你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这你得去问她啊。”   “不是不是,你肯定在骗我,陈年怎么可能会怕你。”   “嘁,爱信不信。”   “……”   陈年受伤的手臂在涂过陈延白买的烫伤膏药后有所好转,颜色渐渐变淡了。就是这段时间穿衣服比较难,外面太阳大,她不能穿短袖在太阳下暴晒。   所以她每天都很热。   陶粒安慰她:“安啦,你再忍几天吧,你这情况已经算挺好的了,起码手臂没起水泡,年年你该谢天谢地咯。”   她安抚完陈年焦躁的心情,将药膏拧紧瓶盖递给她,“不得不说,陈延白买的这药膏还挺管用的,药效好快,你再继续擦个几天,手臂就能跟新的一样啦。”   “……”   陈年接过药膏丢进抽屉里,下意识的来了句:“他选的药能不好吗,自家就有药膳房。”   这句话信息量特别大,陶粒准确的接收下来,搬了张椅子到她身边坐下,一只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语气悠悠,“你怎么知道他家里有药膳房的?”   “他爷爷以前是军队里的军医,年纪大了就从军队里回来了,在家里开了个中药馆,陈延白会很多医学知识,都是他跟他爷爷学的。”   “了解得这么透彻啊。”陶粒笑她,“看不出来啊小年年,你以前暗恋人家,肯定没少扒人家得信息吧。”   陈年被陶粒得话噎住。   脸颊一红。   虽然她不是很想承认这件事,但她说得又是对的。在暗恋陈延白得那段日子里,陈年费了不少功夫到处打听关于陈延白得事情。甚至是旁边人偶尔嘴里只提及陈延白的名字,她也会静下心来慢慢的听。   但那些涉及到陈延白习性的东西,她大多都是从宋林菲嘴里听来的。   每一句话,只要是有关于陈延白的,她都会记得格外牢固。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习惯。   “年年,你真的不打算再继续喜欢陈延白了吗?”陶粒直起了身子,双手抻住往上伸了个懒腰,“我看他对你挺好的,那天蹲在你面前给你擦药小心翼翼又心疼的样子,还有之后去给你买药,他对你很细心也很认真,我感觉他对你挺不一样的。”   那天陶粒的问题在她心里放了很久,她也偷偷问自己,是真的不打算再喜欢陈延白了吗?   可她没有找到合适的答案。   她心里在犹豫,在动摇。   但她又想到高考之后的那个书吧里,易瑶冷脸警告她离陈延白远一点的场景历历在目。   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   也不知道那个问题,到底会不会有答案。   或许是想得太多的缘故,那天晚上陈年做了一个很乱的梦,她梦见了陈延白,又梦见了易瑶,又梦见了陈延白和易瑶一起来到书吧里,警告她离他们远一点。   陈年第二天是被吓醒的,额头上出了一层密密的汗。   她心有余悸的抚着上下起伏的胸口,缓了好一阵才拿过枕旁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才早上七点。   宿舍里其他室友还在睡觉,陈年抿了抿干涩的唇,安静的撩开帘子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温水划过喉腔,减轻了喉间的干涩。   今天有一节思政课,陈年早早就来到了教室。但她到教室的时候,发现任教老师已经在教室捣鼓投影仪了,她跟老师打了个招呼,就到往常靠窗的位置上坐下了。   这节思政课老师主要讲的是关于人类的情感问题,这属于心理范畴的知识,但一旦将话匣子打开,所有人一起热烈的讨论,关于情感类话题的观点就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往上冒了。   最后有人提到人与人之间的一种特殊表达情感的方式。   暗恋。   一听到这个词语,陈年怔了怔。   她目光缓缓移向讲台上的老师,听见她说:“暗恋这个词语,背后盛满了心酸与悲苦,他们往往是不敢直面爱情的胆小鬼特定的代名词,它的承力度薄弱,脆的像一张纸,稍稍一捏就皱了,这样的感情,是不能够承受重量的。”   陈年有所感触,几经何时她不也和老师说的这样,在追随陈延白的背影里,她小心,她脆弱,她甚至不敢发出任何一丝她喜欢他,她爱他的声音。   那份感情,脆弱的像一层膜,她小心翼翼的保护了两年,却还是在最后,被别人狠狠戳穿了。   窟洞难看。   后来老师让同学们自由讨论关于这类情感的观点与看法,结束后,她刚好叫到陈年的名字。   陈年顶着一教室的目光站了起来,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阳光薄薄的照在她身上,温润又柔静。她的声音响在这偌大的教室里,淡淡的,又富有柔气。   “我认为的暗恋,是辣椒里吃出甜味,蜂蜜里尝出苦味。”   作者有话说:   PS:辣椒里吃出甜味,蜂蜜里尝出苦味。这句话来自网络,侵删。   呜呜呜今天又是为年年小心翼翼暗恋陈延白哭泣的一天,但大家先忍忍,年年马上就知道陈延白也喜欢她了呜呜呜,我先哭为敬。 第48章 吃醋   暗恋, 是那些不敢大胆说爱人寄托自己情感的最佳浪漫方式,是明知你感受不到炉火的热烈温度,也还愿意向你靠近;是明知你是即将坍缩的黑洞, 我也愿意对你毫无保留。   “暗恋, 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隐忍又脆弱的爱情吧。”   陈年阐述完自己的观点, 即刻便响起一阵热烈的鼓掌声,就连讲台上的任教老师也露出满意的笑容。陈年在她的招呼下坐下,这个问题被老师与同学讨论了很久, 她人在其中, 神思却已飞得老远。   她突然又想到了陈延白,她一直深深喜欢着的陈延白。   因为课堂高效率的参与, 时间就像是被缩短了一半。下课铃声响起, 任教老师停止了授课,一屋子的学生闹哄哄的,陈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路过讲台时, 她被老师叫住了。   陈年停下脚步,转身到老师跟前。身后的同学从她身旁路过, 急切又匆忙, 唯独她神色淡然立于其间, 眉眼温软。   “这学期我们院系会开展辩论赛的活动, 你有兴趣参加吗?”   陈年脸色懵然的看着她。   老师对她温和的笑了笑,解释道:“这个辩论赛活动是临时举办的, 只是现在我们文学院还差辩手, 老师刚刚听你对观点的阐述很到位, 就想推荐你去试试。”   陈年真是觉得自己受宠若惊, 她没拒绝老师的邀请,笑着点头答应下来。   回宿舍之后,陈年将这件事告诉了陶粒,陶粒举双手双脚赞成她的决定,“这样就对啦,多参加参加活动,不仅能让更多的男生爱上你,还能打陈延白当初放你鸽子一走了之的脸,一举两得一石二鸟,这多刺激。”   “……”   陶粒没个正经,陈年扯了扯她的衣角,皱眉,“你想太多了吧,我可没打算这样。”   “那你打算干嘛?”   “参加这个辩论赛只是为了我自己,我打算多通过这些活动历练历练自己,以后毕业工作了,才能不怯场。”   “……”陶粒被陈年正向精神的一番话雷得扯了扯唇角,她不得不感叹似得拍她的肩膀,“真不愧是我们祖国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建设未来,有你一份功。”   任教老师的举荐让陈年顺利进入了校辩论赛团队,团队满员,大家在周五下午一起开了个会。在这之前大家都没抛头露面,也不知道这个团队里都会有哪些人。直到大家被聚集起来时,陈年才在里面看见了一个自己很熟悉的人。   那个人也看见了她。   他朝她走来,嘴角如沐春风般荡漾着笑意。   “孟师兄?”陈年睁着一双杏眼看他,表情呆萌得可爱。   “见到我很惊讶?”孟盛阳在她面前停下,他手很随意得插在兜里,身形高大,挡了窗外得一部分阳光,脸上笑意却不减半分。   “你怎么会参加辩论赛?”   说是因为她,孟盛阳又害怕这三个字会把她吓到。他稍停顿了一秒,换了一个她比较能接受得理由,“想体验体验文学的魅力,就跟你进天文社一样。”   “这哪能一样,当初我都是瞎进的,没想到我能被录进去。”   “我也瞎来的啊。”他学她轻松的语气,“也没想到能被选进来。”   两个人相视一笑。   校辩论团队一共有十人,老师将这十个人分成了五个组,男女混搭。陈年刚好跟孟盛阳分到一组,偌大的教室里只零零散散坐着十个人,孟盛阳正好坐在陈年身边,他身上穿着的洁白衬衫在阳光下显得温润又柔和。   他扭头看向身旁的陈年,突然伸出手去,停在空中,等她伸手握住。   嘴角的笑容温暖。   “请多指教,我的搭档。”   陈年也对他笑了笑,伸手握住那只洁白的手,俏皮的回答:“那就多多关照啦。”   这是第一次的集中会议,指导辩论的老师也没讲太多东西,只是要求各组人员多收集辩论素材,多看辩论比赛。并且在这之后,他说会给每个组的成员发辩论资料邮件。   会议结束后,陈年和孟盛阳出了会议室的教学楼,两个人并肩走在学校的林荫大道上。夏末秋初的季节,道路两旁的梧桐枝叶在慢慢开始泛黄掉落,脚踩上去,树叶发出咯吱的清脆响声。时不时有同学骑着自行车路过,清脆的自行车铃“叮铃叮铃”的响。   陈年还在想指导老师说要发邮件的事情,她扭头跟孟盛阳交流,“也不知道老师会发什么样的辩题给我们,不会是那种很刁钻的问题吧?”   “你别想太多,这个老师我之前接触过,脾气随和善于融入学生集体,他应该不会出很难得题目给我们。”   “那就好,以前虽然看过几场辩论赛,但完全没有实战经验,这次突然近距离接触到这个东西,我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陈年感叹,无意之间吐露自己得真心话。   孟盛阳看她一眼,勾唇笑了,“怕了?”   “没有。”陈年摇摇头,“要是害怕了,我就不会答应老师了。”   “那就好。”他们并肩走着,阳光斜斜的照落在他们身上,地面上得一高一矮的灰影随着他们的脚步向前移动,孟盛阳的声音响起,整句话里都是对她的相信,“我想你也不是轻易害怕的人。”   他们并肩走到篮球场附近,满地都是枯黄的梧桐树叶。   陈年对他舒心一笑,“这你就过誉了。”   “这不是过誉,是实话。”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美好和谐,男的俊女的美,走在一起就像是一幅好看的风景画,令人赏心悦目。   而与此同时的篮球场里,陈延白刚结束一场比赛,中场休息时,他视线随意的那么一扫,就将两个人的身影收进了眼底。   他看见陈年干净温婉的笑容,眼睛里像藏着一抹星光,看向旁边的男生时亮晶晶的。   那是陈延白自来到这儿,从未见到过的笑容。   她笑得好甜。   却涩得他胃开始隐隐作痛。   陈延白的目光由最开始的刻意变得越来越凌厉,手上力道没收住,他直接将喝空水的矿泉水瓶捏瘪了。   同队的一个瘦高个队员见他在篮球场边磨蹭盯着某处看,大摇大摆的走到他身边揽住他的肩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并问他,“哥们儿,你看啥呢?”   或许是陈年和孟盛阳真的惹人眼,瘦高个一下就看到了他俩,惊讶的“嚯”一声,眉飞色舞起来,“今天真是撞了什么大运了啊,我竟然看我女神了!”   他抬起一只手摸了两下下巴,目光放在远处的陈年身上,摇头感叹:“啧啧啧……我女神是真的美,跟孟盛阳站一起,两个人简直郎才女貌啊!”   话音落下的后一秒,瘦高个感觉到了自己身边涌起的低沉气压,总觉得大事不妙,但他又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目送完陈年离开直到见不到她的影,陈延白才回了球场。   那一局,他打得格外狂躁,所有之前对好的套路全被他打乱,虽然只是几个人组起来的篮球局,但也被他打成了宛如世界比赛的水平。甚至是同队的瘦高个,那一局里竟然没有摸到一颗球,连传球拦截都没有。每次他认为自己能够摸到篮球时,不是被陈延白拦截掉就是被陈延白拦截掉。   这让他陷入了自我怀疑,他好像被陈延白针对了,还有,自己到底是哪一队的???   那局比赛结束后,对方选手欲哭无泪,瘦高个也不例外。他一手扶着腰,一手搭在陈延白的肩膀上,脸红脖子粗的气喘吁吁,“阿延,你吃兴奋剂了打的这么猛,你不累吗?还有啊,这局我一颗球都没摸到,全被你小子截了,你故意的啊?”   陈延白拿着毛巾擦脖颈上的汗,他仰着头,汗液在阳光下闪着光。额前的碎发也被打湿,结成一绺绺的,眉眼像是被水浸过一般的湿润。   听见瘦高个的控诉,他停下擦汗的动作,转头看向他。   瘦高个脸上也一层的汗,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他这个样子,全拜他所赐。   陈延白嘴角浅浅勾起似得逞的笑,将手里的毛巾扔给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脸,没回答他的话,反倒像是提醒似的来一句:“小心你的嘴。”   瘦高个被他这句话整得不明不白,还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嘴怎么了?”   “容易见光死。”   撂下这句话,陈延白弯腰捡起地上的瘪矿泉水瓶,随手扔进垃圾桶后,便插兜懒散的离开了那里,徒留瘦高个在原地认真的想。   见光死?是什么意思?   好难懂。   陈年自然是不知道篮球场里发生的这一幕,这天傍晚她收到指导老师发来的邮件,认真的看了看他们这组的辩题,其中细枝末节的地方,她觉得需要和孟盛阳进行一个交流讨论。所以她打算约他周六在图书馆见面。   只是她刚拿起手机正准备给他发信息的时候,手机在她的手心里震动了。   【陈:出来。】   陈年看着陈延白发来的这条莫名其妙的信息,下意识皱了皱眉。   她没打算要回,只是下一秒陈延白又发来了一条:   【陈:你再不出来,说不定明天你就要跟我一起上贴吧了。】   初秋的夜晚有些凉,陈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裙就跑下了楼,室外温度不比室内,风一吹,她只觉得手臂沾了寒露,凉丝丝的。   陈年双手抱着裸露在外的手臂,站在宿舍门口找了陈延白好久,最终在一棵树下看到了他。   男生隐在光落不进去的树影里,影影绰绰,将他的俊拔身影模糊了一个度。他垂着脑袋,手里拿着手机在点,身边路过许许多多的人,他硬是一个都没在意。   陈年裙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声,她掏出来看,还是他发的信息:   【陈:真不来?】   【陈:那我可就喊了?】   “……”   陈年小跑过去制止了他,察觉到有人靠近,陈延白警觉的抬起头,见到女孩儿单薄纤细的身影。她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睡裙,完美凸显著她整个人纤细的骨架,像是只要狂风一吹,她整个人就会被吹倒一般。松软的黑发柔顺的垂落在她肩头,一些落到她颈窝里,遮遮掩掩着两根细窄锁骨。   她洗过澡,皮肤白里透红,身上还有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   陈延白只觉得自己的嗅觉灵敏得过了头,他的神经在发痒。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陈年长话短说,很直接的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能陪我逛逛吗?”   作者有话说:   他醋了他醋了,我敢肯定陈延白他醋了!   PS:“明知你感受不到炉火的热烈温度,也还愿意向你靠近”这句话,改编自网络一个句子:“你靠在火炉旁会感受不到温度吗?”侵删。 第49章 奶茶   陈年是想拒绝的, 两瓣水润的唇瓣刚张开还没发出声音,陈延白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来这儿这么久, 我还没四处看看, 你就当作帮我个忙?”   陈年还是很犹豫,“可是已经很晚了……”   “我喜欢晚上逛。”   “……”   陈年说不过他, 静默几秒后,她妥协下来,“那你等我一下可以吗?我回宿舍拿个衣服。”   “不用。”陈延白倾身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心是暖的, 熨帖在陈年细白的手腕上,一层一层温暖的涟漪涌上来, 他看着陈年稍有些疑惑的表情, 一双眼睛黑亮,勾了勾唇,“穿我的。”   陈延白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陈年瘦弱的肩膀上,他的衣服很大, 套在陈年身上,很像一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儿。衣服上残留着属于他的气息, 灼热的, 又带着一丝清香, 陈年强迫着自己不要被这香味迷失了心智, 但却还是失足,跌进了这场暂时的风月迷境里。   他们俩顺着宿舍楼前的这条路慢慢往前走着, 一路上有很多匆匆往宿舍楼赶的同学, 他们三两个作伴, 一边走一边开心的聊天。   陈年走在陈延白的右侧, 更靠近柏油小路的一方。   时不时有自行车按着铃从她身边急速经过,车轮卷起地面上的枯叶,唰拉拉的作响,风渐起,凉意沾在她光秃秃的腿上。从下而上的冷让陈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不由得将身上唯一能避寒的外套裹紧了几分。   路边的灯昏黄的照着他们的影,一高一矮,一左一右,时而重合时而离散,像是在暧昧的轻吻。   从开始到现在,陈年一句话都没讲,陈延白也沉默着。脱掉外套的他身上只留了件短袖,健硕的手臂上显著青筋,他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兜里,模样懒散,光线昏暗,他的脸上辨不清情绪。   路边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唰拉拉作响,陈年感觉到一丝冷,余光扫见陈延白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完全不把这点冷风放在眼里。   她不禁问他,“你不冷吗?”   身边的人终于肯对他说话,陈延白扭头看她一眼,女孩儿一张脸水润素净,一头散发披在脑后,显得温婉宜人。   他淡淡的笑了笑,“不冷。”   两个人越走越远,路上的学生渐渐变少,空气一瞬间变得冷清起来,路边的小超市还亮着灯,白炽灯光明亮,里面还有学生在排队付钱。   似是想到了什么,陈延白停下脚步,转身问陈年:“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陈年摇摇头。   “那等我一下,我进去买个东西。”   陈年点了点头,然后就在路边等。她站在一盏路灯下面,暗黄的光线悉数垂落,笼罩着女孩儿的身影,她仰着脑袋看了看头上的灯,却又在视线落到灯源上时,眯了眯眼。从这个角度看来,她的脸颊轮廓线条柔软,连带着颈线与锁骨那块儿,都是松软细嫩的。   陈延白进去了很久都还没出来,她猜想着估计是给室友买东西回去。一个人呆在那儿有些无聊,陈年垂着脑袋,自娱自乐的踩自己的影子。   她身上穿着陈延白的外套,双臂张开,黑影显得笨重几分。衣袖很长,她的手被藏在了里面。陈年费力地将手伸出来,又忽然重力一甩,两只手又藏了进去。   像一个俏皮又机灵的顽童。   就在她玩儿的很嗨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地上多了一道影子。陈年抬起脑袋看,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男同学。   他手上拿了杯奶茶,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笑容腼腆。   “同学,你有事吗?”   “我……我……”男生支支吾吾的说着话,目光躲闪着,没一会儿脸上就浮起一小朵红云,表白这种事情他是第一次做,甚至是他看见周围只有陈年一个人的时候才敢小心翼翼的靠近她,跟她说自己的心里话。但话到嘴边,他却又有些退缩了。   “你怎么了?”   “我想请你喝奶茶。”他笨拙的将手里那杯热乎乎的奶茶伸出去,等待着他的心意被接受。但他又怕自己今天不说出来会后悔,最后憋了一股气,闭眼咬牙,大声对她说:“我喜欢你,请你做我的女朋友!”   陈延白刚出小超市就听见了这句话,他下意识顺着声音看去,看见不远处一男一女面对而站的身影,他眯了眯眼,眼底涌起一股危险气。   更可笑的是,他手里的那杯奶茶竟然跟那个男生手里面的一模一样。   这真是可笑到他了。   他歪头轻“呵”一声。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情绪,他大步朝那边走过去,视线直逼着那个男生,嘴上却对陈年说:“你爱喝的红豆奶茶没有了,但我买了我爱喝的红枣奶茶,凑合一下?”   陈延白这句话里多多少少透露了几分亲昵,男孩儿尴尬了几分,顿时觉得自己颜面扫地。他磕磕巴巴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跟陈年弯腰道歉:“对不起,打扰了。”   说完转身就离开了,步伐迈的很快。   直到男生的身影消失在陈延白的眼睛里,陈延白才出声,话里带有几分酸里酸气的揶揄,“看不出来,你在大学的人缘挺好的。”   陈年自是没想那么多,“是吗?”   “招男生喜欢。”   陈延白简单粗暴的下这个结论,却让陈年感到了几分不舒服,她皱了皱眉,反驳他的话,“你说得太片面了,我是招所有人喜欢。”   “……”   没想到这姑娘上大学后变得这么自信了,他惊讶的挑了挑眉,不忘将手里的热奶茶递给她。   “买给我的?”   “不然呢?”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陈年下意识接过,跟他说了声谢谢。   奶茶纸杯很薄,暖暖的温度隔着杯壁传至她的手心里。她咬着吸管吸了一口到嘴里,醇香的红豆香味混着牛奶香填满了她的整个口腔,奶茶滑进胃里,温暖了她的心田。   但她又莫名的停下来,一脸奇怪的看向身旁的陈延白:“你刚不是说没有红豆味的奶茶了么?”   他倒是一点都不心虚,还说得理直气壮,“骗你的,你也信?”   “……”   陈延白以前就爱捉弄人,陈年习惯性不理他。她静静的抱着奶茶喝着,粉色的唇瓣含着吸管,稍有些透明的吸管里,液体涌动。   她喝得很香。   陈延白无声的勾唇笑了笑。   静谧的秋夜不似夏夜那般灼热又有活力,没有蝉鸣声声,只有浓露凄凉。他们不知不觉就逛到了篮球场这边,空荡荡的篮球场只有路灯陪伴,没有人气。陈延白莫名想起今天打篮球时看见的那一幕,他抬手挠了挠后颈,像只是随便提起的事情一样,满不在意道:“你跟孟盛阳关系很好?”   “还行吧,孟师兄之前帮过我几次忙。”   “这样啊——”他像是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但停顿了几秒,他突然又问:“你大一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他是天文社社长,我当然认识他。”陈年下意识的回答,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她戒备似的看了身旁的人几眼,轻皱了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陈延白说:“就聊聊天。”   虽然不知道陈延白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陈年并没有再多问什么。她将手里的奶茶喝完扔进垃圾桶里,忽然,外套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一声,陈年将它掏出来,视线轻飘飘的扫见亮起的屏幕上方进来的一条信息,她没过多关注,伸手将手机递给陈延白。   “有信息。”   陈延白接过看了眼,随即就熄了屏幕,转身跟陈年说:“走吧,送你回宿舍。”   陈年回到宿舍已经是十点整,宿舍里的姑娘们都已经上床躲进了被窝里。她也没磨蹭,去卫生间洗了个热水脸就上了床。盖好被子后她才来看手机,发现孟盛阳给她发了消息。   他也为辩题头疼着,想找她明天一起了解了解情况。   陈年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   在和他的聊天框里打了个“好”字,指尖按了发送。   陈年看着那条消息发送成功后就没有再管,她熄了手机放在枕旁,整个人平躺着,脑海里回放着刚刚在宿舍楼下,陈延白跟她说的话。   他又提到了当年高考之后的那件事,他问她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   生他的气吗?   她自己好像不知道。   那道伤痕存留在陈年心间久久,她害怕它被揭起,于是又一次打断他的解释,甚至是粗鲁的脱下他的外套,几乎是扔给他,然后头也不回的跑进了宿舍楼。   她似乎没有勇气面对他的解释,她害怕那段回忆。   第二天一早,陈年和孟盛阳约好在图书馆里见面。秋天的早晨露水重,玻璃上起了一层水雾,陈年习惯性坐在窗边的位置,她抬起眼看向模糊的玻璃,窗外的树影看得不明晰。   于是她抬手,凭着直觉,在模糊的玻璃上一笔一划的写了个字。   耳东陈。   是他的,也是她的。   陈年看着那个“陈”字,心里思绪万千。竟不知不觉的又回想起昨晚陈延白认真又小心翼翼问她的话,“陈年,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陈年。”   一道温润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将她快要飘远的神思及时拉了回来。   陈年反应慢半拍的抬头看去,看见了孟盛阳。他身上套了件灰色卫衣,看起来十分的温暖。她礼貌性的跟他打了个招呼:“孟师兄。”   孟盛阳在她对面坐下,他放下肩膀上的背包,笑着跟她说:“每次来图书馆,你都很积极。”   “你见笑了,”陈年回以他淡淡的笑容,“我只是早上睡不着,就早来了会儿。”   他话还在揶揄,“难怪你们系的同学都拿你做榜样,漂亮的女学霸,连作息时间都这么守规矩。”   陈年没接这句话,反倒是转移了主题,将话匣子挪到了他们今天要讨论的辩题上面。两个人的观点不太一致,陈年都一一用笔记了下来,最后一个一个找论点证据解决。辩题的正反面观点都被陈年罗列了出来,界面清晰明了,甚至是一看就理解了。   孟盛阳不得不折服。   他竖了个大拇指给她,嘴边满是夸赞的话,“你真厉害,辩题的正反面观点都有,这一看就是被你吃透了,观点也清楚,陈年,女学霸这个头衔,看来你是久戴不离了。”   陈年也对自己分析辩题结果感到满意,她弯了弯唇,谦虚的跟孟盛阳开着玩笑:“孟师兄,你都快把我夸上天了。”   “我这是说实话,你本来就很优秀。”   两个人其乐融融的场面没维持太久,陈延白手里拿着本书迈着步子向这边走来。   陈年老远就看见了他的身影。   男生今天穿了件黑夹克,敞着怀,露出里面的黑白条纹格衫,下面一条水洗黑牛仔,裹着如青竹般的双腿,修长笔直。他从那边走过来的这段路,已经吸引了不少女同学的视线。   黑发朗眉,一双黑亮的眼睛清澈又深邃。   偏偏他是没理睬任何人的视线,轻散的步伐迈开,朝陈年的方向来。   陈年的心脏咯噔一跳,她张皇失措的挪开视线,可后一秒她又反应过来,想着自己不应该在他面前心虚。   陈延白的身影逼近,最后到他们桌前。他站着的身影挡住了一部分光,浅浅的灰影落一部分在桌子上,也将她整个人罩住。   他的视线一直停在她身上未曾挪开一瞬,从她看见他的那一刻开始。   灼灼的,燃烧着的,像是秋日的焰火。   直逼她的心房。   “孟师兄,好巧?”   “你们也来这儿学习?”   手臂拖动椅子的声音,陈延白坐到孟盛阳的身边,他嘴角勾着一股浅浅的笑,看着挺不怀好意。   “学习怎么能不带上我?”   孟盛阳完全手无足措,连忙跟他解释道:“我跟陈年在讨论辩论赛的事情。”   言外之意就是你插不了嘴。   但陈延白从来都不是被一两句话打发的人,他笑了笑,整个人随意又懒散,想也没想就说:“行啊。”   “可是我们已经讨论完了。”   陈延白完全不在意,身子懒散的往椅背上一靠,“这多简单。”   “再讲一遍。”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又名《吃醋男人的一百零八种方式》狗头.jpg   不知道为什么,延白哥哥吃醋的场面写的我好爽,弱弱问一下,你们看的爽吗?哈哈哈哈哈哈 第50章 偷看   最后也没能如陈延白所愿, 那个辩题被他们再讲一遍。倒是陈年,骂了他一句幼稚,然后跟孟盛阳告别, 背着小书包离开了图书馆。   女孩儿身影纤细, 背著书包路过陈延白身边时,他闻见了风扑过来的属于她身上的温润香气。   想到她刚刚嗔怪似的瞪他骂他幼稚, 陈延白勾唇,唇间溢出一声浅笑。   那些天陈年和孟盛阳的来往变得很密切,男生女生在一起学习的场面变成了学校的一道靓丽风景, 不知怎么样的, 两人手里各捧一本书,相视一笑的场景偷偷被人用相机记录了下来。窗外的阳光很暖, 陈年身上穿着一件白羊毛绒的毛衣, 脑后的头发被束成一个丸子,松松的扎在脑后,她看着对面的孟盛阳在笑,眉眼都乖顺的弯着。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 周身气质都很柔和。   陈延白盯着手机里的这样陈年笑开花的照片,拿着手机的手稍稍用力, 手背凸显几道青筋, 克制又凌厉。宿舍里有其他室友在打游戏的声音, 游戏背景音乐夹杂着脏话的骂声传进陈延白的耳朵里, 他置若罔闻。   一双眼睛里藏着危险,硬生生的, 像是要将手机屏幕里的人看出一个洞。稍缓了缓直冲脑门的那股火, 陈延白眼色暗沉, 将手机熄屏后揣进兜里,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宿舍。   陈年刚下课,手里抱着一本书跟陶粒慢悠悠的走在回宿舍楼的路上,贴吧上的图片她昨天晚上就看见了,但她并未过多理睬。   倒是陶粒,比她自己更关注她。   “年年,你昨晚刷贴吧了没有,里面有人说你和孟师兄在谈恋爱欸。”   “无凭无据,空手套白狼。”陈年腾出一只手戳了戳陶粒的脑门儿,“你少信一些不真实的歪理。”   “我也就说说而已,谁相信那些鬼话啦。”陶粒用手摸了摸陈年戳过的地方,但她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好奇的问出来,“不过说真的,年年,你跟孟师兄站在一起挺配的,要是你们真谈恋爱了,我第一个为你们送上祝福!”   陈年为陶粒的憧憬感到后畏,她摇了摇脑袋,赶紧阻断陶粒的好奇,“你别乱讲,我跟孟师兄不可能的,更何况我……”   她脑海里浮现出陈延白的脸,声音突然终止在这一刻。   “你怎么了?”   “我……”陈年颤了颤眼睫,胡乱的敷衍她,“我还不想谈恋爱。”   话音刚落,陈年就突然看见了站在离她不远处的陈延白。男生身上只穿了件白衬衫,领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衬衫衣摆被他扎进裤子里,腰线劲瘦,往下是一双修长的腿,被黑色牛仔包裹着,整个人周身气质清隽。   距离离得远,陈年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一头乌发被风吹的微晃动,头顶还翘了根呆毛。他光是站在那儿就惹得路过的女生频频回头捂脸张望。   陈年脚步一顿。   身旁的人见她突然停了下来,视线忙顺着过去看。陶粒也看见了不远处的陈延白,她看见他正盯着他们这个方向,准确来说,是看着陈年。   下一秒,她看见他朝这边走来。   陈延白几乎只花了几步路的时间就到了她们面前,走近了才发现,他其实脸色很不好,一双眼睛眸色很深,沉沉的,里面像是藏着危险的漩涡黑洞,等待着无尽的坍缩。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陈年的身上,未曾挪向别处。   看着像是有话要讲,陶粒干脆离开给他们腾空间了。   等陶粒离开后,那里就只剩下他和她。   两个人面对着面而站,和煦的风吹来,秋叶刮挲地面,最后停在陈年的脚边。   她察觉到他心情不好,一双湿润的眼睛静静的落在他身上。男生的衣领稍敞,距离近了,便能看见那一小块儿肤色,白的,还有半截凸起的锁骨,被身上的衬衫欲遮欲掩,平添了几分吸引。   陈年的目光轻飘飘的扫过那儿,最后回到陈延白的脸上。   脸不红心不跳的动作,尽收陈延白的眼底,那团火突然就灭了一半,他狎睨着目光看她,带着几分不知名的意味。   却暧昧尽显,蠢蠢欲动。   陈年没注意到陈延白的变化。   她先是试探的问一句:“你心情不好?”   “嗯。”   “但看到你就好了。”   在还没有看见陈年之前,陈延白确实心里冒着火,他甚至是想拉着她硬狠狠的逼问她跟孟盛阳到底是什么关系,想看她辩解,想看她红眼摇头。可当他看见陈年的那一刻开始,他突然就心软了,这姑娘摸着他命门儿呢,他怎么敢。   “……”   这话过于显得暧昧,陈年神色一怔,手臂收紧几分,怀里的书被她捏的紧。   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句话。   气氛有些僵硬。   但下一秒,陈延白的话直接想让她一头当场撞死。   “你刚刚,看我哪儿呢?”又是那副懒洋洋的姿态,陈延白眼底趣味浓厚,他勾着唇笑她,就跟故意似的,“陈年,你怎么还没改掉这个坏毛病,现在还学会偷偷吃我豆腐,你胆子变大了啊。”   偷偷看一眼再毫无察觉的挪开视线,或许是陈年那些青涩岁月里,暗恋陈延白留下的唯一证据,那些时间里,她做的最长久的事情就是在旁边偷偷看他,有时候是一眼,有时候趁他不注意,便是很多眼。   但她没想到自己过了这么久,这个毛病还是没改掉。好像只是在他身上,偷看这种行为就能无师自通起来,毛病在他面前放大,竟然也被他有所察觉。   陈年脸颊红了一遭,薄薄的绯色浅浅的浮在她皙白的皮肤上。她手指扣著书脊,有些心虚。   气势不足的反驳:“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才没看你。”   生硬的反驳词落进陈延白的耳朵里,逗得他轻哼笑一声。   他发现,比起生她的气,逗逗她更好玩儿一点儿。   长腿一跨,他朝她走近了些。   陈年下意识后退一步,与他保持安全妥当的距离。   殊不知陈延白又向她走一步,陈年避之不及,脚步刚想往后挪,陈延白却伸出手拽住了她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   男生逼近的气息浓厚,强势的灌满了她的鼻息,陈年避之不及。   路过的人瞧见这一幕都投来目光,惊讶的,好奇的,鄙夷的,羡慕的。陈年害怕得缩了缩手,她目光澄亮透净,看着陈延白时露一抹怯。   像是突然回到几年前,她悄悄暗恋着他的状态。   她磕巴的出声:“你……放开我。”   “要是我不打算放呢?”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陈延白慢慢俯下身,靠近她,一双黑沉又利的眼睛生硬又蛮横的灌满她的目光。   陈年感觉到了危险。   她身子往后倾了倾,想与陈延白保持一些距离。陈年的躲闪动作让陈延白有一瞬间的失落,他缓缓直起身来,手也没有松掉她的手臂,无奈的妥协,“算了,不逗你了。”   “你别老逗我。”站直身子后,陈年抿了抿唇,极不情愿的向陈延白控诉了一句。   闻话,陈延白挑了挑眉,他将双手插在兜里,那样子像是在认真想,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语气可惜,“怎么办呢,这个毛病好像改不掉了呢。”   “……”   当天晚上,陈年和孟盛阳疑似谈恋爱的帖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一串数字字母的匿名小号,他在那层楼里的回复只有几个字:   【2483gtue:假的,别信。】   这句回复被顶到了1楼,甚至还有多个用户在下面盖起了楼中楼。   【薄薄是只猪:我就说了怎么可能!陈年和孟师兄要是真谈恋爱,我第一个不信!】   【跟我夏天接吻吗:这消息比我知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震惊,陈年怎么可能跟我们孟师兄相提并论,就算她是文学院的系花也不能!】   【好想跟你亲亲:不是我说,陈年虽然是个美人胚子,和孟盛阳站在一起也挺配,但我实在磕不来这种两个人磁场相似的,这种闲话就当玩笑听听吧,大家别当真。】   【……】   下面还有好多好多条评论,全都是对这个帖子的反馈。   陶粒抱着手机忙走到陈年跟她一起看,“年年,你看,这个1楼楼主的话下面好多人评论欸,大家都没相信这条帖子。”   1楼楼主的昵称只出现了一次,陈年没怎么过多在意他的昵称,跟陶粒看着那条帖子下面的话。还好,他们都没信。   “我就说了嘛,和孟师兄谈恋爱这种问题,就好比宇宙大爆炸,地球毁灭,大家都不会相信的。”陈年看见贴友回复的那些言语,莫名的安心,她稍弯了弯唇角,跟陶粒说:“所以,你也别乱想了哦,我跟孟师兄是不可能的。”   但陶粒目前的关注点不在他俩上面,她突然向陈年提出一个问题:“其实比起你和孟师兄的事情,我更好奇这个数字字母同学。”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是陈延白?”   陈年眼皮一跳,当她胡乱猜,“怎么可能,陈延白才不会干这么无聊的事,你别想太多了。”   这会儿陶粒可不认同她的观点了,眉头一揪,“你怎么知道陈延白不会干这种无聊的事?”   “我就是知道。”陈年以前听别人说起过陈延白的事情,说他虽然每天吊儿郎当的懒散,跟个不良少年混日子样,但他从不在无聊的事情上面浪费时间。   “哟哟哟,我还没怎么说呢,你就起这么大反应。”   绕这么大一圈,陈年才发现自己被陶粒耍了,她装腔作势的瞪了她一眼,故作生气的将头往旁边一扭,打算不再理她。   她收拾了桌上的几本书,然后往怀里一贴,“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   陶粒惊讶,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喊她,“你去哪儿啊,你才刚回来啊喂!”   宿舍门被人开了又关,陈年的声音顺着最后的关门声传过来,“图书馆。”   “……”   真受不了这位为学习着魔的女魔头。   而此刻的数字字母创始人陈延白,拿着手机点进最近浏览频率最多的贴吧里,划了收藏夹,点进那条有他痕迹的帖子里。他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神色慵懒怡人。那些在他那句话下面留言支持他这句话的用户学生,他真是越看越觉得满意。   第一次,他觉得这所学校里的同学们,真是火眼金睛,真不愧是世界一流院校。   看来来这儿真的很值。   时间一天一天仓促的过,转眼间就到了辩论赛正式比赛的日子。这是一场校与校得竞争赛,京北大学和浙南大学PK,两所学校各自派出自己学校通过这些天层层筛选而出他们认为最厉害的辩手,今天聚集于此,展开一场最激烈的言语交流。   幸运的是,陈年顺利入选了成为辩手之一。   不幸运的是,他们这场辩论的主题,与她青春岁月里的那段承载着美好与酸痛的记忆有关。   辩题为——从未在一起过更遗憾还是最终没有在一起过更遗憾。   陈年拿了前者。   成了这场辩论赛的正方。   比赛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了,她坐在后台的化妆镜前,看着自己等会儿要辩论的观点,陷入了沉思。   老天爷还真是喜欢跟她开玩笑,她在那段记忆力挣扎着想逃离,可无论她做出什么努力,都比不过上天的命运。   它狠狠的,又将她推了进去。   然后就看着她,慢慢的沉沦进无限深渊。   作者有话说:   七尺男儿陈延白,为了年年的绯闻真是忙这忙那,这件事情很无聊,可他愿意为她无聊!   这个辩论赛的辩题:从未在一起过更遗憾还是最终没有在一起过更遗憾。来自网络,主要是觉得这个辩题出现在这里很合适,侵删。 第51章 手电   或许是那个论点实在是太过贴近自己, 陈年在比赛上妙语连珠,甚至还创造了几句引人思考的句子,惹得观众与评委连连对她一致好评。   比赛结束后, 甚至有人将她的话单拎出来做成了语录本, 传至京北大学的贴吧里,共所有人享用。   但贴吧里最高点击量还属于某位同学录下来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陈年, 一身黑色小西装,头发被规矩的扎成马尾束在脑后,两边耳侧旁落下来几丝头发, 眼神坚定而有力量。   她向对面辩手陈述着自己的观点:“本可以在一起却因为外界因素导致不该甚至不愿迈出那一步, 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终究是遗憾。最好的爱是放手, 而不是拥有。喜欢一个人, 从不计较得失,这或许在你自己看来,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可在别人眼里, 或许就显得幼稚无比,每个人都有遗憾, 但大多数者都是为了“早知道在努力一点就不会有遗憾了可却没有如果”这句话而遗憾, 所以我方认为, 从未在一起过更遗憾。”   从未在一起过, 这六个字本身就是遗憾。   拼命热切的无效追逐,伤身又伤心,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像她未曾有结尾的暗恋一样, 漂泊无定。   陈年在说完那段话后想到了自己, 想到她年少时期暗恋着的陈延白。心底层层涌起一道密密的钻心的难受,像有无数根小针扎在她心脏上,就快要扎出洞来。   尽管那场辩论赛他们对峙得有多激烈,最终浙南大学还是以领先一分的优势在这场比赛中取得优先胜利。   但这不足以让京北大学的学生忽视陈年在这场辩论赛里的表现。贴吧里,她的视频点击量暴增,甚至有隔壁院校的学生也偷偷潜伏进京北大学的帖子里,看陈年的这一口伶牙俐齿。   甚至还有男生直接在里面公开求爱要微信要信息。   陈年也在一瞬间,人气飙升。   这四面八方的大学里的学生,都知道了京北大学里的陈年。   辩论赛精彩是一方面,主要是她长得漂亮。清秀眉目里温软,却又藏一抹不知名的清冷,眼睛明亮,神色坚定,就像是挂在天边的一轮月,干净澄透。   辩论赛结束有好一段时间了,陈年就当这只是个普通比赛,结束之后就快速回到了自己正常的生活与学习之中,但别人不是。   这天她刚从图书馆里回到宿舍,就看见了她桌上堆放在一起的礼物盒。陈年走过去,眉心微蹙,“这些都是什么?”   听见陈年声音的陶粒从卫生间里探了个头出来,“你回来啦?”随即她就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跟她解释她桌上的那些东西,“你回来的正好,看看你桌上的东西,全都是你的追求者送给你的哦,我都帮你全部收了回来,怎么样,你感动不感动?”   陶粒正等着她夸自己。   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根手指戳脑门儿的动作,“谁让你收他们东西的?”   “可不是我主动收的,是他们硬要塞给我啦,说是给你的,我又不好替你拒绝。”陶粒摆着手,一脸真诚的看着她,认真的说,“年年,脱单就看今天了,你挑挑,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姐姐帮你拉拉红线?”   陈年不跟她玩儿这些幼稚的游戏,自顾自拉开椅子,将肩膀上的书包卸下来,“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了,一点也不好笑。”   陶粒瘪了瘪嘴,“你真的不想打开几个看看吗?”   “不想。”   她没兴致。   “那我帮你看?”陶粒最喜欢拆盒子了,看见盒子手就痒,她十只爪子动了动,一副忍不住的样子,“我已经快忍不住了。”   陈年失笑,“随便你。”   之后陶粒就陷入了拆盒子行动,她先是拿了一个方形的盒子,两三下的功夫盒子就报废了,里面装着一枚很别致的胸针,以及一张玫红色的卡片,暗红的颜色高档,陶粒打开来看,发现是一封小情书。   “你就好比这枚胸针,适合佩戴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下面还有署名和电话号码。   陶粒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了出来,肉麻的话让她手指一顿,然后将那封小情书反扣在陈年桌上,吐槽道:“这好肉麻啊,快受不住了。”   陈年将那封情书拿过来看了看,眉间拢起,像盛了愁云。她看了看陶粒手里的那枚胸针,玫瑰花型,做工别致,低调奢华,一看就是高档品。   她受不起这样的高档品。   于是手掌向陶粒一摊,“快递盒呢?”   陶粒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顿时摸不着头脑,“你要快递盒干嘛?”   “把东西寄回去。”   “哈?”   陈年以为是她不理解,于是解释道:“快递上有寄件地址,那张卡片上有联系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不是,你干嘛给人家寄回去啊?”陶粒眨了眨迷蒙的眼睛,“我不喜欢收别人这么贵重的礼物。”   一旦收下了,便有负罪感。   她不想自己有这样的负担。   陈年最后还是这样做了,他一个礼物一个礼物拆开看了一眼,并给每个送礼物的人回了信,和礼物本身一起寄了回去。   不是她不接受这些东西,而是她承受不起别人这样的厚爱。   只是因为一次辩论赛而已,她展露在大众视野面前的形象只是冰山一角。   到最后一个礼物盒了,是长方体的蓝色盒子。那种蓝色是陈年最喜欢的蓝色,是像澄净天空的透明薄荷蓝,颜色很浅,落在人的眼睛里,视觉上会觉得很放松神经。   陶粒故意将陈年最喜欢的颜色盒子留在最后一个开,就像是会觉得能开到神秘大奖一样。她故弄玄虚的看她一眼,拿着盒子要开不开的故意吊她胃口,“年年,就剩最后一个盒子啦,这盒子的颜色还是你最喜欢的蓝色哦,真希望你能为它破戒,将这份礼物留在这里。”   “真好奇这里面是什么东西。”陶粒一边拆着,一边絮絮叨叨的说:“希望它能惊艳你。”   在打开这个盒子前,陶粒设想了无数个小礼物,有浪漫的,浪漫的,最后还是浪漫的,但打开这个盒子之后,她瞬间大跌眼镜,甚至有一丝丝的不理解。   盒子里躺着一只很小的手电筒,黑色的。   陶粒将它拿出来,横看竖看斜着看,脸上显露着不可置信,“手电筒????”   “这哪位奇葩哥送的啊,竟然送你一个手电筒???”陶粒比陈年还惊讶的起劲儿,她被逗笑了,“这哥们儿应该是来惊讶你的。”   “年年,你有被惊讶到吗?”陶粒无语的将那只小手电交给她。   陈年确实被惊讶到了,她接过那枚手电。出乎意料的是,手电筒的把身摸起来很舒服,手感很好,手指指腹在上面摩挲着,她细细打量着那枚手电。   “是挺惊讶的。”   但手电筒,也挺实用的。   或许这在陈年来看,这是一个很用心的礼物,比之前的哪一个礼物都要认真。   但陈年依旧不想要。   她将手里的手电放到桌上,对陶粒依旧说着已经说了很多遍的话,“寄件地址告诉我一下,还有名字和电话号码。”   “好像没有这些信息欸……”陶粒抬眼看了看陈年,跟她说:“送这个礼物给你的人没留下任何一点个人信息,好像就只是想送这个礼物给你一样。”   不求任何回报。   陈年没了办法,礼物不能及时送回去,她也只好将这个手电暂时收着。但她也并没有想到,手电筒竟然能在下一秒就派上了用场。   晚上的时候,陶粒洗完澡后出来发现自己耳钉掉了,她东找找西看看,没找到耳钉的一点痕迹。宿舍里的灯光也不算太明亮,因为使用时间很长,白炽灯泡并没有刚开始那样亮眼。   陶粒突然想到陈年有一个手电筒可以派上用场,于是两步跨过去,跟陈年打着商量:“年年,你能把那个小手电借我用一下吗?我耳钉找不到了。”   陈年正在看书,听见她的声音于是抬起头来,女孩儿神情淡淡的,脸庞温润素净。从抽屉里将那枚小手电拿出来递给她,陈年笑了笑,“没关系,你用吧。”   一个就坐陈年旁边的室友正好看见这一幕,她一边擦着护手霜,抽出几分心思来问陈年,“你什么时候买了一个小手电啊?”   陈年刚想要接话说这不是她买的时,嘴快的陶粒就替她回答了,“这可不是年年买的,是别人送的。”   这个别人,陶粒说得格外暧昧。   室友看破不说破,视线落在那枚手电上,笑盈盈的夸赞道:“倒是一个实用的东西。”   和他们打打闹闹了一会儿,陶粒就拿着手电离开了,她弯腰找着自己的耳钉,欲目穷极之时,她将手电打开了。   但却令她视线一顿。   手电的光落在淡黄色的地板上,颜色是红色的,像是樱桃或者石榴的那种红色,娇艳夺目。光源深处呈现的是一朵玫瑰的形状,所以落在地板上的光,是玫瑰色的光。   陶粒大脑跟宕机了似的,好一会儿才重新反应回来。她跟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一把将手电筒关了,耳钉也不找了,转身跟房间里的其他三位朋友说:“朋友们,我有新发现!”   擦护手霜的这会儿在涂指甲油,敷面膜的这会儿刚好将面膜丢进垃圾桶,看书的这会儿也正好转过身来,视线一瞬间全都聚在陶粒的身上。   陶粒跟卖关子似的挥了挥手里的手电筒,然后走到陈年面前,拉她起来,一本正经额说:“这个发现,跟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陈年:“?”   还没弄懂这个千丝万缕是指的什么,陈年就被陶粒拉到了过道中间。   她任由她将自己的身子扳正面对墙壁而站,然后她又听见她跟他们说:“朋友们,为了这个惊奇的发现,我可否在这几分钟里,将咱宿舍的灯光全都关闭?”   不知道陶粒要整什么幺蛾子,但大家都对陶粒说的那个发现感到好奇,于是就由她去了。   “啪嗒。”   宿舍里灯光全灭,整间屋子都陷入了黑暗,只有窗户外隐隐泄进来一丝暗黄的路灯光线。陶粒摸瞎的走到陈年旁边与她并肩而站,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狡黠的跟她说:“年年,你可要看好了啊。”   下一秒,陶粒将手电打开,一簇光射出去,投落到陈年面对而站的墙面上,一张玫红色的玫瑰图悄然绽放在她的眼前。   那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白光,它盛放在这样的黑暗空间里,就像是绽放在浩瀚的宇宙中。   陈年目光怔了怔。   甚至有一些失神。   室友都被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惊讶的说不出话,身边连连发出的惊叹声慢慢的将陈年的神思拉了回来。   她突然知道这个小手电是谁送的了。   陈年将目光神色都敛了敛,心里像是裹了一层蜂蜜的那般甜。   身边传来陶粒的声音,她看着墙壁上那朵玫瑰,恍然大悟的说:“原来这个小手电暗藏着这么多小心机啊,这应该是自己做的吧,商场里好像买不到这样别致的。”   “真没看出来,刚开始嫌弃的竟然变成我最喜欢的了。”陶粒转头,看见陈年被手电的光照得温柔的侧脸,“年年,这个送你礼物的人还真的费了心思,比那些不是送你香水就是送你口红的男生好多了,我很看好他哦。”   说完陶粒又陷入了另外一种忧愁:“哎,可这个人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她说着,惆怅的过去开了灯,将手电关闭,还给了陈年。   陈年看着手里的黑色小手电,不期然的想到了那个人。这个手电确实不像是市场上的买卖品,倒真跟陶粒说的那样,像是纯手工制作的。   但做出这么好的手电筒,甚至连光源形状都是她最喜欢的玫瑰星云,那个人应该花费了不少的功夫吧。   几乎就是在下一秒,桌上的手机震动。陈年收好自己的情绪,将手电放在一旁,取而代之的是拿过手机,视线很轻的垂落到屏幕上。   她看见了陈延白的一条微信消息。   【陈:今晚有流星雨,要一起来看吗?】 第52章 自嘲   陈年答应了。   她带着那个小手电, 一起赴了陈延白的约。   泛凉的薄秋夜,黑漆漆的天空里星星疏散。风刮着梧桐树叶静悄悄的飘落,陈年逆着人群行走, 她穿了一件枣红色的呢子大衣, 双手伸进口袋里,右手却紧紧的攥着那枚小手电。   陈年到和陈延白见面的地方时, 陈延白正站在栏杆前,他穿了件很薄的夹克衫,下面是一条黑色的牛仔裤, 手里拿着一支望远镜, 正对准自己的眼睛,向黑沉的天空望去。   她突然想到, 自己好像也有这么个望远镜, 也是细长款。   那是她大一买来看月亮和星星的。   陈延白无声无息的悄然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陈年几乎每晚都能梦见不一样的他,有时是温柔的,有时又是冷酷的。高考后的那段日子, 陈年每天都过的很煎熬,她给陈延白发越洋短信, 他不回;打越洋电话也不回。于是她就换着号码打, 但终于在某一天, 她打通了一次, 遗失的惊喜又重新被她找回来,她刚要出口叫他的名字, 可是电话那头的人出声却比她快一秒。   不是陈延白的声音。   她几乎是瞬间就怔愣在了原地, 那个名字被卡在喉咙里, 怎么也吐不出来。   之后她听见易瑶问陈延白:“有人给你打了电话, 但是个陌生号码。”   陈延白的声音顺着电流的磁波传过来,是一如既往的好听,也是一如既往的毫不在意,“挂了吧。”   陈年是在被易瑶挂断电话后才回过神来的,夜晚很静,夏天明明是燥热的,可吹在手臂上的风却刺骨的寒冷,她盯着某一处怔怔发神,突然恍然大悟过来,或许她只是陈延白成长路上的一道风景而已,没有特不特别,也没有普不普通。   毕竟他们的成长路线曾经相交过,但也只是曾经了。   但她做不到很快忘掉他。   真心喜欢过的第一个人,她怎么舍得就这么轻易忘掉他呢。   她在时间的大海里沉沉浮浮,偶尔那阵强烈的瘾席卷全身时,她就会独自一人来到窗前,抬头看向遥遥远挂的那轮明月。   任何东西都是会变的,月亮不会,它亘古不变。   看月亮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静静的想,陈延白会不会也在某个时刻想念过她,哪怕只是一瞬间。   回忆结束后,陈年鼻尖涌了些酸楚,眼眶也溶了层湿润。她侧过头抬手擦了擦,也正是在这时,捣鼓手里望远镜的陈延白无意一抬视线,抓住了她的身影。   他视线一顿,随即抬脚走了过去,“怎么来了都不说一声?”   “刚到。”   陈延白将她领到自己刚刚站的那个地方,两个人扒着栏杆而站,京北大学夜晚灯光明亮,穿进树叶里在地上落下一道重影斑驳,时间有些晚,这会儿看不到太多学生经过,周围只有簌簌的风声。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这份沉寂保持了很久。陈年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仰头的动作,将她的脖颈拉得很长,线条纤细又柔软。天台上挂着淡黄色的小壁灯,将她的侧脸轮廓照得清晰。陈延白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她。   直到她收回视线来,才发现站在自己旁边的这个人正用一双沉澈的双眼看她,他的视线太过灼热,甚至比以前参杂了更多的东西与情绪,陈年心一顿,慌里慌张收回视线,藏在大衣口袋里的手不由得攥紧。   她稍稍有些慌。   “你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陈延白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回答:“就是觉得,你变了很多。”   陈年扯了扯唇,下意识回道:“不是所有事情所有人都是一成不变的。”   陈延白赞同这句话,但也没完全赞同这句话:“但有一点你没变。”   “什么?”   “你还是会害怕。”   害怕我。   陈年就是这样,在他面前,始终做不到坦然自若,只要他一个眼神,她必土崩瓦解。她听懂了他的画外之意,装作掩饰的笑了笑,语气很淡的纠正他嘴里的话。   “害怕是人之本能。”   “但我不害怕你。”   她只是怯懦,害怕从里面解读出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她只是在克制自己不要再继续将过多的精力放在他身上罢了。   从前的她在他那里受伤,欣喜,那种两种对立的情绪存在于她的心里,任何人难救她于水火之中。   但不代表她现在会了。   陈延白不在的这几年里,她早已学会不再依附任何人的情绪行走。   她应该是个独立的个体。   听见她的回答,陈延白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弧度浅浅,他手指把玩着手里的望远镜,提到另外一件事,“辩论赛,你讲得很好。”   “谢谢。”   “我听见了你陈述的全部。”陈延白云淡风轻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像是不经意间的提起,“那个你举例的案例,是真实存在的吗?”   陈年神色一怔,指尖微缩,指腹擦过兜里手电的筒身,有些酥酥麻麻的痒。   在辩论赛上,为了让更多的人信服自己那一方的观点,陈年特地将自己的亲身经历拆解成几个板块横插在里面,她有提到几个小事件。本只是想在那上面再锦上添花一笔,她并没有想到,自己陈述的那些只言片语会被陈延白听进耳朵里。   有那么一刻,她忽然觉得很窘迫,眼睛也发酸。   陈年眨眨眼,想要逼退眼里的酸意,大大方方的跟他解释道:“之前在网上看到的案例罢了,应该是真实的。”   下一秒,漆黑的天空上划过几道银色的细线,陈年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她抬头看着天空,漆黑的眸里有光影瞬间移过。陈延白的那句“那你呢,有经历过一样的吗?”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最后他妥协了,手指勾着望远镜,默默的扭过头,和陈年一起看了场流星。   就算,记忆里那场她没看见的流星雨,他在今晚补给她了吧。   流星很短暂,甚至是稍纵即逝。但陈年还是看得很认真,因为她想到了高中那年,她错过的那场流星雨。   今晚她就悄悄自私一点,当这场流星雨是他补给自己的吧。   流星雨结束后,陈延白将陈年送回了宿舍楼下,两人分别在即,陈年突然出声喊住他。   陈延白转身,身子立在高高的路灯下,光影拢住他整个人。他此时眉眼含笑,撩着眼皮看她,惬意又吊儿郎当,恍然瞬间,光阴向后倒退,陈年看见了她日记本里的那个轻狂恣意少年。   她将口袋里的小手电掏了出来,伸向他,“这个是你的吧?”   陈年视线落在她手里的手电筒上,他发现是那个他熬了几个通宵做出来的玫瑰星云手电,眉毛一挑。   他不回答,陈年就认为他是默认的意思,于是说:“这个东西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陈年发现陈延白的周身气压低了几分。他微眯着眼看她,极具压迫性的危险气息传来,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什、么?”   “给我说清楚。”   陈年重复了一遍:“这个东西是你的,物归原主而已。”   “这是我给你的。”   “我不需要。”她甚至是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手又递过去了几分,下着逐客令,“时间已经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   陈年实在是太过固执,陈延白盯着她拿着那个手电的细嫩的纤手看了几分,最终他没收,嘴角勾了一股笑,凄凉又孤寂,后退了一步与她保持距离,咬了咬牙,“陈年,你就这么想与我划清界限吗?”   陈年白的控诉让陈年的心一顿,她像是突然沉入了大海里,那种她好久都没体会过的窒息感又瞬间涌上来。   她看着他脸上露出一种悲悸的神色,心脏像是被细针扎破,有点密密麻麻的疼。   他的眼睛里泛着凉意,比秋叶的风还要凉,声音也冷淡:“好啊,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那个手电,你要是不想要就扔了吧。”   说完,陈延白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那里,他的背影很单薄,看起来又孤寂落寞,逐渐与夜色混为一体。   那天之后,陈延白没在找过她了,甚至是之前每天早中晚安的信息也都一同消失不见。可陈年像是形成了习惯,睡觉前起床后总会拿起手机点进微信看一眼,在看到和陈延白的聊天框里什么都没有时她才反应过来,陈延白好像被她气走了。   没看见他的信息,竟然也会觉得有些不习惯。   她该是昏了头了。   陈年将手机放下,然后反身下了床。   陶粒正在化妆,她见到人下床了,手里拿着粉扑转过身往后看了一眼,瞧见陈年神情恹恹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句:“你昨晚没睡好啊?”   “嗯……”   她昨晚很晚才睡觉。   本来和陈延白看完星星后回到宿舍就已经很晚了,她很快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袋里装着的,全是昨晚陈延白失望离开的样子。   陈年打开衣柜,从里面取了一件衣服去了卫生间。身后陶粒现在在涂口红,一边涂一边催促她,“你快点啊,上课快要迟到了。”   等陈年收拾好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他们两人赶到上宇宙天体的大课教室,时间快要接近上课,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只剩下门口迎风的那两个位子还没有人坐。   陈年和陶粒第一反应是想另外找位置坐的,可他们直着脖子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其他空位,再不济就是座位太靠后,而上这门课程的老师又给他们布置了额外的规矩,那就是在他的课上尽量都靠前坐。   无可奈何,陈年和陶粒只好坐在那两个迎风的位置上。   门外的风簌簌吹进来,冷风拂面,叫陈年好一顿搓手。   上完那节课,陈年就和陶粒很快的离开了,陶粒抱着陈年的手臂,整只手都塞进她的咯吱窝里,“好冷啊,今天怎么这么冷。”   陈年也觉得冷,整个身子都跟打寒颤似的缩了缩,“不知道呢,我们赶紧回宿舍吧。”   “好。”   不知不觉一周就过去了,外面天色阴沉,不一会儿就下了小雨,宿舍房间里的光很暗。陈年看着玻璃窗外至上而下掉落的水珠,心情也跟着阴郁几分。秋天的雨,任何一个季节都要凉。   下雨天她不打算往外跑,打算就在宿舍里看会儿书。手在抽屉里乱翻着,视线一撇,她突然看见了那个黑色的小手电,手指一顿,她改变了方向将它从抽屉里拿了出来。   她突然想到上次陈延白自嘲的跟她说过的话:   “好啊,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她突然有点落寞,又突然有点后悔,心里跟塞了一大团羊毛似的,闷得她上气不接下气。   陶粒发现了她的异常,扯了个凳子到她身旁坐下。看她盯着手里的那只手电筒怔怔发神,陶粒没忍住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陈年惊吓得回了神,视线飘忽着移过来。   陶粒托着腮正看她,“年年,你怎么走神了?”   “没……”   “打住。”   陈年刚说出一个字就被陶粒打断。   “你心里肯定有事,你要是愿意说你就说吧,我当你的树洞。”   陈年向她诉说了自己最近心里的烦心事,话题中心围着陈延白展开,她神色淡淡,愁眉苦脸着,“我好像把他惹生气了。”   “就这?”   陈年没说话,陶粒就当她默认了。   她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很认真的说道:“年年,其实你还是很在意陈延白的对吧?”   “你还喜欢他。”   陈年神色一怔,反应过来反驳:“才没有,我早就忘掉他了。”   “小骗子。”   “……”   陈年很躲闪这个话题,陶粒也没有再继续与她深入的交流下去,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好想一想吧,想想你对陈延白,现在的态度是什么。”   “只有这个问题解决了,你心里面想的问题,才能更顺利的解决不是吗?” 第53章 生病   陶粒说的话很有道理, 从陈延白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她心里的那颗磐石好像就已经在开始剧烈的摇晃。   明明都快要塌掉了。   她还是忘不掉陈延白。   第二天中午陈年和陶粒去食堂买饭,排队的间隙, 陶粒忽然提到陈延白的事情, 她手碰了碰陈年的胳膊,问她, “年年,关于你和陈延白的事情,你想清楚了吗?”   陈年点头, 淡淡的出声:“我好像, 还是忘不掉他。”   从他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俩似乎就会一直这么纠缠下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陈年的目光有些茫然无措。   陶粒突然明白了几分, 她眨眨眼问她, “你是还在想你们高考之后发生的那件事吗?”   这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自己。   陈年诚实的告诉她,“有一部分吧。”   “这件事已经过去得太久,仔细认真的想一想其实他没有错, 是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把自己的地位在他心里想得太重了, 而我又太固执了些, 总觉得他要出国留学这件事, 应该要他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或许, 他还没察觉到我喜欢他吧。”陈年眼底溢出一丝苦涩。   “我觉得不对。”   就凭她陶粒看了十几年的狗血爱情小说来说,她觉得陈延白并没有陈年说的那样简单。她甚至有时候会觉得, 陈延白提前从国外毕业来到京北大学, 为的就是陈年。   于是她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陈年听:“你说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 陈延白选择来京北, 是为了你。”   陈年神色一顿,眼底闪过几分别样的情愫,但很快就被覆盖。她很惊讶陶粒会有这种想法,“你想多了吧,他来京北念大学,是为了天文宇宙而已。”   “我这是合理的猜想,那也是有可能的。”   “概率低下,可能性不大。”   “……”   “但我就是感觉,他来这儿是因为你。”一个隐隐的想法突然降落在陶粒心头,比刚刚的想法更天马行空,“你说,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陈年抬眼看她。   “陈延白其实也暗恋你。”   陶粒的可能越来越偏离实际,陈年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有过这种可能的,在每一次他对她的好里。   陈年已经有很久都没见到过陈延白了,上次在上天体宇宙课上,老师点过名,他有意识的跳过了陈延白的名字。她没太在意,自认为他应该是请假了。   可这次因社团活动需要召集社团人员参加会议,陈年依旧没看见陈延白的身影。社长孟盛阳同样是点名到齐,他跟天文学老师一样,准确无误的跳过了陈延白的名字。   这让陈年起了疑心。   一直到会议结束喊解散的时候,陈年也还没收回自己的神思。   她在想陈延白不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   走路没多心,她快要撞门上,好在孟盛阳眼疾手快,手掌及时挡在她的额头和门的中间,这才没让她直接撞上去。   陈年瞬间回神,孟盛阳的手还覆在她的额头上。她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孟师兄。”   手掌里的温热消失,孟盛阳愣了下,迟钝的收回自己的手,他对陈年笑了笑,笑容如沐春风,“你在想什么呢?有心事?”   陈年摇摇头,“没什么。”   “那就是不开心?”   陈年抿出一个极淡的笑,再次摇摇头,“也没有。”   两个人并肩一起走出教学楼,今天没有太阳,天气阴沉沉的,温度有些低。   凉凉的风刮来,陈年的裙摆微微飘动。   女孩儿神情很淡,纤细眼睫细细的垂落着,掩映着落寞,孟盛阳静静的陪在她身边,什么也没问也什么也没说。两个人路过奶茶店,孟盛阳去买了两杯奶茶。   陈年接过,对他说了声谢谢。   孟盛阳摇摇头,说:“请你喝奶茶是想让你开心。”   “你的脸都快变成苦瓜了。”   陈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转而她又叹了口气,主动跟孟盛阳分享自己的烦恼:“我好像惹一个人生气了。”   “朋友吗?”   “算……是吧。”陈年喝了口奶茶,认真又慢慢的说:“其实高中的时候我们才算真正的朋友,大学联系又少,他又好不容易来见我一面,但我因为个人原因伤害了他,孟师兄,我是不是很自私?”   “自私倒说不上,或许就是情绪使然,上了大学之后你们见面少,不比高中时期那样频繁,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以及生存环境都在发生改变,你不必太过在意的。”   “我倒希望是如此。”陈年心情舒畅许多,她嘴角弯了弯。   孟盛阳见她心情好了几分,自己也笑了笑。   两个人走到岔路口,孟盛阳就跟她挥手作别,见他往校门的方向去,陈年多嘴问了一句:“你要出去啊?”   “嗯,陈延白那小子生病住院了,这会儿正催着我过去呢。”   他边说,从兜里掏出手机示意似的跟陈年摇了摇。   陈年反应不及,有些愣,看着他慢半拍,“陈延白……住院了?”   “他没告诉你吗?”孟盛阳也是一愣,他以为陈年知道才毫无遮掩的说出来的,但现在看着她脸上错愕的表情,她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没有。”陈年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但还是保持着一丝平静,“孟师兄,你能告诉我他怎么了吗?”   孟盛阳没瞒她,“突发性的急性阑尾炎,前天进的医院,昨晚做了手术,问题不大。”   陈年听完松了一口气,声音喃喃:“那就好。”   但她的细眉紧皱不松,很明显的担心浮于她的脸上。   孟盛阳有些于心不忍,下意识的邀请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好。”   二十分钟后,孟盛阳带着陈年来到了医院,住院部三楼304房间,陈延白一整个人躺在最中间的那张床上,他穿着白色的淡点病服,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削瘦。他的脖颈很长,脑袋靠在松软的枕头上,浅浅的闭着眼睛。   穿上病服的他身上有种病态感,眉间神色恹恹,眼睑下还有一团乌青,被鸦羽似的睫毛轻轻掩盖,添了一股颓感。   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   陈年扒着门上的透明玻璃悄悄地往里面看,陈延白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苍白感。她突然有些心疼,眉间神色担忧。   站在一旁的孟盛阳细心察觉到她对陈延白的担忧,下意识出声:“担心他?”   “有点。”   “那就一起进去看看吧。”孟盛阳正要用手拧动门把手,就被陈年制止了。   “不了,师兄。”   孟盛阳:“怎么?”   陈年找着推辞,“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没做,我就先不进去看他了。”   她转身就要走,脚步很急切,但走了几步突然又返了回来,她神色认真的看着他,跟他说:“等会儿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知道孟盛阳会问原因,陈年又继续胡诌道:“就是陈延白他挺要面子的,他以前总认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什么病都不会生,还跟我们打了赌。”   孟盛阳却被陈年这滑稽的语言逗笑了,他笑着出声,“他以前还打过这样的赌?”   为了避免孟盛阳察觉出自己的心虚,她几乎是在他说完话之后的下一秒就点头肯定,脸不红心不跳的一脸真诚:“打过的。”   躺在病房里压根没睡并且将他们在门外说的话听了全部的陈延白:“……”   卖他卖得真漂亮。   陈延白缓慢的睁开眼来,视线淡淡的往门口扫,病房门中间是由一块儿小方玻璃的,透明又干净。陈延白的视线从里面延伸出去,他只看见陈年一半的侧脸,虽说只有一半,那侧脸弧度也能美得恰到好处,她水润的嘴唇缓慢瓮动着,蜜粉的颜色,令人垂涎欲滴。   陈延白将视线挪开。   门外依旧传来她跟孟盛阳的话。陈年执意要走,好像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而孟盛阳在挽留。   “要不就进去看看吧。”   “还是不了,这次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等下次吧。”   孟盛阳拗不过她,还是点点头放了人。   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后,孟盛阳看着她的身影在这条走廊上消失后才拧开门把手朝病房里走进去。陈延白已经醒了一大半,脸色看起来苍白,但却一点不失那份随意姿态。   倒像个没事人一样。   见他醒着,孟盛阳走过去,坐到他床边的椅子上,“你醒着呢?”   “嗯。”陈延白许久没说话,这会儿一开口,嗓音很沙哑。他抬起眼皮看向他,“你来的怎么这么慢?”   “路上耽搁了些时间。”孟盛阳只字不提陈年,一直跟他说其他的,“你饿了吗?”   “不饿。”   两人突然就没话了,陈延白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要说陈年来过的迹象,自己主动说道:“刚刚陈年来过了?”   孟盛阳一愣,而后又稍稍反应过来,“你从刚刚就一直醒着呢?”   陈延白没说话,像是在默认,不置可否。   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了他,孟盛阳点头,“来过了,但又走了。”   “我知道。”   但孟盛阳不知道原因,于是问他,“你俩闹矛盾了?你最近这些天像是一直在躲着她,课也不去上。”   谁说不是呢。   矛盾稀里糊涂就闹上了。   陈延白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他回答:“算是吧。”   ……   陈年逃窜似的回了学校,时间刚好到吃饭的点,她给陶粒发了消息,问她需不需要跟她一起去吃饭。   得到回复的陈年往食堂那边走,她刚走到食堂门口,就看到了朝她跑来的陶粒。   陈年惊叹于她来得巧,抬手为她顺了顺贴在脸颊上的头发,笑她,“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真会算时间。”   陶粒叉腰喘气,“这叫我跟你心有灵犀,你信吗,换个人我就不行了。”   “油嘴滑舌。”陈年还是笑她。   两个人一起去了食堂二楼吃小砂锅,陈年点了三鲜的,陶粒点了番茄的,砂锅很快就煮好了,两人端上后,面对面坐在一张小方桌上哼哧哼哧的吃了起来。   刚煮熟的砂锅烟雾缭绕,米线被筷子挑起来,再被送入嘴里,香气在口腔里四溢,逗弄舌尖味蕾,越吃越让人上瘾。   刚吃一半,两个人的身子就像是泡了温泉那样暖和。   陶粒满足的吸溜着米线,她闭着眼从只剩满碗番茄汤的砂锅里抬头,隔着一层薄薄的烟雾,看见陈年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怎么啦年年?”她出声询问,“你看起来像是有心事哦。”   陶粒是她分享关于陈延白的事最多的人,她早已经把她当成密友,于是在她面前也不遮遮掩掩,她问起来,陈年就向她吐着自己的烦心事,“陈延白生病住院了。”   “啊——”   “之前开会遇见了孟师兄,他告诉我的,然后我们一起去了医院。”   “那他严不严重啊。”   “应该不严重。”陈年神情恹恹,她的眼睫向下垂着,声音细缓,却带着一点忧愁,“孟师兄说手术已经做了,休养几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那挺好的。”陶粒为她松了一口气,但看着陈年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她小心翼翼的问:“你担心他啊?”   陈年不敢说足了,“有点吧。”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只是听说他生病住院这件事,她整个人就会陷入一种慌乱的状态,就跟以前一样。   关于他的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开心的不开心的,她好像也一同受着。   坐她对面的陶粒可算是看明白了,她嘴角翘起一个狡黠的笑容,蔫坏的看着她,轻声说:“年年,你已经坠入爱河啦。”   还是一条无尽头的爱河。   河流流得越远,她就陷得越深。   陈年刚想反驳,陶粒就比她先出声,打断她,“反驳无效,你就大大方方承认吧,你就是还喜欢着陈延白。”   他是你的劫,你跑不掉的。   陶粒跟她说了很多也说了很久,最后提到她一直都敏感的那件事情,“或许有可能,你们高考之后的那件事情就是一个误会,陈延白有可能有他自己的苦衷,我觉得你们应该找个机会把那件事情从头到尾讲清楚,毕竟你还喜欢他,那他就是你重要的人。”   陈年回宿舍后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想到自己确实还喜欢着陈延白,也想到陶粒跟她说的那些话。   “既然你还喜欢他,那为什么就不愿意给他一个向你解释的机会呢,年年,在爱情里面不要成为胆小懦弱的人,不然吃亏的,只能是你。”   陶粒这句话说得很对,因为高中时期小心翼翼的暗恋陈延白,她胆小卑怯,不敢让他发现一丝一毫的动静。她只敢在他转过头去时大方看他,也只看小心翼翼的隔着三米远的距离跟在她身后。她一直都这样的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到好像自己都已经习惯了。   都说暗恋脆弱得像一层薄纸,它经不起试验,也受不住任何有重力的东西。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害怕。   害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害怕自己卑微的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更害怕自己从此离他越来越远。   陈年脑袋里思绪极乱,她整个人翻身侧躺着,手臂下意识的往枕头旁伸去。她拿过了手机点开,然后点进微信,和陈延白的聊天框里,里面躺着差不多一个月前的聊天记录。陈年手指往下划动着,将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认真的看了一遍。   之前的陈延白几乎每天都跟她说早安晚安,好像一天都没落下。情绪使然,她竟雀跃的弯了弯唇角,脑海里忽然就浮起他的样子。   陈年轻轻闭眼,像是在脑海里,将他的样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她轻轻的动唇,念着他的名字,只发出气息的声音:“陈、延、白。”   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陈延白。   陈年睁开眼,重新看着和陈延白的聊天框,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股冲动,她点开打字框,手指在上面打字。仅凭着这一丝冲动,她就将打的字发送了过去。   上面的信息显示发送成功后,陈年才慢慢后悔起来,她手指快速的点了撤回。   可就在下一秒,陈延白回了她信息:   【陈:?】   【陈:都看到了,撤回干什么?】   陈年隔着屏幕就能联想到陈延白吊儿郎掉问着她的样子,她脸颊一热,胡诌着理由为自己的突然打扰补救:【陈年:我是误发的,抱歉。】   对方根本不听她的生硬辩解,直接甩过来几个字,【陈:误发发我名字,又想让我背锅?】   【陈年:什么?】   陈年虽然看不懂他的这句话,但心里却隐隐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陈延白就发了信息过来,陈年只看着他发过来的信息,都能感受到作为受害者的无辜与无奈。   【陈:没什么,就是今天下午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小姑娘说我好面子,还说我金刚不坏之身,说让人替她保密,别让我丢了面子。】   【陈:同桌儿,你还真是为我考虑周到啊。】   陈年的心“咯噔”一跳,立马想到了之前和孟盛阳在陈延白病房外说的那些话。   竟然被他听到了!!!   她猛地一个起身坐起来,双手捧着手机又认真看了几秒陈延白发来的信息,手机微弱的光亮映照着她的脸颊,薄色绯红。陈年眼睫轻颤着垂下,遮掩玻璃眸珠。她并没料到自己胡诌的理由竟然被陈延白听完了全部。   光是隔着一个手机,陈年就能想象出陈延白此刻的表情,懒散,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但陈年并没有让自己就此尴尬脸红下去,她抓住陈延白发过来的信息里的漏洞,脸不红心不跳的回复:   【陈年:你也说了,是在做梦,梦都是假的。】   医院这头的陈延白看着陈年发过来的这条信息,莫名笑出了声。窗外的月光泛着清冷色调,风将窗帘吹得高高的,薄纱轻轻的飘着,送进来一股秋意凉风和一束月色,温柔惨淡。   靠在床头还未入睡的男生一手拿着手机,一只手的手背上还打着吊针,嘴角的笑却肆意。   这些年没见,她确实成长了不少。   陈延白眼底泛着柔软,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陈年发来的信息上。   只看着那行文字,陈延白突然联想到小姑娘一本正经的在他面前辩解的样子,应该是害怕被拆穿又竭尽全力的模样,然后用那双明亮澄澈甚至里面带着肯定神情的眼睛认真的看着他。   啧啧啧。   多可爱。   陈延白越想,脑袋里陈年的样子就越来越被放大。他翘着上扬的唇,歪了歪脑袋,映在墙面上的影也跟着动了动。   这间病房里只有他一个,孤单冷清,显得格外寂静。而此刻的陈延白,却觉得其实并没有那么冷,他静静的看着手机,骨节修长的手指划动着屏幕,眼里满溢无限温柔。   稍而,他低声缓缓,余音在这份夜色里,爱往人心里头钻:   “这次可是你先惹我的。”   作者有话说:   陈延白坏坏!!! 第54章 意外   或许正是因为陈年的那条信息, 两个人之间的冰刃似乎有在悄悄融化。   陈延白只在医院待了一周就赶着出院了,那天陈年正呆在图书馆里翻看宇宙天体运行轨迹的资料,上周老师在课上给他们留了课后作业, 只针对于专业生, 非专业生可以只随便了解了解,知道个大概就可以了。   但陈年对天体宇宙很感兴趣, 于是来到了图书馆打算翻翻资料看看。陈年看书有个习惯,就是旁边总会放一个小本子,看到了自己觉得写的很好的东西, 她就会摘录下来。   这个习惯, 她从初中就已经养成了,总觉得这样, 才算真正的吸取书本里的知识。   图书馆里的人很多, 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陈年坐在靠近墙角的位置,红檀木的书桌上放着她从书架上取来的书,两三本重叠着。此时她正翻到一处她感兴趣的地方, 葱白细嫩的手指指过去,淡柔的脸颊神情专注。   陈延白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 他一眼就瞧见了角落里的女孩儿, 她穿着白色的软糯羊绒毛衣, 姣好的脸蛋白皙, 粉.唇薄嫩,头发柔顺的披在脑后, 耳边掉下来几根碎发, 她抬手用小指将其勾到了耳后。低垂着眉眼正看着什么东西, 整个人远远瞧着婉约又温柔。   陈延白有些心动, 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的跳着。   他深深的弯了弯唇,目光贪婪的放在她身上。   书桌上落下来一道斜斜的黑影,光线变得模糊,陈年抬起头来,视线一顿,捏着笔的手一松,像是一碰就要掉落。   她没想到陈延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嘴唇瓮动,说话有些磕巴:“你……为什么在这儿?”   “来学习啊。”   相比起陈年的惊讶,陈延白十分淡定,他绕过书桌,走到陈年旁边的空位上坐下,随手拿过桌上放着的书籍,身子向后一靠,一整个人都懒散,手指捻著书页翻了翻。陈延白坐到她旁边,这让陈年莫名变得局促起来,黑色夹克衫敞着怀,里面是一件同色系的薄T恤,他身上还是那股她熟悉的淡淡气味,陈年神经有些紧绷。   “你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我出院了。”   陈年惊讶,“你的病好了?”   “没好,挨刀子的地方还疼着呢。”   他说的格外的云淡风轻,好像说得不是他自己一样。   但陈年听得认真,心一揪,“那你怎么不好好在医院养养,提前出院了?”   “怎么,关心我?”   陈年噎声,半瞬间竟说不出话来,她摇摇头:“…没。”   “没?”陈延白眼里揶着一股狎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你管我这么多。”   “……”陈年脸热,有些语无伦次的为自己辩解,“我只是作为普通同学关心你一下而已,你别想太多。”   “普通同学?”他刻意咬重这四个字,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故意将她的“罪行”抖出来,“那你这个普通同学当得真棒,住院期间,都不来看我一下。”   “啧啧啧……”   那语气可怜酸酸的,像是在控诉。   陈年更加脸热了,她快速翻了翻手里的书,也不知道翻到了那一页去,“我那是怕打扰你休息……”   害怕他继续说些另外的话,陈年这次变聪明了,直接截断这个话题,“我要看书,不跟你说话了。”   说着,还作势警告他,“你也别跟我说话。”   陈延白:“……”   嘚。   白委屈了。   他到底还是习惯性迁就她,之后当真没说话,身边只有沙沙翻著书页和笔写在纸上刮痧的声音。   就像以前一样。   安静得过分。   陈延白看着看着,就感觉有些困了。脸色倦怠,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又甩了甩脑袋。眼周的酸涩感似乎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重,肚子上的手术伤口才缝合好,身子不能向下弯,于是他就打算阖下眼皮简单的打着小盹。   书被他轻轻的合了起来。   陈年专注于书本,并没有发现陈延白的异常。   直到肩膀上一重。   她转过头来看。   陈延白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他身子倾斜,脑袋正好靠在她的肩膀上。   陈年的心跳有些急促,她的视线放在他身上。   他的头发乌黑浓密,长了不少,柔顺的搭在额前遮住眉眼,睫羽纤长,因为光线的角度落下一小片阴翳,挺巧立体的鼻尖上有颗很淡的小痣,下面是一张菲薄的红唇,灯光的照耀下,湿润又有光泽。   陈年身子僵着不敢动,她害怕把他吵醒。但她还是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身子,可这换来的,是陈延白更加的亲昵。或许是这样睡觉有点不太舒服,陈延白动了动脑袋,靠她更近了些。   有些硬的黑发有意无意的摩挲着陈年脖颈上的软肉,有些暧昧的痒。   陈年蜷缩着手指,红唇紧抿,脸颊也开始变得绯红。   “对不起……”   突然,靠在她肩膀上沉睡的人嘴里轻轻呓语。   陈年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看见他的嘴唇在轻轻翻动,好像念的是谁的名字。   是谁的名字?   陈年有些好奇。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唇上,看它时不时翻动的样子。陈年咽下一团唾沫,目光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变得缠绵。像是不受控制的被某种力量吸引着,她缓缓低下头,用耳朵去靠近他,想去听他在说什么。   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她甚至能感受到他鼻子里喷吐出来的温热气息拍打在她的脸上,温热酥痒。陈年在最后一刻停下了,理智告诉她,不应该靠陈延白这么近。   她捡拾着碎掉的理智,想要落荒而逃。   可是下一秒。   陈延白的脑袋猝不及防的向上仰了仰。   暖黄灯光下,无人空间里,陈延白的唇浅浅的擦过了她的唇角,像羽毛轻抚过,柔软轻盈。   他们在图书馆里接了一个不算吻的吻。   那些天陈年深受那个吻折磨,她只要一闲下来就总会想起那天在图书馆里发生的事情。这个吻是个意外,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和陈延白接吻了。   虽然只是浅浅的一碰,可那也算的。   一想到这个,陈年就觉得羞耻。   她双手捂着脸,耳根红了一片。   怎么就跟陈延白接吻了呢。   她可从来没想过这一步啊。   或许是念曹操,曹操到。陈年下一秒就收到了陈延白的信息。   看到来信人消息,陈年手指一顿,四面八方的恐惧朝她四肢百骸的袭来。   【陈:有空吗?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他不会是知道了吧!   陈年心跳如雷,脑海里设想着陈延白知道和她接吻后的各种后果。   骂她。   打她。   质问她。   厌恶她。   曝光她。   所有她能想到的情况她都想了一遍。   陈年只觉得心脏密密麻麻的疼。   她不能见他。   于是她颤着手指打字:   【陈年:我身体不舒服,能不能改些天再聊。】   对方很快回了话:【陈:你怎么了】   没有标点符号,这是在质问她吗?   陈年后脊骨发凉,她有些心虚,只好继续编著谎言:【陈年:肚子疼,等我缓几天就好了。】   之后陈年没再收到陈延白的信息,她的心七上八下格外不安。   而这边的陈延白,在收到陈年说身体不舒服得那条信息时他刚到女生宿舍楼下,今天过来这里,他是打算告诉陈年高考后的那件事的,可在知道她生病了时,他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心里有些慌,他打字很快,按完那四个字就点了发送,最后他说是肚子疼。   陈延白想也没想,就直接离开了那里。   他去了学校的医务室买了治肚子疼的药,满满的一个塑料袋。之后他就又跑去了她的宿舍楼下,刚想摸手机给她发消息让她下来取药,陈延白视线往旁边一晃,扫见她的室友陶粒。   陈延白认得她。   之前有见过几次面。   于是他走过去,叫住了她。   陶粒转头,看见是陈延白,目光稍稍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陈延白将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她,“陈年说她肚子疼,这是药,请你帮我捎给她。”   “肚子疼?”   陈延白神情严肃,点头,“越快越好。”   陶粒接过,有些不明不白的看着他。陈延白像是真的很担心,眉心都揪在了一起。   她只好先点了点头。   陶粒拿着陈延白的那袋药回了宿舍,一打开门,就看见陈延白口中那个肚子疼的人正托着脸愁眉苦脸着,看起来不像是肚子疼,是做了亏心事还差不多。   于是她用力的清了清嗓。   陈年回神,扭头看过来。瞧见上课回来的陶粒,她耷拉着精神问候了一句:“你上完课了?”   之后视线落到她手里的塑料袋上,隐隐约约看见了几个药瓶。   “你生病了啊?”   陶粒慢条斯理的走过来到她身边,将塑料袋往她桌上放。正疑惑着她是不是放错位置了,陶粒的声音就传来:“不是我生病了,是你生病了。”   陈年:“?”   “没有啊。”   “那陈延白怎么说你生病了?”陶粒不解,“这是他给你买的药,还让我赶紧带上来给你来着。”   “而且他说是你跟他说的,陈延白那个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在骗人。”   这……   那是她躲避他不见面的借口啊。   陈年心跳像是在打鼓,七上八下接二连三,慌神慌意之间,她下意识的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好像是有点疼来着……”   “还装?”   陶粒歪着脑袋看着她,眼里明意的笑容很深,她将她看得透彻。   “……”   欺骗失败。   陈年更加心虚起来,她下意识抿了抿唇,目光掩饰性地挪开。   “你为什么要骗他?”   “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作者有话说:   亏心事:我们接吻了。   陈延白:这叫接吻???   陈延白:虽然我觉得不算,差了点意思,但我不介意再来几遍。 第55章 躲我   陈年将和陈延白在图书馆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陶粒, 陶粒惊讶地嘴巴张成“o”形,她用手捂着嘴:“你说陈延白亲了你?!”   陈年手指揪作一团,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不是吧不是吧, 你俩真……亲啦?”   “我这个样子看起来像是在说假话吗?”陈年因为这件事情苦闷,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那个吻是个意外,是他们两个人都没意料到的。   但好在当时陈延白闭着眼睡觉并无察觉, 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所面临的后果是什么。   就只是这样想着那件事情,陈年就顿觉自己唇角又像是被轻飘飘的羽毛抚过,酥酥痒痒。她抿了抿唇。   跟陶粒说道:“就是不小心碰到了。”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一直躲着陈延白吗?”   陈年也没想太多, 她摇摇头,声音低下去, “起码最近得躲躲吧,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那这袋药怎么办?”   陶粒视线扫过放在陈年桌上得那袋药。   那袋药就像是一个负担,在无形之中给了陈年一定的压力。再怎么说,这也是陈延白的一片真心,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只是说:“先放那儿吧。”   然后那几天陈年为了躲着陈延白,课没去上, 社团活动也没参加, 就连图书馆和食堂, 她也都一概没去。   孟盛阳大概是听陶粒说起她生病, 在下课后给她发了短信。   陈年收到孟盛阳的短信时,她正在宿舍里看书。其他人都不在, 宿舍里只有她一个, 显得很空。   【孟师兄:我听陶粒说你生病了, 严重吗?】   陈年视线扫到“生病”两个字。她有些心虚, 忙打字回复:【陈年:好多了,谢谢师兄关心。】   【孟师兄:那就好】   【孟师兄: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陈年:嗯。】   时间到了饭点。   陶粒答应最近这一周负责帮陈年打饭回宿舍里,所以几乎是下课铃一响,她人就急急忙忙的跑向了食堂里。   她在手机上问了陈年要吃什么。   陈年点了一份辣子鸡。   陶粒去辣子鸡窗口点了餐,二十分钟后,她取餐打包准备离开。离开食堂的路上,她遇见了陈延白。陶粒跟他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不打算多说什么,可就在自己抬脚离开时,陈延白出声喊了她。   陶粒脚步一停,提着热乎乎的辣子鸡回头,“你有什么事吗?”   两个人保持着高度的安全距离。   陈延白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扫,最后停在陶粒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子上。   “那是给陈年的?”   “你说这个吗?”陶粒将手里的辣子鸡掂了掂,“给年年买的午饭,她最喜欢吃的辣子鸡。”   “辣子鸡?”陈延白皱了一下眉,“她肚子疼怎么吃辣子鸡?”   陶粒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差点就被陈延白识破了这个谎言。   但她反应快,凭空捏造:“年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吃辣子鸡了。”   “那也不行。”   陶粒噤声,她看见陈延白的脸上浮现一丝严肃的神情。   本想着还继续辩解几分,可刚想说话,陈延白就又突然说:“跟我过来。”   “啊?什么?”   “我重新给她买。”   最后,陶粒提着食堂里最清淡的小白粥回了宿舍。   陈年没看到自己想要的辣子鸡,扭头问她:“辣子鸡呢?”   “被陈延白没收了。”   陈年:“?”   最气人的是,陈延白不仅没收了陈年的那份辣子鸡,还没收了陶粒的麻辣烫。   那可是她想了一周的麻辣烫!   她好不容易排上队点到了自己喜欢吃的麻辣烫!   “那这小白粥……”   陶粒生无可恋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陈延白买的。”   “……”   “他让我监督你,肚子疼期间,只能喝小白粥。”   “嘿嘿嘿,买一送一,我也喝。”   “……”   陈年喝了一周的小白粥,全是陈延白买的。   她脸都喝白了。   胃里嘴里全是白粥的味道,寡淡。   陈年觉得,她要是再不吃点有味道的食物刺激刺激味觉,恐怕她受不住寡淡的折磨。   于是她去了小卖部。   小卖部里的人不算多,陈年拿着小蓝筐在货架与货架之间绕来绕去,她买的零食全都是辛辣的。选好后她就去了收银台结账,付完钱从小卖部里出来,她一抬眼,就看见了朝小卖部走来的陈延白。   他俩几乎是撞了个正面。   陈年脚步一顿,攥着塑料袋的手指缩紧。   能在这儿见到陈年,陈延白也觉得很意外。细算下来,他已经快一周没见到她了。   他抬脚走过去,高大身影靠近她,挡住一些光亮。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陈年的脸色泛着白,一双盈盈杏眸里盛着水光,是一种脆弱感。她的头发被一根橡皮筋松散的束在脑后,有一些碎发散着,垂落在颊边。   柔和里添着一股无力。   陈延白不免有些担心,他神情有些严肃认真,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刻意又灼烫。   他不会是看出我在骗他了吧。   陈年心虚的想,眼神慌乱的四处飘。   “你……肚子还疼吗?”   陈年有些愣,重新将视线放在他的脸上。她好像已经有很久都没见到过他了,但认真数一数发现其实也只有六天。可这六天里,陈延白看起来比之前更好看了一点。   他的头发剪短了些,额前的发只稍稍盖住眉。一双漆黑黝深的眼睛露出来,黑珀色的瞳孔里,她看见了自己的脸。   很认真的。   明明只是一句很正常的关心话语,陈年却觉得自己像是尝到了蜂蜜。   心里齁甜。   陈年抿了抿唇,“已经不疼了,谢谢。”   “可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去医院再看看?”   “不用了。”   陈年没想着要在那里和他多待,她害怕和他继续说话会露陷。   于是抬脚就要走。   殊不知在经过陈延白的身边时,陈延白突然出手拽住了她的手臂。   陈年心里还想着那件事,脊背阵阵发凉。   下一秒,陈延白稍沉的声音传来,让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你在躲我?”   陈年俶得弹开,反应有点大,“你想多了吧,我为什么要躲着你。”   “因为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才没有。”   “是么?”陈延白声音淡,咬字又轻,落在陈年的耳朵里,凭空生出一种不相信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见到我就想跑?”   “……”   陈年被他绕来绕去,最后脑子有些乱。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话,可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陈延白看着她莫名有些呆地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眼神宠溺:“你傻不傻。”   “逗你呢。”   陈年这才后知后觉,他这是在逗她。她有些气急败坏,好看的眉轻轻皱了皱,没忍住脾气小声嘟哝道:“你怎么老喜欢逗我。”   这话一出口陈年又顿住了,因为她刚刚想到了曾经高中和他坐同桌时,陈延白也这么刮过她鼻子。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不确定他还记得。   他,还记得吗?   直觉给出的答案是他不记得,陈年也觉得他应该不会记得。毕竟像他这样的人,永远生活在别人的目光里,站的比任何人都高,哪会记得和她发生过的那些小事呢。   可让陈年没想到的是,陈延白就是记得这些小事。   他唇角懒散的勾着,眉眼目光清明,只在她脸上流转,里面的情绪真诚肆意。   她听见他说:“习惯了。”   陈年的心里像是刚刚绽放过一簇烟花,劈里啪啦的敲着她的心脏。   心花怒放,说的就是这个感觉。   ……   每年的这个时候,京北大学和隔壁京南大学会组织一场篮球友谊赛,旨在表现两校之间的友好,促进两校之间的合作与交流。   友谊赛还没到来的三周前,陈年就已经从陶粒的嘴里得知这次校篮球友谊赛,陈延白也会参加。   “我记得你之前说,没看过陈延白打篮球吧。”   陶粒认真的回忆着那天晚上陈年给他们讲的她和陈延白的故事。   好像是真没有。   “那你这次可以看见了,也算了了你年少时期的一个遗憾?”   或许是时间隔得太久,让陈年觉得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她笑了笑,认真的回答陶粒:“好像不觉得遗憾了。”   “嗯?什么?”   “高中的时候,总觉得不能错过与他有关的任何一条信息,哪怕只是闲言碎语也好,可现在觉得,其实也无所谓。”   她记得高中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偷偷扮演在角落里偷听别人讲话的人,像一个不敢见天光的胆小鬼。她默默收集着岁月里关于陈延白一条一条琐碎的信息,然后偷偷藏起来,堆成宝藏。   堆成她自己的宝藏。   这些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啊——”陶粒听得云里雾里的,“那你这意思是,不打算去看他们打篮球了吗?”   “再说吧。”   尽管陈年是这样说,但篮球友谊赛正式开始的那一刻,她还是跟着陶粒进了体育馆。   体育馆里声势浩大,篮球赛还没正式开始,欢呼声尖叫声就如海面的浪花一层一层激荡的涌来。陈年被陶粒拉到最前面的两个空位上坐下。   按理说这种很靠前的位置应该有很多人抢,而他们这样的人应该是抢不到的。陶粒看出了陈年的疑惑,还没问陶粒就对她说:“这两个位置是孟师兄特地拜托他在体育部的好哥们儿给我们留的。”   “孟师兄?”   “对啊,而且这次篮球赛,他也参加。”   陈年还没从陶粒的话里反应过来,周围的尖叫欢呼声甚至更大了些。她眨了眨眼,看见体育馆里出现两列队伍。   他们排成队,依次从体育馆的入场口进来。   一列红队,一列蓝队。   两个队伍前面各有一人举着与各自队服相统一的颜色的旗子。   那面红色的旗上写着京北大学四个字,蓝色旗上写着京南大学四个字,被人一挥,两面旗迎着风飘扬起来。   薄薄的阳光露出云层照射下来,似乎也在刻意的欢迎这场篮球赛的顺利举行。   光线有些刺眼,陈年抬手挡在眉上,视线延长出去,她下意识地在那列红队里寻找某个人地身影。   身旁的陶粒早在篮球队员们一出来就坐不住了,她将手放在嘴唇两边,高兴的欢呼尖叫着。   俶而一个声音传过来,给她寻找某人身影指了一个准确的方向。   “年年!我看见陈延白了!”   “在那里!”陶粒激动的抬手指了过去。   陈年顺势看。   两个队伍正好走到各自的休息区域,举旗人将旗帜收了起来。   视线开阔了一大片。   浅薄的光影在空气中浮动,陈年下意识眯了眯眼。她顺着陶粒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五六个人的人堆里,陈延白穿着红色篮球服,乌发朗眉,身形高挑的立在其中。篮球服是无袖设计,露出他两只结实有力的臂膀。他微侧着身,陈年看见他硬朗的下颌弧线,优越的脖颈线条顺滑的隐进队服里。   她看见他身上的篮球服后面的数字“9”,以及他的名字缩写:   Chen.Y.B   人的视线,往往带着刻意。   大概是他有所察觉。   陈延白突然扭身朝这边看来。   星眸剑眉,在陈年的眼睛里变得越来越清晰。   一层薄薄的光线笼罩着他的脸,刻意修饰着他的脸廓,凌厉,硬朗,甚至还带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男人味道。   那是一种荷尔蒙气息的蔓延,顺着他的视线,蔓延进了陈年的眼睛里。   陈年心跳如鼓,砰砰砰的乱作一团。   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揪了揪,她下意识想撇过视线。   可就在她想这么做的这一秒里,她看见篮球场里的少年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出了那群人堆。陈延白面对着她而站,他整个人高挑的身姿完全暴露在她的眼睛里。   浅浅拂过的微风吹乱他额前的发,他脸上神情懒散,嘴角勾着笑。视线似有若无的看向她这边。   陈年抿了抿唇,耳边的心跳声像是早已盖住了满场的欢呼声与尖叫。她看着他抬起手举过头顶,五指张开,任由微风亲吻他的指尖。   就跟以前一样,每场比赛胜利之后,少年总喜欢抬起手,感受燥热夏风拂过他每一根手指。   而她也知道。   那是他志在必得的手势。   远处的男生恣意张扬,和他记忆里的样子重合,陈年浅浅的弯了弯唇,温软眼波掩藏着那份接踵而至的爱意。   她偷偷的在心里念:   陈延白,加油。   作者有话说:   这里是我为年年补的一个遗憾,高中的时候没看见陈延白打球比赛的样子,就在这里实现啦! 第56章 情歌   篮球赛很快就开始了, 陈年看着两支队伍走到球场中间。京南大学走出来一位人高马大的男生负责跳球,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健壮魁梧,手臂上结实的肌肉鼓起, 小麦色肌肤, 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男生。   而京北大学这边派出来负责与这个男生跳球的人,正是陈延白。   相比起那位男生的高大魁梧, 陈延白的身材在他面前就要稍逊几色。但陈延白并没有将这个放在眼里,友好地与他握手言和后,两组队员就正式进入了比赛状态。   裁判手里拿着篮球走到他们俩中间。   陈延白瞬间进入状态, 双目紧紧的盯着那颗球, 凌厉警觉,像一头狼。   他双脚张开, 将重心落到脚下。   “哔——”   裁判吹响哨声。   几乎是在同时, 那颗篮球被他抛向天空。   陈延白和魁梧男生同时起跳。   他腾空而起,身姿张开,手臂结实有力去够那颗球。陈延白下颌弧线紧绷着,目光灼灼。手臂够到那颗球后, 往自己队伍里面一传。   激烈的篮球赛况正式打响。   观众台的欢呼声一层比一层高,像是要穿破耳朵。   陈年的视线盯着那个篮球场上奔跑着的矫健身姿, 她看着他运着球奔跑着, 躲过一个又一个的拦截, 抓住时机, 他起身一跃。   手里的篮球飞了出去。   “哐当”一声响。   篮球进框了。   京北大学率先获得两分。   场外一阵欢呼声。   “啊啊啊啊啊啊陈延白好帅啊!!!简直迷死了!!”   “好厉害啊,感觉他赢得好轻松的样子!”   “哥哥好帅, 我好爱你!!!”   “……”   “……”   陈年也为他进球得分感到高兴, 嘴角翘起淡淡的弧度。   高中的时候她错失一场他的篮球比赛, 没机会看见他在球场里的英姿煞爽, 今天在这个地方,全都补回来了。   每一帧每一影,还有独属于少年热烈的身影,全都展现在她的眼里。   比赛并没有就此停下,陈年看着少年重新从队员的手里抢过篮球,正突破着对方层层队员的围堵。或许是上一次陈延白打球太凶让他们都注意起来,三个队员堵在他面前,陈延白无法突击。   正僵持着,陈延白眼疾手快,将篮球投给了孟盛阳。   两人一扔一接,配合的天衣无缝。   孟盛阳接过球,奋力运着。   不料也惨遭围堵,对方选手从孟盛阳手里抢到球,一里一外的配合,最后进了三分球。   “哐当”的砸篮板声音和哨声同时响起。   上半场比赛结束。   最后比赛得分23:20,京北大学险胜。   两支队伍各自朝休息的区域走去。   陈年看着陈延白手里拿着毛巾在擦汗,从额头到脸颊再到修长的脖颈,他脑袋微微扬着,露出一截修长性感的喉线。   陈年咽了咽唾沫。   有几个人围着他,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跟他说话,陈年瞧见他嘴角淡淡的笑意,肆意不羁又热烈无比。   没过多久,观众台上的几个女生羞羞答答地走下去,他们手里拿着水,嘴角弯着,一副甜滋滋地样子。   那几个女生迈着小碎步走向了陈延白,他们面对面而站,女生把水递出去,是去送水的。   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为他送过水,   那个时候的他嘴角漾着笑意,会伸手接过,然后跟对方说一声谢谢。   陈年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接,害怕自己会看见不想看见的一幕,她轻巧的挪开了视线。   直到身边陶粒的声音传了过来:“年年,你看有人竟然给陈延白送水欸。”   “这人还真无情,连接都不接。”   “要是我送水被人拒接了,那我不得丢脸死。”   陈年重新抬眼看向那边,只见那几个女生手里捏着没有送出去的水,一脸失望的回了观众台。   这是……   没接吗?   陈年正这么想着,不料陈延白的视线就再次落过来,他们彼此的目光在空气里交汇。   这一次,陈年是真真切切看到了他。   他双手扶在腰上,淌着汗液的胸膛上下起伏着。   盈盈灼目,紧锁着她。   陈年脸热,心跳也此起彼伏的跳动着。她迟疑的收回了视线。   陈延白的那双眼睛太过深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突然起身想离开,陶粒抓住了她的手,“你去哪儿?”   “上……上厕所。”撂下这么一句话后,陈年就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了那里。   她走的急切,陶粒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她没怎么多想,重新收回视线,继续混着人声尖叫起来。   陈年跑下了观众台,那些欢呼与尖叫的声音被切割在耳后,变得模糊。她沉重的呼出一口气,脚步虚浮的向前走了几步路。   胸腔里的心跳声强烈,冲撞着心房腔壁,像是快要跳出来。   她打算去旁边平复平复心情,脚步刚想动,自己的手腕不料被人从后面扯住。   这里是一个类似于集装箱的过道,薄薄的阳光斜斜的射进来,一些浅浅的光落在陈延白的身上,他穿着红色的篮球服,额间还有密密麻麻的汗液,乌黑湿发耷拉着,软塌塌的。   因为背着光,他的整张脸都陷落进阴影里,看不清情绪,唯独一双眼睛漆黑明亮。   灼灼地看着她。   他身姿挺拔,裸,露在外得手臂结实有力,上面攀附着几根青筋,陈年觉得好看就多看了几眼。   “你……怎么出来了?”   陈年没敢多看,收回视线后问他话。   “来找你啊,你不是走了?”   陈年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她刚刚离开观众台的事情。   “我出来有事。”陈年简单的解释。   不料那人追问:“什么事?”   “买水。”陈年胡诌,“我口渴了,想买水喝。”   “那正好,帮我也买一瓶。”   “你不是有水?”   “喝完了。”   “刚刚……”陈年不知是出于什么情绪,突然提到刚刚那几个上前大胆送水的女生,“刚刚不是有人给你送了。”   “没接啊。”   陈延白懒散着调子,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他像是猜中了她什么心思那样,眼神狡黠,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但她也不想如他的意,“那你为什么不接?”   “别人的水,我喝不习惯。”   “那我也是别人。”   这话噎了陈延白一瞬,他顿了几秒,随后笑出声来,抬手揉了揉陈年的脑袋,眼神宠溺,“不是吧,同桌,就让你帮我买瓶水而已,你扯到哪里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陈年有点期待陈延白会顺着她的话接下去的,可是他没有。   心里面涌起一阵失落。   “又没让你以身相许,瞧你怕个什么劲儿。”   “……”   “谁说我怕了,不就买个水吗,帮你买总行了吧。”   说这话,陈年承认自己是因为陈延白觉得她怕才出口的。   可这话一说出去,陈年就后悔了。   男生突然向前靠近一步,陈年避之不及,脚步连连往后退。到最后陈年退到墙根,她退无可退。空气里飘动着细微灰尘颗粒,风轻轻的吹过来,陈年的呼吸变得很浅。   陈延白缩小着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慢慢的,一点点的靠近她。   他的脸在她的眼睛里无限放大。   陈年从没与人靠得这么近,她吓得脑袋往后缩,眼看着后脑勺要撞墙,陈延白眼疾手快伸过手去,一张大掌托住了她的后脑勺。   手掌温度温热。   陈年心跳在加速。   她似乎能感受到男生浅浅的呼吸。   是同样的滚热灼烫的。   盈盈热火。   她快要被他烧死了。   齿间一句话说的不流畅:“你……想干什么?”   他想补充他刚刚说的那句没说完整的话。   一张脸上的表情很坏。   跟故意似的。   陈延白稍稍偏了偏脑袋,这个角度衬得他脖颈修长。   他在距离和她还有一分米的地方停下。   薄唇轻启,喉间滚动,低沉的声音像是被磨过一层磁,传进她的耳朵里。   窜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他声音拖得慢。   “不过,男未婚女未嫁,以身相许,也不是没有机会。”   陈年大脑宕机,呆在原地。   脸颊爬上一抹清晰可见的绯红,显在白皙的脸颊上。   晶莹透红,令人垂涎。   陈延白瞧着她颊色,下意识眯了眯眼。   笑得更坏。   “啧。”   “脸红了啊。”   陈年最后捂着脸跑开了。   陈延白就站在原地双手抱胸着,目光慢条斯理的黏在她身上。   眼里那道身影纤细瘦弱,及后背的长发随着女孩儿跑动的身姿晃动着,向四处摇摆。陈延白深深的弯了弯唇,最后将笑意蔓延至眼角。他突然又想起陈年噎他的那段话。   不是他不接下去。   是觉得现在不合适。   至少,不应该就这么随随便便的。   她问他为什么不接别人的水,他说喝不习惯,她又说那她也是别人。   错了。   她不是别人。   ……   篮球联谊赛比到最后,胜出者是京北大学。   观众席上一片欢呼,都在为这一场激烈的篮球比赛喝彩。   对方校友也表示了最诚挚的祝贺。双方握手言和,最后拥抱在一起。   这只是一场联谊交流比赛,双方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当天晚上,两校合盟举办了联谊晚会。   京北大学塑胶操场上,一群人围坐在地上,认真听着弹吉他的少年边弹吉他边唱着歌。他的声音很特别,带着一股沙哑感,歌声起,像是唱出了一段故事。   陈年和陶粒坐在人堆里,她手托着脸,目光呆呆地看向正前方的那个弹吉他的少年。操场亮着灯,但因为空间大灯光四散,落在陈年身上的光就只有薄薄的一层。   或许是歌声好听打动了她,陈年淡淡的弯了弯唇。   而这一幕,恰好被与她隔得老远的陈延白看见。   他顺着女孩儿的视线看去,发现她正痴痴地看着前面那个弹吉他唱歌的小子。   那小子身穿着一件很赶潮流的拼接卫衣,头发长至脖子,带着卷。头上戴着一只鸭舌帽,帽檐盖的很低,只隐隐透着灯光瞧见他的一小截下巴。   很富有艺术气息。   看起来很会打扮的样子。   他甚至是下意识地垂眼看了看自己。   一身黑衣夹克,一条牛仔,一双运动鞋。   简系穿搭。   简单地不能再简单。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胜负欲,烦闷情绪冲他脑门儿直撞。   他重新抬眼打量着他。   潮流?   搞艺术的?   京北大学艺术生?   穿得花花绿绿的,好像也不过如此。   就在陈延白一同乱想之际,吉他男结束了那首歌。   围他坐一圈儿的学生纷纷为他鼓掌,陈年也在此行列。她手拍得很欢,一双盈盈杏眸里水光闪闪,吉他男和她对视了一秒,腼腆得红了脸颊。   这些微妙的举动悉数都成倍数放大在陈延白的眼睛里。   他不可置信的看过去。   陈年齐肩的长发柔顺的垂在脑后,夜晚吹着风,飘起她几根发丝。她的侧脸被一层柔光勾勒着,线条柔软流畅,嘴角笑容也温和。   在这多情的夜晚里,潋滟生姿。   陈延白一颗心全在她身上。   直到身边的一个哥们儿突然喊他,叫他也去弹吉他唱首歌。   “去呗,弹给咱们大伙听听。”   这边动静太大,惹得那边的陶粒和陈年都跟着扭头看来。然后陈延白身边的人恰好说道:“你那天洗澡我可是听见了啊,你这嗓子天生唱歌的料,不打算亮出来?”   陈延白对这个没兴趣,他根本不想上去唱。   他摆了摆手。   哪知身边那人继续道:“哥们儿,你看这里这么多好看的妹子,中文系系花也在,你要是上去唱了,我让人把微信给你?”   “我有她微信。”   “不需要。”   那人更惊讶,低声:“你竟然有系花陈年的微信?!”   陈延白看起来倒是淡定,“怎么?”   “很意外吗?”   那人连忙摆手:“那倒没有。”   “只是……”   “你连人家微信都加了,这说明陈年对你是有好感的,就更不能放过这么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了啊。”   嗯。   说的有道理。   不然他怎么追。   他突然又想起刚刚陈年看那个吉他男的眼神,淡淡的,柔柔的,像是一捏就能出水。   啧。   酸溜溜的。   那种属于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胜负欲又重新涌上来。   他是该让他知道一下。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陈延白手撑着地站起了身,身旁喋喋不休的好哥们儿还费心费神的正劝说着。   瞧见他站起来,他嘴里的话止住了,一双眼惊讶的看着他,“延哥,你干嘛去?”   “去打脸。”   男生:“?”   陈延白径直走到了吉他男的面前。   他站他坐。   是很具有压迫感的对视。   吉他男身处暗处,他抬头,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陈延白。   “哥们儿,你有事儿吗?”   陈延白淡淡的点了个头,语气清冷:“吉他借我一下。”   吉他男莫名其妙的将身上的吉他取下来给了他。   陈延白接过,挑眉跟他说了声谢谢。   随后他走到刚刚吉他男弹吉他的位置,盘腿坐下去。   那看着是要弹吉他的样子。   坐在人群间,也就是他对面的陈年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身旁陶粒也凑过来跟她好奇:“诶诶,陈延白这是要弹吉他吗?”   陈年的注意力此刻全都放在陈延白一个人身上,她看着他坐在地上,脑袋微垂着,视线角度向下,左手指尖摁在吉他琴颈中部,右手指尖轻拨动着琴弦。吉他在他手指拨动下,发出一串顺柔好听的声音。   他这是在试音。   因为光线的角度,将他的下颌弧线照得利落分明。   陈年是第一次看见弹吉他的陈延白。   她以前听过宋林菲提起,陈延白会很多种乐器,只是她从来没见过。   夜色里暧昧,陈年眼睛里似有光在闪烁。   弹吉他的人换成了陈延白,周围的声音渐小,大家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坐在中间的人身上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动,一阵舒缓好听的琴弦音响起。   紧接着,低哑淡沉的声音响起。   温柔的,沙哑的,和这夜色的风一起吹进了陈年的心里。   “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骑的单车还有他和她的对谈   女孩的白色衣裳男孩爱看她穿”   “好多桥段   好多都浪漫   好多人心酸   好聚好散   好多天都看不完”   那是她高中时期,MP3里播放的,次数最多的一首歌。   她年少时暗恋她的情感全寄托在这首情歌里。   可她记得,她从未与他分享过这首歌。   他是怎么知道的?   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她不受控制的想着这个问题,神思四散。   这首歌原版是女声唱的,温柔婉转。   可现在却被他唱了出来,低磁稍沉的嗓音里带着另外一种特殊的味道,一种能令人心跳酥酥麻麻的味道。   慢慢喜欢你   慢慢的亲密   慢慢聊自己   慢慢和你走在一起   慢慢我想配合你   慢慢把我给你   这是一种深情的告白方式。   他的声音紧紧密密的缠绕在她心间。   挥之不去。   陈年确定。   她快要沉溺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PS;文中出现的歌词来自莫文蔚《慢慢喜欢你》,侵删。   陈延白他又醋了醋了! 第57章 虔诚   那首歌弹到最后, 周围一片安静。最后一个音拍落下,琴弦尾音渐止。   周围传来一阵连绵热烈的掌声。   就连陈年,也都下意识拍了拍手掌。她看着被众人艳羡目光围拥的那人, 心里间涟漪荡漾, 和这夜风,缠缠绵绵的绕至她心尖。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下, 她偷偷弯了弯唇角。   陈延白将吉他还给了那个吉他男,视线淡淡扫过与吉他男离得不远的陈年。陈年翘起的唇角刚好被他看见,陈延白敛了敛神色多看了几分。   随后, 便被一众人夸赞的话勾去。   “延哥, 没看出来啊,你还会这玩意儿……”   一个男生搂着陈延白的肩膀, 脸上露出的, 皆是惊讶与意想不到的表情。   陈延白闲闲地手插兜,“你想不到的还多了去了。”   “……”   男生也没跟他说太多,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就放他离开了。   人堆里还有在起哄的声音。   陈年坐在他们中间, 视线不受控制的朝那边看去。陈延白与她隔着很远的距离,他盘腿坐在地上, 右手边一个男生勾肩搭背的与他说话, 脸上表情贼兮兮的。而陈延白, 姿势懒散, 眉眼也松怠,许是听见了什么搞笑的话, 他突然嘴角一勾, 灯光薄透, 照他一身的浅光。陈年的心脏又不受控制的跳起来。   身旁陶粒也像是被刚刚陈延白的那番操作惊讶到了, 她捂着脸颊笑,跟陈年说:“真没想到啊,陈延白竟然还会唱歌弹吉他,但是好好听啊啊啊啊,年年,你以前有没有听过他唱歌弹吉他啊?”   陈年有些心不在焉,“没有。”   “那应该是他不爱表现吧,那种很厉害的大佬大神都是这么给自己定位的,这么一想,陈延白的形象突然在我眼里很加分欸!”   “叮咚。”   兜里的手机响起一阵声音。   陈年摸出来看,发现是陈延白给她发的信息。   【陈:好听吗?】   是在问刚刚的歌。   陈年下意识抬头又朝那边看了一眼,隔着老远的距离,她突然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陈年顿了顿,又突然看见他向她摇了摇手里的手机。   随即,她埋下脑袋看信息。   【陈年:还行吧。】   【陈:和刚刚那个男生相比,谁弹得好听?】   隔着屏幕,陈年就感受到了陈延白那想要一决高下的胜负欲,可他们不都说他弹得好听吗?夸赞难道还不够?   大概就是这样。   但陈年并不想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做出任何选择,一方面是她真心觉得他们两个人弹得都好听,嗓音也各有各的特点;另一方面,是她觉得如果在他面前说喜欢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某一个人,总觉得选谁都不稳妥。   于是她回:【陈年:我觉得都好听。】   陈延白:“……”   【陈年:你听过这首歌啊?】   陈延白正无语中,还想着这姑娘存心就是来气他的时,手机突然又进来了一条她的消息。   手掌里的手机震动,他低眼看去。   陈年发来的那条信息横亘在手机聊天框里。   他怔了怔。   突然想到了以前。   那是高三的最后一学期,夏天进入最热的时刻。   明晃晃的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晒得校园里的树叶都折了精神。和宋林菲跑完小卖部回来,陈年马不停蹄的赶紧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MP3听起了英文。   最后一学期时间紧,学校要求他们每天早上早到校二十分钟并提前进入自习状态,以前陈年的英文听力都是安排在早自习之前的。但因为时间被霸占,陈年不得不将听英文的时间改到每天中午。   她将耳机塞进耳朵里,按了开始键。流利标准的美式英语从耳机里跑来,她听得很认真,可听着听着,突然就觉得很困倦。   陈年闭着眼打了个哈欠,她颤了颤似乎千斤重的眼皮。   窗外的阳光灿烂得刺眼,照在人身上又觉得疲倦。   她终是没抗住,最后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手臂压桌的动作,她突然按到MP3上的按钮,美式英语暂停,在她闭眼沉沉睡去时,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舒缓优雅的歌声。   “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骑的单车还有她和他的对谈……”   陈延白和许嘉述打完球回到座位上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情景:   女孩儿困倦的枕着手臂,脑袋朝向他座位的那一方,沉沉睡去。窗外的阳光光线被削弱后泄进来一些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她脸颊肌肤白嫩。纤长的睫毛稍有些弯,像羽毛一样盖住眼睛。鼻梁,红唇,脸廓,下颌,这一切在陈延白的眼睛里都无比清晰。她耳朵里塞着一只耳机,因为睡觉不踏实,耳机落下来,掉在了桌子上。   她睡得很沉很香。   陈延白自觉地放小了动作,慢慢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窗外的光被他挡住了一些,微微弱弱的模糊暗影轻轻的拢到她的身上。   女孩儿未从察觉。   樱红唇瓣张了张,陈延白轻轻的笑了笑。   教室里安静,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里。他突然俯下身去,也和她一样趴在桌子上,他的下巴搁在手肘上,缓慢的靠近她。   女孩儿呼吸匀净,浅浅温热的气息从鼻子里喷出。   她睡得很乖。   陈延白看了她好一会儿,一双眼睛里明亮认真,蕴着深深笑意。   午间是真的让人困倦。   舒懒的阳光里带着能让人乏困的味道。   他也困了。   于是伸手捡起了那只她耳朵里掉落下来的耳机,顺手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闭上眼的瞬间。   他听见里面在唱:   慢慢喜欢你   慢慢的回忆   慢慢地陪你慢慢地老去   因为慢慢是个最好的原因   盛夏的午后,他听见了她耳机里藏起来的秘密。   然后和她,沉沉睡去。   回忆结束。   他看着陈年的那条信息,轻轻的笑出了声。   动手打字。   【陈:很久以前听过。】   收到陈延白的消息在五分钟后。   那条信息发过去,到陈延白回复她的这五分钟里,陈年的心跳得不行。   她心里像是在期待什么。   又像不是。   直到她收到陈延白的回信。   很久以前听过。   那是有多久?   是很久到高考以前吗?   联谊会之后,一切又步入了正轨。陈年也不再装肚子疼和陈延白躲躲藏藏,毕竟和学习以及绩点相比,陈年还是觉得学习更重要。   之前因为生病陈年落下天体物理的一节课,陈年一进教室,讲授天体物理的老师就眼尖的看到了她。   这个姑娘他一直有印象,虽然不是本专业出身的学生,但他的每节课,几乎一节不落。学也学得认真,甚至有时候下课,她还会来向他请教问题。比专业生都专业。   陈年走到老师的面前,对他笑了笑,礼貌的跟他打了个招呼:“老师早上好。”   讲授宇宙天体的老师笑眯眯的看着她,关心道:“病好啦?”   这是胡诌的理由。   被问及,陈年有些心虚,她僵硬的扯了个笑容,点头:“好了。”   或许是因为平时上课她最积极她最听讲,好在老师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跟她说:“那你可要好好听讲咯,上周你没来,落下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我会好好听讲的。”陈年弯着唇,“有空了也会去图书馆,把之前错过的有趣东西全都补回来。”   老师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学生。   好学,积极,听话。   “还是你最积极。”   “不来天文系都可惜了啊。”   陈年害羞的笑了笑,眉眼弯弯,很是乖巧。教室里进来的学生一波接一波,她朝后面指了指,跟老师说道:“那我先过去坐着了。”   一节课结束。   陈年用手锤了锤发酸的脖子,然后收拾文具,资料,准备离开。   但她在离开之前去了讲台。   想找老师要一份上一周的学习资料。   并不是她对自己太刻苦非要学这个东西,只是最近时间空闲的很,加上这节课老师将宇宙万物讲得绘声绘色,这难免会勾起她对上一次课程的好奇心。   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会让她久久都念念不忘,她喜欢全然了解。   但事情并没有她想象得那样简单。   “对不起啊陈年同学,有同学比你先来一步,将U盘借走了。”   陈年觉得有些可惜了。但她对宇宙的奥秘实在是好奇的深,于是跟老师说:“那您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我或许之后可以向他借一下。”   老师刚想告诉她那个人的名字,名字的主人就慢条斯理的朝这边走来。老师眼睛一亮,喊住了陈延白。   陈延白抬头往这边看来,看到了老师,也看到了站在老师面前的陈年。他跟和他走一路的男生说了句话,那个男生就率先离开了。   陈延白抬脚朝这边来,到陈年身旁。   眼睛却是看向老师的。   “老师,您叫我?”   “上周课的U盘资料你看完了吗?”   他刚要说看的差不多了,老师就率先一步抢他的话,说:“是这样的,陈年同学呢上周缺了课,他很喜欢这个课程,错过了很多有趣的东西,你要是资料都看完了,就把U盘交给她。”   原来是这事。   陈延白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自己身边地女孩儿,她安安静静地站着没说话,脸上神情淡柔。   “哦。”   “还没看完。”   “……”   老师陷入了两难,“那这可怎么办呐……”   “既然这样,那就……”陈年打算放弃,想着既然别人要用,自己另想办法就好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陈延白不是这样想的。   “一起看吧。”   陈年:?   陈年一脸不可思议的扭过头看他去。   在她身边,陈延白一身黑衣,挺鼻阔眉,笔直的站在他旁边。   说出来的这几个字,让她恍然想到高中时期和他一起看天狼星的那次。   也是一起看的。   她怔了怔神。   恰逢这时,陈延白刚看过来。   两人视线在空气里相撞。   半拍。   她挪开。   陈延白微不可察的弯了弯唇。   跟老师道了别后,陈延白跟陈年一起出教室门。陈年还是想拒绝,于是跟他说:“还是算了吧,既然你要用,我可以先……”   “没事。”   “嗯?”   “我说可以一起。”陈延白突然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看着她。   他们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秋风拂动枝头的枯叶,簌簌的声响。陈年抬起眼看着他,风吹动着她的几根发丝飘动。这样的景致,真的很容易让她勾起旧日的线,也很让他,陷入了同样的旧日回忆里。   树叶一片一片的掉落,他们看着彼此。时间像是放慢了的长镜头,添了柔色的焦距。   然后她听见他后面那半截未说完的话。   和秋风一同吹拂。   字字虔诚。   “是因为我想跟你一起。”   作者有话说:   PS:文中歌词来自《慢慢喜欢你》侵删。 第58章 坦诚   陈年听见自己的心跳愈发在耳边强烈,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陈延白好像是喜欢自己的。可这种想法刚形成的后一秒,她就打消了这种念头。   怎么可能。   或许他这样, 只是因为他们是一个高中的。况且, 在这所学校里,陈延白也只认得她一个人, 再加上两个人之前又是同桌,要比这所学校的其他同学关系好上那么一点点而已。   但陈延白说的那句话实在是太能令她遐想,虽然觉得不可能, 陈年也还是没忍住做了短短一秒的梦。   梦醒了, 就该变成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陈年拒绝了陈延白的邀请。   她决定以后还是和他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还是不用了,图书馆里也有很多关于宇宙方面的藏书, 我回去找找资料看看就好了。”   说完, 陈年就转过身离开了。   陈延白立在原处,看陈年的背影。下垂的手不知在何时紧紧攥起。   陈年心怀着颇多心思回到了宿舍,刚刚拒绝陈延白的话后,她很清楚的看见了陈延白脸上闪过的那抹失望情绪。   悲伤, 落寞,看起来很伤心。   这让她也不开心, 心里堵着, 塞着, 闷闷的, 喘不过气来。   陶粒几乎两眼就看出了陈年的心事,她懒懒的靠在自己的旋转椅上, 脑袋上枕一个抱枕, 怀里还抱一个, 慢条斯理的抬起眼皮, 问她,“你又怎么了?”   陈年不想说,“没事。”   “你这表情看着像没事的样子吗?”陶粒直起腰来,朝陈年丢抱枕。陈年急忙接住,她抬起眼皮看她。陶粒站起身朝她走来,然后弯下腰,戳了戳她的脸,“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不开心三个字都写在脸上了。”   陈年跟她扯了个僵硬的笑容。却被陶粒用手一把掐住脸,她用双眼瞪着她,特霸道的说:“别笑了,比哭还丑。”   “……”陈年立马收回了自己的僵硬笑容,嘴角撇下去,好看的两道秀眉也一样撇下去。   陶粒松开她,将自己的椅子扯过来坐她对面,双手抱胸,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还得是我这个好姐妹愿意做你的树洞,说说吧,你怎么了?”   陈年揉了揉脸,缓缓抬眼看她,好一会儿,陈年才缓缓开口:“我好像,又让陈延白伤心难过了。”   陈年一五一十的将之前的事情告诉她。   说完了,陈年忍不住问了句:“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太过分了点啊?”   她说这话时,双手紧紧的攥着衣角,手指骨节都泛了白。   “明明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虽然令我也实在伤心,可我一直揪着这件事情不放,我总觉得自己太较真了。”   明明知道,他应该也另有隐情。   “你自己怎么想?”   “我就是觉得我有点过分了啊,我好像一直对他冷冰冰的,反倒是他,对我……”   对我很好。   这让我很愧疚。   “对你?”陶粒挑了挑眉,作势引导一般,“怎么?”   “对我……不错。”   “就只有不错?”   话题被她带偏,陈年抬手推了推她,嘴上不乐意道:“你别带偏话题了。”   “你快点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过分了?”   “这个嘛——”   “我待会儿告诉你。”   “啊……”   陈年摸不着头绪,刚想问为什么时,陶粒就先出声了。   “在告诉你过不过分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不能瞒我。”   陈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点了点头。   然后陶粒就问:“你是不是,还喜欢陈延白?”   陈年闻言一怔,她睫毛颤了颤,“什……什么?”   “你是不是,还喜欢着陈延白。”   “你为什么这么讲?”   “因为我发现,你在乎他。”   陈年有片刻的停顿。   人像是傻了。   于是陶粒跟她分析:“每次你跟陈延白见面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从你脸上看见了不同的情绪,开心的,失落的,生气的,难过的,人也变得开朗起来。”   “这不是在乎是什么?”   陈年噤了声,她在慢慢想陶粒说的话。   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她好像确实变了不少,用陶粒的话来讲,就是说这才有了个人样。   有人给他送水她会难过,他拒绝不要她会开心,唱她最喜欢的音乐并让她在吉他男和他之间选择谁唱得更好听,她也会开心。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告诉她,她没忘记喜欢他。   而且每次跟陈延白在一起时,她也总是能回想起以前高中时期的那段和他一起的快乐日子。   她喜欢那段日子。   “你啊,就是太固执了些,不敢正视陈延白在自己心里的位置。”陶粒毫不留情的戳了戳她的脑门儿,“就你这样的,难怪暗恋一个人会失败。”   陈年不愿意她这么说自己,但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她抬手揉了揉被她戳过的地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喜欢就去追啊。”   “你已经错过一次了,难道你想再错过一次,最后让自己终生遗憾啊?”   陶粒性格直爽,没有她这么多迂回,会提前想很多东西。   但陈年也还是犹豫,“那他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呢?”   “那就……”   “让他喜欢你。”   陈年谨记陶粒跟她说的话,晚上躺在床上想办法,怎么让陈延白喜欢上自己。   来硬的?   太不符合她性格。   来软的?   更不符合她性格。   隐秘点的?   她怕他懂不了。   可她真的,连从哪里下手都不知道。   这件事暂时被她放下,第二天,陈年就去了图书馆,从书架上找了几本关于宇宙的书,然后到窗边的位置认真翻看。   上周的天体课她没学习,想着能靠手里面的这些资料补一补,但那些书也有局限,关于那方面的知识,也写得局限。   陈年翻了几本,总觉得没老师亲自写的资料好。   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翻书,心思变得闲散起来,看书也走马观花,根本不用心。看着看着,她突然想到了昨天邀约她一起看资料的陈延白。   沉沉地叹了口气,竟还自言自语的责备起自己来,“都怪你,不就看个书嘛,有什么好躲的。”   凡是皆有因果报应。   她这会儿算是信了。   书看得久了,脖子有点酸。陈年抬起头用手揉了揉,视线一晃一收之间,她看见了不远处背对她而坐的陈延白。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他坐得端正,背挺得很直。坐在那里只手臂稍稍有活动,他面前的电脑屏幕泛着光,看起来像是在写什么东西。距离太远了,陈年看不见。   她突然卸下警惕,用两只手手背托着自己脸,认真的凝着他的背影。   以前的她也喜欢在他身后看他,她享受她的目光放在他身上,轻松又惬意的样子。但也只有在他身后她才敢这样,肆意大胆,不害怕被他发现。   那背影是她怎么也看不腻的样子。   陈年突然伸出手去,隔着空气,用手指轻轻描摹,一笔一划,被她画得轻盈又格外认真。   她悄无声息得弯了弯唇。   可突然。   陈延白侧过身弯腰捡笔,他侧脸弧度优越,下颌线硬朗。   在光影下,格外的好看。   陈年被吓了一跳,急中生智,她整个人趴在桌上,脑袋埋进手肘窝里,也不管陈延白看没看见。   陈延白本是没看见的。   但身后动静有些大,他就下意识侧了侧脑袋看过去。身后的学习桌有很多张,大家都在认真看书学习。   只有一张桌上,有个女孩儿在睡觉。并且,那身影甚是熟悉。陈延白多看了几眼,见她可能是困了真在睡觉,他淡淡的勾了勾唇,最后转过头去,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来。   陈年过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抬起来,她朝对面看去,发现人已经不在了。几乎是下意识地,陈年转头四处看了看,没看见陈延白地身影后,她才敢猜测他应该是离开了。   他没发现自己。   在舒口气的同时,陈年感受到了一股失落。   她还说要追他。   刚刚那么好的时机,自己竟然却想要躲起来。   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勇敢吗?   陈年没了看书的心思,打算将那些书归放原位,于是她朝书架那边走过去。   她一本一本的将他们塞进书缝里,却心不在焉。直到最后一本,因为脑袋里想的全是陈延白没发现自己就走掉的事情,手没拿稳书,它快要从她的头顶掉下来。   直到一只手从她身后伸过来,稳住了那本书。   却碰到了陈年冰冰凉凉的手指。   陈年转过身,看见了一截硬朗的下颌。她抬眼,落到那人的脸上去。   呼吸滞住。   是陈延白。   “你……你不是走了吗?”陈年怔怔地开口。   趁着她发愣,陈延白一用力,将那本书塞进了书架上书与书的缝隙里。因为这突然的一个举动,两人距离拉近,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   这让他们感受彼此的呼吸。   陈延白看着被圈在自己怀里的女孩儿,表情怔怔地,样子呆呆地,睁着一双杏眼,目光全放在他身上。   他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没打算放开她,就着这个姿势跟她说话。   嗓音低低,他故意装傻:“你看见我了?”   陈年微张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过来找我?”   陈年挪开视线,这一挪,目光却落在了男生颈间凸起滚动地喉结上。脸红脑闷,陈年咽了咽唾沫,再次将视线挪开。   意识到他们这个姿势过于暧昧,那人离她太近。   陈年耳根泛红,抬手推了推他,声音极小,只能被他们两个人听见,“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声音里藏匿着几分羞涩,倒为这话添了几分韵色。   陈延白觉得悦耳。   当然不能这么容易就放过她。   于是他故意说:“要是我不打算放呢?”   作者有话说:   陈延白暗戳戳调戏自个儿媳妇儿,会还是你会,我的延! 第59章 红眼   “你……”   陈年知道陈延白一贯这样, 随性惯了。   但这是图书馆,一男一女靠得太近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好。一只手推不动他,陈年就用两只手, 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胸膛, 悄声悄气地说:“我们这样被别人看见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他挑眉,故意问她。   陈年:“……”   真是跟他难说!   她揪着秀眉, 声音不受控制地大了一点,“什么都不好!”   这声音一大,有人扒著书架探出脑袋看过来。   这角落里, 被彼此珍藏的秘密, 正被人偷偷挖掘着。   看她是真急了,陈延白才堪堪松手。但却没退步, 依旧与她靠得近。   一鼻一息之间, 全是她的呼吸。   淡淡的,温温的。   陈延白弯了弯唇,眼里噙着宠溺的笑,“这下可以告诉我了吗?”   “看到我了, 为什么不过来找我?”   明朗的眼睛里愈发沉色,深情万分。   陈年快要跌落进去, 胸腔里的心跳慌乱的颤, 她认真的看着他的眼, 与他对视, 不舍离开半分。   直到——   两道女生交织着传来,惊扰了这片刻柔软。   “欸, 别过去。”   “怎么了?”   “那边有对情侣, 看着是要偷偷摸摸接吻的样子, 你过去看到了还不得酸死啊。”   陈年被他们这口出狂言吓了一跳, 趁陈延白没注意,猛推了他一把。陈延白也被这话听懵了,任凭着自己的脚步往后退。   无措在两个人之间蔓延,一人慌乱,一人失措。   “啊,有没有搞错!这里可是图书馆,可不是这些小情侣调情的地方!”   “这些情侣也太不知分寸了吧,还真把这里当屠狗场了啊!”   “你别酸了,咱还是快走吧。”   那两个女生拉拉扯扯着离开,剩下陈年和陈延白站在原地干瞪眼,你看我我看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叫做尴尬的味道。   陈年觉得还是先溜比较好,于是她先打破残局,抬手指了指外面,“我还有事情,就先……先走一步了……”   说完她就要跑。   脚才刚踏出去一步,就被陈延白叫住了。   “等等。”   难说现在的感受,陈年停住脚步,后脊发僵。   她缓慢的转过身来,却不敢看他。   “你还有什么事吗?”   陈延白向她走近,白色运动鞋踩着白净的磁地砖,上面倒映着他模糊的身影。   陈年看着那双向她靠近的鞋,手指捏了捏。   他在和她合适的距离间停下。   陈年忽地抬眼,跌进他的眼眸里。   深沉,邃净。   是那种至纯的黑。   “来图书馆是为了上周末的课?”   此时不用点明,陈年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于是点头。   “你就这么喜欢那节课?”   稍有的紧张感微微放松,陈年杏眸眼眶微阔,又点了点头。   她神情格外认真。   这让陈延白想起高中时期的她也是这般如此,认真对待每一件事情,从不松懈。   片刻的回忆让他心里很满足。   于是他又问她,“那为什么,把那些书都放回去了?”   “资料不全,有点散乱,看起来有些毫无头绪。”   她都认真看了一遍,除了一些皮毛的零散知识之外,其他的根本没什么用。她看着无趣,就不想再看了。   “既然这样,那不如跟我做个伴?我刚好要用那些资料,我们一起看?”   陈延白说得小心翼翼,甚至连最后的那几个字,他都说得小心得更加小心。毕竟昨天已经被她拒绝过一次,再加上陈年又是那般固执的人,他其实在她答应自己的这件事上来看没有胜算。   谁知,他却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陈年喃喃一声,一个好字。   与悦耳琴弦合拍,抚慰他犹疑地心灵。   两人面对面而坐。   片刻的对视让其中一人惊慌失乱,陈年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扯过一旁的杂书随意乱翻了翻。她想到昨天自己拒绝陈延白的邀请后,他那黯然神伤的样子,于是跟他道歉:“昨天的事情,对不起。”   “没关系。”   陈延白给电脑开机,想到自己还有一点资料没写完,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抬起来,越过落到陈年的脸上去,目光很淡,“可以稍微等十分钟吗?”   “我有个东西还没写完。”   陈年点头,“可以。”   说完,两个人就各自埋头干各自的事情了。陈年翻着手里的一本杂书,陈延白手指劈里啪啦的摁着键盘。   两个人之间,除了翻书页和摁键盘的声音之外,便再无其他。   十分钟后,陈延白做完手里的工作,将单独放在一起的资料点开。然后他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陈年。   此时的她,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皮轻阖着,是在闭眼休息。   睫毛纤长脆弱着轻颤。   像蝶翅。   灵巧的翩飞着。   陈延白稍稍倾身,目光柔软的放在陈年身上,窗户外吹进来一阵风,轻轻的,吹过陈年耳旁的发,也吹过她放在桌旁的一个笔记本。   书页翩翩翻过,上面的字迹漆黑而灵透,一笔一划的落在页上,吸引陈延白的视线。   那个笔记本只一半落在书桌上,另一半悬着,淡蓝色的外壳,很精致。   风刮着,书页翻着。   几下它便掉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并未惊醒陈年。   她像是睡得不踏实般,只轻蹙了下眉头,动了动脑袋。   见她没有要醒的样子,陈延白只好侧身弯下腰,将那个书页敞开着的笔记本从地上捡起来。本以为那只是一个普通的笔记本,陈延白着手翻了两下,直到他在上面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目光一怔。   从前的从前,女孩儿的那些酸楚与开心皆展露在他眼前。   [后悔学文了,我想学理。]   [和他成为了企鹅好友。]   [他的手穿过了我的发,很痒,却又温热。]   [扔硬币的时候我只想了三个字,陈延白。]   [“天狼星是宇宙的天狼星,它存在于广阔无垠的黑暗里,也存在于人们的心里,他说天狼星是宇宙中最亮的那颗星星,能照亮人们心中的黑暗。但能照亮黑暗的,也不一定是星星。”   “对我来说,他就是天狼星,仅属于我的蓝色玻璃球。” ]   [今天他看了我的月考试卷,说我的未知数“C”太引人注目,说我做题做出了花样来,可是他却不知道,那个字母C,不是陈年的陈,是陈延白的陈。我在试卷上,藏下了我青春最大的秘密。]   [世界上好像总有那么一类人,做什么都合适,就连穿衣服也是,明明是那么丑的一件衣服,穿在他身上,好像就是无比的好看,比任何都耀眼。]   [陈年的陈,也是陈延白的陈。]   [那颗纯粹璀璨的星,原来镶嵌在天际,即使遥远,也想做一回摘星人.]   [陈延白,生日快乐。   This is called the eternal meteor.——CYB]   [我好像感觉他也喜欢我,可这只是感觉。]   [想和他一起去京北念大学。]   [他说夏天来了。]   [山鸟与鱼不同路,从此山水不相逢。]   这上面写着的每一个字都有关于他,有喜有悲,有伤有痛。记忆里那些帧帧画面俶忽向着陈延白袭来,他翻过她的一页页日记,感受着她的喜怒哀乐。   难怪,每次见到他都会胆小;难怪,每次都喜欢躲闪;也难怪,总喜欢落后他一步慢慢走。   原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原来的原来,是她喜欢他。   偷偷喜欢他。   她喜欢了他一整个年少青春。   心里揪痛成一团,陈延白第一次红了眼。   陈年打盹打了二十分钟左右,睁开眼时,只觉得脖子很酸。她用手揉了揉脖子,然后活动了一下身子。   坐她对面的陈延白刚好在这个时候出声:“你醒啦?”   陈年颤了颤眼睫,一脸困倦的样子,问他,“我睡多久了?”   “十分钟。”   陈延白将电脑推到她面前去,“你用吧,我已经写好了。”   想到打盹之前陈延白随口一说的十分钟,陈年忍不住夸赞:“你真准时。”   陈延白在这方面上一向不谦虚,他弯了弯唇,直勾勾的盯着她,眉目清俊,“过奖。”   陈年被他炽烈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红,她好巧不巧的挪开,伸手将他的电脑挪近了点,嘴上跟他道谢,“谢谢你给我看资料。”   “没事。”   两个人在图书馆里又耗费半个钟头,下午的阳光暖暖的,窗外秋色朦胧,枯黄的树叶被微风从树上卷落,簌簌地躺在地面上,一派秋意。   陈年用笔做好了笔记,看完那些资料,她心里很是满足。   浩瀚星空的美不足以用文字描述,她看这些,也不过是想治治眼瘾。宇宙,黑洞,星云,繁星,这里面的任何一个词语,都是能让人感觉到出其不意的美丽。   她喜欢。   看完那些,陈年就将电脑还给了陈延白,并再次跟他道谢。   之后便要走。   陈延白突然站起身来,生怕她从自己的眼前飞速消失一样。凳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陈年被他吓了一跳。   她不知缘由的看着他。   眸色干净。   “我送你吧。”   她和他离得很近,他身量又高,光线被他挡住一半,陈年整个人落进了他的影子里。   就像落进了他怀里。   淡淡的,还有他的气息的怀里。   突然想到之前和陶粒说的话,以及自己做的那个决定。   心一横,她点头答应了他。   两个人走在被枫叶铺满的校园小路上,风声簌簌,树叶沙沙,偶尔几片枯枝败叶顺风落下,落进泥土里,也落在路上。   今天还有些阳光,风也不算太冷,只是泛着秋意,无缘无故的就能让人心里不算太开心。   陈年落后了一拍,像往常那样落后陈延白一步。被陈延白发现,他放缓了步子跟着她的脚步频率,让他们俩都保持在一条线上。   于是他用余光悄悄看她,和她日记里说的那样,眼过风轻,不留一丝痕迹。   这些年她五官都长开了不少,像是柳枝抽了条,露出新的绿芽,美好娇丽,又柔和淡静,总之让他眼前一亮。   察觉到她有些闷闷不乐,陈延白突然出声:“你不开心?”   陈年一怔,向他看去。随后摇了摇脑袋,“没有。”   “那你闷闷不乐的,”陈延白目光认真量她脸上的情绪,话也小心翼翼起来,“是怎么了?”   “想到了以前高中的时候。”   以为她是想到了高中时不开心的事,陈延白心里莫名有些慌乱。   他旁敲侧击:“以前高中怎么了?”   “以前高中好啊,我挺想念高中时候的生活的。”   “想念?”   陈年点点头,和他并排着走。   可陈延白却像是话里有话,“你不难过吗?”   “我为什么要难过?”   “以前那些伤心难过的事情,还有让你伤心难过的人,你想到他们的时候,不会觉得难过吗?”   “不会。”陈年眼底清澈,是没有情绪的那般平静。   她看向身旁的他,说出去的每一个字都毫不犹疑的扎着他的心。   “我已经不在意了。”   作者有话说:   PS;给大家说说,咱年年最后的这句话的意思是,她想放下从前,因为之前说了要勇敢面对陈延白不再躲他了嘛,但陈延白呢,理解的是另外一个意思,就是对从前不在意了的那种意思。这是一个小细节哦,大家别误会了!!! 第60章 错意   陈年终于用隐晦的话语将之前的那件事情说清楚, 说她不在意以前那些伤心难过的事情了。她也希望他们彼此都能开开心心的,那些伤心难过的,就放进回忆里吧。   可实则不然。   陈延白误解了陈年的意思。   他将她送回宿舍后, 一个人顶着一道黯然的背影彷徨的走过篮球场。忧伤和难过盖住了他整个身体, 陈延白到篮球场边的休息椅上坐下,微弓着身, 手指摁着眉心。   身后的篮球场里有群人在打篮球,欢呼声和篮球落地进框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天边的云呈灰白色, 有些暗。   光影影绰绰的从树枝叶缝里穿过来, 一些落在陈延白的身上,更添了几抹忧色。   她好像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一想到这一点, 陈延白就浑身难受。   碰巧这时。   和他一起打过篮球的瘦高个隔着一个花坛, 一眼就看见了他。他穿着一件白色短T,外面套了一件黄.色的篮球服。   朝这边走过来。   “延哥。”   陈延白听见声音,抬起脑袋朝那边看过去,“是你啊。”   瘦高个摸摸后颈, 脸上挂着笑,跟他说话:“你怎么坐这儿呢, 要去打球吗?”   “不打。”淡淡的两个字, 让瘦高个看出了陈延白的情绪不佳。   “你咋啦?”   “没事。”   瘦高个赶紧走到他身旁坐下, 他手里拿着半瓶矿泉水, 跟陈延白说:“你可别骗我了,你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   陈延白淡淡撇过去一眼,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 甚至有些冷。   瘦高个被他这副表情吓到了, 噤声咽了咽唾沫液。   喉结滚动, 有吞咽的声音。   陈延白又看过来一眼,眼色带着打量。   瘦高个被他哥这么一看,人就不稳了。他赶紧说道:“哥,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陈延白不缓不慢的将视线挪开,放到很远的地方。   他哥这明明就是不开心有心事的样子,陈延白不提,瘦高个就更来劲儿了,他声音试探的问:“有心事啊?”   陈延白默认。   瘦高个一把揽过他的肩膀,一副咱哥俩好的样子,豪放大气:“有心事你跟哥们儿说说呗!”   “不说。”陈延白冷漠拒绝,并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开了。   瘦高个没在意,自己胡乱的在他面前慢慢猜,“失恋了?”   陈延白一怔。   他哥这模样,八九不离十。   于是瘦高个一勾唇,重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早说嘛,这事儿哥们儿熟。”   “不就失个恋嘛,没必要黑着一张脸。”   “你熟?”   瘦高个跟他挑了挑眉,手揽着他的肩膀,距离拉近了些。   “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追回来就好了。”   瘦高个的豁达传教让陈延白顿时来了兴趣,他问她,“怎么追?”   “这还不简单。”   “追女孩儿这种事,一定要明白,男生和女生的情感需求是不一样的,比如说女生嘴里说不要,那就是要,说不冷那就是冷,你得反向思考,给她最温暖的爱。还有女孩子,是需要心灵与身体两方面的关怀,你得做到齐头并进,在她需要你的时候出现,不需要的时候也出现。”   “就这?”   瘦高个点头,很是肯定,还打了个响指,“就这。”   他说着,就谈起了自己想当年追求女孩儿的传奇故事,“想当年,我追求咱学校艺术系的一个妹子可是轰动了全校,我给她最浪漫的告白,最温暖的关怀,就连当初分手后,她都对我还恋恋不舍呢。”   这人在旁边扯得惊天动地,陈延白硬是一个字都没有信。   他短促的笑了声,置予他评价,“净爱胡扯。”   “……”瘦高个膛然,“你别不信,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我还有人证呢。”   “之后你就用我这办法,保准一试一个准。”   恰巧这时,篮球场那边有人在叫瘦高个名字,瘦高个回头应了声,然后跟陈延白说道:“好了我不跟你说了,你想追人家就用这办法。”   说着,瘦高个起身,便朝篮球场的方向去了。   陈延白还一个人坐在那里,身旁聒噪的声音隐去,一个人陷入只属于一个人的安静里。   他有好好在想瘦高个跟他说的话,虽然他并不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是也不妨碍他试一试,目的不是探究办法的好坏,而是陈年。   陈年倒没有陈延白这么多愁善感,相反,她竟觉得有一丝美好。   总算是将心里话说给他听了。   她用手托着脸,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   下一秒,宿舍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陶粒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来,胸口喘着气,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身子向后一松,脑袋仰着闭眼,“靠,真是累死我了。”   陈年向后看来,瞧见陶粒累得不知死活的样子,“你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干苦力活了。”陶粒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没有力气。   听她这么一说,陈年就明白了,陶粒为了攒毕业学分,临时参加了一个志愿活动,那个志愿活动的主旨在于服务他人,用陶粒通俗的话来讲,就是给人当保姆随侍从。这才是她去的第二天,就已经快受不了了。   陈年起身,给她倒了杯水。陶粒接过喝了一口,跟她吐槽,“这个志愿者活动真不是人干的,不是跑这儿就是跑那儿,我都快累死了。”   “这不是没办法嘛,为了明年轻松一点,加油加油?”陈年给她加油打气,嘴角露着笑。   可陶粒还是哭丧着脸,直起身来跟她撒娇,“可我还是好累。”   “那我给你捏捏肩?”   说着,陈年就走到她伸手去,纤纤素手捏起她的肩膀来。   陶粒舒服的叹了口气,感叹道:“还是你对我好。”   陈年手上更加卖力,好一会儿之后,陶粒精神恢复,抬手拍了拍陈年,跟她说:“对了,我要给你个东西。”   陶粒将背包打开,从里面翻出两张票,塞给她。   “这是?”   “之前你不是一直想去京北的天文科技馆吗?”陶粒向她挑了挑眉,眼里露着狡黠,“姐姐我帮你搞到手了。”   “你从哪里搞到的?”陈年惊喜,捏着那两张票看过来看过去,眼里藏着笑。   “我一个师姐给的,她在那里实习,就给我搞了两张票。”   “还是免费的哦。”   陈年很开心,她拉着她的手说:“太好了,这周末我们一起去吧。”   陶粒摇了摇手指,“不行哦。”   “这周末我有事,不能陪你去。”   还没问她是什么事,陶粒的声音又狡黠的传来:“不过……你可以找陈延白啊。”   陈年一怔,收起笑容,几分不好意思浮在脸上,声音细细的,“我找他干嘛……”   “当然是约会啊!”   陶粒的语出惊人让陈年霎时间红了脸,她极力反驳:“什么约会啊,到那步还差得远呢!”   “差什么差,差什么差,动作太慢速度太慢,你这样很容易吃亏的你知不知道。”陶粒戳了戳她的脑门。   陈年没考虑那么多,想着追人这件事不能急于求成,还是得慢慢来比较好,日久生情,顺风顺水,这样的感情才能长久牢固。   再说了,她并没有原地踏步。   最起码,她已经告诉陈延白,自己已经不在意高考之后的那件事了。   “我能吃什么亏啊。”陈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哪知陶粒却说:“吃的亏多了去了。”   她正身面对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本正经的看着她,说:“年年,你要记住,在男人面前,胆子该大就要大起来,该亲亲该抱抱的时候,咱一个都不能落下。”   “就比如现在,到你们约会的时候了,你可不要退缩。”   陈年屏息凝神的听着陶粒的话,她那双眼睛睁得很大,直逼着她。她觉得她要是再不答应,恐怕人就会把她原地抽筋扒皮了。   于是陈年点点头。   陶粒这才放过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机会,我已经给你创造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离这周末还有三天之久,陈年却苦于手里的棘手事情,她该怎么把票给陈延白。   直接给他,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偷偷给他,会不会被他直接无视掉?   塞进信封里给他,那可能会直接被他丢进垃圾桶里。   左想右想,陈年都觉得不太好。   脑袋枕在胳膊上,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两张票样。   以前的她,从来不会去想除了学习之外的任何事情,就更不用说追人这方面的事了。甚至她从前,从来不会对谈恋爱这件事抱有渴望与幻想,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只会白费自己的光阴,即使她暗恋陈延白,她也不敢对他有半分的奢想。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想跟陈延白谈恋爱,想告诉她自己很喜欢他,想给他看她写的每一篇都是关于他的日记,还想和他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情。   他是她的心之所向。   正想得认真,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就震动了一下。   陈年直起身来拿过看,正是她想的那个人发来的信息。   [陈:这周末有空吗?]   不好回答他这句话,陈年先是问:[陈年:有什么事吗?]   [陈:陪我去个地方。]   ……   周末。   陈年答应了陈延白和他去他说的地方,自然是浪费了去天文馆的机会。   但她往好的方向想了想,和他待在一起,即使不去天文馆,去任何地方,她都可以。   两个人上了车,并排着坐在窗边。考虑到以前陈年每次坐车都会晕,陈延白老早就装了一口袋的薄荷糖。   黑色大衣料子轻薄,衬得他皮肤很白。陈延白从兜里摸出几颗糖果,伸手递到陈年的眼前。那糖果还是原来明蓝色的包装纸的样式,陈年看着才想起来,她这些年好像都没怎么吃这种薄荷糖了,还是会晕车,但她都是固执的忍着。   这会儿看到薄荷糖,她眸底泛起软水的涟漪。慢半拍接过,跟陈延白道了声谢。   之后他又跟她分享了耳机。   就和从前一样。   陈年侧过头看他没动,男生脸廓利落,黑发乌眉,两瓣薄唇,左耳已经塞进了一只耳机,他手里又拿一个,正等着她接过。   汽车缓慢的行驶着,窗外的树木接二连三的倒退,浮光掠影的划过窗户玻璃,一些也透进来映在了他的脸上。   她光顾着去看他了。   以为是她不想要,陈延白叹了口气,自作主张的伸手,撩开陈年耳边的发别在耳后。手指有不小心摩挲到她的皮肤上,软软的柔柔的。   因为他的触碰,陈年整个人都僵直了脊背,垂在腿间的手不知觉的捏紧了几分。她感受到耳朵里被塞了耳机,随后,是一阵舒缓柔软的音乐歌声。   是她喜欢的歌。   她抬眼看去,耳机用一根细线将他们两人连接起来,像是连接了爱意涌动,正扑朔朔的直冒出来。   陈延白也正看着她,清阔眼眸干净认真。   光影随着移动,视线交织的这一瞬间,陈年看见了他眼里满满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两个人同时追求对方啊啊啊啊啊这是双向奔赴! 第61章 追求   二十分钟的时间, 陈延白和陈年到达了目的地。陈年一下车才知道,陈延白带她来的地方,正是她想约他去的天文馆。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意外。   “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就是这儿啊?”   两个人站在天文馆门口, 看进进出出的人流徘徊涌动。   陈延白“嗯”了声,跟她解释, “一个人逛这个地方很无聊。”   他看向她,忽然问:“你来过这儿吗?”   陈年摇头,“没有。”   从一开始听说京北有这么一个大型天文馆的时候, 陈年就已经很想过来看看了。但那个时候她每天都在痛苦当中度过, 看到身边的一花一木都能想起他,她还有什么勇气敢往天文馆这种地方跑呢, 来了也是徒增难受罢了。   所以就一直不敢来。   陈年不能告诉他是因为这个, 于是轻飘飘的解释:“之前很忙,没时间过来。”   陈延白眼底浮起一片浅浅的失落,但也只是一瞬间,就被他藏起来了。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 扭头跟她说:“那你在这儿等等,我去买票。”   说着, 陈延白就要抬脚朝售票窗口走。   陈年却在此刻将他的风衣衣角拉住。   “怎么了?”陈延白回过头来看她, 纤薄的太阳光丝浅浅的勾勒着他凌厉的面颊。   她细白瘦嫩的手指揪着他的衣角, 黑与白相碰, 刺激着视觉神经。   陈年见他停下来才松开手,从背包里拿出两张票, 一张票递给他, “不用买票了, 我有。”   “你这票从哪里来的?”陈延白有些惊喜, 眼里簇着光。   “陶粒给我的。”陈年说:“本来是打算和她一起来这儿玩儿的,但她今天有事,就把两张票都给了我,我本来是想问问你意见的,但你先说了有事。”   她说这话时,心很慌,整颗心脏都扑通扑通的乱跳。陈年生怕说错一个字。   “可没想到,你带我来的地方也是这里。”   陈延白浅浅的弯了弯唇,伸手接过那张票,只用两根手指将票面夹住。票很软,被风吹得摇晃。   他的声音在风里响起。   “这就说明,心有灵犀。”   两个人很快就进了天文馆。   京北市的发展要快于明澜市的发展,这里科技发达,新兴产业旺盛,是每一个小年轻梦想开始的地方,因为高新技术产业链的发达,迫使整个城市也跟着进步。很多明澜市没有的新鲜玩意儿,京北市都随处可见。甚至是当初陈年在明澜市的那个视觉体验中心感受到的高科技技术,放到京北市这个宏大的科技圈子里,简直就弱小得如一粒微尘。   每一个地方都有每一个地方的惊艳。   京北市的天文馆,比明澜市的视觉体验中心还要特别。   每条走廊顶上都闪着浅浅繁星,甚至里面的每个装饰物,都跟宇宙有关,3D动画,VR体验,任何东西,都透露着他们的别致。   那是陈年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美。   她跟陈延白随着人群慢慢走动,目光却不舍得放在身边的一切上面。嘴角的弧度稍扬,眼睛也明亮了许多。   “喜欢这里?”陈延白就在她身旁,见她笑起来,自己心情也跟着愉悦几分。   陈年点头,“喜欢。”   她东张西望着,“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哪不一样?”   “说不出来。”陈年认真想,然后摇了摇头,最后又慢慢评价,“我总觉得这里,高科技虽是好,但还是不足以展现宇宙的魅力。”   “能被人评价相似,就已经算是完美的了,真正的宇宙,谁也复刻不了,就算是科学家也不能。”   “嗯,宇宙万物藏着奥秘,哪有那么容易被复刻。”   一提到宇宙万物,他们俩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从这颗星球谈到那颗星球,从这朵云谈到那朵云。但他们没逛几个地方,就遇到了一个熟人。   陈延白最先认出他来,走上前去跟他打招呼:“严教授。”   这名字在过去的时光里出现过一次,陈年看过去,见到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他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戴着一副眼镜,一眼看去就觉他知识高深,德高望重。   陈年蓦地想起来他是谁,在明澜市和陈延白去视觉中心的那次,她见到过他。   可他不是在明澜市吗?怎么又来京北了?   陈延白跟严教授在前面说了一会儿话,然后两个人皆看过来。陈年稍有些局促,连忙走上前,跟严教授问好:“你好,严教授。”   严教授一见她就笑眯了眼睛,“你好。”   他似乎也记得她,跟她说:“又跟阿延来逛天文馆啊?”   陈年点点头。   严教授嘴角的笑容更灿烂了些,他眼睛似有深意的看了眼陈延白,那样子像是在说,可真有你的,小伙子。   陈延白十分坦诚的将那些打趣意味的视线收下,然后提到另外的事情,“严教授,您怎么来京北了?”   “来这边接个项目。”   一提起这个,严教授就想到了上次拜托陈延白编写资料的事情,跟他道谢:“上次的资料编写,可真是麻烦你了,还好有你,真是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陈延白嘴贫,嘴角一勾,笑道:“客气,小事一桩。”   陈年还不明白他们嘴里说的是什么,只在旁边默默的站着听。或许是她的认真劲儿吸引力严教授的注意,严教授分出些心思跟她解释:“前些天遇到一个麻烦,还好是这小子出手相助。”   “天文行业有你这小子这样的人才,我们这些老头,也算是放心了。”   之后又随便聊了几句,严教授就被一通电话给叫走了。   陈年还停在严教授夸赞陈延白的那句人才上面,突然没忍住她噗嗤一笑,眉眼弯着,眼睛里像是有星星的碎片在发光。   不明白她在笑什么,陈延白转过头来看她。   和他对上视线后,陈年才有收起来几分,但嘴角也还是弯着。她伸出手去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跟严教授那样夸他:“人才。”   想到之前在图书馆里陈延白抱着电脑写东西的事情,陈年突然发问:“原来你那个时候是在帮严教授编写资料啊。”   “嗯。”   难怪要借老师的U盘。   “那你还真厉害。”   两个人又并肩慢慢走着,陈延白接话:“那还算不上厉害,只是想多参与参与天文宇宙而已。”   这话有感情。   陈年转过头去看他一眼,她突然问道:“你……就这么喜欢宇宙啊?”   陈延白不置可否地点头,“嗯。”   他将目光放去这条长廊的尽头,缓缓出声:“对我来说,天文就是理想,是追求,是我至高无上的热爱。”   也难怪他高中的时候天天捧着本宇宙课外书在那里看,陈年也想到了这一点。提到此处,她突然想问当初高考选择去国外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但害怕又提到伤心的地方,她终究还是没问出来。   只是点点头。   “那挺好的啊,有理想和追求,那就像是有了奋斗的目标,你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天文研究者。”   “我相信你。”   女孩儿眼睛里陷着一片柔软,似有水波在荡漾,涤荡在陈延白心里,溅起一圈圈的涟漪。   “其实,我还有一个理想和追求。”陈延白看着面前的她。   静静的,认真的。   陈年不知所云,纤秀的眉毛轻轻微动,“嗯,什么?”   她问的是他的另外的理想和追求。   但陈延白却没告诉她。   他眼底漫着一片宠溺,抬手揉了揉陈年的脑袋,走廊路过一个又一个的陌生人,光线被他们切割成一片一片,细碎的落在他们身上。   四周的人皆沦为背景板。   他声音虔诚,被埋进周围细碎的话语声里。   “等我成功了,就告诉你。”   和陈延白逛了一天,陈年觉得很满足。陶粒不在学校,宿舍里就只有三个人住,少了许多声音倒是安静的很。   晚上陈年早早就躺在了床上,她盖着厚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脑袋里却忍不住想到陈延白白天在天文馆里对她说的那句话。   她忍不住陷进思考。   陈延白的另一个理想与追求,到底是什么呢? 第62章 红薯   因为周末的天文馆游玩, 陈延白和陈年之间的隔阂减少了些。在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密切。   陈延白经常会给陈年发一些他用天文望远镜观测到的星空,繁星闪烁, 浩瀚神秘。每一幅星图, 都能让陈年眼前一亮。   于是她就时常抱着手机期待,期待陈延白的下一张星图。   她好像又回到高中时候的那个样子, 总是期待着陈延白能转过身多看看身后的她,哪怕只是多一眼,那一天她也会觉得很开心。   但好像又是不一样的, 她好像变得比以前勇敢了。   一想到这一点, 陈年弯了弯唇。手机还没放下,陶粒就先出声来, 啧啧啧的打趣:“你看看你啊, 嘴都咧到耳后根了。”   “哪有。”   “明明就有。”陶粒看她一点不诚实的样子,赤.裸裸的拆穿她,“也只有陈延白让你变成这样了。”   陈年有些不好意思的勾了勾耳边的发,姣好的脸廓露出来, 肌肤白嫩。   下一秒,手里的手机震动一声。陈年解锁了看, 是陈延白发来的一条新视频, 她点开看得津津有味。手机的音量被她调得很小, 但此刻落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宿舍里, 却是能轻而易举的被人听见的。   陶粒听不懂那些,她撇一眼看得津津有味的陈年。   无奈的摇头, “没救了。”   这学期过了半, 陈年往图书馆里钻的时间慢慢变多, 陈延白作陪。两个人面对面而坐, 各自看各自的书,谁也不打扰谁。   光阴在这漫长中悄无声息的溜走,陈年看完一本书,伸了个懒腰。   一抬头,她看见了孟盛阳。   “孟师兄?”   孟盛阳正朝这边走过来。   听见陈年的声音,陈延白也抬起脑袋向后看了看。   “原来你们在图书馆里呢。”   孟盛阳在陈延白旁边的空椅上坐下,他嘴角还挂着笑容,如沐春风般温和。   陈年最先出声:“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   “下周是我的生日,我打算办个生日会,想邀请你来。”   陈年立马就答应了。   然后就换他身旁的陈延白插嘴,“不邀请我?”   那声音凉凉的,那样子带了抹妒意。   孟盛阳拍他肩膀,“我哪敢。”   说完这件事后,孟盛阳就离开了。他走后,陈年没了继续看书的心思,跟陈延白说:“孟师兄第一次办生日会,你说我要不要给他准备个蛋糕或者礼物?”   她想着到时候空手去挺难看的,但又不知道该准备什么好,想问问陈延白。   哪知他却爱答不理的样子,甚至连她的问题都回答得敷衍,“随便。”   陈延白也没有确切的主意。   这让陈年陷入了两难的思考,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那要送什么礼物才好呢……”   她将手指放进嘴里咬,一副犯难的表情。   陈延白抬起眼看她,又挪开。视线放在面前的书页上,嘴角溢出凉丝丝的笑,“你倒是积极,他的生日会下周才举办。”   “我是觉得孟师兄第一次举办生日会,准备妥当些比较好。以前他帮了我那么多,算起来,我们也是朋友,朋友的生日会,当然不能敷衍准备了。”   “朋友?”   两个字,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陈延白抬起眼睫重新看她,女孩儿一脸的认真,一双眼干净透亮。   他看见她点头。   然后她说:“之前刚大一的时候,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来,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还好有孟师兄,他帮助了我特别多。”   “所以,我们应该是朋友。”   陈延白抓错了她话里的重点,听见她说大一不习惯这几个字时,就已经忽略了后面的那几句。他突然想到高考后的那件事情,绊住他的脚,无法让他奔向她。   那件事情无法让他评判对与错,谁都没有错,又都是谁的错。只能叹命运的齿轮不该那样转动,让他错过她这么些年。他无法与命运抗衡,只能服从安排,远赴异国留学。但好在他自始自终都没有放弃,每一天都为了他们的重逢而努力。   这件事情一直放在他心里很久,他也一直记得。只是这么些年来,错过她是真,辜负她也是真。   他无法原谅他自己。   “你怎么了?”   陈延白一怔,回神。   “没事。”   陈年没再过多询问。她又兀自翻了会儿书,在接近黄昏时刻离开了图书馆。深秋快入冬的季节,吹来的风都是冷的。她手掌合十的搓了搓,又放在嘴边呼了一口气,温热的气息在手掌心里绕了一圈,然后消失不见。   小卖部门前又卖烤红薯的,暖得油亮的灯光炙烤着缓慢翻滚的红薯,让人一看就觉得暖和。   陈年去买了两个,打算带给陶粒。   拿手机付钱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好像忘在图书馆了,正打算不要了时,一只手横过来,替她付了烤红薯的钱。   陈年抬头,看见了陈延白。   他跑过来的,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得很乱,气息不稳的喘着气,敞着怀的胸膛微微起伏着。   “叮咚”一声,付款成功。商店老板笑眯眯的给陈年包装好回递给她,陈年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和陈延白并肩离开。   “你怎么过来了?”   “送手机。”陈延白从兜里掏出她的手机,递给她。   陈年有一秒钟的惊讶,慢吞吞的伸手接过,“你跑过来送的?”   “不然呢。”   “跑的比兔子还快。”   “……”陈年手指捏了捏手机壳的金属外壁,不觉得冷,倒还有几分暖。   心里也暖。   “我把红薯的钱还给你吧。”说着,陈年就边点开了手机,打算给陈延白发个红包。   “不用了。”   “就当我请你的。”   “那怎么行,”陈年最不喜欢欠别人东西,“我把钱还给你。”   说着就要点。   忽然,陈延白一抬手,宽大掌心握住了她的手腕。掌心温热,烙得皮肤下层的血管都在盈盈发烫,蔓延至心脏,一点一点渗透她全身。   “都多少年了,你这性格还这么固执,说了不用了,还来还去麻烦。”   他说这话,语气里多多少少夹了一股老年人的口气。陈延白向来是觉得这些繁琐事情麻烦的,他向来也不喜欢在这些芝麻大点的小事上浪费闲工夫。   但陈年不一样。   他们所处的生长环境不同,像她这样的单亲孩子,从小就被母亲严格教育,一厘一毫都要和别人分得清,特别是钱财问题。钱是万恶之源,它能败坏所有的感情。   陈延白不要,这会儿她也就没了办法。思来想去,她突然说:“既然这样,那下次我请你吃饭吧,就算还你这个人情了。”   心思缜密,想法周到,连说话时的语气也都小心翼翼。   陈延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他忽然笑一声,“真要跟我算这么清?”   陈年认真点头,“嗯。”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我们可不是亲兄弟。”   “算什么明账?”   陈年被盯得耳红面赤,“那就更要算明账了。”   “欠别人人情,挺不好的。”   “有什么不好?”他说得云淡风轻,连脸上的表情也都一贯闲逸懒散。   “会让我觉得有负罪感。”   认真的一张小脸,露出些忧虑。   “可这个负罪感,是我。”他慢条斯理的说出几个字来,眼神往她脸上晃了晃,“也不行?”   ……   最后陈延白还是答应了陈年请他吃饭。   时间定在周三晚。   离大学城最近的一个商都美食城,陈年轻车熟路的去了之前经常和陶粒他们聚餐的那家餐馆里。晚上饭店里热闹,一桌桌的客人觥筹交错,谈笑生与酒杯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热闹入耳。   他们来的时间有些晚,包厢已经被人全订走了。他俩只好坐在外面,听那些客人谈生论意的畅快酣醉。   服务员送来菜单,陈年接过递给陈延白。   “既然是我请你来吃饭,菜便是你来点的好。”   他们面对面而坐,陈延白黑色瞳孔里藏匿着灯光下的人影,他接过,翻了两页,嘴里使着坏劲儿的问:“这么讲究?”   “当然。”   她从头到尾都认真。   陈延白不再逗趣她,拿笔随便勾了两个菜,回递给陈年,“你点。”   陈年点了些素的,然后递给了服务员。服务员接过,跟他们说了句稍等就离开了。他们点的是烫锅,就是把所有的菜全混在一个锅里,烫熟了便可以吃。和火锅冒菜的吃法是一样的,所有菜全放进汤里烫,汤面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热腾腾的冒着气,人坐在旁边很暖和。   那些菜没一会儿就熟了,陈年用筷子搅了搅,招呼着陈延白赶紧趁热吃。   熟练度十成十。   陈延白依她,用筷子夹了些菜,放进调好味料的碗里搅拌了几下,然后塞进嘴里囫囵嚼了两下吞进肚子里。   陈年看他吃饭却看得眼睛发亮,赶紧问他,“怎么样,好吃吗?”   那样子,活像一个等着夸奖的小孩儿,眉眼都细细的弯着。   没让她失望,陈延白点了点头,“好吃。”   “那你多吃点。”   “好。”   两个人吃完饭后,夜已经很深了。街道两旁亮着一盏盏路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霓虹闪烁,璀璨富华。商场门前的露天广场上人群来来往往,街口有一个牵着很多热气球的老人,在他面前,有个小女孩儿正仰着脑袋看那些热气球。   陈年随意的一眼看过去,那些气球随着夜风晃晃悠悠,摇摆不定。从饭店里携出来的热气在顷刻间消散,和那些缱绻一起混进了风里。   她突然想到多年前的某一天,陈延白为了让她不再羡慕身旁的小朋友,去给她买了个热气球。那天也很冷,却又足够热。   原来记忆里的那些美好瞬间,一帧帧都在此刻清晰重现。   甚至连一花一草一木,像是有关于他的,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突然间弯唇,被陈延白抓住视线。   “在笑什么?”   陈年的笑容僵在嘴边,她抬眼去看陈延白,高大的身影背对光而站,影影绰绰模糊了脸上的表情。她摇摇头,“没什么。”   “又敷衍我。”   陈延白突然弯下腰来,用手指刮了刮陈年的鼻子。   他突如其来的靠近让陈年猛吓了一跳,还来不及避开,鼻梁骨一凉。她目光怔怔地看着他,面颊被稍冷的风吹红。   靠得近,她能细细闻见他身上的清浅气息,淡淡的,却萦绕着她的神经。   连带着话都变僵硬了。   “敷衍……你什么?”   陈延白缓缓直起身来,有光影落到他的脸上,陈年看见了他嘴角弧度弯弯的笑容。   他跟故意似的,嘴角的笑掺着坏,逗趣她,“你说呢?”   夜风一阵儿一阵儿的刮来,吹着陈年薄红的脸颊,热浪滚滚的灼烧,早已热透了她的一整颗心。   周围有小孩儿的欢声笑语,行人匆匆的赶路,车流如织的汽笛。   发丝缠绕着夜风的缱绻,轻一下重一下的随风而晃。   她眼前的那人,却比璀璨的霓虹还要耀眼。   作者有话说:   年年和陈延白马上就可以在一起了!相信我! 第63章 醉酒   往往只需要陈延白一个眼神一抹笑意, 陈年的心脏就会随之跳个不停,像那种沸腾锅里冒着的咕嘟咕嘟的小泡,层层叠来, 又层层叠去, 只在她心里留下一圈涟漪。   她不经人逗,可他又偏偏喜欢逗他。   最后硬是让她脸颊羞红才算收场。   孟盛阳的生日会被安排在大学城旁边的某个KTV里, 当天晚上来庆祝生日的有很多人,都是一个学校的,但都认不全。   男生女生都有, 大家挤在一个大包厢里, 喝酒吹瓶尽情欢唱,场子燥得比外面还热。   陈年将生日礼物给了孟盛阳, 并跟他说了一声生日快乐。礼物是一枚很小的胸针, 不昂贵但也不便宜。顶着急躁热情的音乐声,孟盛阳将礼物接过,眼里笑容温润,“谢谢。”   “应该的。”   打完招呼, 陈年就被陶粒推着肩膀走进去,两姐妹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包厢里坐满了人, 一些她们认识的, 一些她们不认识的, 但都一一打了招呼。   包厢里的光线被他们调的很暗, 靡色蓝光和暗红光影交替闪烁,晃过每一个人的脸。陶粒倾身从放满酒杯的茶几上拿了两杯酒, 一杯递给陈年。   陈年拒接:“我不喝酒的。”   “喝一点又没事, 这个是果酒, 不会醉人。”   “就跟饮料一样。”   陈年半信半疑的接过, 借着微暗的光,她看见明净的玻璃杯里浅粉色的液体。手微微一倾斜,那液体跟着晃荡。   看起来像是很好喝的样子。   她将酒杯凑近,小小的抿了一口。蜜桃味道的清香混着酒味,漫入舌尖,刺激味蕾。轻颤着肩膀打了个激灵。   这样子,简直可爱死了陶粒。   她凑近她,攀附在她耳边说悄悄话,“怎么样,还可以吧?”   陈年发自内心的点点头,给予一个肯定的评价:“味道还挺好的,酒精也很少。”   像她这种滴酒都没沾过的初学者,喝刚好合适。   “我说了吧,你就是什么都没尝试过,总觉得这个不好那个也不好,你这人,太缺乏锻炼。”   陶粒边说着,仰头将酒杯里的果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酒杯放在茶几上。   耳边换了首音乐,是一首偏舒缓的,一个艺术系的学妹在唱,捏着嗓子发出娇柔的音,很是令人起鸡皮疙瘩。   陶粒忍不住搓了搓双臂,嘴里在吐槽:“唱的真难听,这声音也太矫揉造作了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突然又想到上次陈延白的歌声,吐槽劲儿就来得更猛了,“他们艺术系的不应该唱歌都很好听吗,就她这种声音,半个陈延白都能吊打她。”   “半个?”   陶粒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暗淡光晕下,她的神色得意,“不是我说啊,自从上次听过陈延白唱歌后,我就觉得咱们学校的艺术生简直水。”   “他唱歌多好听啊……”陶粒语速放缓,回忆着陈延白的歌声,“那副嗓子,不出道简直可惜了。”   “欸,他以前唱过歌吗?”   陈年也在回忆唱歌的陈延白,听见陶粒的声音,她赶忙将神思拉回来,手指紧抓着玻璃杯沿,摇摇头,“没有。”   “那那天就是他第一次唱歌咯?”   “嗯。”   “真没看出来啊,陈延白竟然这么深藏不露。”陶粒双眼放着精光,她抬眼看了看唱的正开心的某位艺术系的女生,手指摩挲着下巴,思考着说:“那等会儿我得好好欣赏陈延白唱歌了。”   说的正开心,不见话中人。   她眼睛到处乱看,寻着,“陈延白呢?”   “怎么没有来?”   陶粒拍了拍陈年的手臂,跟她说:“快,给他发个信息问他在哪里,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我可是准备给他的歌声录下来了。”   她比她还急切,陈年简直哭笑不得。   陈年有些磨蹭,踌躇万分后跟她说:“还是算了吧,他等会儿应该就会来的,他跟孟师兄是舍友,按道理来讲应该会来。”   这拖拉的功夫,让陶粒瞬间觉得没意思起来,“怎么,你现在连给他发个信息都还要斟酌几分?年年,你这也太小心翼翼了吧,之前我怎么跟你说来着,该出手时就出手,你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这说的什么话?   陈年一脸懵。   可她还娓娓道来:“你看啊,今天这包厢里这么多女生,其中肯定有你的情敌,而且还不止一个,你可得小心点,不提前上,陈延白可就真被人抢走了。”   陈年还是半懵的状态。   她睁着一双圆眼看着在她旁边帮她分析的井井有条的陶粒,嘴角还有酒渍,“那我该怎么做?”   “发信息啊,你得时刻关注他。”   “就现在,你赶紧发,问他怎么还没来。”   见她还没动,陶粒又戳戳她的胳膊,给她使眼神,“愣着干嘛啊,赶紧发。”   受不住陶粒这般催促,她只好认命的将手机摸出来,点开和陈延白的聊天界面,着手发着信息。   包厢里很吵,唱歌的聊天的吹瓶的,全混在一起。   她心里却是急迫的。   盯着那条发出去的消息看了两三秒,连瞳孔都开始涣散片刻,也还没收到他的回信。   陈年抿了抿唇,两道秀眉揪在一起。   正在她发愣之际,包厢里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陈年下意识抬眼去寻,包厢里灯光昏暗,朦胧光影中,她瞧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拢光而来,携一片夜色。   他混在一群欢笑声中,明明今天的主角不是他,陈年却总比任何人先一秒捕捉他的存在。   和孟盛阳打过招呼,陈延白就随地找了个空座位坐下。他人就那样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很快身边就围了一群莺莺燕燕,那些女生大胆又热情,给陈延白递酒杯递得殷勤。   陈延白一一谢绝,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陈年就坐在他的斜对面,看着那边如火如荼的胶着场面,心里发酸。加上身旁的陶粒添油加醋,她心里就更酸了。   “你看看人家,多主动,再看看你,就跟一蜗牛似的!”   这哪能怪她!   要怪就怪陈延白不看手机!   明明她比她们都先的!   那边的笑声聒噪的传过来,陈年心里发闷,俯身从桌面上捞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气泡酒刺激舌尖味蕾,刺激到神经里。陈年紧闭着眼承受,果酒的香甜味道在她的口腔里蔓延开来。   她突然发觉其实酒也不再那么难喝了。   于是又想去拿。   陶粒一下打掉她的手。   “你还要喝啊。”   陈年脸颊开始有些发烫,有点麻麻的。还好包厢里的光线暗,没让人捕捉到她脸颊上的酡红,她颤颤眼睫,“嗯,还想喝一点。”   她真心的评价道:“这酒挺好喝的。”   其实陶粒有一瞬间是觉得陈年受刺激了,但当事人表露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她大概是有些在意的,于是她也就不戳她心窝子。   俯身也拿过一杯,“好吧,那我陪你喝。”   两姐妹一杯接一杯的把酒往嘴里灌。   陈年喝的有些多了,脑袋里晕晕胀胀的,有点像飘在云朵上。   那团笑声依旧响在耳边。   挥之不散。   陈年手掌托腮,一歪头一撇嘴,那可怜巴巴的委屈样隐在昏暗里。   默了会儿,她突然毫无预兆的站起身来。   吓身旁陶粒一跳,“你干嘛?”   陈年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她面色平静,连声音也平静,“这里面太闷了,我想出去吹吹风。”   说完她就离开了。   “欸——”   陶粒看着她离开的单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陈延白也注意到陈年的举动,视线不由得随之看去,女孩儿的身影纤薄,绕过一众寻欢作乐的人,最后拉开包厢的门,走了出去。   其实早在他一进这包厢门便注意到角落里的她,手里捏着手机,目光大胆的越过很多人往他身上放,她以为他没看见,其实早早就看见了。   她的视线流连在他身上,缠绵缱绻的落在他的心口。   他不舍她挪开。   就那样不动声色的享受着,甚至是有女生围坐到他身边时,他也没怎么管。   一颗心全放在陈年身上。   她这会儿离开了这里,陈延白突然也觉得乏味。   起身想离开。   身旁的一个不熟悉甚至他根本都没见过的女生突然叫住他,“你去哪儿呀?”   声音里有娇纵的味道。   陈延白连看都没看她,只丢下“你管不着”四个字,然后抬脚,离开了包厢。   包厢里昏暗靡昧,随处都透露着一股浑浊的味道。陈年出了包厢,厚重的大门隔绝了里面鬼哭狼嚎的音乐声与说话声,她这才觉得耳朵轻松了不少。   抬手揉了揉,陈年舒了口气,往前走。一直到栏杆前才停下。   但这走廊里还是能隐隐听见不同包厢里传出来的音乐声,模模糊糊的,噪点像被蒙了一层膜的鼓,闷闷的击打着传来。   或许是因为喝多了酒,陈年脸颊绯红,脑袋也有些晕晕乎乎的。她眨巴眨巴眼,目光怔怔地看着自高顶垂落而下的玻璃吊灯。在这样的暗处光景里,吊灯也都折射着昏淡暗光。   也不知是哪个包厢里,正放到一首歌的间奏,月光在水里摇曳,荡漾起淡淡的涟漪,一种空灵的美感缓缓蔓延,陈年在外被这首歌吸引,她静静的欣赏着,觉得浪漫。   她闭着眼,唇角抿开成浅浅的弧度。   睁开眼时,她看见了她面前站了个人。陈年仰头看去,从一截凌厉削瘦的下颌划到那人的脸上。光线很弱,陈年定睛看了很久才依稀辨认出他是谁。   “陈、延、白?”   她的目光有些涣散,面前的人一会儿出现两个一会儿又变成一个,在她面前跳来跳去的。   这小姑娘看起来八成是醉了,身子一晃一晃的,像风里轻飘的旗。但还能从她嘴里听见自己的名字,陈延白倒觉得惊讶几分,醉是醉了,但没完全醉过头。   “你倒是还认得出是我,知道我的名字。”他忍不住逗她,嘴唇轻翘。   陈年脸红着,一本正经的看着他,“我当然认得出是你啊。”   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就算只是简单的轻轻靠近,等那股气息拂面而来时,她的感官就能瞬间抓住一切关于他的痕迹。   陈年晕乎乎的样子有种特别的呆感,她仰着脸看他,眼睛里纯真清透,像一汪明净的泉,惹人沾染。   那像是有一种魔力。   陈延白眸间深了几许,“喝醉了?”   “应该没有。”陈年摇头,辩解道:“我喝的不是纯酒,是果酒。”   “那也是酒。”   “陶粒跟我说喝果酒没事的,所以我应该没有醉。”   “好像就是脑袋有点晕。”   “那就是醉了。”   陈年不同意陈延白的说法,摇摇头,“不对,我没有醉。”   她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你不要骗我。”   “……”   蠢萌的酒后乱语,让陈延白一下乐坏了,眉眼间都漾着笑意,他没忍住抬手刮了刮陈年的鼻子,依着她说:“行,不骗你。”   得到肯定的答案,陈年嘴角才露出浅浅笑意。   走廊上就他们两个人,这会儿靠得很近。那首月光摇曳的间奏音乐又重新被人放了一遍,这会儿声音更大,缓慢荡漾在她的耳边。   舒缓而暧昧。   The years I find separate us   与你分别的这些岁月里   I think of you now and then   我时常陷入与你的旧日回忆   Won’t let the memories fade to dust   不愿放任往昔随尘埃逝去   Baby remember when   亲爱的,我仍记得   We were riding through the night   与你一同驱车驶过漫漫长夜   The moon was on our side   身披皎洁月光   Once upon a time   在许久许久之前   她似乎也随着歌声,陷入了许久许久以前,想起了故事的开始,想起了那个永远存在她记忆里,意气风发的少年。   那时她的爱,笨拙又青涩。   缱绻夜色混着靡昧,在这样声色犬马的场合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着这音乐的拍。陈年一双清澈不谙世事的眼认真的瞧着他,瞧他几分与从前相似。   他似乎没变,又似乎变了。   可却在她心里,无可撼动。   都这么久了,她还是喜欢他,哪怕她说要忘了,也还是喜欢他。   那些酸涩无比的记忆随之袭来。   她突然有个很大胆的想法。   陈年阖下眼皮,缓缓抬手,两根手指揪住陈延白的衣角,轻轻的晃了晃。   声音可怜巴巴的。   “我可以抱抱你吗?”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可以在一起啦!!!   文中出现的那几段英文出自英文歌《Once upon a time》侵删,这首歌很好听,强烈推荐,间奏有一点那种月光在水里摇曳的感觉,我觉得用在这个氛围里很合适。 第64章 听话   陈延白意外的挑了挑眉, 下意识出声:“你想怎么抱?”   话音刚落,面前的姑娘身子前倾,双手轻轻的搂住他的腰。她闭着眼, 脑袋靠在他的胸前, 十分珍惜又小心翼翼。   她喃喃出声:“就这样抱。”   温香软玉在怀,是恰到好处的触感。   陈延白没想到她会就这样朝自己扑来, 但这会儿人确实是真到他怀里了。他有些发怔。   手臂虚虚的向上抬,他想触碰她的肩膀,也想和她一样将她环住。   紧紧的环住。   就在他刚落手的前一秒, 怀里的人突然又喊了他的名字。   陈延白的手下意识停住, 他偏头问陈年,“怎么了?”   女孩儿在他怀里笑着跟他接话, 声音甜甜, “我刚刚好像抓住了我的梦想。”   然后又自顾自的喃喃:“我十七岁那年的梦想。”   她说着,又乐得开怀,脸颊贴着陈延白的胸膛蹭了蹭,手臂又缩紧一分, 像是要把自己嵌进他的怀里一样。   喝醉酒了什么都变得大胆热烈起来。   陈延白垂着眼看怀里的她,他突然想到之前在图书馆里看到的她那本写满了关于他的日记本, 少女十七岁的梦想全都跃然于纸上, 在不久的将来, 被他全部发现。   心脏像是揪疼一般, 又像是被灌了蜂蜜糖浆,涩与甜交杂, 融汇交错着蔓延开来, 心底不是滋味。   陈延白俯身拥住她, 双手将她缠绕得很紧, 小心翼翼又极为疼惜。   眸色缱绻。   “傻瓜。”   他怎么可以,是她的梦想。   让她伤心的是他,让她难过的也是他。   每想到这个,陈延白就会很自责。   环住她的手臂又收缩几分,像是想要将她揉进心里。   “你怎么这么傻。”   陈年在他怀里蹭了蹭,以为是自己做了个梦,便放心大胆的说着:“我不傻。”   “相反,在十七岁那年喜欢上你是我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还有现在抱住你,虽然这只是一个梦。”   “这不是梦。”   “我不信。”陈年突然松开他,从他怀里挣脱开来。   她微仰着脑袋,一双盈盈杏眸里溢着柔软的水波,认真的看过他的一眉一眼。   唇瓣微张,“这明明,就是梦。”   不然,我怎么敢就这样只身孤意的靠近你。   不然,你又怎愿我将你抱住。   可就在这一刹那间,陈延白忽俯身靠近。他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将两个人的距离缩短。   距离短得快要到鼻尖碰鼻尖的程度。   陈年被吓了一跳,瞳孔微阔。   浅浅呼吸拂过她的面颊,陈年脑袋清醒了一半。   直到下一秒,没控制好自己地一颗真心,陈延白稍稍歪头,带着凉的唇瓣轻轻的碰了碰她的唇角。唇边覆上一片柔软,这真实的触感彻底酥麻了陈年身体里的每根神经,下垂的手不受控制的捏紧,她整个人脊背绷得僵直。   陈延白小心翼翼地吻了她。   他离开她的唇,与她鼻尖碰鼻尖,轻呼着灼热气息。   一字一顿地问她,“那现在呢?”   “还觉得是梦吗?”   孟盛阳将生日会举办在这里其实也不只是单纯地为了生日会,他是打算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陈年自己对她的心意的。   可正当他准备好这么做时,陈年人却不见了。   于是他就出来找,直到在走廊转角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陈年在和陈延白接吻。   他整个人愣在原处,跟没反应过来似的。好久之后才回了神,心脏最深的支撑起来的某处像是在沉沦塌陷,孟盛阳身处于阴影里,颤着眼皮挪开视线。   顿了几秒中,他才默然地离开了那里。   ……   第二天陈年醒来发现自己是在宿舍,一头长发四散地铺在枕上。宿醉后地清醒让陈年脑仁儿生疼,虽然那些酒不算什么,但她还是大醉了一番。   醉酒地滋味太不好受了,她发誓之后一定不喝酒。   陈年手撑着床坐起来,发白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细眉微蹙,她揭开被子下床去。   听见动静,陶粒转过头来看。   她起身走近她,“你醒啦?”   “感觉怎么样?”   “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陈年揉了揉太阳穴。   陶粒拉着她到椅子上坐下,“也真有你的,喝个果酒都能喝醉。知道自己不会喝酒还喝那么多,你还真听我的话。”   “开心嘛。”陈年抿唇笑了笑。   瞧她这样子,陶粒无奈的白了她一眼,倾身拿过她桌上的瓷杯,起身跟她说:“我去给你泡杯蜂蜜水。”   陈年心里很暖,跟她说了声谢谢。   宿舍里很安静,其他两个室友都不在,估计是去上课了。陶粒就在自己的座位上给她泡蜂蜜水,勺子时不时触碰到瓷杯壁,发出很清脆的一声响。   蜂蜜水泡好后,陶粒端过来递给她,“喏,解酒的。”   陈年接过,又说了声谢谢。   蜂蜜水是热的,陈年两手捧着,任由温度传至自己的手心里。她捏着勺尾搅了搅,橙黄色的液体在杯中旋转,氤氲雾气顺腾而上。   她眉睫低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陶粒忍不住一声唤:“年年,你在想什么呢?”   陈年回神:“没什么。”   她顿了一会儿,提到昨天晚上的事情,“昨晚我喝醉了,是谁把我们送回来的啊?”   “是孟师兄吗?”   “不是。”   “是陈延白。”   这名字一出现,脑袋里的那些细碎画面接二连三的被拼凑起来。   走廊,和陈延白,她抱住了他。   然后,她跟他接了吻。   指尖一松,金属勺掉进瓷杯里。   “嗑嗒”一声。   “你怎么了?”   陈年颤了颤眼皮,掩盖自己眼里的惊慌,“没事。”   “你继续说。”   “昨晚是陈延白把你送回来的,他抱着你,从KTV到学校,一刻也没有松手。”   陈年听得心尖发颤,“然后呢?”   “当然是把你送到了宿舍门口呀,让你下来回宿舍你还不情愿呢,最后还是我硬拉着你回来的。”   另一段稍弱的记忆逐渐浮现眼前。   昨晚她站在他面前,酡红着一张脸,细白手指揪着他的衣角摇摇晃晃,神智迷蒙,“我不要你走。”   夜风吹得她的脸更热。   男生抬手将随风飘起的发丝为她勾到耳后,还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声音漫在这混沌夜里,“上去乖乖睡觉。”   “我不要。”   “听话。”   陈延白指腹抚过陈年的秀眉,指尖的余温淡热,像那个温暖的怀抱。   陈年阖着双眼没动静,身子一摇一晃,她突然弯了弯唇角,一张绯红的脸冲他笑,跟他撒娇提条件,“那你明天来找我好不好?”   陶粒的声音突然响起。   回忆结束。   “昨晚你那叫一个黏人,搞得我都快忘记那是孟师兄的生日会了。”陶粒托腮凝眸看着她,眸光细细一漾,“欸,你俩该不会背着我们搞地下情吧?”   “你说什么呢。”陈年一张嘴死不承认,脸颊微红。   “我又不是看不出来,陈延白对你有意思,你对陈延白也有意思,两个人心思昭然若揭,干嘛还要这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昨晚你就应该趁着那股酒劲儿告诉他你喜欢他,这多好的机会啊。”   想到昨晚在走廊上发生的事情,陈年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但她还是保持体面,嘴上硬道:“这多不像话。”   “哪里不像话了。”陶粒反驳:“我要是你,我就会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告诉他,好结束我漫长的暗恋。”   越跟她谈论这件事,陈年就觉得昨晚那些事情很快就会被陶粒挖出来,为了及时止损,她单方面结束了这个话题:“哪里都不像话。”   陈年端起瓷杯将里面的蜂蜜水喝的一干二净,话音夜随之一同袭来,“好了,不要再说了。”   “我去洗杯子。”   说完,就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陶粒看她刻意避过这个话题,不由得轻轻一笑,“真是傻瓜。”   陈延白还真来找陈年了,就站在她宿舍楼下等。女生宿舍楼下时常会见到一些男生在下面等自己的女朋友出来,大家其实都已经见怪不怪。但这次等女生的是陈延白,路过的同学都或多或少有些惊讶,都分一个眼神看过来。   但当事人未察觉半分,手里拿着手机,一门心思全在手机里的置顶联系人上。   他刚给她发了信息,这会儿却偏偏没回,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迟迟收不到陈年信息的陈延白又换了电话。   电话通了,但没人接。   而此刻的陈年,坐在宿舍里看陈延白一条信息一个电话锲而不舍的发过来,如坐针毡。   昨天和他待在一起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温暖的怀抱,唇间温热的触感,还有耳畔他亲昵温柔的声音。   一遍遍像电影回放在她眼前。   她以为那只是个梦。   可现在看来不是,那是真的。那昨天陈延白俯身温柔缱绻的亲吻她也是真的。大胆过了头,陈年现在只剩下一身怯懦,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他。   心绪怅然。   桌上的手机“嗡嗡”的又震动一声。   陈年拿过解锁看,发现还是陈延白发来的信息。   [陈:我在你宿舍楼下,看到了消息就下楼,我等你。]   陈年心里更乱了。   她在脑袋里纠结着到底要不要下去,连陶粒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太清楚。   这一纠结,时间就过了半。   距离陈延白发消息过来已经两个多小时了,陈年心想着他应该离开了。正好自己又想去小商店一趟,于是她没想太多,收拾打扮好自己就下了楼。   可当她看见宿舍楼门口的陈延白时,脚步蓦地一顿。她目光盈盈的看着他,嘴唇哆嗦着出声:“陈延白。”   男生身穿一件黑色风衣,修身设计拉长了他的身姿比例,风一吹,衣摆飘动。   “你终于来了。”   他嘴角微微翘了翘,好看的弧度上扬,连眉眼也没逃脱一撇一捺的温柔。   “你一直在这儿等我?”这是陈年没有想到的。   陈延白点头,“不是发消息跟你说了吗,我会一直等你。”   陈年的心脏像是被轻轻敲了下。   陷了片柔软。   一时无话,两人陷入了沉默。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最引人入目,就光是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就有不同的目光悄悄在他们身上流连忘返。   考虑到陈年会在意那些目光,陈延白提议去其他地方转一转。确实是对其有所顾忌,陈年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他离开了。   两个人并肩走在小道上。   深秋枯黄的叶子扑簌簌地落着,直到梧桐树枝只剩下深黑的树干,光秃秃的,没了春日那般生机与活力。   两个人都各怀心思,又悄悄侧头打量着对方,细微又小心翼翼地举动实在太害怕让对方知晓。   欲言又止地唇瓣微张,却又始终发不出来一丝声音。   他们走到一簇绿枝掩映的四方花坛前。   陈延白突然出手拉住了她,两个人都停下脚步。手腕上覆一层薄暖,陈年转过身来看他,眸色干净,“怎么了?”   “我有话要和你讲。” 第65章 心意   四方花坛里的长青绿藤枝叶繁茂, 不像大片大片从树枝上掉落下来的梧桐黄叶易碎又脆弱。   陈年与陈延白面对面而站,她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似乎有所察觉到他接下来话里的内容,陈年淡淡的阖下眼睫, 语调轻轻的, 像风。   “你想跟我说什么?”   “昨天晚上你跟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陈年心脏突突的跳。   没想到他会提到昨天晚上的事情。   呼吸一滞, 她气还没喘匀,又听见陈延白的声音传来,清清淡淡, 像一缕柔风。   认真到极致。   “你喜欢我。”   这是这些年来陈年最大的秘密, 被人剥离开提到明面上。   她有些慌。   明明再往前走一步就好了,点头就好了。可陈年关键时候又掉了链子。   她又想缩进自己的蜗牛壳里, 掩饰道:“昨天应该是做了什么梦, 说了什么胡话,你不要当真。”   “做梦?”陈延白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惊讶,反倒是品味这两个字好一会儿,忽然勾唇一笑, “连梦里都是我啊。”   “没有。”陈年惊讶的睁大瞳孔。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怕什么,喜欢他这件事情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可她还是有些怕。   “可你就是喜欢我不是吗?”   他看过她的日记, 知道了他是她十七岁的梦想, 也品尝了一遍她十七岁跟在他身后的酸涩与难过。   若是不喜欢, 他又怎么领悟到那个时候的她对他胆小又赤诚的爱意。   突然想到那些她所有无助的瞬间, 陈延白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揉搓着,揪着疼。   陈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心跳声强烈的响在耳边, 一声一声提醒着她, 这个秘密已经被他知晓。   “你不承认没关系, 我已经知道你的全部心意了。”   从那本日记,以及昨晚那个她没躲开的吻,陈延白能感觉到陈年喜欢上自己的所有心情。   他向前朝她走近一步,伸出手去拉她的手。陈年的手很小,又很纤瘦,冰冰凉凉的,被他握进自己的手心里。   有那么一瞬间,陈年不舍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她开始贪恋这份温暖。   人的欲念一旦滋长,便如藤蔓无限蔓延。   她甚至想从他的口中听到那个答案。   “那你呢?”陈年喃喃出声,脸颊肌肤白皙干净,一双水杏盈眸里装满的全是她的样子,语气小心翼翼,“你喜欢我吗?”   她几乎是不顾所有问出了这句话,会考虑到他说不喜欢,哪怕听见自己不喜欢的答案,她也想在这个时候问问他。   空气里有风声,一吹一落,树叶飘零。他们凝望着彼此,视线从未分开过半秒。陈延白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   温柔轻和。   好久。   久到陈年快要放弃这个问题的答案时,陈延白才开口出了声。   声音轻轻的混进风里,裹挟秋意的柔软,落到她的耳朵里,无比的温柔缱绻。   “喜欢。”   他松开她的手,换作双手捧她的脸,眸底清澈温柔。   “快要喜欢死了。”   陈年忽地眼眶一酸,眼周微红一片,声音里有些哽咽,“我不信。”   可怜巴巴的委屈从眼睛里溢出来,落进陈延白的眼底。陈延白用手指抚她的眼角,按着周边的那一片红。   他不知何时将另外一只手托至她脑后,忽然将她往前一按。   陈年脚步踉跄着靠近,近到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她瞳孔微阔,与他交换呼吸。   下一秒,陈延白微微俯身,温柔偏头,毫无预兆的吻了上去。   而她。   像一只鸟撞进风里,她的唇覆在他的吻上。   陈年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唇的温度炽热,灼烧着她的整座心房,熊熊烈火快要将其燃烧殆尽。像无尽的沉沦,她心甘情愿的跌落进去。   不愿再出来。   陈年闭上眼,一颗心都全放在面前,与他沉沦,与他共欢。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   这层阻拦他们彼此的爱意终究是被陈延白捅破了,陈年每想到那一刻总觉得有些不真实。甚至也觉得荒诞。   她已经习惯了在他身后默默喜欢他。   最近因为这件事,陈年时常爱走神。陶粒察觉出端倪,于是就问了她,陈年将这件事情说给了她听,陶粒惊讶。   “不是吧!”   “你说陈延白跟你表白了?”   陈年点头,“嗯。”   可她却觉得忧郁,“可是我总觉得这不太真实,我有点不习惯。”   陶粒觉得好笑,“你不会是暗恋他暗恋傻了吧,这多好啊,陈延白喜欢你,你喜欢陈延白,并且你们都已经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心意,这不就直接在一起了?”   她说着还耸了肩膀。   “可是我总觉得变了些滋味,但我又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   陶粒用一副过来人的心态看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们这关系现在当然变了啊,以后你们就是男女朋友了,就不再是普通同学朋友的关系了,你要习惯。”   男女朋友。   她做梦都想和他建立起这层关系。   陈年心情尚好,她害羞的弯了弯唇角,眼里装满了羞羞的惬意,声音淡甜的自言自语,“是啊,以后我们就是男女朋友了。”   是可以一起面对困难分享快乐的人。   陈年的嘴角笑意越来越深。   陶粒见她这副痴汉样,抓住机会一个劲儿的打趣,“脸都快笑烂了,宝贝。”   可陈年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开心的心情,她抬手托着腮,脸颊笑容比春日里的阳光还灿烂。   陶粒直呼没救。   她一天都沉浸在着开心的情绪里,又时常托着脸颊回忆陈延白跟自己坦白心扉的场景。   他说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   快要喜欢死了的喜欢。   每每想到这个,陈年眼底总会泛起一片柔软甜意。   这一天,她收到宋林菲发来的信息。   提起宋林菲,陈年总会想起那个机灵又古怪的女孩子。高考之后,她去了南方的一所大学读心理专业,因为专业课程较多事务繁琐,这些年他们并没有频繁的通电话。   但却时常挂念彼此。   [宋林菲:年年!!你和陈延白,你俩在一起啦?]   [陈年: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在一起才过了两天,消息不至于传输的那么快。   陈年正想着宋林菲从哪儿得知这个消息的,宋林菲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宋林菲:我还能怎么知道的呀,当然是陈延白说的咯。]   [宋林菲:你都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有多得瑟。]   或许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言辞没有夸张化,宋林菲还给陈年甩过来两张截图。   陈年点开看,是陈延白和许嘉述的聊天记录。   光凭这两张截图,陈年就能感觉到当事人单身狗许嘉述,被有了女朋友的陈延白,暴击了无数次。   陈年:“……”   [宋林菲:是不是很得瑟!年年,你得多管管陈延白了,许嘉述的小心脏都被他伤透了,跑我这儿哭,一大老爷们儿哭得跟林黛玉似的。]   [陈年:也不至于这样吧……]   [宋林菲:至于!这简直太至于了!反正你得好好管管陈延白了。]   [宋林菲:一有女朋友就飘,膨胀得跟一热气球似的,这种人,就该好好管管。]   当晚和陈延白去吃饭的时候,陈年就替宋林菲好好管了管陈延白。   她把手机里的信息拿给他看,“宋林菲说你很膨胀。”   “因为有了女朋友。”   后面这句话她说得很小声,毕竟由她自己亲口说出来,陈年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里藏着一股偷偷的惬意。   陈延白倒是表现自然,他夹了一筷子菜叶放进嘴里嚼,神色淡然,抬起眼皮静静看她,“怎么,不行吗?”   “……”陈年一时语塞。   那副得瑟的样子,让陈年莫名有些同情许嘉述,小小年纪不该承受他承受的。   于是陈年莫名其妙的来了句:“你这样,会不会有些欺人太甚了?”   坐她对面的陈延白目光直直的定在她的脸上,这让陈年莫名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她抿抿唇,继续道:“主要是许嘉述还单着身呢,你这样会不会真的有点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他说的理直气壮,完全没有一丝觉悟,“我这是正大光明秀恩爱,合法秀恩爱。”   “……”陈年张唇欲言又止。   陈延白突然俯身朝她来,一双深邃的眼紧紧锁着她,说出来的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我面前就心疼别的男人,陈年,你好样的。”   “……”   他这明显是误会了,陈年一双眼惊恐的看着他,连忙挥手,“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心疼别人。”   她只是想让他谈恋爱低调一点。   见她惊慌失措,陈延白忽然弯唇笑了声,气息浅淡,眼里宠溺深到了极致。他那双眼睛里似乎藏了星星,此时全部冒出头来,一闪一闪的,格外璀璨。   两个人吃完饭,陈延白没有及时将陈年送回宿舍里,而是牵着手在操场散步绕圈圈。这样的一幕,曾经是陈年想也不敢想的。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牵着手散步,这是多开心的事情啊。   而现在,好像她之前所有幻想的事情,都在慢慢实现。   这一刻她感觉到无比的幸福。   她与陈延白十指交错着牵着,另一只手拉住他手臂上的衣料,仰头,看向黑漆漆的天空。   秋天的夜不比夏季有很多的星星,泼墨般的漆黑笼罩着,云层很厚。   看起来幽邃深净。   夜风轻轻的吹着,她忽然感觉到一股失落,总觉得没和他一起看到星星有些可惜。   声音惆怅:“真遗憾,今晚没有星星。”   陈延白停下脚步,侧头看过来,“你想看星星?”   他只说对了一半,陈年纠正道:“是想和你一起看星星。”   她的声音被夜风吹得缱绻温柔,直勾勾的往他心底里落,挠的他这一瞬间有些莫名的痒。牵着她的手的力道不由得加重几分,陈延白转过身来与她面对面而站,用另外一只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这简单。”   “明天跟我去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PS:像一只鸟撞进风里,她的唇覆在他的吻上。这句话改编自网络文案:像一只鸟撞进风里,我的嘴唇覆在你的吻上。侵删。 第66章 摘星   陈延白没有提前告诉她要去哪儿, 陈年也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先答应。她聪明得将这个话题保持了些神秘感,以至于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想到时, 陈年心里抓心挠肺的痒。   她翻了个身侧躺着,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手机外壳。宿舍里很安静,这时已是深夜, 所有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唯独她还醒着。   无比清醒。   陈年甚至开始在想明天要和陈延白去的地方。   但不管是什么地方,只要他在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 陈年收拾好一切准备下楼, 刚出门就收到陈延白发来的微信消息。   [陈:我在你宿舍楼下。]   怕让他等久,陈年匆匆走出宿舍, 一边走一边回:[陈年:我马上就下来。]   她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 一身显瘦针织衫连衣裙勾勒她窈窕身线,外面套一件同色系的长款大衣,洁白软糯的衣料让她整个人都看起来柔软温和。乌黑的长卷发披散而落,杏眸黛眉, 一张脸未经任何化学用品沾染,婉约又十分气质。   小跑起来, 裙摆随着风晃动。   温暖, 又具有足够的风情。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 陈延白目光怔怔地落在她身上。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从前的他,从来品味不了诗中所蕴含的强烈情感。可当他看见陈年一身白色的从宿舍里面跑向他时, 秋阳浅照, 薄阳碎金几屡落在她的身上。他突然又像是懂了几分, 古代帝王甘愿为红颜颠覆皇权, 甚至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老百姓,也愿为一人跋山涉水。   说的,好像就是此刻的道理。   陈年脸上笑意融融,一口气跑到他面前停下,仰着小脸,眼睛明亮干净的看着他,“你怎么来这么快呀?”   挺鼻红唇,嘴角笑弧明显。   那是一个灿烂又干净的笑容,陈延白心跳漏了一拍,突然想到记忆里那个笑起来眼睛灿若繁星的女孩儿。   他嘴角轻轻弯起来,与早晨间这吹来的和煦凉爽的风一同闯进旁人的心里。   面前的女孩儿,是他最珍视的人。   无一不及她。   “想早点见到你。”   陈年向前一步,抬手搂住他的腰,陷进他的怀里。   她侧耳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嘴角轻弯,细声喃喃。   “我也是。”   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你。   陈延白也抬手环住她,他微俯身,闻见她耳旁的发香。   温软,又勾人心弦。   好久之后,陈延白才松开她,手掌落在她的肩膀上,将人推开。秋叶黄了又枯,枯了又黄,漫天飞舞,掀起一场只属于秋天的天女散花。   陈延白抬手捏了捏陈年的脸,一只手顺势向下牵住她,说道:“我们走吧。”   “去哪儿?”   陈延白还是没说具体答案,声音里带着玩味,“约会。”   这比具体答案好听一万倍。   她爱听。   他们两个人去了大学城附近的一条街,一条街顾名思义,街道只有一条,两边都是小商小贩,卖许多小玩意儿,有用竹条编制的蛐蛐儿小鱼,也有用木棒制成的小风车,有风吹来,风车缓缓转动。陈延白和陈年手牵手,从街头一直散步到街尾。   周边有很多的人,来来往往不计其数。陈延白始终与陈年十指相扣,与她慢慢穿梭至人群间。害怕她会被人闯到,他一直拉着她很紧。   陈年则是东看看西瞧瞧,见到新奇的小玩意儿总会停下脚步来问陈延白,她手指指尖葱白,指着那些,眼睛却亮晶晶的看着陈延白。   陈延白有时会说好看,有时又逗她,大掌揉揉她的脑袋,“没有你好看。”   陈年害羞的笑。   摊主也笑,贴着笑脸说道:“小情侣感情真好。”   陈年就更害羞了,拉着陈延白离开。偏偏这人纹丝不动,她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他拉走。   两个人走走停停,最后陈年停在一个卖木梳的小摊前。她倾身,拿起上面其中的某一把木梳,翻折着打量,那是一把无柄梳,梳壁花纹简单,是一株寒冬腊梅,梳齿分布均匀,红檀木质地,凑近些还能闻见一阵檀木香。   陈年爱不释手。   陈延白见她喜欢,便开口问老板,“老板,这把梳子怎么卖?”   老板刚要报价格,陈年就率先出了声,“我们只看看,不买。”   说完还回头看了眼陈延白。   陈年又看了其他的梳子,在心里比来比去,最后还是觉得第一眼喜欢的好。   满足了眼瘾,陈年将那个梳子放回了原位,对老板笑了笑,然后拉着陈延白离开了那里。   他能看出来陈年是喜欢那把梳子的,可又弄不懂她为什么只看看。   于是问她,“你既然喜欢那把梳子,为什么不让我买?”   “不用买了。”   这条街是专门供人游玩的,想必这里面的东西价格都会很高,陈年不让他买,是不想让他多花冤枉钱。   “可是你喜欢。”陈延白一双清澈黝深的眼看着她,认真的说:“所以无论你喜欢的是什么,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送给你。”   陈年被陈延白这副认真样逗笑了,她歪着脑袋问他,“真的?”   陈延白点头。   “那我要天上的星星呢?”她完全不想难易程度,一张口就挑了个最难的,“你也会送给我吗?”   这话要是换做别人,早就知难而退了。   偏偏陈延白这个人,一身热血方刚,满腔热烈意气。   人潮汹涌的从他们两人身边穿过,此刻,他们却只看得见彼此。   有风吹来,陈延白的瞳色很深,额前碎发轻轻晃动。   不知是哪儿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陈年跌进他清澈的眼眸,甘愿沉陷。   她听见他说:“会。”   “你要哪颗,我就摘哪颗。”   可陈年还是说不用了。   她眼波柔软,一心只看得见他。   “我已经摘到了。”   只要你这一颗,就够了。   最后陈延白还是去买了那把木梳,他们在外面逛了整整一天,送陈年回宿舍时,他才将那把木梳从兜里掏出来。   递给她,“送给你。”   木梳躺在他手心,看起来小小的。   陈年看见他手心里的那枚梳子,有些意想不到,“我不是让你别买的吗?”   她抬眼看向他,眼里多了几丝不解。   “是我自己要买的。”他润朗的声线被夜风刮得清晰,“买来送给你。”   似是想到什么,他突然翘了翘嘴角,跟她说:“买梳子的老板说,一个男生送一个女生一把木梳,是想跟她永远在一起。”   虽然觉得这行为很傻很不符合陈延白的所作所为,但听他这么说,陈年心里很感动,“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买的?”   陈延白点头,夜风缱绻,他声音也缱绻。   一双眼睛像注入了温柔的泉水,凝视着她,“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陈年有些发怔。   整个心思都像是坠入了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情话。   心跳起起伏伏,不断加快。   眼眶鼻尖,竟都有了些酸涩。   他拉着她的手,认真的跟她说每一句话:“我们已经错过很久了,我不想再错过你。”   “以后,你也不要再错过我了。”   “好不好?”   校园里的路灯很亮,冷白色的光偏偏柔和,落在他们身上。   陈年伸手接过那把木梳,那一瞬间,她感受到陈延白用这把木梳为她筑起的爱意心墙,手指摩挲着上面的花纹。   那像是一个定情信物一般,牢牢锁住了她的心。   好久,她才点头。   只对他说了一个字,认真地不能再认真。   “好。”   ……   陈年和陈延白正式谈起了恋爱,两个人如胶似漆,恩爱万分,看得京大里的所有人都眼冒爱心。而深陷其中的两个人格外甜蜜,从来不理睬外界说法,尽管有时候,他们会一起听到旁人的几句坏话,但自从那颗心定下来之后,他们眼里便只有彼此。   入冬了,京北下了雪。   黑色枝桠压饱满雪粒,寒腊时节的红梅竞相开放。风一吹,雪枝轻抖,几片花瓣也顺势落到地下,被碾进雪地泥土里,只留残香。   这学期的课也快要结束,步入期末,陈年也还是没有松懈自己,不是去图书馆,就是去图书馆的路上。   临近期末,陈延白也变得忙碌起来,整天都待在实验室里。   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但陈年并没有感觉到很失落难过,只要一想到他们彼此都在为了共同的未来努力,她便心满意足。   这天她依旧和往常一样,早起下楼,准备去图书馆。可她刚走出宿舍,就看见了一个很久都没有见到的人。   那人身姿高挑,即使穿上厚重的棉袄,也依旧盖不住他身上那股温润如玉的气质,让陈年瞬间有些晃神。   “孟师兄?”   她没想到她会在宿舍门口见到他。   孟盛阳朝她露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陈年,好久不见。”   是有很久没见了。   陈年走过去,到他跟前,“你这些天去哪儿了,自从上次生日会后,都好像看不见你的人影了,宇宙天体课的老师说你请假了。”   孟盛阳没有掩饰,点点头,“嗯,确实请假了。”   “你生病了?”陈年胡乱猜测他请假的原因,“还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   “都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孟盛阳看着面前的她,瞳孔干净,颈间围着一条雪白的软羊绒围巾,头上戴了顶同色系的帽子,压着乌黑的长发。   灵动,又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他有一瞬间出神,下意识地出声道:“因为一个人。”   陈年没怎么听太懂,但她仔细揣摩着,又好像懂了几分,“你失恋了?”   “算是吧。”   提到他的伤心事,陈年只觉唐突,跟他道歉,“不好意思啊,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孟盛阳无所谓,摇摇头,“没关系。”   “请假的这几天我在家里想了很久,只要她开心幸福就够了,所以没有对不起。”   陈年也觉是如此。   她点点头,跟他说:“肯定会的,孟师兄,你也会找到那个对的人。”   孟盛阳笑了笑,温柔看她,“借你吉言。”   之后他又提到陈延白:“你跟陈延白,还好吧?”   “我们一直都很好。”   听见她说好,孟盛阳心里多了一丝酸楚,但更多的是为她感到的开心,“恭喜你,脱单了。”   陈年笑容甜蜜,“谢谢。”   他本还要在说些什么,陈年兜里的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她垂眼去摸,自然也没有看见孟盛阳朝她伸过来的手。   瞧见是陈延白给她的电话,陈年一心都往这上面放了。她脸上露了开心的小,抬头忽视掉孟盛阳正缩回的手,跟他说:“孟师兄,我还有事,我们下次再聊。”   说完,她就越过他跑开了。   发丝飘动被风吹来的余香,是她给予他最后的温柔。   最终也化在风里,消失不见。   孟盛阳终是无奈的笑了笑,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插兜,与她反方向离开。   陈年已经好久都没有和陈延白联系过了,这次他主动打电话过来,她倒是十分开心。   电话接通,陈年轻轻的喂了声。   里面传来陈延白熟悉的嗓音,穿过电流落进陈年的耳朵里,低磁好听,“年年。”   陈年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开心与幸福,“你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提前结束了实验。”   陈延白这些天一直跟随着老师泡实验室,他们在研究一项关于宇宙量子的实验,每天起早贪黑,陈年根本见不到面。但她也不怪,有时候就是会有点想念他,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抱着手机看他们之前发过的每一条信息,看他送给她的那个手电,抚摸那把与她定情的木梳。   像是看到有关于他的这些时,心里对他的思念才会好转一点点。   但今天不一样了。   实验结束了,他们又可以和以前一样。   每天都不分开。   想着他应该是一出实验室就跟她打的电话,陈年脚步未停,朝京大的实验室跑去。   耳边传来风声。   她跑得越来越快。   直到,她看见不远处的某个熟悉的人影。   他站在天光照亮出,身长玉立,双手插兜,脸上挂着笑,一双眼清澈如水,只看着她。   雪粒堆积在细枝末干,风一吹,枝干断裂,雪粒子砸进泥土里。   陈年的眼睛被风吹得有些涩,她下意识眨眨眼,模糊朦胧间,她看见那人向她张开手臂。   她义无反顾的冲过去撞进他的怀里,身上的棉袄厚重,带着她整个人都变得笨重许多。但她依旧闻见了陈延白身上的那股久违的气息。   令她心神安宁。   陈年一双手搂他很紧,脑袋埋在他胸口的位置,低低喃喃的跟他说。   “陈延白。”   “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年宝和延白哥哥谈恋爱太甜了 第67章 冬吻   他们去吃了顿饭, 路过奶茶店门口,陈延白给陈年买了杯奶茶。她的手一到冬天就会很冰,并且很难捂热。但陈延白买的奶茶暖暖的, 温度传至她的手心里, 也传进了她的心里。   一会儿就不冷了。   这是大三上学期的冬天,一转眼就快放寒假了。这时间过得飞快, 快的让陈年无从察觉,她拉着陈延白的手,慢慢的与他踱步向前。看见这银装素裹的天地, 她突然感到惆怅, 叹一声气,“感觉时间过的好快啊, 一转眼就快到明年了。”   突然想到什么, 陈年停下步子,转过身来看着他说:“对了,今年你要回家吗?”   “怎么了?”   “我可能要回家过年。”陈年说话吞吞吐吐的,她颤了颤眼睫, 说道:“我妈妈让我回去。”   虽然她舍不得和陈延白分开,但也舍不得让江吟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家里守岁, 作为她的女儿, 过年这样的重要节日是无论如何都要守在自己的家人身边过的。   “那我到时候送你去车站。”   很意外的一个回答, 很快让陈年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眉梢动了动,陈年说:“你不回家吗?”   “不打算回去。”   “那你住学校?”   “嗯。”   “是因为家里没人吗?”陈年有点好奇陈延白为什么新年都不回家和家人一起过, 但这怎么说也是他的个人私事, 可陈年并没有忍住, “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她说得小心翼翼, 唯恐里面得某些字眼戳到他的什么痛脚。   陈延白并没有告诉她具体原因,只是打哈哈混过去,“没什么特别原因,就只是想呆在这边。”   果然还是她太越界限了,陈年在心里想。   于是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点头。   陈延白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紧紧的牵着她,跟她笑着说:“车票买了记得把信息发给我,到时候我送你到车站。”   陈年点头应好。   期末的这段时间过得更快,一转眼就到了元旦假期。   陈年早在一周前就订好了元旦回家的车票,她有好好听陈延白的话,订好车票就把信息发给了他。元旦节前一天下午,陈年推着行李走出宿舍大楼,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宿舍楼门前等她的陈延白。她推着行李箱走过去,不顾路过的任何人的目光,伸出手抱住他。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一脸安心的闭着眼睛,轻嗅着他身上独一无二的芳香气息。   陈延白揉了揉她的脑袋,嘴角勾起宠溺的笑容,“今天怎么这么黏人?”   “因为快要和你异地恋了,我舍不得。”她说着,双手搂他更紧了几分,轻柔的说:“所以我现在,正在用我的肢体,记住抱住你的感觉。”   小姑娘声音很轻,却说得格外认真。陈延白也伸手环住她,微微俯下身,搂她紧了几分,脑袋蹭着她的耳朵,浅薄的气息温热,“那好,我也记一下。”   他亲昵的蹭了蹭她的发,与她依依不舍。   三五分钟过后,两个人才放开彼此。   陈延白拉着陈年的行李箱将她送到了车站,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家都拉着自己的行李赶往回家的路。   这本应该是回家和家人团聚的一天,陈年却想到不回家的陈延白。   心里突然又冒出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她看向他,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回家吗?”   “怎么又问这个?”   她不敢再往他身上找原因,于是往自己身上找,“我只是觉得,回家的这几天不能及时看到你,我可能会很想你。”   “那到时候给你发视频?”陈延白腾出一只手,揉她的脑袋,“争取让你每天都能看见我。”   “不好。”陈年摇摇头,眼眸乌亮,里面却有黯然的神色。   “那样就只能看,不能抱。”   似乎又开始下雪了,细细碎碎的小雪粒从天而降。   她一双眼睛认真的看着他,温和又带着柔软。陈年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白皙肌肤在黑色外套下形成视觉差,衬得她皮肤愈加白皙。   “每次我想你的时候,就想抱抱你。”   以前是。   现在也是。   身后传来汽车的鸣笛声,这提醒着陈年不要再拖延下去。她松开陈延白的胳膊,从他另一只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箱,后退一步对他弯唇一笑。   抬手跟他挥了挥,说再见,“拜拜。”   雪粒子扑朔而下,一些落到她发间,一下落到她肩膀上。正当她要转过身去离开时,陈延白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扯过她的手臂,陈年被他拉得猝不及防,拉行李箱的手下意识松开,转了个圈,最后落进陈延白的怀里。   她被他紧紧抱住。   然后看着他偏头吻下来,与她唇瓣相合,冰冰凉凉的触感传输着火热,至她的每一处神经。   他吻她很深,在唇间辗转又辗转,又撬开她齿间,与她共赴沉沦。   陈年缓缓闭上眼,脑袋微微上扬,承受着他与她此刻的深情。   好一会儿,陈延白才放开她。这一吻,使他们两人的唇都染上了鲜艳的色泽,被光照着,更加的艳丽夺目。   身后的汽笛声在接二连三的响,陈年回神,有一瞬间的愣。她后退一步,机械的抬着脑袋看陈延白,手扶上行李箱。   刚刚的那抹暧昧被风吹散,陈年依旧怔神,她磕巴的跟陈延白说:“那个我……我……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她脸上浮起一片绯色,恰到好处的淡粉使她整个人看起来莫名泛娇。   知道她这是害羞了,陈延白抬手,用指腹抹了抹唇,唇间是与她缠绵的味道。他伸舌尖舔了舔,但也没忘记提醒她要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陈延白的动作让陈年更加羞涩了,特别是伸舌头舔唇间的那个动作,欲欲的,极为勾人。她不动声色的挪开眼,点头,“好。”   到明澜市是下午五点,陈年没告诉江吟到家是几点,于是她自己推着行李乘坐大巴回了家。   明澜市在南方,这边并没有下雪,陈年刚出车站,迅疾扑来的冷风里带着几许凉意让她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她搓了搓手,嘴里哈了一团白色雾气,温热气体往手心里一扑,然后又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到家时,江吟正在厨房里择菜,听见门外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她赶忙放下菜叶,双手往胸前的围裙抹了抹,然后走出来。   陈年刚好打开门。   母女俩四目相对,半晌,又相视一笑。   江吟走过来帮她提行李箱,陈年在门口弯腰换鞋。车轮滚过地板的声音沉闷,陈年抬头去看江吟,只看得见她的背影。   一个学期没见,江吟好像又老了一点,背没有以前直了,头发林间也有了白发。   她在慢慢变老。   莫名的,陈年鼻尖有些酸。   换好鞋,她快步走过去,伸手接过自己的行李箱,跟她说:“妈妈,我自己来就好了。”   江吟抬起眼愣愣的看她,好一阵,她突然开口道:“你瘦了,年年。”   她眼周多了鱼尾纹,眼角也向下耷拉,不似从前那般有神。   陈年鼻尖更酸涩了些,她对江吟笑了笑,声音里多了几分古灵精怪,“哪有,我还胖了呢。”   “是你自己这么久没见到自己的女儿忘了吧,我长胖不显身材的。”   江吟懒得跟她绕嘴舌,催促她赶紧进房间放行李。   自己则是进了厨房,继续择起菜来。   陈年回了房间,发现里面的床单已经被江吟铺好了。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所有的东西都全放在原位。窗帘整齐的拉到两边,用挂绳勾住,冬日不算明亮的日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照射进来。   陈年走过去,到那张小书桌前。   上面还放着她高中时期的书籍,练习册作业本课外书,都规规矩矩的摆在一旁。   还有那个装了浅浅沙砾的玻璃瓶,里面曳着一颗小星星。它躺在棕黄色的沙砾之间,被装在罐子里。   陈年伸手将那个瓶子拿起,瓶身冰凉。她看着里面的那颗星星,突然想起来高中的那场运动会,她为了不让他产生怀疑故意说成是给他加油打气,送给了他十颗最好的星星。   这十颗星星算不上什么好的东西,都过了这么久了,他应该把它都扔了吧。   想到什么,陈年突然从兜里摸出手机,给那个装星星的瓶子拍了个照片,然后发送给陈延白。   陈延白回复得很快。   [陈:?]   [陈年:你还记得吗,我高中的时候给你送了十颗星星,其实那天我折了很多,但我自己只留下了一颗。]   陈延白没有再及时回复,应该是有事情傍身忘记了回她。陈年并没有感觉到很失落,只是在这头慢慢等他的消息。   两分钟过去,陈延白回复了她,[陈:为什么只留一颗?]   [陈年:因为这一颗是你呀。]   换作从前,陈年是断然不敢说这种话的。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她,有资格站在他身边,成为了与他并肩同行的人。   她对他年少时期的暗恋,也该让他慢慢知晓。   [陈:那为什么又给了我十颗?]   为什么呢?   因为——   [陈年:我想把最好的,都给你。]   作者有话说:   大家现在知道当初为什么年年给了延白哥哥十颗星星,自己却只留下一颗星星了吗?   因为那颗星星是陈延白呀。   再说一下哦,写到这儿这个故事应该就不太长了,快要结束啦,虽然我很舍不得这个故事结束,但还是要给年年和延白哥哥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结局。   感谢你们的陪伴,等完结了给大家抽奖发红包嗷~ 第68章 想你   陈年心里泛着甜意, 噗嗤噗嗤的慢慢往上涌。她抿了抿唇,唇线被压得很弯,突然想起来发这个图片的目的, 于是又打字问:   [陈年:你会不会已经把它扔了?]   [陈:不会。]   [陈年:真的?]   [陈:嗯。]   陈年却故意唱反调:[陈年:我不信。]   消息发送的下一秒, 陈延白发来一张图片,图片里出现了他的一只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的掌心里,躺着一个小小胖胖的玻璃瓶, 里面装着十颗星星。   正是陈年之前给他的那十颗。   这让陈年感到很意外, [陈年:你竟然还留着?]   [陈:那不然呢?]   [陈:这可是我姑娘给的,必须得好好收着。]   莫名的, 陈年在看见这句话时, 联想到陈延白脸上挂着的肆意不羁的笑容,吊儿郎当又懒散,风一吹,又把她吹回了那个热烈的夏天。   他坐在她身旁, 一身懒散劲儿,总喜欢逗她。   夏天的时间很长, 可对她来说又是短暂的, 短暂得一晃便过去了。   陈年没再回复陈延白的信息, 江吟在门外喊。她收好手机走出去, 就看到江吟端着一盆面粉从厨房里出来。   “要包饺子?”   江吟点头,又进厨房拿了个簸箕出来。   陈年拖开一旁的椅子坐下去, 等江吟出来, 她跟她说:“我们俩一起包吧。”   江吟没拒绝。   母女俩安安静静的包着饺子, 江吟做的是陈年最喜欢吃的猪肉芹菜陷儿饺子, 饺子皮儿很薄,陈年将肉挖到皮儿中间,温温柔柔的包着一个。   在她包一个的时候,江吟就已经包了快三个,她抬起眼看陈年手里还未成型的饺子,不由得笑了笑,“都包多少年的饺子了,怎么动作还是这么斯文?”   知道江吟是在笑她,陈年也没生气,跟她一言一语的搭起话来,“我哪比得上您呀,我要慢慢包。”   江吟也不催她,由她去了。   母女俩聊来聊去,聊到陈年在大学的学习生活。   江吟问她,“在那边还过得习惯吧?”   陈年点头,“一切都好,就是冬天冷了点。”   还下雪。   京北大学在北方,北方的冬天一向严寒干燥,陈年这种易受寒体质一到冬天就受不了。   也就当妈的心疼,“当初跟你说了不要报北方的大学,你硬是不听,就报个当地的多好,离家近又方便,冬天也不冷。”   陈年腆着一张脸笑了笑,她无法告诉江吟当初选择去京北大学是为了陈延白,只好编著谎话,“那是因为那所学校有我喜欢的专业,我一直很想学习的专业,我不能放弃。”   听这话,江吟抬起眼看向她,好一阵数落,“你呀,跟你爸一样,又固执又犟。”   陈年也还是笑,手里的动作没有停,“我是他女儿,我不像他谁像他。”   说起来,这还是江吟第一次在她面前波澜不惊的提起陈卫民,自从陈卫民去世以后,江吟都似乎有些不正常,孤僻不爱与人讲话,性格也变得冷淡,仿佛这个世界,就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所有事情都是她一手操办,或易或难。   听见她这么平静的提起陈卫民,陈年是有些惊讶的。她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怕她发现,于是不懂声色的挪开。   倒是江吟,自己提起这件事情来。   “你爸啊,是个老顽固,只要他认定的事情,他都想尽自己的全力去做,哪怕……是丢掉自己的性命。”她眼里浮起一片落寞,却又泛着莫名的柔色。   只一瞬间,又随之消散。   江吟无力的扯了扯笑容,“这都是些陈年往事,马上就要过年了,不应该提的。”   虽然江吟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知母者莫过于自己的儿女,陈年十分理解江吟的心情。但对于父亲的死,她也只能表示安慰。   “爸爸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   他会变成一颗明亮的星星,夜夜与我们相伴。   陈年将包好的饺子放进簸箕里,她伸过手去,握住江吟的手,轻声说:“妈妈,我们明天去看看爸爸吧。”   江吟应好。   母女俩晚上吃的饺子,吃饭间隙,陈年用手机拍了一张晚餐照片发给了陈延白,并留言:[陈年:我包的饺子。]   没一会儿陈延白就回了信息:[陈:想吃。]   陈年逮住笑他的机会,硬是没放过,[陈年:谁让你要留在京北的,你要是能回明澜市,说不定现在就和我坐在一起吃饺子啦。]   光从字里行间,陈延白就能感受到陈年的狡黠与得意,他坐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宿舍里,孤独寂静,眉眼被灯光照得深邃。   着手打字,发过去,[陈:真的?]   [陈年:当然。]   [陈:好。]   陈年没明白陈延白的这个好字是什么意思,她本想打字问一番,碰巧江吟又在厨房里叫她。于是只好收起手机,应着走过去。   只是她没发现下一秒,陈延白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不到一分钟,信息又被他撤回。   第二天便是新年。   天还没亮透,陈年就被江吟从床上叫了起来。今天他们约定好要去陈卫民的墓地看看,陈年出奇的没赖床,她今天穿了件简单的黑色大衣,里面是一件白羊绒毛衣做搭配,头发柔顺的垂散着,落至腰间。   未施粉黛的脸蛋素白干净,眉眼柔润,小巧鼻尖,两片唇瓣似抹了樱粉。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装束,倒是凸显了她本就柔和的气质。   去墓地要带的东西一早就被江吟准备好,母女俩简单的吃了个早饭后,便提着东西往陈卫民的墓地走去。   到墓地不过八点。   冬天的早晨温度极低,晨风是刺骨的寒冷,吹在脸上似如刀割。陈年手里抱了束野菊,到陈卫民墓前时,她将那束花放在了墓碑旁。   簇簇野菊开得正盛,花瓣绿叶还凝着晨冬的露水。   她直起腰身来,视线向上抬,落至墓碑前那张照片上,照片上的男人容貌英俊,一双眼炯亮有神,里面似乎藏了些笑意。嘴唇轻抿着上扬,神态与陈年有些相似,那是一张十分具有亲和力的脸。   “爸爸,我和妈妈来看你了。”   虽然陈卫民已经去世了很多年,关于他的记忆陈年也记不得多少,但他始终是她的父亲,站在他的墓碑前,陈年也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那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掉下泪来,惹人怜惜。   冬风枯寂,吹落败叶。   落进泥土里,染上樱纷的芳香。   江吟给陈卫民带了很多好吃的,都一一摆了出来。她一边摆,一遍慢着调子跟他说话,像是在聊天,“年年是昨天回来的,她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也算是给你争光了,冬天那边冷,她这个体质受不了冻,但她跟你一样固执,罢了罢了,我算是说不动你们父女俩,都一个德行。”   “给你带了饺子,年年给你包的,还有你喜欢喝的酒,我都给你带来了,今天过年要吃好点,不然也不像样。”   江吟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像个啰嗦的老太婆。换做是从前,陈卫民肯定会抬手为难的挠挠耳朵眼,然后故意无视掉她的这通啰嗦话。   但现在,有关于陈卫民的只剩下这张照片,笑容亲和眼神明亮,也不会再有为难的表情。   摆好那些东西,江吟抬头,视线落在陈卫民的那张照片上,她眼里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了他好久才缓慢的站起身来。   然后对身后的陈年说:“你在这儿陪你爸待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陈年点点头。   之后江吟便离开了。   那片墓园里只剩下陈年一个人,到处都是修葺豪华的墓碑,安葬着不少亡魂,但陈年却不感觉到害怕。江吟走后,陈年上前,手指拂落裙摆蹲下身,自言自语的跟陈卫民说着话,就跟刚刚的江吟一样。   她声音很小,落在这安静的环境里却无比清晰。   “爸爸,新年快乐,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我跟妈妈生活的很好,您放心,我考上了一所很好很好的大学,等我毕业之后就会找一份很好的工作,不会再让妈妈受一点苦。您离开我们的这些年,妈妈一个人承担了所有,她一个人赚钱供我读书很辛苦,但以后就不会了,我会赚很多很多钱,您会支持我的对吧?”   陈年慢慢说着,突然抬手去,指尖触碰到陈卫民的那张照片上,为他拂去照片上的清灰。   而后对他灿灿一笑。   又继续说:“我在大学的这几年过得还算不错,学到了想学的知识,也结交了真心的朋友,还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她说来说去,提到陈延白。提起他的时候,她眼眸里柔软,里面漾着涟漪,有星子在其中闪烁。   “他跟我是一个高中的,说起来这也是缘分,高中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他了,但碍于在学习面前,也就一直不敢讲,我就只能拼命的努力学习,想要追上他的脚步,虽然……这种做法很傻,甚至不会得到他的一丝眼光,但我也还是那样做了。我能考上京北大学,一部分也来自于他的鼓励,只是可惜的是,高考之后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们不得不分开,那件事情让我很难过……”   说到这儿,陈年的记忆不由得浮现当年,易瑶只身前来赴她与他的约,告诉她不要妄想得到陈延白的喜欢。   那天也下了雨,暴雨劈里啪啦的响,本该是炎炎的夏日,却让她感觉很冷。   这件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也快要被她强行忘记,但慢慢回忆起来,还是能让她心脏骤缩,那种窒息感未散,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陈年重新汇集了神思,弯唇轻笑了笑,跟陈卫民说:“不过现在已经过去了,过去的那些不好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当下,要跟他好好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我们在一起的事情我还没跟妈妈讲,妈妈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对吧?”陈年目光柔软的看着陈卫民,轻声又真挚的说:“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话音落下的后一秒,陈年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起身,将手机从包里拿出来,看到来电人名字时她下意识一怔,然后缓缓按下了接听,她走到一旁去,轻声唤:“喂?”   电话里传来陈延白微涩的声音:“陈年,是我。”   他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进陈年的耳朵里,微涩中带着喑哑,陈年柔声问他,声音像春水那般柔软,“你怎么了?”   “没什么事。”他似乎是在外面,电话那头有风的声音,“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陈年心里也正这么想,“我也是。”   殊不知下一秒电话里的陈延白突然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可不可以见个面?”   陈年还在想他们一个在明澜一个在京北该怎么见面时,余光突然瞥见一抹颀长的身影,视线扫过去,她看见了陈延白。   整个人瞬间愣在原地。   远处的他穿着一身黑色大衣,脖颈间围着围巾,一只手举着手机放在耳边,一只手插进兜里,黝深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未曾挪开半分。然后,她听见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   混着风声,质地清冽。   “我想你了。” 第69章 坦白   混着电流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好像心跳频率都加快了些。陈年双目愣神,看着他慢慢走近,最后停在她面前。   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漫进她的鼻腔里。   陈年颤了颤眼睫, 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你怎么回来了?”   “说了我想你啊,回来见你。”他回答的散漫不经, 一张脸上挂着笑,唇角上扬。   陈年脸上也露出笑容,自然是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开心。   但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陈延白解释:“早上来你家门口的时候看见你了, 就跟过来了。”   陈年倒不是介意他的跟踪, 是有些害怕他在意自己父亲去世的事情。这又牵涉到易家,里面的弯弯绕绕简直太多, 羁绊太深, 这是一件对她来说很复杂的事情,她无法只用一言两语就跟他说清楚。   这会儿她露出为难的情绪,细声开口:“对不起啊。”   对她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感到意外,陈延白挑了挑眉, “对不起我什么?”   陈年站在他面前,像个犯错的孩子, 低垂着脑袋, 声音喃喃:“我没跟你说我家里的情况, 这件事情有点复杂, 我说不清……”   “我都知道。”   陈延白清冽的声音打断她的话。   陈年一怔,猛抬起头来, “你都知道?”   陈延白点头。   她像是下一秒便明白些什么过来, 她家和易家渊源, 以及他家和易家的交好, 在这一瞬间足以让陈年醒悟,父亲陈卫民当年在易瑶家里工厂意外去世的这件事,身为与她家世交的陈家也是知晓的。那陈延白就更加知晓了。   这像是一瞬间戳到陈年心中最脆弱柔软的地方,她眼眶有些涩,声音也微哽起来,“我爸爸……”   因为当年的那件事情,陈卫民被人误解,大家都认为他是导致那场爆炸的核心人物。那场爆炸案在当时引起了不少轰动,大家都在歌颂为救陈卫民甘愿赴死的易老板,很少有人站出来替陈卫民解释一个字。甚至是在葬礼当天,江吟和陈年收到许多人的白眼,大家都在骂陈卫民不知好歹,骂江吟没管好自己的丈夫,骂陈年身为陈卫民的女儿简直活该。   那段时间,她跟江吟一直生活在别人的辱骂声里,那些人骂的严重的时候,江吟总是用手捂住她的耳朵,然后用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看着窗外。   等到他们都离开,那些骂声不见后,江吟才会慢慢的松开她。   陈年永远都记得江吟那段时间的状态,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安静寡言,再没有了以前的笑容。然后,就一直生活到了现在。   陈延白将人拉进自己的怀里,一手按着她的脑袋,一手环住她的肩。   声音温柔的跟她说:“你爸爸没做错,也不是凶手。”   这句话说完,陈延白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的蹭了蹭自己,像是在寻找着最温暖最有安全感的安慰。   他的手又紧了几分。   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也不过孩童年纪,当初只听说是易父工厂里的一名工人引起的事故,对这件事他了解很少。   但在高考结束后易瑶将那件事情重新告诉了他,他才得知那名工人是陈卫民,陈年的父亲。   或许是得到了安慰,陈年却觉得更加委屈起来,哽咽声加重,说话闷声闷气的,“那段时间我很难受,我爸爸也去世了,可为什么他们都在骂他……”   “没有一个人为我和妈妈说话。”   “妈妈去了易先生的葬礼,可是……他们都让她滚,说脏了他们的眼,妈妈不是要去干什么的,她就只是想去看看。”   怀里的女孩儿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陈延白的心像是被紧揪成一团,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轻轻的哄她,“已经没事了,以后不会有人再这样了,我会替伯父保护你和伯母。”   “别哭了,年年。”   耐心又温柔的轻哄声音让陈年渐渐平复情绪,她从陈延白的怀里冒出头来,打着哭嗝儿,鼻尖通红,眼周一圈都是红的。   陈延白光是瞧着就觉得心疼。   他用指腹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渍,又俯身吻了吻她的眼皮,轻柔又珍惜。   然后牵着她的手,两个人迈着步伐重新走到陈卫民的墓碑前。   墓碑的高度,只到陈延白的腰腹偏上,他身长玉立的站在那前面,紧握陈年的手却没放开。他静静的看着墓碑上男人的照片,好一会儿,他深深的弯腰鞠了一躬。   声音响亮又清晰:“伯父,你好。”   “我叫陈延白,是年年的男朋友,此次冒昧前来打扰,多有不敬,您别介意。我喜欢陈年,而且喜欢了很多年,希望您能将您的女儿放心交给我,我辜负过她一次,但我愿意用我的一辈子来赎这场罪过。”   说着,陈延白转头看向身旁的陈年,她眼睛还湿润得很,扑棱棱的闪着光。   然后他又转过头去,像是与照片上的男人对谈,全盘托出辜负陈年的事情,“那一次,是在高考后。”   一听见“高考后”三个字,陈年身形一顿。   她怔愣着一双眼看过去,陈延白侧脸弧廓凌厉,下颌线紧致,神色却认真。   像是在大人面前勇敢承认自己的错误。   “我没完成我们的约定,甚至让她伤心难过。每每想到这件事情,我就十分痛苦。”   那件事,一直是陈延白近些年间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是在高考后。   那天的陈延白过得浑浑噩噩的,甚至连自己的高考分数都是让许嘉述帮忙查的。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从中作梗,擅自替他接收了来自美国斯坦福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早在高考分数出来之前。   因为这件事情,陈延白和父亲大吵了一架,并且严肃声明自己就算是和他们断绝关系也不可能出国留学。   这句话让陈父勃然大怒,驰骋商场的中年男人中气十足,猩红着一双眼扇了陈延白一耳光,“混账东西!”   就连平日温婉大气的陈母也在此刻气急的骂了他两句:“阿延,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爸爸是为了你好,斯坦福有比国内大学好千百倍的教学经验,我们送你过去上学,是在为了你的未来考虑,你怎么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跟你爸爸道歉!”   陈延白等理智恢复,冷着声音跟陈父道了歉,但也还是特别说明自己是绝对不会去国外读大学。陈父对他从小就严厉,在他成长道路上寄予了他厚望,于是花重金将他培养。他一向说一不二,陈延白年纪小无法反抗,但现在他长大了也成年了,是可以自己考虑自己的未来,也能对自己的未来做决定负责任。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陈父的决定。   但他没想到的是,次次与陈父作对的后果,是他派人将他软禁在了家里。他没收了他所有的电子产品,陈延白无法与外界联系。   一直到那天,陈父打开了他的房间,以一种高者之态站在他的床边,对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陈延白做出宣判,“我已经给你买好了机票,三天之后你给我出国去,好好呆在斯坦福,否则,后果你自己承担。”   父子俩的关系降到冰点,这中途易瑶来过他家一次,她帮着陈父劝了陈延白:“伯父说的没错啊延白哥哥,斯坦福确实比国内大学好很多,伯父这样做也是为了你的未来做打算,这次你真的做错了。”   然而陈延白并未搭理她的话,甚至对她冷言冷语,“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也管不着。”   易瑶错愕,想着刚刚陈延白那冷冰冰的眼神,好一会儿才平复好情绪,依旧笑脸盈盈的跟他说:“没关系呀,你去国外上大学不会孤单的,因为我也要去国外了,我会陪着你。”   或许是陈延白觉得她聒噪,连看都没看她就直接走掉。   下一秒,搁在沙发上的那部黑手机突然响一声,是有消息进来。神使鬼差的,易瑶屏住呼吸倾身拿过,看见了上面横躺着的一条来自陈年的信息。   陈延白给陈年的备注是同桌儿,若隐若现带着亲昵感。   易瑶心里不平衡,窝了一股火。她皱着眉,划开陈延白的手机,两眼看完那条信息,然后一鼓作气地将它删掉。   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放回了原位。   从头到脚,陈延白并不知晓陈年给他发过消息。   易瑶在陈延白家里呆了一天,跟陈母品茶跟陈父说话,倒像是一个乖孩子,逗得陈家夫妻俩心里欢喜。夜色渐晚,易瑶找到陈延白,拉住他的衣角,认真地跟他说:“延白哥哥,我希望你能考虑考虑伯父跟你说的话,去国外上大学,伯父已经上了年纪,刚刚和他聊天地时候我能感受到他的身体不如以前那样硬朗了,但他这些年唯一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你不要再惹他生气了,也不要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他都是为了你好。”   他们两人站在庭院里,夜色很深,晚风徐徐吹来凉意,他的神色隐晦在暗处,只模糊瞧见一个轮廓。   易瑶松开他的衣角,跟他说了再见。   经过易瑶这次来陈家拜访后,陈父便没再软禁陈延白。陈延白拿到手机地第一时间就是看消息,他企鹅没怎么上线,这次登录上来,里面弹出很多条信息,陈延白依次看过去,谁的消息都有,就是没有陈年的。   他皱了皱眉,给她火速发了几条,发完之后才发现陈年离线了。   于是他又打电话,很长的一段嘟声,换来的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他只好作罢。   一直等到第二天,他悄悄溜出去,到陈年家门口站了一上午,又去了他们平日里去过的地方,所有的地方他都找遍了,也还是无她身影。就好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样,凭空消失。   给许嘉述打电话问不知,给宋林菲打电话问也不知。   陈延白顿时陷入了一种十分紧凑的慌张感,瞬力拉扯着他的心脏,有些让他喘不过气。   他垂头丧气的回了家,还没进家门,他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带着沉重与几分破碎,陈母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没事吧,赶紧喝口水。”   因为咳嗽,陈父声音变得沙哑,也多了些沧桑,“没事……咳咳……”   “你这病本来就没好透,这次又自作主张断开治疗跑回国,知道你操心儿子,但也要顾好自己的身体。”   “我不操心他谁操心他,陈家家大业大,谁不对陈家家业虎视眈眈,他们那群财狼猎豹一直盯着这块儿肥肉,我这把老骨头也干不了多少年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在阿延身上,阿延是我唯一的儿子,他是陈家的希望啊……咳咳……”   之后又徐徐传来陈母唠叨安慰的声音。   陈延白站在门外,沉默着。太阳毒辣的照在他身上,落至他的肩头。他轻阖着眼睫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身一片稍冷,他眼里没什么情绪。   在之后,就是他和父母一起出国的画面。   每每回忆到这一幕,陈延白总能想到那个被他丢在明澜市的女孩儿,于是他去了斯坦福之后,拼命的念书,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将所有的课程修完并且拿到了全A绩点。再然后,他向学校提交了转学申请,审批他转学资料的教授十分不理解他的做法。   问他:“Why did you do this?”(你为什么这么做?)   “For one person.”(为了一个人。)   “Who?”(谁?)   “My baby girl.”(我心爱的女孩儿。)   教授感到十分的不解,“You really want to give up Stanford for her?”(你真的要为她放弃斯坦福?)   陈延白当时一点没犹豫,眼神坚定,“Yes.”   教授得到肯定的回答也不再继续劝说,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他祝福:“OK, wish you all the best.”(祝你得偿所愿。)   早日回到你的女孩儿身边。   陈延白站在陈卫民的墓前叙述了高考后那件事情的整个经过,这也是在说给陈年听,给她一个交代,也让她知道,这些年自己从未放弃过她,也一直再向她靠近。   陈年早已红了眼,晶莹的泪珠从她眼眶里落下来,顺着脸颊滑落。她紧紧的拉住陈延白的手,细声啜泣。   那件事是她心里横亘着的一根刺,而现在,刺被软化,融成一滩水,冰冰凉凉的浇灌在她心尖。与他的这误会两年,她时常抱有幻想,幻想着某天能回到当初,她一定能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对他说出自己的心意,尽管或许自己是白忙活一场,也不会得到他的任何怜悯。   可她也想这样试试。   但现在,他却说,她是他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就和她一样。   这场爱意误会,终于在此刻尽散,一切都敞亮开来。   作者有话说:   误会终于解开啦,剩下的就是甜甜甜啦! 第70章 潜质   从墓园里出来时, 陈延白不在陈年身边。   陈年和江吟一同回家,回家的路上,陈年明显不在状态, 出神地样子惹江吟生疑。   她问她, “怎么了?”   陈年回神,“没事。”   她不愿意说, 江吟也就不再追问。   回到家之后,江吟将带回来的东西放下,没歇息好一会儿, 人又去了厨房忙东忙西。陈年知道, 她这就是闲得慌。   于是也没在管。   她回了房间,仰身躺在床上, 回想着在父亲的墓碑前, 陈延白说的那些话。当年的那件事情并不是他所导致,他也陷入过迷茫与慌张,和她一样的无助,这不是他的错。   自己却误会了他那么久。   陈年翻身扯过一旁的玩偶抱进怀里, 整张小脸都埋进去。   止不住的惆怅思绪紧紧缠绕在她心里。   手机铃声突然在房间里响起来,陈年将它从兜里摸出来, 看见是陈延白打来的电话。她按下接听键, “喂?”   声音柔软, 似柔波温泉。   “出来。”   “我在你家楼下。”   这话吓得直接让陈年从床上弹起, 她声音很惊讶,又害怕被外面的江吟听见, 只好压低声音说:“你怎么来我家楼下了?”   电话那头理所当然的答:“当然是想你啊。”   陈年心里冒出一簇甜意, 她表现在脸上, 却没表现在声音里, “那你也不能这样,要是被我妈妈发现了,我会挨骂的。”   “有我在,你不会挨骂。”   “嗯?”   “因为我会替你挨。”他在电话那头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也算是我将功赎过,白白让你误会我两年。”   也伤心难过两年。   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陈年忍不住回一句:“那你不就更委屈了吗?”   白白被人误会两年,还要替别人挨骂。   这怎么看怎么委屈。   但陈延白不以为意,他拖腔带调的在电话那头说:“可我是替你委屈,很值。”   陈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但陈年现在心里也蠢蠢欲动,她想和陈延白去逛逛街。心里这样想着,倒也这么做了,她跟江吟撒了个谎,说以前的高中同学约她见面喝茶,江吟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只是嘴上嘱咐着让她注意安全。   陈年很开心,回房间拿了个包就兴高采烈的下了楼,去见陈延白,她总是怀揣着一种高昂的情绪,不管是几年前还是现在,这种情绪一直伴随她左右,从来都未曾散去。   她三步并作两步下楼,然后冲进那人的怀里,紧紧的拥着他,嗓音细软的喊一声:“陈延白……”   陈延白也将人搂住,手掌揉了揉她的脑袋,眼神宠溺,又逗她,“今天怎么这么爱撒娇?”   陈年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眉眼弯弯的看着他,声音清甜,“因为我也想你呀。”   那笑容是比春日的花还甜,陈延白没忍住抬手,捏她的鼻尖,笑她一句:“爱撒娇的小姑娘。”   之后两个人手牵着手离开了,他们沿着街道慢慢走。新年一派新气象,处处都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气息,高挂在路灯上的红灯笼随风飘逸,鹅黄色的麦穗晃荡。   风吹来,陈年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往陈延白身边靠了靠。   注意到她的细微举动,陈延白停下脚步侧身看她,“冷?”   陈年忍受着寒风的吹拂,点头,“有点。”   松开她的手,陈延白将围巾取下,给陈年围上。围巾很暖,上面带着他身上的气息,一圈一圈被他缠绕在她脖颈,陈年觉得暖和了许多。   特别是围巾上沾染着的他的味道,浅淡好闻,让她整个人都感觉到十分舒心。   陈延白细心的给她围上几圈,然后帮她把被围巾压住的头发抽出来。他的手指腹温柔,从她的发林间穿过,有些痒,酥酥麻麻的摩挲着她的头皮。   陈年颤了颤眼睫,想要刻意忽略陈延白的这个无意举动。   眼神随处晃着,最后落到男生光秃秃的脖颈上。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大衣,衣领很工整的往外翻着。脖颈修长,中间那块儿凸起的喉结上下缓缓滚动,这让陈年莫名想到手.枪.子.弹缓缓上膛。   有股莫名的欲感。   她下意识抿了抿唇,有种蠢蠢欲动想要去轻轻碰一碰的冲动。   喉结上下滚动的缓慢总让她抽离不开视线,觉得新奇。   几乎就是在数秒间,她开始全身泛热。   恰在这时,陈延白问她,“现在呢,还冷吗?”   清冽的音质被冷风刮挲,拉扯着她的神思。   陈年飘忽的视线随之向上,落到少年那张过分认真的脸上。她稍稍迟疑片刻,摇了摇头,乖巧的回答:“不冷了。”   “那我们走吧。”陈延白重新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他们两个去了第一次一起玩耍的公园,虽是冬天,里面的树木却是长青绿,过年期间,四处游逛的人很多,几乎比平日了多了快两倍。树木与树木之间的枝干上挂了连成串的小彩灯,现在是白天,彩灯没被点亮,倒是高挂的几盏喜庆灯笼更吸引陈年的目光。   明澜市不算大城市,但也不算小城市,每逢过年高挂灯笼在各处地方,算是他们这边庆祝新年到来的习俗。   陈延白牵着陈年绕过很多人,来到当初他们一起投壶的那颗池塘树下。   池塘里水浅,这么多年过去了,里面的硬币都早已经不见了,但那棵大树还如当年那样,枝叶茂盛而古老。   陈年站在高处朝下看快要干涸的池塘,那里面的水还依旧清澈,却不再似以前。她撇了撇眉,为那些见不到影的硬币叹息,“硬币都不见了……”   大概是被有心人捡了去。   她有些不太开心,来之前还打算再投一次,可现在看着这满目只剩清凌凌的池塘水,她顿时失了兴趣。   陈延白老早就注意到陈年的微妙情绪,手指指腹搓了搓她的手心,侧头问她,“你想玩儿投壶?”   陈年是想的。   但是兑换硬币的那个老爷爷已经没在那里了,池塘里的那些承载着美好愿望的硬币也都不见了,她摇了摇头,目光里流露着可惜,“可是没有硬币了。”   “谁说没有的。”话音刚落,陈延白从兜里掏出两枚硬币,手心向上摊着,展示给她看。   明晃晃的两枚银质硬币,在冬日白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光。   照得陈年眼睛一亮,声音惊喜,“你怎么有的?”   “大概是之前买东西,超市阿姨兑的零钱。”   “顺手就放兜里了,忘记了拿出来。”   陈年明显开心了几分,但又不完全开心。她总觉得这样少了气氛,所以还是没拿过硬币玩儿投壶。   “又怎么了?”   看着一池净水,陈年说:“我总觉得差些意思。”   “那些硬币都寄托了很多很多美好的愿望,但现在他们都不复存在了,也就代表着他们的愿望也都不见了,再投壶又有什么意思呢?”   “投壶本就只是个游戏噱头而已,将愿望寄托在硬币上也只是安慰人的心灵罢了,愿望成真这种东西,是看命数,不是看这子虚乌有的东西的。”陈延白清冽的声音传来,似风飘动惹池塘里的一圈涟漪荡开,一圈又一圈,纷至沓来。   陈年看着他,俊朗眉型下的一双眼干净深邃,被刻画得凌厉的侧脸弧廓线条令人眼球难以忽视,他微微下垂着脑袋,因为这个角度使他的鼻梁尤为高挺,一张薄薄的唇润红。   他说愿望成真看命数。   那至少证明她的命数是极好的。   当时投壶,那位老爷爷让她在心里想最重要的人或者事,可保万事成真。她闭上眼后,第一秒想到的,便是和她初次在走廊遇见的陈延白。   夏日,微风,与少年。   他伸来的手和他深邃漆黑的眼。   都足足令她心动千万次。   一想到这儿,陈年心里就十分满足。她小弧度的弯了弯唇,没逃过陈延白的眼睛。   “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陈年直言不讳:“想到那个老爷爷的话,中壶的人的心中所想真的能成真。”   “那你当时想了什么?”陈延白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他记得她当初那一投是中壶了的,还让他们都大吃一惊。   但陈年就有些不好意思将自己当初所想说出口,她故作不知吊足了陈延白胃口,最后敷衍来了一句:“我不告诉你。”   陈延白无奈地笑了声,浅浅的气息音扫过陈年的耳膜。   他抬手轻轻的捏了捏陈年的脸,眼里流露的是无奈的宠溺。陈延白自愿败下阵来,“我还真是拿你没办法。”   似乎这回答确实够让人心塞,陈年安慰他一句,有些蛮不好意思的:“愿望都已经实现了,其实也就可以不用说出来了。”   “行吧。”   “谁让在我这儿你最大呢,都听你的。”   宠溺的语气简直要甜化陈年的一整颗心,她脚步轻轻一跳,扑进陈延白的怀里,抬着脑袋,睁一双晶莹杏眸看着他。   “在你这儿我真的最大?”   “还真的都听我的?”   陈延白勾了勾唇,女孩儿身子软糯,他搂着就像是搂着一颗柔软的小球。   眉眼舒展,他“嗯”了声。   几乎是下意识的,陈年玩笑出口,嘴巴比脑袋快,“真没看出来,你还有当老婆奴的潜质。”   “……”   “……”   她声音格外清楚,悉数字眼全都落进陈延白的耳朵里。   意外的让他猝不及防的挑了挑眉。   四周都变得安静下来,人声渐小,风声也不再有。   她听见她狂热的心跳声在心房里重重落下节拍。   脸颊炙热。   那还不是他们现在该讨论的话题,他们才刚刚在一起,老婆奴这三个字显得过于亲热。   这天大概是被她聊死的。   陈年在心里想着该用什么方法让它起死回生,使他们两个人都不再陷入这样的尴尬气氛。   但明显她不行,脑袋里的一根弦绷断,处处都断。陈年无法重新理顺思路。   睫翼极速扑闪着似蝴蝶脆弱的翅膀,她有些慌乱。   倒是陈延白,脸上并没有她想的那种尴尬脸红情绪,也没有那些不自然的表情。他表现得很淡然又随意,坏笑着一张脸,目光灼灼地抓住陈年脸上闪过的无数慌乱。   然后慢条斯理的开口,声音极缓,似在跟她强调:   “是啊,我就是老婆奴。”   作者有话说:   陈延白都说了,自己有当老婆奴的潜质,嗯……年年婚后生活肯定很幸福!!!   不幸福我生吃电脑(buishi) 第71章 偷情   陈年从来都不经他逗, 小脸红扑扑的。那样子很囧,她干脆一张脸直接埋进了他怀里。他怀里更热,陈年小脸似在被烧灼。   陈延白最喜欢看的就是陈年此时的模样, 害羞像小兔子, 紧张也像小兔子。   “害羞了?”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 陈年总能想到刚刚的大型翻车现场。她死埋着整张脸不说话。   这反应微妙,落在陈延白的眼睛里却已然足够。   他笑着揉了揉陈年的脑袋。   “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也害羞?”没得到陈年的回答, 陈延白自顾自的说道:“那这可怎么办呢, 要是以后结婚了,每天都要害羞?”   要是结婚了, 就意味着他成了她的老婆奴。   “……”陈年想一巴掌拍死自己。   她慢吞吞的从陈延白的怀里退出来, 脸上的绯红还未消减,她多有些不太自在,眼神四处飘。这小表情看得陈延白甚是满意,他忽抬双手, 捧住她的脸,被迫往上抬。   陈年蓦地一顿, 视线也随之向上抬去。   视线停在他的脸上, 他的眸间。   水波清澈, 她从里面看见了自己。   紧接着, 她听见他说:“我愿意成为年年的老婆奴,年年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声音很轻, 轻得像羽毛。   毛絮刮挲在她的心脏上, 是乐于忍受的痒。   这好像是另一种表达自己感情的方式, 但这种方式太过热烈, 陈年有些招架不住。她抬手捏住陈延白的手腕,视线从他的脸上挪开,细声喃喃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早了?”   毕竟八字都还没有一撇。   她还没想那么远。   知道是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陈延白也没逼她,换了个说法,将这个话题结束。   “那我收回,留着以后再说?”   这样最好。   陈年觉得可行,点点头。   “那还投硬币吗?”陈延白重新将那两枚硬币从兜里摸出来。   陈年点头,“要投的。”   “刚刚不还说不投?”   “那是我觉得硬币被人捡了可惜,但你说了这个要看命数,我上次中了愿望就实现了,这说明我的命数是好的,我不能浪费它,想再许一次愿。”   胡言乱语也是个道理。   陈延白轻笑了笑,依她,将手里的两枚硬币都给了她。   陈年却还他一枚,她拿着硬币跟他晃了晃,眼睛明亮,“刚好有两枚,你一枚我一枚。”   随后就转过身去,用双手捧住那枚硬币,握紧,抵在下颌,嘴里喃喃道:“希望我们的愿望都能实现。”   她话说得虔诚,轻轻的闭上眼,乌顺眼睫微翘,一张白皙的小脸认真。   象是把这件事看得十分重要。   陈延白忽然就来了兴致,视线从陈年的身上收回,落到自己手心里的那枚硬币上。好一会儿,他手指蜷紧,也学她一样,闭着眼,认真许愿。   青苍古树永垂不朽,少年少女站在它面前虔诚的诉说着心底里最重要的那个愿望,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他说,要做年年的老婆奴。   她说,要实现他的愿望。   临近傍晚,江吟给陈年打了通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因为想跟陈延白待久一些,陈年跟她说不会太晚回家。江吟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在外的人身安全,但陈年已经长大不是小孩子了,她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对她严格管束,只好嘱咐道:“那你注意安全,别回来的太晚。”   挂断电话后,陈年长舒了一口气。她本以为江吟会像以前那样严格要求她的作息时间,可一同电话结束后,她并没有听到江吟强硬的催促。   她放下心来。   准备拉着陈延白走。   陈延白却停在原处,脚步未动。   陈年不解的回头看他,“怎么不走了?”   陈延白一双眼睛掺着坏意看着她,“年年,跟妈妈故意撒谎呢?”   “我怎么就撒谎了?”   “跟朋友在一起?”他眼里的笑意很深,“我是朋友?”   朋友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似乎在刻意强调什么。   陈年这会儿却心虚了,她神经紧绷,但也理不直气不壮的说:“男……朋友也是朋友,我没说错啊。”   “但你只说跟朋友在一起,这让我会有种……”他故意放缓这后面这截话,弯腰俯下身来,视线落进她的眼眶里,很坏,“跟你在偷情的感觉。”   “……”   偷情……   这暧昧的字眼在陈年脑袋里晃来晃去,搅乱她所有的心绪。   她屏息凝神,一双杏眸睁大,看着她面前那张放大版的俊脸。   气息涤荡,如露珠般汇聚在她鼻尖。   陈年抿了抿唇,还未开口说话,就被他抢了过去,“不过,我挺喜欢的。”   那脸上依旧一副笑得坏的表情。   她没能从陈延白的话里及时反应过来。陈延白倒是能准确看懂,又贴心解释:“跟你偷情,我很喜欢。”   “……”   两个人在外面简单的解决了晚餐后,就又去附近的露天广场转了几圈消食,他们一直手牵手,未曾放开彼此。   冬日的黄昏,没有秋日那般荒凉萧索,但却生着寒意。陈年脖子上系着陈延白的围巾,此时当然感受不到冬天的冷,倒是陈延白,脖子上光秃秃一片,好看的脖颈皮肤被风吹得发白。   陈年不免有些心疼,想把围巾取下还给他。   但却被陈延白按住手,“戴着。”   陈年用一双忧心忡忡的眼睛看着他,担心道:“可你很冷,我已经不冷了。”   她这番举动全是为了他,陈延白将她脖颈上的围巾重新围好,声音温柔,“我不冷。”   “可你皮肤都发白了。”她指了指陈延白的脖颈,目光紧紧的锁着那块儿。   “那是被光照的。”   “但现在快晚上了呀,那里有光?”   “这里。”陈延白说着,伸出手指点了点陈年的脸颊。   陈年忽地展颜一笑,拍掉他的手,“你又逗我。”   这会儿吹了些风,很轻,却一点都不冷。   广场周边的枝桠颤动,抖落一两片枯掉的树叶。   陈年踮起脚,双手捏了捏陈延白的脸颊,一歪头一眨眼,那副古灵精怪的劲头稍显表面,“你那句话说错了。”   “我不足以成为你的光。”   “相反,你才是我的光。”她眸色变得认真。   从高中到现在,她每时每刻都在朝着她的光前行。现在靠近了光源,也算是她的毕生夙愿得到了实现。   陈延白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手臂的收紧使他们靠得彼此更近。陈年整个人贴在他身上,鼻尖萦绕着他浅淡得呼吸。   她呼吸着他的呼吸,就快要融为一体。   “但对于我来说,你就是。”   唯一的光。   好像他对她说的每一个字,组合在一起时,都能自动的转变为缠绵的情话,丝丝入骨,再情根深种。   她每时每刻都在为他心动。   深爱一个人的时候,就该如此,不顾任何的其他,只顾眼前的欢爱。   陈年紧紧的抱住他,脑袋埋在他怀里,闭着眼汲取他怀里的那股温热,轻声开口,像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他听,“陈延白,我真的好喜欢你啊,从高中到现在,一直好喜欢你。”   喜欢到吹一阵风时,她想他;落一片叶时,她也想他。   他一遍一遍的用手掌顺着她的乌发,从头顶到发稍,怜惜又温柔的抚着,偶尔指尖陷进去,芳香围进,他不舍拿开。   “嗯。”   我知道。   那个被她放进心里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名字,在某天被他无意窥见,从此他心里,便落下她深刻的烙印。   再无其他。   风声渐停,陈延白俯身低头,吻了吻她柔软的发顶,轻喃的说道:“我也是。”   只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这下可能是真的要完结啦,还有一章完结章,这个故事就到末尾啦,历时两个月的时间,谢谢你们的陪伴,也谢谢你们的喜欢!   大家可以踊跃发言想看什么番外,我写给你们看哦,我自己也会想一些有意思的写,多多评论啦! 第72章 欲感   陈年和陈延白只在明澜市呆了两天就回了学校。   元旦假期小别, 陈年一回到宿舍,就被陶粒和其他两个姑娘团团围住。这殷勤献得极快,陈年是知道这三个人的想法的。她用手拨开她们, 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放下书包, 从里面拿出几样家乡特产分给了她们。   拿到陈年带来的特产礼物,他们三个脸都笑开了花, 嘴里说着谢谢年年。陶粒甚至是想一下扑上来,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对陈年的喜欢。   但还是被陈年拒绝了。   陶粒便不再闹腾,她手里拿着陈年给的特产, 小碎步似地到陈年身边, 靠她近了点,像说着悄悄话, “年年, 你这次回家是跟陈延白一起回去的对吧?”   “没有。”陈年摇头,忽又问她,“你怎么这么问?”   “你们俩都一个地方的,而且现在又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一起回家不难猜啦。”   为她的机智感到佩服,陈年笑了笑, “你只猜对了一半。”   “陈延白是之后才回去的, 我们俩没有一起回去。”   “之后?”   陈年:“嗯, 我回家之后的第二天。”   “那他怎么不跟你一起回家啊?”   这原因当时陈延白没跟陈年说, 她料想着应该是他不想说的事,于是跟陶粒说道:“他那天有事耽搁了。”   “这样啊——”   陈年收拾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一边点头。   收拾整理好就已经是中午, 陶粒约着陈年去食堂吃饭, 可奈何陈年一早就和陈延白约好了。朋友和男朋友, 她有些无法选择,但先来后到这个原理,她倒是精通。   陶粒也不烦她让她忧愁,一听说是和陈延白吃饭,她立马就有磕CP的自觉,主动为自己看好的这一对腾空间。   “行了,你俩去吧,别管我。”   “我找她们一起吃。”   可陈年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陶粒,总觉得自己这样会伤害她幼小的心灵,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陶粒根本不给自己机会。   “我就不当你俩电灯泡了,”陶粒弯着唇笑,帮她理了理衣襟,挤眉弄眼的暗示道:“记得好好相处啊,整个京北大学,就我最看好你俩了。”   “这还用你说。”陈年和她打闹,正准备离开。   不料陶粒却推她一把,“去吧去吧去吧,祝你约会顺利哦。”   宿舍里的另外两个姑娘听到陶粒这句话,都频频扭头看过来,嘴里也一同笑她,“年年这是要去约会了吗?”   陶粒这会儿很自觉地充当陈年的嘴巴,跟他们说:“当然咯,人家要去和男朋友吃饭呢。”   “那祝你约会成功!”   陈年收下她们的祝福,跟她们挥了挥手,然后缓缓带上门。   宿舍门“嗑嗒”一声被关上,陈年才从刚刚那副尴尬的场面中抽离出来。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手机看陈延白给她发的信息。   他说他现在在食堂,并且已经占好了座位打好了饭,让她直接去就好了。信息下方还附了一张图片,是陈延白照给她的定位图。根据图片,陈年能大致分辨得出这是在哪里,于是她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陈年:好。]   二十分钟后,陈年到了食堂。   这会儿正是午餐时间,食堂里有很多人,每个窗口都有不少学生在打饭,美味佳肴盛于一张餐盘里,芳香四溢,在不知不觉中勾着饥肠辘辘之人的嗅觉。   食堂饭菜香,陈年也能闻见味道,空腹感加强,她抬手揉了揉肚子。   加快了步伐,她径直上了食堂二楼,去找陈延白。   她踏着大理石阶梯噔噔上楼,纤腿细直,面容姣好,惹得路过人频频扭头看来。陈年置若罔闻,绕过一条长廊往陈延白发给她的地方走,可却在她刚走过去,视线就远远的定格在那人身上。   以及他旁边的女生。   女生一头黑长直,淑女系打扮,脸上妆容简单干净,乍一看清纯明净,像未被泥水沾染过的清晨露珠。行为举止却大胆,她一只手撑在陈延白的桌前,微俯着身靠近他,脸上笑容温和婉约。   像是在模仿着什么。   陈年轻皱了皱眉头,就停在远处,看着他们两个人。   陈延白本来是在玩手机,他等了陈年这么久都没看见她的身影,害怕她是跑错地方了。正要打字问一番人在哪儿时,他就忽然察觉有人靠近。   以为是陈年,他视线一抬,灯光照在那人的脸上。他视线恍惚一瞬,模糊的身影重合,看见的确是一张陌生的脸。   有几分和陈年相似,但不是她。   女生见陈延白的目光抬过来,脸上红晕显了一分。她极力克制着紧张,说话声音缓慢,温柔轻喃,像江南的吴语,可又有些不像。   故意嗲着声音,有点矫揉造作的味道。   “学长,可以加一下微信吗?”   是来搭讪的学妹。   还打扮得和陈年很像,这是她的精心准备。   陈延白只在她脸上定格了一秒,随即就挪开,直言拒绝,毫不拖泥带水,“抱歉,不可以。”   女生并不是遇到困难就退缩的性格,她迎难而上,“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有女朋友了。”   “可这并不影响你和我加微信呀。”   “虽然不影响,但是也不能。”陈延白视线扫见站在不远处看向这边的陈年,他装作无事一般的略过他,落到那个女生的脸上。   目光定定,生出些边界感,“我女朋友会吃醋。”   他似是又想到什么,突然笑了声,眼底却柔软的没有距离感,“吃醋了我还得哄。”   “但她又很难哄。”   女生以为这是陈延白在控诉缺点,她抓住空隙,乘火打劫添油加醋,“那你就跟她分了呗,换个人谈恋爱,感觉一定比她带给你的好。”   她话里多少含了些深意,这些微妙的话陈延白是能听出来的。   但他始终坐怀不乱,也不为所动,视线慢慢悠悠的落到很远的那人身上去,嘴唇瓮动,“这辈子怕是分不了了。”   “我始终都爱她。”   一个人。   或许是受到了陈延白固执的打击,又或许是陈延白不移本心的深爱让她觉得难堪。她没在那儿呆太久就离开了。   那个女生离开,陈延白的目光也不为所动,直直的看着远方那人。   瘦小纤薄的身影占满他的眼睛。   下一秒,他给她发信息,[陈:还不快过来。]   陈年收到信息后看了一眼,这才敢保证陈延白刚刚真的一直在盯着自己。   但刚刚那一幕在她眼里挥之不去,那女生搭讪,还打扮得跟她一样,更让她生闷气的是,他竟然对她笑了一下。   还没吃上饭,陈年就已经觉得这饭没滋没味了。   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抬步朝陈延白那边走过去。陈延白点的餐刚好上,一份摆在他面前,一份摆在他对面。   陈年走过去到他对面坐下,跟他扯了个笑容,“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来点你喜欢吃的。”   他是害怕来太晚,陈年喜欢吃的餐被人买光,所以就早了些。   陈延白从一旁放木筷的盒子里抽出一双递给她,抬眼瞬间却发现她整个人心不在焉的,眼睛无神地盯着某处。   “怎么了?”   女孩儿脸上跟染了愁云似的,化不开。她闷闷不乐的,虽然已经很努力的在掩饰那抹情绪,可还是被陈延白窥了个究竟。   她也不瞒着,缓缓抬眼,看向他,“我好像,心里有点酸。”   他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能让她现在酸的,不过就是刚刚那个女孩子地搭讪,陈延白挑着眉看她,“吃醋了?”   陈年认真的感受着那种酸酸的情绪,最后点点头,“嗯,好像是的。”   这醋她吃的很认真,还特意回到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感受一番。   倒别有一番可爱。   这很陈年。   陈延白不嫌事大,开玩笑逗她,“那今天这汤锅里可以不用加醋了。”   可陈年开心不起来,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有些喘不过气。她终于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汤锅里缓慢升起氤氲雾气,她在那雾气里看见陈延白隐隐约约的脸,细眉微蹙,“我好像有些不开心。”   她伸手过去抓他的手,碰到他一根手指,没想太多就握紧,指腹细细摩挲,“你可以哄我一下吗?”   手指传来细细的痒,以及她细柔声音的请求,化作绿野藤蔓将他细细缠绕。   太阳穴突突直跳。   嘚。   他姑娘发话了。   难哄也得哄。   于是反客为主,他整个手掌都覆盖在她手上,然后握住。   答应她,“好啊,哄你。”   “你想要我怎么哄?”   倒不是要他真的哄,食堂里人多,她挺不乐意的。但看他真有要哄她的那个势头,陈年突发奇想,眼睛瞬亮,跟他说:“你就说点好听的话,让我开心开心就好了。”   “就这么简单?”   陈年点头,从他手里抽回手,双臂重合而搭放在桌前,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他们这中间放着两个汤锅,刚盛上来的汤锅烟雾缭绕,雾气徐徐而上。陈延白也双手搭在桌前,他稍稍撑直了身体,倾身向前俯,想要凑她更近。   一双漆黑又厉的眼睛紧紧锁住她的视线,不让其离开半分。   他映进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不舍得再退出。   稍缓片刻,他开口出声,声线被压得极低,是被风沙摩挲过后的颗粒感,磁沉低浮,很磨人耳朵,“宝贝儿,我刚刚跟她说了,我只爱你一个。”   那是一种陈年前所未有体会过的欲感。   像是要人命的刺激体验。   作者有话说:   把我们年年刺激到了…… 第73章 日记   元旦过后的时间慢慢变得紧张起来, 陈延白和陈年也逐渐事务缠身,两个人逐渐减少见面的次数,偶尔想念对方, 也只是打个电话或者一起吃一顿饭。   两个人逐渐很少一起散步, 但彼此的爱意却不减。   陈延白依旧把她照顾得很好,陈年也依旧对他不减关心。   大学的日子逐渐开始倒数, 他们度过了一个开心的学期,升了大四。这一年,所有大四学子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陈年的文学专业也即将结束。大学的最后一关是论文以及答辩, 她将所有心思全花在这上面,最后顺利通过了导师的要求并获得了文专优秀学子的称号, 她代表文学专业优秀学生上台讲话, 她向所有即将毕业步入社会的同学诉说了自己的命运,这目的是希望他们不要被眼前的困难所迷惑,让他们勇敢面对未来。   之后就是拍毕业照,陶粒不知从哪借来了一个摄像机, 拉着他们一整个宿舍的人一个一个拍。那是是夏天,阳光明媚, 梧桐树叶生长茂盛, 阳光从叶与叶之间的缝隙穿过, 照落在地面。   他们就坐在草坪里, 围了个小圈。   陶粒拿着摄影机一个一个拍,摄影机最后落到陈年的脸上。   摄影机里的女孩儿正害羞用手挡, 另外两个室友强行将她的手挪开, 一左一右架着陈年。陈年虽觉得不好意思, 但还是看向了镜头。   陶粒一脸狡黠的看着她, 然后依次问她问题,“快毕业啦,年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年乖乖配合她,不再闹腾,“没什么对过去说的,那就对未来的我们说吧,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   陶粒躲在摄影机后面笑,接连几个问题后,她问到最后一个问题,却又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比如跟陈延白——”   话还没说完,另外两个舍友秒懂般的起哄起来,三个人一脸听八卦的看向陈年。   陈年不好意思的脸蛋微红,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脸照得透亮。   她害羞起来。   “也没什么啊,就水到渠成呗。”   “哦——”这起哄的声音里带着别有一番的意思,陈年最后也害羞的笑起来,四个人笑闹着打成一团。   陈延白早在大四开学的前三周,被京北大学的天文教授推荐到国家天文信息台进行专研实习。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和陈年商量后便决定踏上了此次征途。但代价就在于不会有太多的休闲时间以及闲暇时光。   起初陈延白还会担心陈年不会答应,但与她沟通完这件事情之后他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她的女孩儿恳切地拉着他的手,让他勇敢地去追寻自己的梦想。   她说不用怕,会永远在他身后。   毕业后,陈年和陶粒一起合租了一个公寓,公寓不大,两室一厅的标配,就在大学城附近。那段时间陈年也算是忙疯了,学校公寓来回辗转,还要抽空时间去面试工作,每天基本早出晚归,一回家就倒头睡。   工作不太好找,尽管她是从最高学府里出来的学生,找工作也还是有条件限制了她。这中途江吟打电话过来有劝她,让她回明澜发展,考个教资证书回去当老师,国家饭碗,又稳又不容易丢。   陈年不乐意。   她好不容易才从明澜市考出来到大城市,才不想回去。于是她拒绝了江吟的建议,还是打算自己慢慢找。   江吟劝不动,也就由她去了。   连续Pass掉三四个工作后,陈年泄气了。她这时才突然发现,有时候生活,并不是靠她自己的想法来的。   她趴在桌子上,愁眉苦脸。一时之间,她突然有点想陈延白。   好久好久,都没见到陈延白了。   这种想法一旦开始有,想念就开始数不胜数的朝她袭来。   陈年从旁边将手机摸过来,想给他打电话发信息。却在手机到手时,又改了主意。陈延白最近都很忙,她还是不打扰他了。   陈年又将手机放了回去,打算重新再慢慢找找工作。   一下午的时间晃过去,她还是没找到适合她自己的。   陶粒就比她幸运多了,刚从学校毕业出来,家里人就帮她在京北这边找到一项不错的工作,早九晚五,工作内容也不多,干起来很轻松。   五点后,她下班回到公寓里,看见的便是陈年死气沉沉的瘫在沙发上。   她赶紧换了鞋走进来,将包放到旁边,坐在陈年跟前。看她这样子,肯定又是在为工作发愁了,陶粒是不知道找工作的幸苦的,她无法感同身受,只好先安慰她,“你别急呀,工作要慢慢找,你肯定能找到的。”   安慰她好一阵,陈年的心情才渐渐好转起来。   陶粒就坐在她旁边,看她眼睛里出现神采,便跟她聊天,“我们公司今天有个女生和她男朋友闹分手了,他们好像是因为职业关系分手的,我没听太多,就知道那个男生的工作很繁琐,每天也加班到很晚,女生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跟他闹分手了,今天闹得可大了。”   “那他们就真的分了吗?”   陶粒点点头,“嗯,看那样子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那女生都哭了都,我看着都心疼。”   陈年不好对别人的感情与事情做出任何评价,她也只能惋惜这段感情,“这也太可惜了。”   陶粒也觉得如此,她突然想到陈延白,多问了一句:“最近陈延白还是没跟你联系吗?”   陈年摇头。   陶粒皱了皱眉,“他工作这么忙?”   “好像是的。”陈年点头。   “那他一天到晚都在干些什么啊,电话没有一个短信也没有,你俩这不是异地恋的感情谈出了异地恋的感觉,你小心一点不要跟我跟你讲的那个女孩子一样哦。”   陈年笑了笑,“不会的,他就是最近忙了一点而已。”   “鬼知道他一天都在忙什么啊,年年,你可不要太相信男人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不得不赞同陶粒这话有道理,但得除开陈延白之外。迄今为止,陈延白从未骗过她,她也从未对陈延白有片刻生疑。   这是十足的信任。   陶粒总担心陈年这不灵光的脑子总有一天会让她吃亏,又跟上了年纪的阿婆一样说道了她几句,唠叨磨人耳。   傍晚,陈年从梦中惊醒后就开始失眠,辗转反侧了几圈也还是毫无睡意。夏夜很深,外面漆黑一片,陈年轻轻的将窗户推的更开了些,仰头看见了星星点烁的夜空。   璀璨耀眼。   静谧的夜晚里有草丛里的蛐蛐儿伴奏,一声接着一声,风声吹拂,树叶掉落。   看了好一会儿星星,陈年将窗户合了起来,她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小台灯。房间里只一盏暖黄色调的小圆灯陪伴着她,光线柔和,映着少女的脸颊。纤薄肩膀上墨绿色吊带极细,皙白肌肤与姣好的锁骨曲线都一同被暴露在柔和的光线里。   背后两瓣蝴蝶骨伶仃又脆弱,被垂落腰间的发丝轻盈遮掩,时现时隐,暗地里生了抹诱引。   她像一簇快要含苞待放的夏池娇荷,惹人想要染指。   陈年睡不着觉,突生兴致想到了自己的那本日记。   于是她翻出来看。   上大学之后,她其实就没怎么写过日记了,一方面是她认为自己的暗恋早已经草草结束,陈延白永远不会再听见自己的喜欢;另一方面是她打算将陈延白忘记,重新过好自己的生活。可这一切,全都在陈延白重新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前功尽弃。   他是她放在心里认认真真喜欢的人,放在心尖上爱着的人,即使分别良久,再看一眼,那也还是喜欢。   她一页一页的翻看着自己以前为他做的每一笔记录,眸底柔软。似乎从那些文字里,她又忽然想起以前的那个他。   恣意热烈,自由不羁。   那是最好的陈延白。   好到让她喜欢一辈子的陈延白。   陈年慢慢的翻完了所有,最后手指停在最后一篇日记上,末尾的那句诗:山鸟与鱼不同路,从此山水不相逢。   那时的她,未曾想过这么远。   在她的印象里,陈延白是没有看过这本日记的。她打算下次跟他见面的时候,把这本日记拿给他看,因为她想告诉少年时期的陈年,她此生夙愿已实现。   陈年不再纠结传统意义上的工作,她开始向网络文字发展。网络文字兼容性更高,那天她受陶粒启发,去某个知名大型文学网站注册了作者账号“延年”,同时也在上面发表了第一本以她自身为原型的暗恋题材的小说——《也夏天》。   自更新以来,她收到广大读者来信,大家与她情感共鸣,青春岁月的回忆此时空前高涨,甚至有人为此创建话题库,大家都能在那个库里写下自己青春岁月里最难忘的人和事,来了波回忆杀。   陈年的故事带火了这个话题,使她的热度瞬间飙升。仅一夜之间,她成为了广大读者心目中最喜欢的作者。   那时已是秋天。   秋高气爽的季节,随风飘拂的落叶,还有随处可见的草丛野菊,都在彰显著,这一切都是美好。   《也夏天》最后一章结束,陈年为了反馈读者在微博号里单独为这本书写下了一段后言。微博刚发布成功,陈延白的电话就突然进来。   她切换界面,按下了通话键。缓缓悠悠的将手机放在耳旁,轻声又温柔的“喂”了声。   语气里多了古灵精怪。   陈延白正式成为了京北市国家天文信息台的研究员,这天他刚结束一项任务,便迫不及待地给陈年打了电话,说想要见她。   两个人约在广场见面。   黄昏的秋天,天边漫着绮丽霞光,映照着远山似朦胧。广场上成群的白鸽扑翅翻飞,时而停地啄食,又时而拍动翅膀在空中绕圈。   陈年拿着那本日记来赴陈延白的约,黄昏的霞光拉长她的影,一场秋风拂过,她发丝轻舞,也吹翻了她手里的日记本,书页一页一页的翻着,翻到某一页时,一句英文出现。可也只是一瞬间,那书页又被翻覆了过去。陈年自是没注意。   只是收好日记本时,她下意识抬头,在霞光灿灿里,一眼就看见了那人的熟悉背影。   她莫名怔了神,想到一如当年的他。   稍一瞬间,他忽然转过身来。   一双黝黑清润的眼睛注视着她。   陈年醒神,脚步轻快的小跑过去,然后闯进他的怀里。   那熟悉的味道包围她时,陈年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与舒心感。   她抬起脑袋看着他,笑眼盈盈不失真。   白鸽在四处乱飞,卷着风。   陈延白贴心的将她脸上黏住的发丝别在她耳后,露出一张完整又俏丽的脸庞来。   他俯身吻了吻陈年的额头,声音温柔,“想我没?”   陈年点头如捣蒜,“想。”   日日夜夜都在想。   陈延白弯了弯唇,食指轻刮她鼻尖,嗓音缱绻,“我也想。”   她手里拿了个东西,陈延白一下就看见了,伸手拿过在手里掂了掂,明知故问的问她,“这是什么?”   “我写的日记。”   话音刚落,陈年就牵着他的手,拉他到广场旁边多一张木椅上坐下。然后她坐到他旁边,靠进他怀里,拿过日记慢慢翻,一边翻一边跟他说:“这是我以前暗恋你的证据,之前纠结了很久,还是选择把它带来给你看。”   霞光柔和的布满整片天空,金色的柔光倾洒,落在男人的身上。   陈延白抱着陈年在怀,看她一页一页的翻着。   虽然这些,他之前就已经看过了。   但还是要满足一下小姑娘,他故意道:“写这么多?”   “全是喜欢我的证据?”   陈年绷着一张小脸认真点头,说起以前的自己来,“高中时的我自卑懦弱,总觉得你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我还是义无反顾的喜欢上你,在遇见你的每一个瞬间,我无法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样做到能大大咧咧的对喜欢的人表明自己的爱意,只能一笔一笔将所有的事情记下来,就像等到某一天的时候,手里的笔能变成马良神笔,一撇一捺的痕迹都能实现。”   “那你现在实现了。”   “得谢谢你手里的笔。”   陈年幸福地嘿嘿点头笑,一双杏眸里注满了爱意,“不只是笔,还有你。”   她说着又翻起日记来,向陈延白一篇一篇的介绍,写这篇日记的时候他们经历过的那些事。直到她手一滑,突然翻到之后的好多页。   视线里突然多出来一串黑色字迹,陈年没怎么看清。   她从陈延白的怀里坐起来,再一次认真的翻了翻。   最后,她看到了那一串字迹。   黑色油墨,笔迹清晰又熟悉。   这个字迹在她高中时就仿写了很多遍,对她来说已经到了入脑入心的地步。   下意识觉得不对,她将那串字迹展示给陈延白看,“你什么时候写的?”   “你看过我的日记了?”   “你什么时候看的?”   真相大白,陈延白挨个回答她的问题,“之前一起在图书馆看天文资料的时候看见的,这句话也是那次写的。”   “算……观后感?”   “……”   陈年囧,亏她还兴致勃勃地以为他没看过。   天边地云变幻万千,霞光消散,颜色变浅,却又是另一番绮丽梦幻。   陈年看着陈延白的那句“观后感”,下意识念出声来,低声细语:“I love you thousands of times.”   我爱你千千万万遍。   那得爱到什么时候?   陈年侧眸凝视着他,求知若渴。   天边晚霞烂漫,远山层林苍翠中点染着秋意的红叶,黄昏薄暮里,白鸽扑翅转圈,广场上多了些喂鸽人。   而他们,凝望着彼此。   像是凝望着世界。   爱意滚烫泛滥,亦如彼此间的虔诚。   也如他口中的答案。   “宇宙有了尽头的时候。”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故事到这儿就全部结束啦,很舍不得这个故事完结,谢谢大家天天不辞幸苦的追更和留评,这些东西给了我一定的鼓励和动力。   这本书我写的非常认真,或许可能也许大概还是会有一定的瑕疵,但这是在我目前这个水平完成度最好的了,所以遇到错误逻辑请大家温柔指出,特别谢谢我的宝子们!!!折老师会继续努力产出更高质量的作品。   那接下来就是番外啦,有想看的大家都可以告诉我哦,我尽量给大家写甜甜的!!!   下一本打算开这个《钻石星》,求收藏!   文案:   A大天文系温时礼,一个拥有神仙颜值的顶级学霸,做事永远细致到纯粹。完美这个词放在他身上,再恰当不过。   学霸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   不近女色。   系里搞活动,一堆人坐在一起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周故抽到大冒险卡牌,被要求去找温时礼要微信号。   周故有些害怕不太敢上前,在众人起哄下,还是扭扭捏捏的走到他面前。   紧捏着手机出汗的手还没伸过去,一只拿着手机的手便出现在她的眼里。   温时礼:“加个微信吧。”   ……   周故要到了温时礼的微信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系,使得她一夜之间成为了所有女生羡慕的对象。   身边朋友打趣:“传言不近女色的学霸男神就这么被你轻轻松松的搞到手了,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周故不敢往那方面想,“怎么可能呢?”   然后又一个人喃喃自语:“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在她身后的温时礼听见这话气笑了,“谁说不喜欢了?”   ……   温时礼暗恋周故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A大,学霸男神不近女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传言也不攻自破。   在一起后的某一天,周故突然想到那些关于温时礼的奇葩传言,便忍不住打趣:“以前你对我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温时礼挑眉,朝她走近,“那现在呢?”   他捧起她的脸,温柔吻她的唇。   “对你够不够热情?”   文案已截图,写于2021.4.15   天文系高颜值学霸男神&岁月宁静甜美小仙女   #他像钻石星,不可靠近却又触不及#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